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雅倾震了震,凄惨说“你说什么。”
“茗娘她的心从来都没有我。我对她那样好,她却从不看我一眼。她心中那席地,早就腾了出来,容不得外人迈进一步。”
“所以害她抑郁成疾的人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明知她爱你,你还要去娶别人,你还要与别人联手让她无家可归。你这也是罪大恶极!”许三白激道。
“你以为我有得选吗!”许雅倾高声辩道,“关乎许家生死存亡,我哥当时又生死未卜,全家指望都在我身上,你叫我怎办?我当时有跟她商量,是她先拒绝我……”
“你哪是跟她商量。你是把事实残酷全部告知她。令她暗自懂事,要顾全大局。所以她才委曲求全,眼睁睁看着你同赵小姐成亲。你可知,你洞房花烛那一夜,茗娘一个人在房里哭得有几凄惨。”
许三白流出一行不甘的眼泪。他慢慢跌坐在地,痴痴地看着地上那一盆化为灰烬的纸张。
“我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被茗娘爱上。”
许雅倾眼被刺痛,她忽而松手。转头向灵牌望去,“许茗娘”三字如刺青狠狠烙在她心中。这就是许雅倾得到的报应。
秋月抱着孩子,走出院中。许三白立即昂高头来,他向秋月伸出手,眼神充满期盼与渴望。
“表姐。”秋月请示道。
许雅倾面色颓然,她微微点点头“让他看一眼吧。”
许雅倾一松口,许三白便快步走上前,不等秋月松手,他便一把将婴儿夺到怀中。
“儿啊,我的儿!”
许三白不可思议地看着这被绣满金丝银线襁褓包裹的小rou团。这是由他体内一部分创造出来的生命,鲜活,生动,机灵。
真的太奇妙了!
许三白用粗糙的手掌轻轻在婴孩脸庞抚过,出生有好些天了,越长越饱满,面相上亦越来越有茗娘的影子。他日定会生成美男子模样。
“有名字了吗?”许三白问道。
“叫明予。”许雅倾答道,旋即多补充了一句,“许明予。”
“他竟姓许?”许三白蹙紧眉头,细思一阵,眉目又宛转下来,“也是。许明予终比罗明予要好,我儿子跟着你能过好日子。”
“已经够一眼了。”许雅倾有些紧张,连催秋月将孩子抱回。
许三白心甘情愿将孩子送还。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个被富贵衣衫包裹着的儿子。眼神露出诀别之意。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见了。他不能陪着儿子成长,不能看着他成家。明明有后,却要孤独终老。
这也是许三白应得的报应。
又听扑腾一声,许三白跪了下来,诚恳向许雅倾拜别“小姐,多谢你。”
许雅倾看着他,回想起儿时许三白对自己的照顾,心头又起阵阵难舍。要是一切能够回到过去风平浪静的时候该有多好。她也不会似如今这样,害了一身相思之苦。
许雅倾从怀中拿出银票,丢在地上“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我们会好好抚养明予的。”
许三白拾起银票,眼中流露一丝内疚。他似乎还有什么错事隐瞒着,连他自己都不齿坦白的错事。他将银票攥在手中,又重重向茗娘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起身调转,投入黑夜的口中,被噬成灰烬。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天青燕翩飞。
今天是许雅伦恢复身份后第一日返工的日子。
比以往晚了一刻钟,许雅伦姗姗来迟。入门便见掌柜与小二统统站在厅堂,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只等有话事权的人来主持。
众人见了许雅伦,纷纷痴缠上前,一人一口
“公子你可回来了!”
“大事不好了!”
“简直飞来横祸。”
许雅伦被弄得有些糊涂。他平定手势,不紧不慢道“一个个讲,到底什么事。”
“应家两位公子来了。应大少来势汹汹,形势不妙。”
听见这两人,许雅伦还沉思了一阵,片刻他恍然问道“你说的应公子,可是指岭南一代颇有势力,黑白通吃的应家那两公子?”
