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紧紧抱着他,几乎透着股小孩子抱着心爱的泰迪熊玩具不肯撒手似的赖皮劲儿。
“梁冬西。”
湿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轻触在耳边,梁冬西忍不住别扭地躲了下:“干嘛……?”
“不要怕。”
“……”
梁冬西还没从微愕中回过神,他已经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喃喃的低声在咫尺近处听起来,依旧显得含混而模糊:
“交给我就好了……”
眼看对方确实是喝醉了,意识不太清醒,梁冬西紧绷的情绪微微放松了点,但想到他刚刚的话,心情又不免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管他这个状态听不听得进去,他轻声道:“交给你也没用的……江牧,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了。”
也许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梁冬西几乎是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才能够把这句话说出口。
那毕竟是为之灌注付出了青春岁月里全部热情的事业,他尽己所能地在那条路上发光发热,满心以为自己还要走出很远很远,可是一夜之间却突然被告知,他再也做不好了——或者说,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么好了。
怎么可能不遗憾,怎么可能不痛呢?
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甚至比曾几何时训练右手复健的过程,还要更艰难得多。
起初他还不肯信邪,凭借一份复健评估合格的证明,鼓足勇气申请归队,然而紧接而来的单场比赛,就足以给他泼下倾盆冷水。
在一片嘘声讨伐中,他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能像一只见不得光的丧家之犬一样,从聚光灯下灰溜溜地逃走了。
那年他才不过二十岁。
本该是最朝气蓬勃未来可期的年纪,他却开始觉得前路渺茫,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整个人就差废了似的浑浑噩噩。
后来是身为战队主教练的叔叔终于放心不下,趁着训练空期的有限时间,特意赶回家来开导他——并不是非得上场比赛,才称得上是一名电子竞技员,待在幕后负责分析数据、设计战术的训练团队,对战队而言跟职业队员的重要姓是等同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番话仿佛成了他当时心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强行为自己改了专业,彻底告别了职业队员的相关课程,勤勤恳恳转去研修了电子竞技训练学、竞技训练管理学、运动心理辅导学、体能训练指挥……但凡沾边的都修了个遍。在此基础上,晚上还逼着自己兼职了一份直播——总之四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一天让自己空闲下来。
直到今夏毕业,他整理完简历,拿着主教练的推荐函,参加了银川战队教练团队的招新面试——然后在半个多月前,收到了盖有银川队徽的offer。
看似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船到桥头自然直,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间曾挣扎煎熬过无数个漫漫长夜。
就像江牧说的那样,时至今日,即使他已经决定一切重新开始,可是碰到相关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想要逃避——
有的伤疤,并不是愈合了就不再痛的。
想到那些陈年旧事,梁冬西不由恍惚了一阵子,但很快被身周加重的压迫力道唤回了思绪。
江牧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力几分,气息难得显出些急躁,好像要纠正什么,执拗强调道:“我做得到。”
“……”
如果他现在清醒,梁冬西只会当他在抬杠,可现在看他整个人醉醺醺的,几乎是抱着自己才能站稳,说这种话就不免显得有些一根筋愣头青的幼稚意味,于是忍着好笑,故意逗他:“你才做不到,你根本不擅长打游戏。”
“……”
江牧还是抱着他不放,只是不说话了,透着股憋气似的闷闷不乐。
不知怎么的,这么没过一会儿,梁冬西就觉得心软了下去,口中放缓语气,轻声道:“其实……江牧大神多才多艺,就算打不好游戏,也无伤大雅吧?”
江牧低下头,在他领口露出的颈侧皮肤上轻轻蹭了蹭,仿佛某种邀功示好的大型犬,话音含混地埋在其间:“那些已经都没用了……”
“什么?”梁冬西没有听清。
江牧却没再搭腔,只是顾自埋着头,贪婪地呼吸着怀中人的气息。
梁冬西只当他说了醉话,没再多深究,继续絮叨前面的话题,一一列举他的那些技能点:“你自己会的事情不是挺多的吗?医学专业相关的我不太懂,但是想想也知道应该很复杂吧……而且除了这个你还会配音,会唱歌——对了,最近你还学会了做菜!”
