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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线索的事情,刘晋雅毕竟是外行,跟着妈妈把记得的一些细节交出去便没法插手了。钟瑜晓交给了一个熟悉的私家侦探,让她安心等消息,即使一时半会儿查不到,之后追责加刑也是可行的。
隔了十来年,金阳东路人员复杂,私家侦探费了三天才查出当年发生过三件大事,一件是老楼三层的媳妇红杏出墙,被老公追打了一条街,一件是某个大爷吃饱了撑的把厚重的磨刀石给扔下楼去,将倒霉路人的脑袋砸开了花,还有一件是人口失踪,最可能与刘晋雅的爸爸有关。
失踪的人叫连建同,是一个从乡下出来打工的男人,与爸爸同年,当初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靠着给人家搬货为生,见人就笑,挺热心肠的,一打麻将就暴脾气,爱出老千,经常把工资赔光了紧巴巴过日子。
连建同的消失,在金阳东路的城中村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因为连建同欠债累累,大家根本不认为这个人是失踪,觉得是没钱还躲债主去了。
私家侦探觉得这很可疑,费尽心思从还住在金阳东路的老人手里讨到了照片,当然没有正脸,都是别人拍照时无意间拍到的半个脑袋、一只手,一个侧影之类的。
妈妈看了摇头说没见过,问,“这跟刘广柏有关系?”
“不一定。”
刘晋雅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瞪大眼睛,“我好像见过他,在……在……”
她一时想不起来,妈妈随着她说不完的话着急,钟瑜晓皱眉头,等待着她把句子完成,侦探忙着把其他照片给她看。小姨最沉不住气,看到她回忆半天想不起来,烦躁了,“你真的见过他吗?照片这么模糊。”
刘晋雅心底也不确定,但觉得这是三天来最好的消息,小心问,“我可以照下来,这段时间再看看吗?”
侦探当然允许了。
刘晋雅全部照下来,得了空就琢磨。
一次两次还好,钟瑜晓让着她,可过了两天看她还是抱着照片不离手的样子,宝宝的幼稚性子出来了,凑过去认真说,“需要这么认真吗?不一定有关。”
刘晋雅不同意,“以我的第六感来看,肯定有关。”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爸或许把这个人给杀了。”刘晋雅起劲地说,“你看啊……这个人和我爸都爱打麻将,都是喜欢耍赖的烂人,说不定一言不合打起来了,然后……”
钟瑜晓提醒,“麻将是四个人打的,就算真有这事,也是在打完了之后才发生的。”
“侦探不是去查跟连建同打牌的人了嘛。”
“有些难,”钟瑜晓平静地同她说调查过程的艰难,“他去过你爸工作的地方和单位房子里,没问出来,现在要去连建同的老家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消失了,要是查不到,得去x市去找连建同的老婆,查清楚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个地方,一来一回要不少时间。”
刘晋雅搜了搜地图,成功失望,“啊,我以为私家侦探都像电视剧里头那样……一下子就查出来了。”
“没这么容易,他有个案子查了五年还没结果。”
“啊?”刘晋雅惊讶,“这个侦探靠谱吗?你跟他到底熟不熟?”
钟瑜晓轻描淡写道,“算熟吧,他是我的同学。”
“什么?”刘晋雅惊呆了,“中学同学?”
“大学。”
“跟你一个专业吗?为什么会做这行去呢?”
钟瑜晓笑了,“专业不能限制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听出这一句是话里有话,刘晋雅也跟着笑,凑过去挽着钟瑜晓胳膊轻声说,“我知道,所以我决定不要管大学学过的东西,要转到书画投资去啦。”
“是吗?”钟瑜晓问,“进度怎么样了?”
刘晋雅有些紧张,抓紧了钟瑜晓,“快公布结果了,不知道我看好的林再夏会不会得奖……”
“如果没有得呢?”
刘晋雅早已经想过这个可能,有准备地答,“等啊,我相信林再夏的才华。”
钟瑜晓不大赞同地眯了眯眼。
“我就知道你会露出这个表情!”刘晋雅捏了一把钟瑜晓的脸颊,“我当然还会投资别的人啊,我和小尹看好了,有个国画艺术家协会的画家挺有灵气的,这些年的成交量不错……”
从某个词开始,钟瑜晓就没有好好听她说话了,皱眉,“小尹?”
刘晋雅心道不好。
她与尹忻畅的交流都是在通讯工具上头,鲜少与钟瑜晓说起。钟瑜晓已经习惯了她用手机查看工作群、研究公众号、a和网站拍卖,一点没有察觉尹忻畅时不时给她发信息商量正事。
聊得久了,叫全名显得生分而麻烦,尹忻畅早就自来熟地叫了她小雅,她身为一个雇员,本来想叫尹忻畅老板的,要出口的时候想起曾经跟钟瑜晓玩过“老板和小秘书”的昵称,默默地改口叫“小尹”。
然而,钟瑜晓跟尹忻畅相处的时候,经常受不了尹忻畅疯起来没完的性子,不高兴地叫全名,根本不会叫“小尹”“忻畅”之类的,比不上她的叫法亲密。
“嗯,”刘晋雅闻到醋味了,突然机智,腆着笑脸装傻,“我想跟着你的称呼嘛……”
钟瑜晓盯着她半晌,看在她伸手抱抱的份上,信了。
“对了,明天晚上康先生有个宴会,我们一起去吧?”
“康先生是谁?”
