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愧不如，低头说，“我没法笑得这么漂亮自然。”
钟瑜晓瞧她老低着头，不客气地伸手摸了摸，“能的，你爱着妈妈，看着她好起来自然会笑。”
刘晋雅顺着这话想象了一下，发现真是这么回事。
但她细细琢磨，感到一丝微妙的气息。
钟瑜晓看着她，不管多累也开开心心在笑呢。
这是隐隐约约的表白吗？
钟瑜晓的感情，刘晋雅是在强吻的惊吓情况下知晓的，每次想到都有一点害怕。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她渐渐地淡忘当时的惊惧，再听钟瑜晓委婉诉说，内心有所触动，轻轻痒痒像是羽毛拂过去一般。
这种悸动很磨人，她紧张地别开眼，小声说，“你一个晚上没睡，累了吧？我们跟王阿姨说一声就回家休息好不好？”
钟瑜晓没回应。
刘晋雅以为钟瑜晓不情愿，忍下羞怯抬起头。
钟瑜晓侧过身子，正对着医院的墙捂嘴打哈欠，因为昨晚靠在她肩头而翘起的头发随着动作一动一动，完全坏了早上精心洗漱整理过的气质形象。
“噗哧。”刘晋雅霎时也不记得疲累了，笑出声来。
钟宝宝不高兴了，“不许笑。”
刘晋雅心里偷着乐，面上是板起脸听了话，“哦。”
钟瑜晓轻哼一声，转身要带头进病房。
“等等。”刘晋雅上前，帮着把翘起来的头发卷进去压一压。
个子不够，她抬手辛苦，钟瑜晓歪了头配合，不经意卖了个浑然天成的萌。
刘晋雅看得心软，不小心说出心里话，“真乖。”
“什么？”钟瑜晓皱眉。
刘晋雅秒怂，“没什么，我们去跟妈妈和王阿姨道别吧。”
“嗯。”
妈妈正在顺着王阿姨的指示活动手指，看到她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刘晋雅知道妈妈听得明白，上前说，“妈妈，我送朋友回去，晚上再来。”
妈妈着急起来，拼命摇头。
“怎么了？”刘晋雅吓着，“你想说什么，慢慢说，”
“打给……小姨……”
“啊？”话是挺清楚的，刘晋雅却听不明白其中含义，“什么小姨？”
旁边的王阿姨开始引导，妈妈信念坚定，慢慢找回了说话的感觉，“找她帮忙，136……”
印象里没有小姨这个人，刘晋雅茫然，一直盯着妈妈一张一合的嘴巴分段理解着。钟瑜晓和王阿姨意识到妈妈在报手机号码，拿了一张纸记下，体贴地放在妈妈面前。
妈妈扫了一遍确认，不断点着头。
“这是……”刘晋雅捏着白纸，“你要我去找她？”
妈妈点头。
“好。”刘晋雅尊重妈妈的医院，拿了手机拨通这个号码。
大清早的，对方却很快接通，“喂？”
“呃……”刘晋雅听到陌生的声音略微迟疑，片刻后才厚着脸皮说，“你好，我叫刘晋雅，我妈妈给了你的电话，说……”
她还没说完，对方便急急打断，“你真的是晋雅？”
“嗯。”刘晋雅看了一眼期待的妈妈，“是我妈让我打电话给你的。”
“是吗！大姐在旁边吗，让我跟她说说话行吗？”
刘晋雅斟酌着用词，妈妈点点头，着急的表情说明一切。
“可以，但是我妈受伤了，现在不方便说话，可能会吃力一些。”
所谓的小姨愣了愣，“受伤？严重吗？”
“昏迷差不多半个月，刚刚醒来，”刘晋雅听出对方话里的关切，感觉没这么别扭了。
“我去看她！”小姨当机立断，“你们还在l市对吧？哪家医院？”
“b医院。”刘晋雅怕小姨马上挂掉电话，急急说，“麻烦您等等，我把电话递给妈妈，看她能不能跟你说几句。”
“好好好。”
刘晋雅凑到病床边，妈妈早就把她的话听在耳里，点头之后对着凑到耳边的耳机说，“你……快来……”
三个字，竟然让电话里的小姨崩溃，“大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小姨的声音很大，刘晋雅在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苦笑，眨眨眼往下掉眼泪。
刘晋雅看不得妈妈哭，心中酸涩，没主意地僵在旁边听两个上了年纪的长辈隔着电话哭泣。
“晋雅。”钟瑜晓递来纸巾，提醒她，“快说正事吧。”
刘晋雅反应过来，给妈妈擦一擦眼泪，吸鼻子对着电话说，“小姨，我妈妈现在身体不好，没办法跟您打太久的电话。”
小姨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我知道，我这就去你们那里，q市到l市两小时的动车很快的。这是你的电话吗？”
“嗯。”刘晋雅答应着，“你到了之后打这个电话联系我吧。”
“好，我先去买车票了。”
刘晋雅挂掉电话，再给妈妈擦了下脸，“你别急，小姨来了。”
她很好奇小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心疼妈妈说话不方便不多问，想着等见面的时候再说。