这么列举下来,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说起来,住你家那么多天,我好像还从来没听过你唱歌呢……”
他原本就只是没话找话地随口叨叨,想到哪里说哪里,根本没想要这个醉鬼听众给出什么回应。
于是,就在下一秒钟,这种不知不觉放松下去的闲话气氛,毫无预兆地被两道刺眼的强光打破时——梁冬西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等到那辆车在两人跟前停下,看着郑方急急开门下车来,梁冬西心底由衷冒出了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试着往江牧身上悄悄掐了一把,然而对方依旧不动如山地缠着他。
郑方疾步走到近处,看清江牧怀里抱着的人,顿时神情一松,拍拍胸口舒了口气:“哎哟喂!远远看到差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发酒疯在非礼良家妇女呢!”
“……”梁冬西被他的脑洞囧了下,不好意思地打招呼,“郑哥……”
郑方放下心,也朝他笑了笑:“之前就听小刘说你也来了,可是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太乱,好像都没见着你面。”
“……”
梁冬西听得心下一凛,暗暗磨了磨后槽牙——刘珊珊这个二五仔!居然背着他偷偷打小报告!
不过此时此刻,他暂时也没空思考怎么跟叛徒算账的事情,只因为当前跟江牧这种暧昧非常的姿态,让他一个劲儿的脸上发烫、心下发虚,时不时就忍不住用余光偷瞄一眼郑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钢铁直男似乎完全没有往什么奇怪的方向想歪。
郑方一脸的神态自若,扬了扬手中刚买来的解酒药:“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梁冬西正要点头答应,但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刘珊珊还在里头没走,你先送她回学校吧?大晚上的,女孩子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那你们呢?”郑方朝身后自己的车比了下手势,“江牧今天没开自己车来,不然我还能给你们请个代驾。”
梁冬西想了想:“……要不我打车送他回去好了,反正我也知道地址的。”
考虑了两秒钟,郑方干脆地点点头,没再跟他客气:“那就麻烦你了。”临走前又朝他提醒,“呃……不知道为啥江牧这几天心情好像一直不太好,要是等会儿路上有什么情况搞不定,你记得打给我!”
——
郑方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江牧大概不是那种喝醉了撒酒疯闹腾的类型,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甚至比日常清醒状态下还要好商量得多,几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温顺得简直不像他。
没经多少波折就顺利叫到了出租车,梁冬西跟江牧一块儿坐在后座,跟司机报了地址,随后便开始研究郑方留下的那盒解酒药。
司机开了广播电台,正好开始放一首歌,梁冬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手上的用药说明书上。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异样的声音,从身旁很近的距离,传入他耳中。
梁冬西呆了下,刷的转头朝身边的座位看过去。
江牧大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但不妨碍梁冬西看清他翕动的嘴唇、听清从中唱出的歌词——没听错的话,他哼唱的似乎正是广播里在播放的那首歌。
司机朝后座偏了偏头,显然也听到这位乘客的即兴表演,甚至非常配合地把广播关掉了。
至此,车内只剩下了一个人的清唱。
梁冬西静静听着,很快听出来,这是一首情歌。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江牧那副冷彻凉薄的音色,唱起情歌来,竟然会显出这样一种入骨的深情感。
那些无形的音符飘飞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低低沉沉地震荡着鼓膜,每一字一句似乎都可以牵连出听众胸腔中的回声。
“如果失去眼前一切,剩低清风两袖不计,唯独你是不可取替,是我生命中唯一……”
“如果早知今生有幸爱你,当初应更为未来努力,我知道是可一不可再,下半生请准我留住你……”
歌词中缠绵悱恻的深情,几乎显得卑微的程度,配合着江牧这种陌生的姿态,梁冬西几乎感到无所适从。
“如果问我需要什么,愿你交托终身,让我一生照料,让我体恤你需要,为你献出全部热爱,永不缺少。”
断断续续地唱到最后,他口中只剩下了反反复复的一句话:“只有你……不可取替……唯一……”
司机同志从头听到尾,没有出声打断,这时终于笑呵呵地调侃了一句:“不错嘛!男朋友唱功可以啊!”
