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黑衣萨满垂下眼睛。
宋半烟扬起唇角,温润从容又斩钉截铁的说“你是通天巫阔阔出的后人。”
阔阔出的父亲蒙力克,是铁木真父亲托孤人。他从特薛禅家接回铁木真,在铁木真少年无力统治部族时鼎力相助。铁木真曾亲切的称蒙力克为“老爹”。
阔阔出是蒙力克的第四个儿子。他xi,ng格狂奇,喜欢赤身在暴雪中漫步,占卜凶吉每每都中。蒙古人称呼他“帖卜腾格里”,汉语意思“通天巫”。铁木真成为成吉思汗,也是因为阔阔代天立言,为他加冕。
铁木真十三岁时,就能因为一条鱼s,he杀同父异母的弟弟。而蒙力克家族军队人马无数,七个儿子战功彪悍,阔阔出更是蒙古人顶礼膜拜的大萨满。军权神权一手掌握的骄横大家族,对于铁木真而言就是如鲠在喉。
阔阔出赴约鸿门宴,被折断脊梁骨,用青帐罩住。三天之后阔阔出尸体消失,铁木真对外宣称阔阔出触犯他的威严,皇天震怒,把阔阔出收走了。
年少的黑衣萨满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人的无与伦比的洞察力。她盯着宋半烟,犹如端详一本古旧书籍,渐渐眉头蹙起“五百年前,敖尔告的奴隶跪呼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活佛的名。一百年前,库伦的农奴叩拜北京的皇帝。五十年前,赤勇城的街头批判旧日的王。现在,全蒙古人都以为自己是持血斧的孛儿只斤氏。”(敖尔告、库伦、赤勇城都是蒙古首都乌兰巴托旧称)
宋半烟可没兴趣讨论蒙古人的心理历程,眼前这小家伙既然不是铁木真的守灵人,那危险更高了。
白薰华探明情况回来,却没有走近“半烟,前面有个深洞,猫娃子他们都摔下去了。”
年少黑衣萨满抬起手,将面具扣在脸上,转身离开。她的目光渐渐凝重,声音如盘旋天际的鹰啾“腾格里选中你,大河巨川流过岁月,草原等来你。一柄马刀刺破笆篱,你将带走尘埃,在黄金的季节落定”
萨满博越走越远,声音消失在草尖。
宋半烟摸摸下巴,站起来想要去找白薰华,却突然在脚边看见一枚符印。材质不明,两指长宽,一头有圆孔可以系绳,上面刻着古文——“些郎兀该”。
宋半烟找了一根绳子,将它挂在白薰华脖颈间。
白薰华捏着符印问“这是什么意思?”
宋半烟笑道“事事无碍。”
白薰华眉头猝然皱起,宋半烟不等她说话就打断“山洞什么情况。”
白薰华只好先放下符印,指着不远处说“就在那。我怀疑是安氏兽的巢x,ue,它故意引我们来的?”
宋半烟将黑衣萨满的来历说了一下。白薰华分析道“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所以未必是通天巫一脉。只是她在此用意实在太过蹊跷,如果要报复成吉思汗,根本不用等我们来。”
宋半烟点点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是真的才麻烦。”
“不错,这么久不动手,非要等我们来,这个墓怕不止是龙潭虎x,ue。”白薰华捏了捏那枚符印,心中越发不安。
而此刻的纪宝同样心中不安。十几个人一起行动,现在只剩下她和白即墨。一旦停下脚步,就能感觉到一股荒野的气息袭来。她环顾四周,野山草木,林中悉悉索索不断,可仔细观察又没东西。
苍白的脸颊因为奔跑透出病态的潮红,心脏更是难以负荷般“咚咚咚”的剧烈跳动,纪宝微微张开嘴,极力平缓呼吸“呼,我们,我们回去找她们。”
白即墨拉了拉领口,轻声喘息“小宝儿,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惊叫声?现在回去太危险了。如果安全,她们会来找我们的。”
纪宝顿时皱起眉头“即墨,你什么意思。”
白即墨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随便走动,这样很容易错过。而且林子里不安全,我们”
“好了。”纪宝扬声打断。
她个子不高却透着张扬活力,即便如今体弱,说话时仍旧带着一种气势“即墨,有些事我一直没有提过,但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愿意为你做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愿意为我做?”
