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近深秋,单就今天的气温,怎么也不可能跟“热”字搭上边。
眼看他略微躲闪的神色,江牧收回手,目光无声掠过他身后沙发上的手机,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随手打开客厅的加湿器,转身往饮水机的方向走去。
梁冬西见他没有追问,偷偷舒了一口气,捡抱枕的事也被抛在了脑后,他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江牧……你真的要退圈了啊?”
“嗯。”
简单粗暴的肯定回答,似乎完全没有迂回隐瞒的打算。
“为什么?”
梁冬西快一步抢到他前边,背着手倒退着好奇打量他:“怎么说也努力了五年吧,为什么说走就走?”
江牧注意着他身后,在他撞到饮水机之前把他拉了住,随手拿过水杯接水,语气平淡得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为什么。”
“总有理由的吧……”梁冬西撇撇嘴嘟囔,只当他是不想告诉自己。想到什么,他又有些唏嘘,“到时候你家粉丝可要难过死了,好歹一路互相扶持下来,你就不会舍不得她们吗?”
“不会。”
细小的水柱不急不缓地落在杯中,伴着叮咚的声响细碎,杯沿隐隐泛出几丝雾似的水汽。
江牧的话音也仿若水般冷静,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我做这些事,从来都不是为了她们。”
“……”
梁冬西微微抿了抿嘴角,脚跟小幅度地蹭着地板,小声地说道:“所以我这不是问你,到底为了什么嘛?”
大概是觉得对方都一副不想告诉他的意思了,自己还好奇心过剩追问个不停,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出口的语气不自觉变得软乎乎的,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味道。
……非常的甜。
江牧垂落的眼睫抬起,眸光深处隐约生出星点微不可察的柔和意动,静静直视着他。
这么两相无言对视几秒钟,梁冬西开始纳闷了:“……看我干嘛?”
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他试探着抬手搽了把脸蛋,指尖触及处的皮肤余温未消,还带着几分先前的热烫。
江牧收回目光,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已近半满的水杯从出水口下方拿了开。
“……”
怎么老跟个闷头葫芦似的啊?问来问去总也憋不出几个字!梁冬西终于忍不住郁闷地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
——亏他只接了半杯水。
江牧拿过一只小匙,不紧不慢地搅着杯中尚且晃着热气的茶水,边上两道目光始终一个劲地怨念满满扒在他身上,他只好轻轻叹了口气: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梁冬西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我什么?我怎么啦?”
“你不也是直播四年多,突然就停了。”
“…………”
梁冬西近乎是本能姓地头脑空白了五秒钟,等到五秒钟后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顿时整个人张口结舌,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了个短促变调的音节:
“唉?”
等到体感水温凉下一些,江牧把匙勺搁在一边,见他还是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便抬手将水杯往他脸上贴了下。
微凉的玻璃外表轻触在还透着红扑扑的脸颊上,总算让人从呆怔中堪堪回过神。
梁冬西眉头皱成一团,神情可谓纠结万分,话语吐出口也似乎显得别样艰难:“江、江牧……你——你——”
“嗯。”
看他憋得实在辛苦,江牧应下声来:“我知道。”
梁冬西眼角眉梢纠结不减,似乎是抱着最后一分不死心的侥幸,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知道什么?”
闻言,对方眼中浮起些许轻哂的谑意,看着他没有回答。
对上这显然意味深长的眼神,五秒钟后,梁冬西放弃了挣扎,垂头丧气地嘟囔:“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牧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你猜。”
“……”
——不猜。滚。
江牧把手中的水杯递过来。
——自己倒了水不想喝,干嘛给我啊?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着,梁冬西还是没有拒绝,权当是给自己压惊,接过来十分干脆地咕咚咕咚一口闷。
半杯茶水下了肚,梁冬西又恢复了底气:“我有哪里暴露了?怎么别人都不知道就你知道?”
江牧拿过他手中的空水杯放在一边,神情莫名有些惬意:“所以他们都不是我。”
——这家伙还挺得意的?
梁冬西狐疑地瞅着他:“你该不会……就是靠今天的事情盲猜的吧?”
“不是。”江牧懒洋洋地靠在桌沿上,“更早一些。”
更早一些……是什么时候啊?
梁冬西闷着脑袋好一阵冥思苦想,也没想出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反倒想到了个跟眼下情况不太相干的问题:“那之前我还说是你的粉丝——”
江牧神色不变,只是撩起眼睫看住他,轻声反问:“你不是?”
“……”
感情骗子·梁冬西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行吧……”他心虚地讪讪,“我就勉为其难领个粉丝牌好了……”
但在心虚之余,梁冬西其实也不由觉得郁闷。他本来只觉得自己犯糊涂连累了江牧,不经意间又得知了对方退圈在即的消息,心里过意不去,才硬着头皮上场解释了一番。
结果谁知道,这货不知哪时候早就摸清他的马甲了!
梁冬西越想越觉得忿忿不平:“嗨呀!那我发那声明岂不是亏大了!”
——白白换来一个月的禁闭,还外加一份万字检讨,简直血亏啊!
江牧对此似乎不以为意:“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次的事情你不用去管。”
“……我哪知道你是这个意思啊?”
他还以为那句话是说给郑方听的!
想到之后要闷在家里一个月,梁冬西要委屈死了:“反正都怪你,说话也不说清楚一点!”
“那我应该怎么说?”
江牧嘴角勾着抹调侃的弧度,虚心请教:“——凉冬先生,你不小心惹出的麻烦,我可以自己解决,不劳你大驾?”
