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准备先打个电话给九姐。
这时,一声很突然,很突兀的“嘭”的一声在对面响起,模糊间,夏瑶看到一个人影从三楼坠落。
夏瑶跑过去的时候,因为太着急,还差点崴到脚。
铁门是关着的,夏瑶在外面看到了二十三年来见过的最血腥的画面——一滩深红的血和扭曲的肢体,下意识捂住了嘴,颤抖着打120
她实在很难接受没有任何征兆的生命的逝去,就在几分钟前世界还是那么的岁月静好。夏瑶急的几乎快哭出来,强压着心底升起的冰冷的念头,着急但又条理清晰地报了地址。
湖山别墅每一层都比普通规格的住房要高,三楼,还是水泥地面——九姐,你到底是为什么。
夏瑶后背凉凉的,一手抓着铁门,继续打了110
这时,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看到夏瑶先是一愣,随即表情变得不管不顾起来,往后面车库走去。
两分钟后,一辆越野车开出来,男人并不打算下车,准备撞门,按了几下喇叭。
会按喇叭,说明他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夏瑶飞快地拍了一张车牌号“我已经传到网上了,别墅区到处都是摄像头,你应该比我熟悉。”
男人抓着头发,一拍方向盘,下了车,表情看起来特别无辜,自顾自的说“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啊……”
警察跟医生几乎是一起到的,救是没救了,走了过程,宣告死亡。
夏瑶看到了刘养浩。
刘养浩先打招呼“我是替别人值班,你怎么在这?”
夏瑶脸色苍白,语气无力“一点私事。”
夏瑶觉得有可能是杀人灭口,所以报了警,怀疑对象是春江花月真正的持股人。
夏瑶在警局呆了一下午,结局判定是自杀,因为别墅里有摄像头,清楚的记录了九姐跟那个男人似乎发生了争吵,乱砸一通后,自己上三楼阳台结束了生命。
对代持股的解释是——九姐为了骗她过来的借口,因为这事九姐不是没干过,刑警询问了几个不愿意透明姓名的当事人,她们都曾被九姐以各种各样的借口骗来过别墅。
对争吵的解释是——男人是九姐的司机,前段时间春江花月被查,几个负责人都被批捕了,其中九姐和何为在逃,九姐想让司机送她到边境偷渡,司机怕受牵连,便拒绝了,于是九姐发了脾气。
之所以没查到这的原因——是因为九姐没有本地户口,在阳川已经买了一套房,因为限购的原因,这套房在别人名下,这方面也查了,没有问题。
刘养浩“关于她为什么自杀,这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夏瑶坐在椅子上,看着地面“要是她被抓了,大概会判多少年?”
“这个不好说——”刘养浩想了想,“春江花月是售卖不是生产,不过涉案金额较大,可要是从不知道所售产品是次品方面辩护,也难说。但是,春江花月可不单单是卖假酒啊……”
“也不会比死更糟糕吧。”
“那不一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自由毋宁死,我们也该尊重她不是,只是可惜了她的父母。”
夏瑶抬头“你觉得谁会在自己家里装摄像头?”
刘养浩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复杂,要是以他巡警的身份,他可能不会知道那么多。但是他爷爷以前是阳川市的一把手,阳川市赫赫有名的刘公馆之所以姓刘,就是为了纪念老爷子,虽然老爷子人不在了,可影响力还是有一些的。所以他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情。
而那些事情在没有结果以前,是不会出现在大众视线的。
他知道有人在博弈,不过纪委已经关注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所以他现在不能打草惊蛇,更别说往外透露。
对外只能说自杀,对内需要慢慢查。不过他还是倾向于自杀,因为谋杀的话,凭那人的本事,明明可以做的更干净一点,应该不至于这么突然。
不过,自杀也可能是被自杀。他会一直关注事情的进展,但不会向夏瑶透露。
“也许是为了观察宠物呢,她家里有一条狗。”
下午六点,夏瑶走出公安局,打车到江边。长椅还是那条长椅,江还是那条江,不同的是,她已经可以熟练地将烟吸进肺里了。本来还想喝点酒,怕味道不好去除,便放弃了。
手机里有三条宋新词发来的短信
13:14加油!
15:20报个到,需要这么久。。
17:09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一直坐到天黑,当霓虹灯陆续亮起来的时候,宋新词发来了第四条短信瑶姐,我饿了……
歉意一瞬间涌向心头,夏瑶回对不起,我马上回来。冰箱右边放着牛奶,左边的床头柜第二个格子放着奶糖,楼下的便利店还没有关门,或者先叫一个外卖?
宋新词看着你的照片,就饱了
宋新词看车钥匙还在桌子上你在哪,我去接你。
夏瑶不用,我马上回来。辛苦一下,下楼买点东西吃好不好?
宋新词糖挺甜的,我等你回来。
夏瑶去了趟超市,买了些食材,在商场随便买了一瓶香水,喷了点,嚼着口香糖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第六十章
凝州管辖的一个小镇上,早上七点,朦胧如轻纱一般的雾还没有散开,薄薄又湿润的雾气,告诉人们冬天就快要到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分开薄雾而来,帽子压的很低,口罩比黑夜更黑。他穿着藏蓝色的羽绒服,左手腕戴着一块昂贵的手表。
镇西边的街道,是到学校的必经之路,因此店铺比东边的街道要开张的早一些。小镇没有多少人,小超市的老板为了多赚些钱,不仅卖日用品,还进了不少小姑娘们爱看的娱乐杂志和明信片,当然,也包括男孩子们喜欢的钢铁侠和蜘蛛侠手办,但这还不够,他还卖起了早餐,外加一个公用电话亭。
何为走到小超市前,摘下口罩,朝老板一笑“一个煎饼果子,加两片培根,谢谢。”
“好嘞。”老板抓起一个鸡蛋,这个小镇实在太小,一年四季都是熟悉的面孔,“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何为说着声音压低了点,“不瞒你说,我是警察,来这里追一个逃犯。要是这两天,你见着什么可疑的人,还请帮我留意着点。”
老板顿感责任重大,连连点头。
何为接过煎饼果子,咬了一口,拉开电话亭的门,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边拨边念“1、3、7……”
夏瑶觉得很累,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可她又确实已经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除了关门、洗手等等乱七八糟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会觉得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去做,一会又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夏瑶睡觉前回想了一下大学报到的时候,那时候她还站在这个行业的大门外,既然推开了它,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呢?