“正是。方才应大公子进门时黑着脸,张口便指名道姓要见公子您,不知是不是供货出了岔子。”
“供货出了岔子?我们许氏的货物怎会出问题。倒是应家那两人,早年混过江湖,跟着一老大赚了不少钱,然后便转头从起了商。他手里的银两多半不干净。掌柜,您怎能与这种人合作,玷污我们许氏的门楣呢。”许雅伦责怪道。
掌柜迷惑地看着许雅伦,片刻提醒道“与应家合作的事,是公子您决定的呀。”
“我决定的!?”许雅伦匪夷所思地喊道。
“是啊,你不记得了吗。正是年前,你与许三白总管一起签下来的。你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开罪这两位大客。”
许雅伦瞬间一副欲恨不能的模样。许雅倾竟不理家训,与被同行嗤之以鼻的应家兄弟签下了协议。
“我去看看。”许雅伦拂袖翩然就往楼上赶去,掌柜连忙紧随其后。
许雅伦一进门,便见一胖一瘦两名男子坐在里头。
胖男子个头高大壮实,面容肃穆,看着也有四十好几的样子。瘦男子三十上下,面带浅笑,眼里没把一切放在眼里那样。
这两人,哥哥叫应贵,肥头大耳,弟弟叫应富,瘦骨如柴。兄弟两人外形迥异,xi,ng子也差天别地。唯一共通点就是极爱彰显财富。行内人总是拿这兄弟二人来做笑话调侃。
见许雅伦进门,应大少先是冷哼一声,以表自己极其不满的态度。那应二少却堆满笑颜站起身来,一手扯着绣满金丝银线的袖子,另一手从袖底伸出,做了个请的姿势。
“在下乃雕栏玉砌的应犹在,久仰许公子大名。”应二少行为虽是如此谦卑,可满手金石玉饰又尽显张扬。
雕栏玉砌是岭南一代著名的烟花之地。以骄奢 y 逸为特点,吸引了成批的富豪向往。据说雕栏玉砌的杯子碗筷统统都是纯银打造,一晚上开销可达上百两银。
许雅伦一向看不起这种下九流之辈,更让他嗤笑的是,这下九流却偏偏要故作高雅,硬是改了“应犹在”这一个与自己身份极为不符的雅号四处招摇。
想罢,许雅伦客气一笑,在两人对座坐下。也不招呼人,自行捧起茶杯细喝一口,片刻眉头一皱,扭头向掌柜质问道“这可是我珍藏的庐山云雾?”
掌柜愣愣点头“是,是啊。有客人来了都是用这个茶招呼的。这还是公子您吩咐的。”
“掌柜你也真是,应家两位少爷怎喝得惯这种清淡寡物,两位都是酒rou里走过趟的,今后要学会见机行事,什么人来了就该用什么去招呼。”
掌柜自然听出了许雅伦口中的不屑,他有些紧张地看向应家公子,那两人面容未改,对暗讽竟无动于衷。
“许公子莫要客气,我们喝茶喝酒都可以的。”应二少客气道。
这时应大少不住厉咳几声,引起其他人注意,然后义正辞严说道“我们这趟可不是来叙旧的。许公子,你们许家在行内口碑一向不错,不少同行都向我推荐许氏,所以我很信任你们。可你们这一次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许雅伦悠悠看着应大少道“什么事令二位这么失望啊。应大少有话请直说吧。”
应大少通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上个月你们送来那批货物,以次品充上品那也算了,你们竟然还敢在货物里头用砂石去填充重量,枉我这般信任你们。”
许雅伦听了,却轻蔑一笑,不慢不紧先抿了一口茶才回答“我们许氏做生意一向坦坦荡荡,从不弄虚作假。许氏海味这款金字招牌从爷爷那辈就流下来,百年祖业,岂会因这点小功小利便亲自把招牌砸了去。应大少可是查清楚了?”
应大少这一听,气得两眼一瞪,胖乎乎的脸顿然变得肿胀无比。
“你这话意思是我在污蔑你?”
