我的母亲已经过世两年了,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梦到她,好像她就还活着,威严又慈爱。
尔山听了我的梦,一脸严肃的样子引我发笑。
他说他要出去一趟,去安葬我们的猫。
那猫现在在哪他说他也不知道,从昨晚慌慌张张的到现在,谁都没有再过问那只猫。
兴许找不到了吧,也许早就被环卫工人给清理掉了。他还是执意要出去,我们一起养猫三年,从没见他对我的猫那么上心过。
尔山说,那辆车本来是冲我们一家来的。
猫通 yin ,我不知真假,只是昨晚,它救下了我们一家。
二零零年
十月金秋
光,透过院中的桃树,在窗台前投下细碎斑点,风轻轻拂过,光点忽而汇聚成一团,忽而四下散开。
小媛瞪着尔山手中的橘子,咬着指头,奶声奶气的喊着爸爸。
尔山被逗得高兴了,就揪下一点橘子果肉喂到小媛的嘴巴里面,婆婆从外面进来,指责尔山,不该给小孩子吃那么凉的东西。
小媛像是懂了婆婆的话,死死抱着尔山缩回去的那只手,用着不利索的童音说道“爸爸,吃,吃”
“好,爸爸也吃。”尔山把剩下的橘子都塞到的嘴巴里,佯做听不懂小媛的意思,还嘚瑟的做了个鬼脸。
把小媛弄哭了,又抱起小媛一把塞到我的怀里。
嘁,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嫁了一个这么恶劣的男人。
你看,这天边云忽而远,忽而近在眼前,多好啊。
尔山躺在门楼下的吊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想和我说话。
是啊,多好啊。
只是,我再不搁笔,小媛怕是要再哭上一通了。
同年冬
女儿安静的坐在板凳上,望向夕阳。
夕阳扯着被冻得通红的笑脸,想要极力回到中午那天地通彻,温暖如春的盛况。却只能虚张声势,犹如不自量力的小丑。
那天边云有多红,这人间就有多冷。
小媛的烧退了,照理说我不该这么悲观,可她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咬着指头,流涎水,咿咿呀呀的说一堆不知所谓的东西,谁也不再理会。
给她一口吃的她便张着嘴巴,没有吃的,她便能一天都坐在那里,不知饥饱。
医生说,兴许是高烧烧坏了脑神经。
尔山憔悴了许多,学校方面也是经常请假,学校干脆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让他来处理家里的事。
他反而越来越暴躁,摔东砸西,昨天我熬到凌晨,他半夜醒来,捏了捏我的肩膀,我以为他要劝我去早些休息,却听他说“别写了,现在谁还会看那些的东西,悲惨的爱情故事,早不流行了。”
我不敢回头,害怕他那双嘲笑的眼睛,鄙夷的德行,这个混蛋。
我累了,不想同他吵架。
一早,婆婆托着年迈的身体从老家赶回来,把他臭骂了一通,要把孙女接回去,找神婆看看。
我不同意,孩子太小,不适合接触那些东西,尔山也和我一样认为。
没有人支持,婆婆连在这一个晚上都不愿意待,她兴冲冲的来,气哼哼的走了。
踏上火车站的前刻,我突然有些犹豫不决,我问尔山记不记得,媛媛出生时,我做的那个噩梦。
尔山也是为难,他也觉得应该给媛媛找个神婆看看。
二零零三年
九月
周围的孩子都开始上学了,媛媛依然是老样子。
没有学校愿意收她,谁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想些什么,总是突然的就开始大哭大笑,把周围的人吓上一跳。
我的写作也进入了瓶颈期,对于媛媛,我已经没有了原先那般的耐心,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我今天又下手打了她,我喂饭她不吃,非要爬到桌子上,把餐桌弄得一团糟,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发那么大的火,可当我一巴掌扇到她身上时,像是有一把刀突然插进我的心里,痛不生。
本来都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恨,恨老天爷
尔山拿着牛奶,哄媛媛不哭,哄好了媛媛,又来哄我,看着他忙碌的不知所措的样子,暖流流过四肢百骸,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算了,苦就苦吧,人生那么长,总会好的。
没有学校愿意收留媛媛,那就算了吧,家里面一个是大学老师,一个在文学领域小有建术的作家,足够了。
十一月十五日
北京一家颇有名头的影视文化公司,给我发给发来邮件,希望我能去那边担任编辑部的总监,月薪两万,这还不包含年终奖,全勤奖,保险之类,这比我写书来钱快,工作也稳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我强烈要去,尔山固执的不同意。
我早猜到会这样,他希望我在家能够照顾媛媛,我十来年寒窗苦读到头来却是一个家庭主妇的命,虽然是个阶级高一点的家庭主妇。
这一次,我们吵得很凶。
你那点工资够干嘛的我心里这么想,也就真的这么说了,他不再说话了,面色铁青,摔门而去。
没有办法,我给那个人回了电话,我告诉他我不去了,声音里难掩落寞。
“你先生不同意”那边装腔作势的惋惜道“这么好的差事,以后可就难找到了。”
我很想对那边吼一句伪君子,滚
可是我不敢,那人虽不是特别厉害的人物,但我一个小平民,尔山一个教书先生,想给我们苦头吃,让我们后半辈子都走不动路,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也不敢示弱,怕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那边挂了电话,我想,尔山这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十一月二十日
尔山真的被辞了工作,他回家后二话不说就把我推到在床,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么激烈的 xing 事。
那人叫什么他问我。
一个商人而已。我紧紧地抱着他,想他这么聪明,应该猜到是因为什么了。
不许去。
我又不傻。真到了那边,还不是由着别人揉扁搓圆。
我们都忘记了小媛,忘记了她的病,眼里只有彼此。
这天地真安静,世间再无所扰。
、母亲的日记下
二零零四年
原来的那座城市是待不下去了,我们卖了房子,去了淮北的一个二线城市。
尔山去了一个二本学校里教书,有时还会去别的学校代课。
我们在校外租了两室一厅,也不知未来会如何,先将就着过吧。
我想再生一个,小媛这病要是治不好,将来还有个人能给我们养老,能在我们百年之后照顾一下小媛。
我想趁着年轻,再生养一个。
尔山很沮丧,他再也没有碰过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也曾以为自己会是个伟大的母亲,我以为会习惯了别人的指点议论,同情嘲讽。
哪怕活的像个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