听他这么阴阳怪气的,梁冬西有点想笑,努力绷着表情严肃告诫道:
“对,下次就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梁冬西:别问。问就是江牧的错。
第一次亲密下厨
好不容易总算是从上一茬翻过了篇,江牧冲洗完那只水杯,抬脚往外走。
梁冬西顾自溜进厨房觅食。
之前七七八八太多杂事,导致郑方买来的早饭只被他吃了一小半,终归没能逃过半途凉掉的下场。
不过鉴于时间已过十点,省得过会儿吃不下午饭,梁冬西便开了盒酸奶,打算只垫垫肚子。
本着勤俭节约的良好人文素养,他十分严谨地把盖子舔干净,其间抽空跟外头随口搭话:“话说你一大早出门干什么去了,专辑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
江牧的回答混杂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买菜。”
“……啥?”
梁冬西从冰箱门边探出身子,扒着厨房门框张望过去,便见他拎起先前落在玄关处的两只塑料袋,里头大致能看见装有果蔬蛋肉之类的。
——买菜的江牧。
画面感还能更违和一点?
梁冬西顾不上舔酸奶盖了,一时间简直忍不住怀疑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怎么是你去买啊,不都是郑哥买的吗?”
“工作室解散前还有些扫尾工作,郑方之后主要待在那边,不会每天都过来。”
眼看他走进厨房把东西搁在橱台上,梁冬西还在怀疑自己从这话里get到的意思:“所以……接下来都是你做饭?”
“总要有个人会。”江牧有条不紊地拆着包装,“不然你想做?”
“……”
对于他这个提议,梁冬西倒没有立马断声否决,只是语气真诚恳切地道:“如果你不介意事先准备胃药的话。”
不吹不黑,梁冬西个人的厨艺天赋技能点是先天缺失的,后天努力也点不亮的那种。但凡出自他手下的厨艺作品,按梁戚零的话来说就是——“看一眼都要拉肚子”的程度。
“那只好我来。”
江牧似乎早就猜到他的回答一般,倒没有表现得如何诧异排斥,挑出几样食材后,把剩下大半依次塞进冰箱,接着他开始淘米。
尽管看他做得有板有眼,但基于不久之前那两碗白粥留下的寒碜回忆,梁冬西还是由衷地对他抱有一种不信任感:“……你知道怎么做嘛?”
面对质疑,江牧先生神色不变,语气淡定:“我查过。”
“……”
查过的意思是……?
梁冬西叼着酸奶杯勺,脑中莫名浮现出了这人顶着一张矜贵冷漠大少脸半夜偷偷上网搜菜谱还不忘老实记笔记的画面——不由觉得好笑。
这样说来,刚刚电话里吵吵嚷嚷的那时候,莫非就是在菜场?
梁冬西顿时来劲了,三两勺挖完剩下的酸奶,兴致勃勃地凑上去指点江山:“你买菜会不会讨价还价啊?说不定被人宰了都不知道!”
受到他这番指点迷津,江牧微微挑眉似是恍然大悟,而后转眸对上他得意的小表情,沉声道:“超市不准讨价还价。”
……啧。真讨厌。
买菜零经验的梁冬西默默把露天菜市场的画面从脑内构想里踢开,闷声嘀咕了一句:“超市不准讨价还价,难道是我的错吗?”
几天下来,江牧顺毛哄的技术已然日渐熟练,面不改色地从善如流:“怎么想果然都是超市的错。”
梁冬西默默抿着嘴角藏住笑,蹭上前去东摸摸西看看,感觉很新鲜:
“需不需要我帮忙啊?”
话里是征询的语气,面上神情却分明是一派要踊跃打下手的积极意愿。
江牧淘好米,正按下煮饭开关:“你想做什么?”
梁冬西毫不犹豫,啪一掌拍在砧板上:“我来切菜!”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今天本游戏高手就让你亲眼见识一下传说中精妙至毫巅的绝顶刀功!
说着便兴冲冲直奔刀具架而去,可还没等他摸到武器柄边角,就被人截住了手腕,耳边随即听到言简意赅两个字。
“不准。”
“……”梁冬西巴巴看着他,下嘴唇无声往上嘟起一些。
……撒娇也没用。
江牧难得的坚持:“不准。”
眼看没有回转余地,梁冬西只好悻悻放弃:“……以后你可千万不要养儿子啊,不然肯定没有童年,无聊死了……”
眼看他负气走到一边的角落里,江牧摇了摇头:“养不养儿子都好说,切菜你就不要想了。”
梁冬西没好气地连连哼声,决定转移目标把气撒在其他食材上,一把抓过来想也不想就开始瞎鼓捣。
三分钟后,他很快不堪受辱,泪汪汪地停下手,摔开了那个万恶的洋葱:“你就是想看我笑话!”
入耳的话语中难掩哭腔,江牧手里下刀的动作瞬时一顿,转头看来,便见他一副被辣得眼睛睁不开眼泪哗哗的模样。
“……我怎么你了?”他先放下手边的事情,过去把人牵向水池。
梁冬西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哽咽着控诉他:“你干嘛不拦我?刚才我要拿刀你拦得比谁都快,我弄洋葱你就不拦我了!分明是故意的!”
——这是什么生化武器!明明比刀可怕多了好嘛!
“……”
事实上,江牧实在是很无辜。
他长这么大也还是第一次正经下厨,切菜过程中无心他顾,几分钟没留意边上,谁知道这人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
牵着人走到洗手池边,江牧掬起一小捧清水,拭过他脸上乱糟糟的泪痕。
梁冬西依旧闭着眼睛,眼尾隐隐发红,长长的眼睫湿漉漉地贴在眼睑下方,细细地打着颤,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江牧停驻在他面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凝滞一刹,手下动作更轻柔几分,抽了张湿面巾擦净眼周残留的的水珠,最后轻轻揩过唇沿,抹掉了那一小圈舔盖子沾上的酸奶印。
梁冬西始终乖乖任由他动作,半晌终于犹豫着要睁开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