“……”
梁冬西一双耳朵快要熟透了,嘴角扯着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伸手过去捂住了江牧的嘴,不让他再继续唱下去了。
——顺便把刚刚剥出的两颗药片喂了进去。
尽管没有水,江牧还是乖乖配合地吞下了解酒药,随即抬手牵着捂在嘴上的手指,仿佛展示邀功想要引起他注意一样,很轻地在指节上咬了一口。
“……”
梁冬西充分怀疑他是不是刚刚光顾着喝酒没吃饱,现在把自己的手当排骨在啃,这么一想可忍不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小小声:“……你果然是属狗的吧?”
然而他的吐槽显然完全没有起到威慑效果,江牧仿佛是从刚才那一口里开发了某种新奇的趣味,抓着他的手不放,变着角度地啃啃咬咬,堪称乐在其中。
他其实完全没有用力,说是亲吻也许还更恰当一些,梁冬西的手被弄得又酥又痒,那种酥痒感蔓延到指尖,简直让整只手都要跟着发麻了。
隐约感到自己耳朵的温度又升了一些,梁冬西故意板着脸警告他:“不许咬了!我手疼。”
江牧齿间的动作果然随之停止了,但他没有松开那只手,只是摊开他的手掌,极温柔地吻上那个伤疤,像是想要借此抚平其后经年的伤痛,低声的话语借着亲吻间隙悄然溢出来:
“我替你疼。”
梁冬西手上被烫到一样地颤抖了下,神情瞬间怔住了。
——
等回到江牧家,一通折腾完毕,终于让他躺在了床上,梁冬西累出一身汗,自己也去洗了个澡。
由于他的换洗衣服之前都已经带回家了,这会儿只好暂时穿着浴袍将就。出了浴室,江牧嘴里还在重复着先前那些断续的歌词字眼。
“……”
梁冬西趴在床边,托着脸颊发了一会儿呆,眼看他这么没完没了的,最后只好轻轻叹了声气:“不要瞎改别人的歌词,笨蛋……快点睡觉啊。”
半醉半醒间听见他的声音,江牧眉间十分严肃地默默皱了起来。
眼皮重得睁不开,意识浮浮沉沉无所定处,他在那种深暗的混沌中挣扎着,费了老大的劲儿,好不容易从嘴角里含含糊糊吐出了几个音节。
“冬冬……别走……”
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地重复着那几个字,眉头似乎深锁着某种难以排解的不安烦闷。
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最后一缕清醒的意识也要被拽进暗无边际的昏沉中,就在那前一秒,他于沉钝之中隐约捕捉到了某种触感——
就好像是一片温软甜蜜的云朵,轻轻柔柔地蹭过嘴角……又像是一小沽细浅的山泉水,清清甜甜地漾入心底。
“我不是在这里嘛。”
作者有话要说:
#随章测验——阅读理解#
提问:请根据以上材料思考,江市民为什么待在酒店门口吹风不肯走?(总分4分)
正确答案:堵门。(1分)顺便卖惨。(1分)故意把自己灌醉,然后在心上人回家的必经途中摆出一副伤情醉酒风中凌乱的倒霉鬼姿态,类似的招数用来对付梁冬冬这种傻白甜缺心眼的小盆宇——效果拔群一骗一个准!(1分)江牧这个gdx真不要脸!(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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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首歌滴原作:《唯独你是不可取替》
在喝醉后意识不清的状态下,江牧先森非常智能地提炼出了其中所有的情话部分,请为他丶赞。
Happy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