似乎这些年记者变成了一个不太受欢迎的职业,它出现的形象类似于电视里为了关注度穷追不舍的挖掘受害人的隐私,或者报道案件还在侦查中但不便向外界透露的情况,或者不折手段想挖明星私料的娱记。当然还有奴颜媚骨的跪舔性报道,还有拿着犯罪证据不报警,索要公关费的行为,还有为了提高关注度而去吃人血馒头等等……
他们与公平、公正等崇高的词汇相背离,而这个行业的职业责任恰恰就是确保新闻的真实、全面、客观、公正。这本该是个受尊重的职业,怎么落下个“搅屎棍”的名声。那些奋战在一线的前辈,他们伟大但默默无闻,而坏事总是容易传千里。
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闻记者就是站在船头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并及时发出警报。
——约瑟夫普利策。
夏瑶自问达不到这种高度,但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她怀着一腔热血投入这个充满荣耀的职业,说来大家不信甚至觉得可笑,她的初衷确实是维护生命的尊严,和社会的公正。
夏瑶闭着眼睛,思绪万千,她能怎么做呢?她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
宋新词在一边,以为夏瑶睡着了,俯身吻了吻夏瑶的额头。夏瑶睁开眼睛时,宋新词已经侧躺下,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夏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宋新词是她近来最高兴的事,不,其实不是近来,是一直都是。
夜已深,夏瑶也慢慢睡着了,梦里都在做新闻。
身体轻盈的飘到空中,几米下方有个人被蒙着脸绑在椅子上,看身形应该是女人。绑匪打电话告诉她家里人赎金要三百亿,限明天早上凑齐,不许报警,否则就撕票。呵,三百亿,好大的口气。然后电话响了,领导说这是个大新闻,夏瑶看着自己落下去,拿着话筒闯到绑匪面前,义愤填膺地问,“你为什么要当绑匪?你对得起你妈妈吗?”然后那个绑匪抱头痛哭,消失在了夜色里。椅子上的女人取下面罩,解开束缚着身体的麻绳,站起来一脸埋怨地看着她,“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不是真的埋怨,眼里有跳动的笑意。
夏瑶的话筒落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发出一阵声响,然后她就醒了,发现手机在振动。
夏瑶抓起手机,捂着下方的喇叭,看了眼宋新词,没醒,松了口气,轻手轻脚下了床。
一路走到厨房,来电显示是个座机号,还在振动。不可能是骗子吧?哪个推销这么早。
夏瑶接起电话,小声说了句“你好。”
何为在那边吃着煎饼“夏妹妹吗?”
这么称呼她的人,夏瑶“何先生?”
何为开玩笑的语气“对个逃犯还这么客气。”
夏瑶轻轻带上厨房的门“有什么事吗?”
何为正经了些,靠在电话亭上,面露伤感之色,不过语气还是云淡风轻的“九姐的事,你知道吧。”
夏瑶就是为这事,睡觉前才想那么多“……嗯。”
“本来我不想多事的——”何为看了眼电话亭外,雾在慢慢散开,“我直说了吧,九姐因为惹了不该惹的人,落的这个下场,都说夜场人情淡薄,但我们不同,我跟她是多年的老朋友,我不能看着她白死。”
顿了几秒“我老家离阳川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我跟家里人说好了,你去找她们,她们会把账本和代持股协议给你。”
又顿了几秒“你会去吧,我听九姐说你是记者。”
“嗯,我会去。”夏瑶想了想,“那你呢?”
“我?”何为一笑,“自首呗。还有,记住,千万不能先报警,要先报道出来,再报警。”
夏瑶听何为这话,感觉到事情不简单“嗯。”
何为“我替九姐谢谢你。”说完报了地址,挂了电话。
夏瑶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地址,记了下来。
这时,宋新词在客厅里糯糯地喊了声“瑶姐。”
夏瑶推开厨房门走出去,看宋新词还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整个人还没睡醒,怕她磕着,赶紧上前握着宋新词的胳膊“怎么了?”
宋新词扑到夏瑶怀里,声音没睡醒的软糯,似乎还有点奶声奶气,闭着眼睛“我还以为你又去关门了……”
“没有。”夏瑶揉揉宋新词的头发,“再回去睡会?”
宋新词头靠在夏瑶肩窝处,没回答。
夏瑶轻声问“新词?”
宋新词没说话。
于是,夏瑶搂着宋新词在客厅里站了十分钟。
“噗——”宋新词先笑出声来,起身拍拍夏瑶的脸,“早安啊,瑶姐。”说着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醒了,就是想抱你一会。”
怪不好意思那肯定是装的,想看夏瑶反应才是真的。
夏瑶耳朵又不争气地红了,抿抿嘴“……哦。”
宋新词“哦?”是个什么鬼……
夏瑶理了理宋新词散乱的头发“早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