“小尹介绍的人啊。”刘晋雅纳了闷,“我以前跟你说过。”
钟瑜晓眨眨眼,忽的讨好地上前蹭她。
刘晋雅一看便知道怎么一回事——钟瑜晓把她说过的话忘了,为了不让她生气而使出美人计。
“好啦。”刘晋雅没那个心思,无情地把钟瑜晓扒拉开,“你自己玩去,我再看看,好像快想起来了。”
钟瑜晓板脸,“我今天不用看文件,可以早点睡。”
“嗯……恭喜你哦。”刘晋雅敷衍了句,把手机里的照片放大。
钟瑜晓不高兴了,直接把床头灯关掉。
房间堕入黑暗,刘晋雅被手机的亮光刺了眼,愣了一愣,“你干嘛?”
“睡觉了。”钟瑜晓把手机抢过,啪的放在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
刘晋雅够不着,默默为惨遭毒手的手机捏一把汗,扯着被子准备躺下时顺便说了句,“明天你可以提前下班吗?”
“可以。”
“你早点来接我,我们回来换身衣服就去赴宴。”刘晋雅算了算时间,“一个小时应该够吧。”
钟瑜晓贴过来,咬开她一颗扣子,话语含糊不清,温热纷乱的气息倒是令人难以忽略,“换衣服?先练习一下。”
“哦对!”刘晋雅却不为所动,说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你经过路口那家干洗店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拿礼服?”
钟瑜晓顿住,片刻后重重哼了声,卷被子翻身到床的另一侧去。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刘晋雅借着依稀的光看清委屈缩成一团的钟宝宝,哭笑不得地上前哄,“宝宝啊……”
“睡觉。”钟瑜晓拉被子蒙头。
作为没能一起蒙被子的人,刘晋雅只能无言地缩回去,躺好了叹口气,闭上眼睛准备酝酿睡意。
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一阵窸窣的声响。
“晋雅。”钟瑜晓认真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
刘晋雅没绷住,扑哧一笑。
钟瑜晓更不高兴了,“不许笑。”
刘晋雅反而控不住自己,越笑越开心。
钟瑜晓皱皱眉,用了个直截了当的方法堵住她的嘴巴。
“唔。”刘晋雅尚有一丝理智,软软抱怨了句,“谁让你不用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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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晋雅特意安排好了工作,提前跟管雅琴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管雅琴十分耿直,斜了一眼她递上来的假条,不但不签,还淡定让她不遵守规则,“你在外勤表登记去办事,不用扣工资。”
领了上司好意,刘晋雅早早收拾好东西,望一眼准备走向4点的时钟,发条信息问钟瑜晓到了哪儿。
钟瑜晓的回复不大乐观,“堵车。”
刘晋雅不忍心责怪钟宝宝,强作镇定地坐在位置上等待。
结果时间越来越晚,同事忍不住问了句,“你不是要去办事吗?”
之前的便利成了麻烦,刘晋雅叹口气,拿起包往下走。正好,有一家公司要搬东西,不少穿着工作服的人占了电梯。生人一多,她又觉得心里不踏实,打了个电话麻烦小曹送她去打车。
小曹是个办事靠谱的人,听说她要赶时间,提议,“我去开车吧,要是钟总来不及回家,可以顺便送你去宴会。”
刘晋雅觉得挺好,“好,麻烦你了。”
小曹去开车,让她先去一楼大堂等待。刘晋雅无聊等待的时候,拿出最近刚收到的连建同的正面照片继续琢磨。她们请的侦探去连建同的乡下打听了,得知这个人没有回老家也不联系家人,如同人间蒸发。
可叹的是,察觉异样的不是连建同的家人,而是借了钱的债主。连建同只有一个老母亲在家,一穷二白,债主讨不到钱,四处打听连建同的下落,甚至花了点心思求去外地打工的人帮忙找。
几番周折,债主费心费力落不得好处,心烦意乱,又不忍心让连建同多病愁苦的母亲去申请宣告失踪,当这笔钱丢了,称呼连建同不是失踪的人,而是说“这王八蛋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刘晋雅听了之后,即使侦探拿着连建同的照片到爸爸工作和居住过的地方调查却一无所获,仍然觉得这件事跟爸爸有关。
但是,她们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或许是开庭的时间接近加上害怕宴会迟到的关系,刘晋雅看着照片,不再像是平时一样随意看看,而是紧皱眉头死命盯着,到双眼酸涩难忍才眨一眨,有些疯魔了。
她看得太入神,碍着了搬家公司的人,让开时随意一扫,见到工人们齐力搬的大圆桌。
刘晋雅一下子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连建同了,拿手机打电话给侦探,“我记得了!我在大院后边的破房子后面看见过连建同……对,那里有个大桌子,我小时候和朋友去玩过……”
她太高兴,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听到了这番话,悄然从后接近。
“你干什么!”保安忽的喝令一声。
刘晋雅吓了一跳,往后看去,正看到爸爸的脸。
爸爸见她发觉,马上想冲上来。
三步开外的距离有些远,保安灵机一动,把手里的棍子丢了出去,爸爸想要躲避,没算好地板的湿滑程度,脚步歪扭倒在地上,哎哟叫着疼。
她立即加快脚步躲到保安旁边,心有余悸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爸爸,懊恼自己太疏忽。
爸爸缓过疼来,踉跄站起,阴沉着脸瞪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保安不给爸爸问问题的机会,拿起对讲机说了句。
爸爸没了曾经的胆小怕事,发了疯一样地要冲上来,大骂她“不孝”“贱人”,大嗓门吼出的声音在空落的大堂回荡“是不是徐荣元告诉你的!
“别动!”保安无奈护着刘晋雅,不停叫着其他同事。
闹出的动静太大,爸爸知道保安的后援快到了,咬咬牙转身跑走。
保安冲上去追,刘晋雅愣在原地,直至小曹问询赶来才缓过神,给钟瑜晓打了个电话。
钟瑜晓也着急,“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