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雅倾应承得爽快,一切顾虑都被她抛之脑后了,她连连点头“好!我们回家!”然后她抬起身子冲着屋外吼道“春泥!去找马车,快!!”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回许家了。”茗娘喜极而泣,“我做梦都想回到那个地方。雅倾,这一次我不走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走了。”
许雅倾点着头,仿佛这时候茗娘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这想着,春泥将马车找来了。许雅倾带着茗娘与孩子一道上了马车,婴孩安放在茗娘怀里,许雅倾把母子两人护在怀里。
茗娘抱着孩子,躺在最爱的人怀里,她身心终于松了下来。她等这一刻太久了。
“雅倾,你给我儿子取了什么名字。”茗娘细声问道。
许雅倾答道“明予,许明予。我早就想好了。”
“明予……明是象征我吗?”
许雅倾连连点头“这是你带给我最好的礼物。茗娘,今后我们三个再也不要分开了。”
茗娘眼里闪烁着泪光,她长缓一口气,她含着泪,笑着点点头,细声应道“好啊……”
许雅倾怀着喜悦,满心做着对未来的盘算。有了孩子,一切都不同了,她要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强大。
这想着,许雅倾将母子两人拥得更紧,马车一路颠簸,茗娘和孩子在许雅倾怀里安睡无忧。约两刻钟,马车顺利抵达许府门前,春泥撩开帘子,提了一句“我们到了。”
许雅倾顺着旁侧的窗看了眼屋外景象,她兴奋地向茗娘说道“茗娘,我们到家了。快起来。”
茗娘歪着头,没有应答。
许雅倾以为茗娘因生产而筋疲力尽,此时正值睡梦里。她小心翼翼抽身,轻轻地从茗娘怀里抱过孩子,茗娘把孩子抱得很紧,许雅倾还费了一点力气才将孩子抱走。
“幸好没把孩子吵醒。”许雅倾看着安睡的孩子欣慰地说道,“茗娘,你再睡一会,我放下孩子就来接你。”说罢,许雅倾起身就要下车,只听身后扑簌一声,像是有什么倒落了。许雅倾的心沉闷一顿,抱着孩子的手也颤了下。
她慢慢地回过头去,却看见茗娘已歪倒在一侧,手也像没有了牵引那样耷拉了下来。
“茗娘?”许雅倾尝试地唤了声,却再也听不见应答。
许雅倾身体顿然灌凉,她抱着孩子,维持住最后一刻冷静。她撩起车帘,郑重将孩子托付给了春泥。然后又匆匆回到车里,将帘子拉严密。
春泥眉心一蹙,又将车帘掀开。她看见许雅跪爬在地上,不停地拍打着茗娘的脸,口中不住唤着“茗娘,我们到家了,你醒醒。”
茗娘一动不动,身子就如一块木头,碰一下,动一下。春泥一怔,抱着孩子也上了车,她走到茗娘身畔,抬手探了探茗娘鼻息,心头一亟,顿然脸色吓得苍白。
“茗娘她……死了!”
真是难以置信的发展。茗娘竟然用死亡来成全自己!
忽然间,许雅倾哀嚎起来。将春泥的心惊了一跳,她向许雅倾望过去,内心不住腾起恻隐。
“对不住,对不住……”许雅倾哭声尖如哨声,刺入听众心底。
春泥俯下身,一手扶住许雅倾的肩头,尝试将她往自己怀里揽,口中贴切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你没有欠她。”
许雅倾并不领情,面对春泥的招徕无动于衷。
正在这时,昏暗车子又投入一片光明,是赵书恩。
她看了一眼车里的情形,顿然明白。这一刻她面上被各种情绪爬满,有悲有悔也有恐惧。
赵书恩凄切地喊了声“夫君!”她也跳上车,迫不及待将自己的怀抱送了过去。许雅倾立即瘫痪在赵书恩怀里,像是依赖在母亲臂弯里的孩子一样大哭大喊。
秋月也闻声而来,他在车外看见这一幕,立即跪落下去,清秀面庞被泪水倾覆。他凄惨看着春泥。像是向她祈求怜悯与安稳那样唤道“春泥,茗娘……怎会这样。”
春泥垂立一边,处境尴尬。这样的局面,俨然将她映衬得很多余。她咬着嘴唇,看着这一场伤春悲秋的大戏。此时正逢孩子惊醒,哇哇乱哭。春泥借机跳下马车,率先逃离这场伤别离的戏场。
茗娘被安放回她原先住的房里,许雅倾命人替茗娘换上了她曾最喜欢的衣衫。屋里焚着香气,是茗娘常用的那种香料。许雅倾在屋里,彻头彻尾地跟进丧事。春泥与赵书恩守在屋外,春泥怀里还抱着孩子,从下午起一直哭到现在,吵的不得了。
所有人都心烦意乱。许雅倾从疲惫中调转头来,幽怨地看了这方一眼。赵书恩立即抓紧机会走了进去。
春泥有些无奈,她也好想撇下手中的麻烦扬长而去。只是她没有福分可以做这样随心所欲的事。正在这时,秋月行了过来,看着孩子,不住问候了声“他哭了这样久,是不是饿了。”
春泥将气全然撒在秋月处“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生过!”