掌柜神色一惊,慌忙上前赔礼道“应大少莫要动怒,我们公子他不是这个意思。你看这样处理好不好,我马上就让人重新给你把货补齐,您大可亲自选货装货。”
听掌柜这般讨好应大少,许雅伦眉头一凝,一股傲气便涌上心头,他扬声喊道
“掌柜!谁教你这样做赔本生意的。事情谁是谁非都还没弄清,你这般轻而易举就赔偿,他日各个都这样来讹诈我们许家,生意还用不用做了?”
“你说我讹诈你!”应大少那圆鼓鼓的脸看起来像是要炸了,“我们应家产业之大,你们十间海味铺都敌不过我们半座雕栏玉砌。你竟敢说我们讹诈你。”
许雅伦傲然上头,一面冷笑。
“从前我爹教训过,世道这么混乱,什么样的人都有。做生意可不能来者不拒。都不知这些人的钱是从何而来,到手里我都嫌脏。这种人,混惯了蛇鼠窝,有朝一日爬进了枝头,还真以为自己就成龙了。”
应大少气得只差把眼珠子瞪出来。他愤恨地看着许雅伦,嘴唇颤抖了半天,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只听一声闷哼,他重重地把手拍到桌上。
“阿贵,我们走!”应大少说罢,拂袖离席。
掌柜急得出面欲拦,可被许雅伦又硬生生地拉了回来。口中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拦什么,让他走。我们许家不缺他们这样的客。”
应大少下楼的脚步声带着一阵阵震撼。步步扰乱了整个海味铺人的心思。这大半年来的辛苦周旋统统付之一炬。
许雅伦翩翩下楼,清高令道“今后这种下九流坚决不能迈进我们许氏门槛一步,避免脏了许氏百年清白。”
出门仅半日,许雅伦又打道回府。他满身轻松,仿似做了一件值得庆祝的大事,还省出半日时间可以任他消磨。
一回到许府,许雅伦便迫不及待往书房而去。他前日寻得一本异常ji,ng彩的故事书,昨夜读了一半,正值关键,无奈责任缠身,只能带着执念睡去。不可似治病时那样自由自在,看书到天明。
他泡好一壶茶,独坐窗边,初夏光线正好,清风徐来,叫人不舍辜负。
正看了几页,门前传来一阵窸窣。只是许雅伦过于沉迷,并未理顾。忽然间,只感地动山摇,一个负担缠上他身。
“夫君!今r,i你怎这么早回来。”是赵书恩。她倚到许雅伦身上,半个身子压制了那本令许雅伦爱不释手的书。
许雅伦着紧地把书抽出,仔细检查有无褶皱。
见许雅伦不答她,赵书恩又一阵娇嗔。她从许雅伦左边绕到右边,手指顺着他的额头顺落,经过鼻子,经过嘴巴,喉咙。
“夫君,你很忙吗?”
“忙。”许雅伦不假思索答道,“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等我忙完再来找你。”
赵书恩不情愿地撅起嘴来“回到家里也忙啊,你就不能抽出一点空给我吗。”
许雅伦扬起面来正色问道“是有什么要事吗?”
见许雅伦终于正视自己,赵书恩欢喜得立即俯身下去,衔着他的嘴唇。
“陪我算不算要事?”
许雅伦心头一落,闪避开去,借故斟茶空子推开了赵书恩。赵书恩踉跄一下,有些难堪。
“乖啦,我很忙的。”
他竟然推开了自己。
他是不是厌倦了?是不是不爱自己了?成亲有一年,新鲜感都过去,之后是遥遥无期的枯燥生活。
许雅伦这样一个举动,足以令赵书恩在心中设想千百种可能。
“你只不过在看闲书,有何可忙的!”赵书恩责道。
这本不过是一句使xi,ng子的话,到了许雅伦耳中却显得刺耳。赵书恩竟然否认了自己专注去做的事情!简直不可理喻。
“难道你就没有其他事可做吗?成日围着丈夫转,你不会觉得闷?”许雅伦冲动之下,直话脱口而出。
“你嫌我烦?”赵书恩紧张道,“你开始嫌弃我烦了?我们只不过成亲一年,你就开始嫌弃我。”
“你这是颠倒是非!”许雅伦也恼怒道。
“你从前都不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