我为你改变,你为什么不愿意为我改变。
积压已久的委屈突然爆发,纪宝突然鼻尖一酸,眼中滚出泪珠。
白即墨望着脸上的泪痕,欲言又止,一时哑然。他抓抓额前碎发,来回踱步,露出颓废不安的焦躁。
“小宝儿,你愿意为我做的事情,不愿意为我做的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做。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是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你啊!”
纪宝抽泣一声“薰华呢?你抓薰华、把她关起来、抽她的血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我!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面对她!”
白即墨颓然的垂下头。
纪宝抬头捂住脸,无助的、宣泄的哭泣。
白即墨上前紧紧抱住纪宝,在她耳边轻声叹息“小宝儿,我要陪着你,我想要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因为准备+出去比赛,前几天没能更新。然后晋级了,所以五一还要去复赛。
(后面一章,明天替换)
明后三天会更新,29号出发。
等我回来!
第220章
荒山野岭危机四伏, 可不是谈情说爱互诉衷肠的地方。两人虽然心里还堵着, 但毕竟正事要紧。纪宝和白即墨都不是黏糊的人, 擦擦眼泪, 握紧枪往回走。
走在静谧的森林里,一丝微弱的声音都会无限放大, 时刻刺激着人类紧绷的神经。
纪宝突然轻声说“我以前一个人躺在新西兰的草原上,只会觉得星空很美。”
失而复得的珍惜, 是对死亡的畏惧。
白即墨紧跟在纪宝身侧“小宝儿, 我们可以再去, 两个人的星空更美丽。”
纪宝恍惚的脚下一愣。
每一个早晨的问候,午后的散步, 逐字翻译的便笺, 酷暑寒冬的宵夜。每一件提及的东西,惊喜的礼物,穿越城市的餐厅, 鼻青脸肿的搏斗。
这个人,这个人是我的加州阳光啊。
纪宝侧头望向白即墨, 男人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唇角和年少时候一模一样。他们第一次相遇, 在伯克利图书馆的玻璃墙侧, 为一张考前复习的座位僵持。
很多很多年后的现在,依旧是白即墨先退让。
“小宝儿,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
纪宝握住他的手“好。”
两人加快脚步想要找到大部队,却突然遇到迷失林中的秦医生。三人先是一惊, 紧接着齐齐松了一口气。不等三人吸气,左边林中炸开一声巨响。一株西伯利亚红松轰然倒下,鸟兽惊飞,地上落叶抖了抖。
“怎么回事?”白即墨眉头一皱,将纪宝护在身后,“这不像人的动静,我们先离开。”
纪宝却另有想法“野兽也不会无缘无故撞树,恐怕有人有危险,我们最好去看看。”
秦医生见两人意见不同,心中也是为难。她不想冒险,可有人遇险又没办法置之不理。
三人还没拿定注意,贯匈从林中冲出。见了众人顿时一惊,硬生生转了脚步向别的方向逃去。然而此刻安氏兽已经近在咫尺,他脚步一顿,霎时就被那头凶兽追了上来。
“——砰!”
“——砰!”
纪宝和白即墨同时举枪,两颗子弹飞s,he而出,一发打在安氏兽头上,一发擦过它的前肢。安氏兽四蹄狠狠砸在地面上,身体一抖浑然无事的咧嘴咆哮。它口中犬牙交错,唾液顺着厚硬的下颚挂下来,滴在地面干枯的落叶上。
白即墨扣紧扳机,子弹倾泻而出“小宝儿快走,这东西不怕子弹。”
“打它眼睛!”
纪宝深呼一口气,稳住微微颤抖的手。自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的后坐力都无法承受,只能携带一把□□□□防身。
“砰!”
“嘭!”