“把孩子给我吧。”秋月平静请示。
“给你?你会吗?你别给我惹麻烦好不好。”春泥高了几声看着秋月,这个nai油小生怎么看都那么令人不敢信服。连她心目中一点位置都够不着,怎可与那个令她倾倒的人相提并论。这样的人喜欢自己,也不失是种负累。
“我小时候给家里带过弟弟妹妹。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现在抱他去找厨娘喂点nai,他就不哭了。”
春泥一怔,自知错怪秋月,但她表面仍然不甘示弱。
“那我就将他交给你了,你千万不要出差池,这是姑爷与茗娘唯一的命根。”
秋月接过孩子,调整到了一个标准的姿势,孩子果然平静了一些。秋月就这样一路小哄小颠地把孩子抱走了。
哭闹停歇,气氛又变得凄惨了起来。
赵书恩在屋里陪着许雅倾。曾经是她强大依靠的许雅倾如今变得十分脆弱,碰一碰就会化为灰烬。许雅倾依在赵书恩怀里,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腰肢,把头埋进她怀里。极度渴望被庇护。赵书恩母xi,ng闪烁,她恋恋地捧着许雅倾的头小心安顺。
“夫君,不会有事的。我陪着你,一直陪你到老。”
“夫人……”许雅倾颤颤开口,“夫人,我有件事拜托你。”憋了一整天,许雅倾总算开口说出成章的句子了。
“不要说拜托,只要夫君交代,我一定会做到!”
“茗娘的孩子,太可怜了。一出生就没了娘,亲爹也不知所踪。我想……”
许雅倾还未说完,赵书恩立即抢答“夫君,你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收养茗娘的儿子是不是?你不用担心我会介意。只要夫君你接纳,我也毫无保留地接纳。我一定会对他如同自己亲生儿子那样的。”
许雅倾看着赵书恩,光凭她这一句话,便足够许雅倾感激一辈子。这一刻,这对夫妇之间的结缔又升华了几度。
许雅倾直起身子,抱住赵书恩,连连道谢。
赵书恩的手扶在许雅倾背脊上,正直看向床榻上那安详静谧的茗娘身上。这一战茗娘胜了,任谁都斗不过她这一招。为了心爱的人,她连xi,ng命都可以不要。
赵书恩鼻子一酸,忽然又觉得茗娘很傻。何必要整得如此壮烈?人一死,一切都归为尘埃了呀,何不留一口气在,或许尚有挽转的余地呢?
现在这场“斗争”已算落幕。茗娘取得了胜,赵书恩得了永久头衔。两人y阳相隔,各自享有各自应得的东西。
春泥看着屋里皆大欢喜的结局,满腔忍了一口悲气。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可怜,在这场四角关系里输得一塌糊涂。可转念,许雅倾对她从来没有许过什么承诺,春泥这是在一厢情愿。这段关系里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
滴滴答答。天开始落雨,带起一片寒凉之意。
春泥掉头冲进雨里,一路奔出府外。清明时节,纸扎铺的生意特别好。春泥低落着情绪去购买冥纸,店主似乎忘记了这个节日的意义,全权当成助威自己生意的大好时光。他一面数着冥纸一面说道“我家冥纸特别好,找人开过光的。又薄又好烧,送到下面,包那些列祖列宗满意。姑娘,不妨多买点啦。心意这东西,只管多不管少的。”
春泥狼狈地淋着雨,怨毒地瞪着他“你怎不给自己留点。”
就在这时,一只手拿着伞,移到春泥头上,然后一枚银两越过春泥,递了过去。
“你这摊子上的东西我全都要了。麻烦替我送到许府去。连同这位姑娘那份一起结算。”
春泥心境一明,仰起头来,便看见那张温和明朗的笑脸。
“春泥。”那人温柔唤道,一切又回到了痴缠时。
“你……”春泥有些迷乱。这个关头,他竟然出现在这里!眼前的他,目光倾泻着眷顾,令春泥不知该将目光摆在哪里好。
“事情都办好了吗?”他关切问道。
春泥点着头。她内心在翻腾,很想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又怕一问,就会打破现在这种暧昧的气氛。
“你吃了饭没?折腾成日,怕是也没有心思进食。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这说着,他自觉把手放在春泥背脊上,将她亲昵地往身边靠近。
两人共度在一把伞下,两对白色的鞋踏在雨水中,变得不再清白。
“你……”春泥又吞吐开口。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似看破春泥心思,春泥连忙低下头,点头承认。
“我是专程出来找你说句话的。春泥,有些事,在外人跟前我不方便表现出来。你不要怪‘我’,也不要为难‘我’。你只管放心,你既许了我,我便会对你生生世世负责。”
