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烟还不懂事,她仰头看着夫人,嘟嘴道“娘亲,我想吃糖葫芦。”
“再过四年,你就要及笄了,不能总想着吃糖葫芦了。”说着,夫人牵起她的小手,悻悻然往回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我生的女儿会被那个短命鬼的女儿比下去了!”
萦烟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夫人说的话,“娘亲,及笄就不能吃糖葫芦了么?”
夫人苦笑一声,蹲了下去,扶住了萦烟的双肩,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曹大人怎么样?”
“他生得好好看,画画更好看!”萦烟笑然回答。
夫人抚上了她的脸颊,点头道“他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娘亲这辈子,只能是别人的影子,这种日子真的太煎熬了……娘亲只希望你可以比娘亲幸福,所以,曹大人娘亲必须为你争一争。”
“嗯,我听娘亲的,娘亲不哭啊。”萦烟抬起小手,摸了摸夫人的眼角,很是心疼。
夫人欣慰地笑了笑,忍住了泪水,她四下看了看,瞧见远处有人在卖糖葫芦。于是她吸了吸鼻子,牵着萦烟站了起来,径直往糖葫芦走了过去。
只要是她的烟儿想要的东西,只要她这个娘还在人世,她不管多难,都要为她的烟儿争取。
糖葫芦如是,曹锋也如是。
我跟萦笙正沉浸在皮影戏的故事里,根本不知道此时在白堤南口发生的这些事。
那个皮影戏讲的是一个痴心的小公子,为一个风流女子柳四娘放弃所有,最后情深不寿的故事。
最后柳四娘虽然被小公子感动了,可小公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小公子好傻……”萦笙吸了吸鼻子,忽地看向了我,如今她已长到我的耳根,想必明年必定会高过我吧?
傻,确实傻,可他爱那个花魁啊。
爱到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我看向了萦笙,眼圈有些红红的,低头在她掌心写道——或许傻了点,可是他爱花魁啊。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傻?”萦笙反问我。
我泪然浅笑,继续写道——花魁能活着就好。
我静静地凝眸看着她,我不知道萦笙能懂多少,可我只知道,若是让我来选,我死,还是萦笙死?
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我要萦笙活。
萦笙仿佛觉察到了我的认真,更发现了我话中的深意,她连连摇头,小指勾紧了我的小指,正色道“浣溪,你答应过我的!”
嗯,我答应过你的,会一辈子好好照顾你,老得比你慢一些。
我原来也会说这些胡话了。
我轻轻一笑,将心里这些胡话变作了指尖的一句话——我会陪着你的。
萦笙连忙扣紧了我的手指,与我的掌心相对,重重点头,“好!说好的,谁赖皮,谁就是小狗!”
好……
萦笙觉得这故事实在是不好,那皮影摊主准备重演第一幕的时候,萦笙连忙扯了扯我的手,指了指花灯,笑道“这皮影戏不好看,我们去……猜灯谜!”
好……
我点点头,跟着萦笙往灯谜摊走去。
今年七夕的花灯摊很多很多,每一个摊子都有个最大的彩头,萦笙顺着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一个摊子的彩头是花灯的。
她恹恹地看了看我,叹息道“浣溪,你今年送不了我灯了。”
我怎舍得看她失落呢?
我仔细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一盏不起眼的小鱼花灯上,我指了指那盏花灯,牵着萦笙的手走到了灯下。
摊主看了一眼我们的衣着,觉得我们必是大富大贵的人,连忙道“我这儿还有许多好看的花灯……”
我摇了摇头,对着摊主福身一拜,便拿起了他摊子上的毛笔,在一边的白纸上写道“无功不受禄,这灯若是我能猜出上面的灯谜,可否让我买回去?”
摊主看了看上面的话,再看了看我——我指了指嘴巴,摆了摆手。
摊主终于知道,我是个哑巴。他心生恻然,点头笑道“姑娘若是真猜出了灯谜,这灯送你就好。”
我继续写了两个字——多谢。
萦笙早已笑然帮我取下了灯谜,递了过来,念道“蜜饯黄连。”念完之后,她得意地一笑,我知道,她必定已经猜出来了。
我会心一笑,刚欲在纸上写出灯谜谜底,却被萦笙握住了手,我怔怔地看向了她。
“我喜欢这个谜底,我们一起写!”萦笙点头轻笑,“来,一起写字啦!”
我莞尔摇了摇头,与萦笙一起把这个灯谜谜底写了出来——同甘共苦。
“同甘共苦,摊主,可猜对了?”萦笙与我相视一笑,便激动地问向了摊主。
摊主点点头,亲手取下了那盏小鱼灯,递向了我,“姑娘既然猜对了,那么这盏灯自然就是姑娘的了!”
我对着摊主再点头一笑,没想到萦笙先我一步握住了灯柄,我握上去的时候,恰恰将萦笙的手握住。
我掌心的暖意沁入了她的手背,她红着脸蛋,对着我得意地一笑,“这次可是我们一起猜出来的,你还是欠我一盏灯!明年,一定要还我。”
我点点头,只要明年我还能跟着萦笙,要我还多少盏,我都愿意。
萦笙欢喜地也点了下头,她看向了远处的花坊,兴高采烈地道“浣溪,你瞧,那边还有更好玩的!”