安氏兽强健有力的尾巴往后一甩,碗口粗的冷杉应声而断。三人连忙散开,贯匈趁机冲上去,双臂抱住冷杉树奋力一推。巨大树干砸在安氏兽身上,犹如一根小树杈。好在延缓了安氏兽的速度,给了众人喘息的功夫。
纪宝抬手又是两枪“快走。”
四人狼狈逃进林中,往树木最密集的地方钻。
枪声在林中回荡,传到宋半烟和白薰华耳边,好像热水瓶的内胆炸开。
宋半烟直起身“什么动静。”
她环顾左右,见有左边林子上空飞出七八只鸟儿,眉梢一挑,抬脚就要走过去。
“半烟。”白薰华连忙出声制止,“你去哪?”
宋半烟指着天上那几只飞鸟“我去看看。”
白薰华无奈失笑,这么大人跟个小孩一样,什么都好奇想去看一眼。荒林野地又不是上海街头,哪来那么多热闹让她凑。
“你乖一点。”白薰华示意手里的登山绳,“我们先把猫娃子他们救上来。”
宋半烟“哦”一声“其实我们一会肯定还要下去。”
“宋姐!表这样啊!”猫娃子在下面大喊。
他第一个滑下去,也是运气最好的一个,没有直接摔到最底下,而是卡在离洞口不远的缓坡上。他及时抽出匕首cha进土里,现在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
猫娃子握着匕首,仰头往上“白姐,你别听宋姐的。几哈放绳子,我挂不住咯!” (几哈,快)
宋半烟听他嚷嚷,探头说“急什么,你下面的人才急呢。”
这洞也不知道多深,猫娃子朝下瞄了一眼,只见黑窟窿东什么都看不清,后面摔下去的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竖着耳朵听了半响,也没个动静,猫娃子心里头直打哆嗦。
登山绳垂下来,猫娃子赶紧抓进手里。刚在腰上打了个结,就听上面传来宋半烟的声音。
“啧,来者不善。”
纪宝与白即墨、秦医生,还有贯匈四人陆续冲出林子,向着山洞这边跑过来。
“薰华,快跑!”纪宝急喘不止,脚下让老树根一绊,身体失去平衡。她当即手腕撑地,想要一个前翻站起来。然而她现在臂力大不如前,仓促之下肘关节一软,“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滚出去。
白即墨慌忙停下脚步,转身s,he击,口中命令“贯匈,引开它!”
安氏兽庞大的身躯撞飞沿途草木,直奔几人而来。贯匈一个箭步突过去,直体向上跃,腾空飞脚,狠狠砸在安氏兽面颅颧骨上颚。
贯匈这一击卯足了劲,安氏兽嘴里上下獠牙猛地一撞,发出“咔”的一声清响,听得人不寒而栗。
白薰华紧握□□,低声问“半烟,安氏兽有什么弱点?”
宋半烟抓抓头发,反问“真的能刀枪不入?”
安氏兽的皮肤如同鳄鱼,有一块一块明显的皮褶,皮褶如同犰狳背上的骨质甲。皮褶上密布圆钉头似的小鼓包,隐约有矿物的光泽。不但如此,在皮甲的下面,它小牛般的身躯上密布厚厚的脂肪层,即使子弹s,he穿坚硬的皮肤,也会被脂肪包裹,无法伤害它的肌rou骨骼内脏。
白薰华沉默了两秒“没有刀枪不入的碳基生命体。”
猫娃子听见外面枪声,着急问“宋姐,什么了?”
“没事。”宋半烟懒洋洋回了一句,取下背包。
她这边悠悠哉哉,那边可是凶险万分。贯匈抬腿一击救下纪宝,但安氏兽丝毫没有受伤,反而激发了凶xi,ng。它低吼一声,四蹄刨地,小牛般的身躯猛地撞过去。秦医生躲闪不及,“嘭”的一声,眼见就被撞飞,安氏兽张口大嘴,数十颗獠牙狠狠咬住秦医生的后背。
骨骼断裂的声音如同一串小鞭炮“噼里啪啦”。秦医生双目圆瞪,来不及惨叫,就听耳边“唰”的一声,半个后背已经让安氏兽撕了下来。
鲜血如落雨四jian。
安氏兽叼着血淋淋的rou块,四蹄起落转了半圈,一双竖眼睥睨众人。它晃晃脑袋,张嘴大口咀嚼,淡粉rou块连着皎洁的皮肤,鲜红的血液从森白獠牙缝隙滴落。安氏兽扬起脖子,将嚼碎的rou泥咽进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