春泥怔地顿住脚步,眼眶一阵闪烁。承诺,她终于等到这个男人的承诺了。现在她终于可以同赵书恩与茗娘一样列入正席。
真真切切属于他的女人。
春泥悲喜交加,突然快步前去,学赵书恩的招式,一把扑入这个男人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深长地吻着他的唇。
那个男人不慌不乱,慢慢将伞低移,挡住行人炽热的目光,两人在伞后痴缠。
痴缠以后,两人衣衫尽shi。但彼此都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春泥捧着那张令她倾倒的面庞,雨水令他看上去更加迷人。嘴唇微微张着,雨水悬挂在唇珠上,春泥用舌头把雨水卷走,和着唾沫咽下肚中。
伞慢慢被抬起。两人跟前却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
一身白衣,形如鬼魅。
两人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靠近了一些。春泥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她认得这个人。
“你,你是梁城主家的白护卫吧。”春泥颤颤问道。
白雪衣一言不发,两眼泛着寒光。他直直盯着许雅伦,眼眸里是y冷的杀气。铮!剑锋便直架许雅伦的颈部。白雪衣的手腕轻轻翻转,一行红线便从许雅伦颈部流了下来,落在他的白衣领上。
“白护卫!你要做什么!”春泥大叫,“来人啊!杀人了!!”
方才还人来人往的街上,顿然人烟无踪。白雪衣出现的地方,半径之外都绝不会有人敢靠近。
许雅伦毛骨悚然,腿脚发抖。但在心爱的人面前,他强作镇定“这位兄台,我们无冤无仇。不知为何出此一辙?”
白雪衣不讲话,红着眼看着许雅伦。
春泥奋不顾身冲上去,紧紧扼住白雪衣的手腕,试图要救她的情郎。但春泥如何使劲,白雪衣的姿势犹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这个人也定然是个石头,否则怎会如此铁石心肠。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你若伤了他,我们家公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梁城主与我们公子是至交,我看你到时拿什么交差。”春泥要挟道。
雨水落在剑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雨下大了。方才的红线被冲得无影无踪,在白衣领上留下淡淡的红迹。
这时候,一个声音,犹如这场雨一样及时而至。
“白护卫。你身为任嚣城的护卫,怎可把百姓的xi,ng命玩弄于鼓掌之间?”
三人心神一凛。春泥寻声望去,竟见赵书丞打着伞站在不远处。这个地方来去一目了然,也不知赵书丞是何时来到这里的,或是他根本一直都守在这里。
白雪衣停顿了一下,手腕又是一动,许雅伦颈部的剑一抖,总算脱离了危险。白雪衣拿着剑高傲地走了,经过赵书丞身畔时,他冷冷地看了赵书丞一目,嘴唇轻嚅,像是在说话。
“我知道了。”赵书丞应答着。
许雅倾身子一松,差一点跌落。春泥连忙搀着他,口中刻意改了副口吻“姑爷,你没事吧。哎哟,姑爷,你这幅样子回去怕是小姐要担心死了。姑爷,要不要我去给你请大夫。”
春泥一连强调了三次“姑爷”这个称呼,生怕要被人怀疑。
“许兄。你怎么样了。”赵书丞走上前,一手扶在许雅伦肩头上。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得许雅伦喘不过气,他苦着脸,一面闪避一面答道“我没事。皮外伤而已。”
“公子,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回镇江了吗。”春泥问道。
“回来办点事。幸好回来了,不然许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毫不知情。”赵书丞抬起眼瞥了两人一眼,“这样关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神色一慌,春泥立即把所有过错都揽上身“是我是我,家中突遭白事,我也不知规矩。此时许府上下忙成一片,我便,便央姑爷与我一道来置办物品。”
赵书丞狐疑地看了许雅伦一眼,却没有做出任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