我不舍得放开她的手,又怕她被人流冲散了,不由得将她握得更紧,跟着她来到了桥头上。
萦笙似是觉察到了我的微微用力,她羞然偷偷看了我一眼,又转过了脸去,看着身前的那盏小鱼灯,幽幽道“浣溪,我知道你为何要送我这盏灯。”
我的心思,她竟知道?
萦笙杵在桥柱上,望着远处的湖心月影,徐徐道“这盏小鱼灯是最不起眼的灯,你觉得这个最像你,对不对?”
我的心头一软,萦笙啊萦笙,你真的猜对了。
萦笙忽地转过了脸来,郑重地对我摇了摇头,让我打开另一只手的掌心,低头在上面写道——
就算是小鱼灯,只要是你送我的,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我心里暖得厉害,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咿……咿……笙……”
音已经很接近萦笙两个字,萦笙又惊又喜地看着我,“浣溪,你知不知道,你能唤我的名字,才是我今年最最最珍贵的礼物!”说着,她眼圈一红,霎时滚下了两行热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南京之行啦~~~先甜一章~
☆、第四十章
“小姐为何伤心呢?”一个陌生的俊朗公子声音响起, 萦笙慌乱地擦了擦眼泪, 看向了身后。
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摇扇看着她, 眸光满是疼惜之色。
我下意识地将萦笙护在了身后, 小厮连忙将我跟萦笙围护了起来。
“本公子姓莫,名子玉, 我爹是……”白衣公子的话尚未说完,脸上就被狠狠招呼了一拳。
我跟萦笙惊然看向了那个气急败坏的打人者, 正是表少爷白中羽。
“谁准你搭讪本少爷的表妹的?!”白中羽气红了脸, 回头再狠狠瞪了我一眼, “浣溪,你把表妹惹哭了, 本少爷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莫子玉哪里是好惹的主, 他在佳人面前被人这样打一拳,心里的愤怒怎会善罢甘休?
“臭小子,你活腻了么?”莫子玉怒喝一声, 便看见白中羽左右两侧来了好几个壮汉,想必是白中羽的家奴。
本来看见这个阵势, 惹不起可以走开的, 可是莫子玉怎能咽下下口气?
他挺直了身子, 咬牙问道“你可知我爹是谁?!”
“本少爷管你爹是谁?!在临安城,本少爷看不顺眼的人,就得吃拳头!”说着,他匆匆对着萦笙说了一句,“表妹, 别怕,表哥保护你!”
“你不要胡闹好不好?”萦笙摇头急呼,“人家莫公子并没有对我怎样,你就这样打人,你真的是……死性不改!”
白中羽又怒又恨地转头看了一眼萦笙,“他脸上只写了一句话,他看上你了!本少爷现在不出手,难道等他明年跟本少爷抢你么?”
“笑话!窈窕淑女,君子……啊!”
不等莫子玉把话说完,白中羽又一拳抡了上去,当即喝道“给本少爷狠狠打!”白中羽身后的壮汉闻声走了上来,跟着白中羽一起,疯狂地围殴莫子玉。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萦笙吓得不轻,她想去劝架,生怕闹出点什么大事来。
周围的游人瞧见这阵势,谁也不敢上前拉开双方。
毕竟被打那个人实在是眼生,可打人那个可是临安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大公子白中羽,谁人敢惹他?
我生怕萦笙被伤到,连忙将萦笙拉到了一边,匆匆在她掌心写道——快离开这儿。
萦笙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莫子玉,“可是……我怕表哥真打死人了……”
“表妹放心,我自有分寸!”白中羽得意地回头一笑。
莫子玉趁着这个当口爬了起来,不甘心地狠狠一拳打在了白中羽后脑上。
白中羽在萦笙面前丢不起这个人,蓦地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莫子玉,一脚就踢在了莫子玉的心口。
莫子玉一个势子不稳,身子猛地往后倒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他倒下的地方刚好是桥头的石狮子,他的后脑狠狠撞到了石狮子上,莫子玉身子抽搐了片刻,当即吐出一口鲜血,便不省人事了。
白中羽惊惶无比地蹲下查看莫子玉的伤势,“喂,你别吓我啊,本少爷只是跟你玩玩,喂,醒醒!醒醒!”
萦笙连忙扯了扯我的衣袖,急声道“表哥闯下大祸了,浣溪,我们快走,快离开这儿。”萦笙话音才落,便有游人开始了惊呼。
“不好了!不好了!”
“白家大少爷打死人了!”
“出人命了!”
白中羽骇然一瞪那些惊呼的人,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起身大呼道“闭嘴!你们都给本少爷闭嘴!”
“少爷,怎么办啊?”一起打人的壮汉害怕地问道。
白中羽推搡了那人一下,急声道“还不快送他去看大夫?!”说完,他回头看向萦笙,可我与萦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白中羽口中念念有词地,当他再看向莫子玉之时,却发现那人已经面白如纸,似是已经没了气息。
萦笙与我匆匆上了马车,萦笙吩咐车夫道“我要回家了,快点走。”
车夫恭敬地点点头,“是,大小姐。”
我知道这是萦笙第一次看见那么血腥的画面,我也知道她定是吓到了,我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勾起小指一遍又一遍地在她手背上写着——别怕。
萦笙定定看着我,认真地问道“那位莫公子是不是被表哥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