妈妈却吃力地跟她解释起缘由，“00年……拆迁费……我……借了她。”
“什么？”刘晋雅自然记得那个时候。
那一年，她家房子拆迁，得到挺多的钱。眼看着日子要变好了，爸爸却执拗地拿钱去做生意，血本无归，他们一家只能放弃看中的房子，委屈地缩在一居室的单位宿舍过了三年，直到妈妈争取到福利房才转好。
这笔钱让别人都骂爸爸脑袋不清楚，爸爸好面子，说着根本没这么多拆迁费。
刘晋雅以为爸爸在狡辩，如今一听，大约猜出了其中缘由，“你偷偷拿了一部分给小姨？”
“嗯。”妈妈叹气，“她生意困难……”
“可是后来小姨没有联系我们呀。”刘晋雅甚至不清楚妈妈有个妹妹。
妈妈面色凝重起来，“你爸害人。”
刘晋雅大约明白了妈妈是故意不让小姨跟他们家过多联系的。
她还想再问，王阿姨注意到妈妈经过一连串的刺激之后精神不好了，体贴劝，“等你的小姨来了再说吧，现在你妈妈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嗯。”刘晋雅答应着。
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姨的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她不能问妈妈，却耐不住好奇心，回家后不忙洗澡睡觉，给小姨的号码发信息询问。
在车站等车的小姨得了闲，打电话给她解释了一切。
小姨是个外婆家最特立独行的女儿，18岁跑到q市去做生意，开始有模有样的，在她家拆迁那年亏了本。妈妈念着姐妹之情，瞒下爸爸借钱周转。小姨觉得爸爸脾气不好，不多说，想着尽快还钱默然去打理生意，过两年想给妈妈还回去。
妈妈却哀求，“你帮我保管吧。”
得知爸爸把一大笔钱折腾没了，小姨深深觉得不靠谱，担心妈妈，“你们生活有困难吗？”
妈妈说，“还行，实在不行会找你的。”
接下来的第二年，外公外婆都去世了，小姨在q市结婚生子，安家落户，回来的机会少了，有一次因为谈生意的关系要回来，跟妈妈见了一面，妈妈单独前来，看到小姨过得这么好，一边哭诉婚姻不幸，一边让小姨千万不要跟她家牵扯不清，死也不能借钱。
刘晋雅听到这里，大致能猜出小姨和妈妈哪一年见面的——爸爸生意失败之后，到处借钱，别人不借就破口大骂，将亲戚关系弄得无比尴尬。
“之后我们用电话联系，她只在单位打给我，”小姨叹气，“去年10月份，她说你爸爸发现了当年挪用拆迁费借钱的事情，认为就是缺了这笔钱才生意失败，出手打了她。”
刘晋雅震惊。
“她怎么都不肯离婚。”小姨说着说着，声音染上哭腔，“怪我没好好劝。”
“一个人想不通的时候，听不进劝的。”刘晋雅犹记得妈妈为爸爸说话的样子，怅然一叹。
“这一次是你爸打的对吗？”
刘晋雅咬咬唇，小心地“嗯”了一声。
“唉！”小姨说，“你的钱够用吗？我给你转一点。”
“够用，您来了再说吧。” 刘晋雅劝阻。
小姨那头的广播正好响起验票上车的声音，只好说，“行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路上小心。”
刘晋雅挂掉电话，疲惫地倒在沙发上，回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爸爸私下借了徐荣元这么多钱，她到离婚清算才知情，去年妈妈被打，她发现病历的时候已经过了几个月，妈妈进了医院，不是爸爸留了字条，她恐怕不会知道……
现在多了个小姨，支付医药费和照顾妈妈都会顺利许多。
刘晋雅却高兴不起来。
她到底多么不了解自己家呢？
“睡着了？”她挫败的时候，钟瑜晓已经洗好澡，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气息从房间里走出来。
刘晋雅第一眼便看到了钟瑜晓脑袋上翘起的呆毛，觉着可爱，没这么苦大仇深忧虑着了，弯起嘴角柔声说，“没有，刚跟小姨打过电话。”
钟瑜晓扯浴巾擦了擦头发，坐在她旁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
钟瑜晓说，“你小姨来了之后……你是不是要去陪她？”
“陪她？”刘晋雅总算想起了吃住问题，“啊，我忘记我的家回不去了，小姨住在哪里啊……”
“书房有个沙发床。”钟瑜晓说。
“你让她也住这里？”
“嗯。”
“这怎么行，我已经麻烦你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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