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晴的唇边微微翘起。
那就是最珍贵的,最美丽的,也是最难得的,一轮明月了
那是独独属于陈星晴的一轮明月
可是现在
陈星晴的神色又暗淡下来。
那轮明月为什么还不来呢?
是不知道她在哪里吗?
还是被什么挡住了脚步?
没关系啊,她可以等。
她知道,她总会来的,就像是电影里永远都不会缺席的英雄,或早或晚,她总会来的。
陈星晴在地下受着疼痛,却没看到地上还站着一个人。
黑衣黑帽,然而这次,他却没有带上那个黑兜帽,露出一张俊逸的脸来,在月光的映s,he下,挺直的鼻子和深邃的眼窝在脸侧投出一片y影,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站在坑边向下看着,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天色初晓,他终于动了,薄唇无声的动着,仿佛在念什么咒语,下一个瞬间,他就不见了。
魔教与国师短暂的合作之后,两派就不再来往,仿佛达成了什么和平的协议,魔教回了魔教的地盘,而国师则回到了皇宫。
金碧辉煌的宫殿仿佛还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可是那不同于往日的寂静却有些让人心慌,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个活动的人影,从层层叠叠珍珠玉坠的帘子往里看,仿佛能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正是从前的老皇帝。
老皇帝穿着最正式的朝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就连胡须都不抖动一下,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呼吸了
他被人制成了一个人偶,一个死掉但却不会腐烂的人偶。
侧边的书架突然响了一声,书架“咯咯咯”地响动着转动了起来,从里边的地道里走出一个人,正是国师,陈彦诚。
陈彦诚过来检查人偶的线是否还如从前一样的好用,动动手指,老皇帝就抬抬胳膊,陈彦诚张了张嘴无声的说出一句话,老皇帝也就跟着他说道“朕年老无力,膝下无子,国师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朕决定把皇位继给国师大人”
语毕,陈彦诚笑了起来,老皇帝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师父。”门外有个小童推着一个木制轮椅进来,坐在轮椅上的正是虚弱的晏明晨。
陈彦诚连忙走了几步迎了上去“明晨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我在屋子里带的无聊便出来转转,想到师父修炼曾遇到困境,我就想来看看。”晏明晨唇色苍白,可是和陈彦诚说话的时候眼睛里还是发着光的,神态轻松,并没有虚弱的样子,“若是能帮到师父的,徒儿就算是舍去这一身修为又如何师父您从前总是教我要顺其自然,不争不抢不贪,失去的是命里没有的,无需遗憾,得到的是命里带的,无需惶惶不安,得到就是失去,失去其实也是得到,从前我总是不明白,可是现如今却是想明白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反而看的清楚了”
陈彦诚眼光闪闪,躲过了晏明晨仰慕的注视。
只是苍白地回了一句“明白了就好”
“师父心怀天下,徒儿达不到师父的眼界,可是若是能帮师父一二的,徒儿也会尽力而为”
“明晨听话”
陈彦诚给推轮椅的小童使了个眼色,小童打了个冷战,“师兄,喝药的时间到了,不好让太医等着”
晏明晨还想说什么,被小童打断了,最后也只能点了点头,由着小童把他推了出去。
“师父,只是徒儿有一事不明白。”
晏明晨的双手止住了转动的轮子,小童也无法推动半分。
“你说。”
“师父教我,修者心怀天下,道心向善,可是若是要达成天下大善就无法顾忌小善,甚至会伤人xi,ng命,徒儿不明白,甚至有些心魔,还望师父解答。”
“大善由小善堆砌而成,无人牺牲,怎么能做成大事?天下众人,生而有阶,有人命如真龙在世,有人却命如蝼蚁天下真龙奇少,蝼蚁却众多,真龙叹一口气蝼蚁就能因此丧命,蝼蚁弱小易夭,若是每一个蝼蚁都要被介怀,真龙又如何生存?人各有命,各司其职,蝼蚁之命,无需挂怀”
晏明晨仿佛是懂了,又仿佛是没懂,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只能被小童一步步推走
晏明晨回头看师父,陈彦诚一身寒酸道袍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看着他,那个饱含深意的目光,让晏明晨最后都参不透
陈彦诚修炼极为顺利,借着晏明晨和陈月明的修为,他突破了最难突破的难关,到达了新的境界,然而这样快速且不费力的进阶是会让人上瘾的
他没日没夜的修炼,最后却发现,他竟然走了岔路了
他有些快要入魔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陈彦诚就知道了,吐出了胸口淤积的脏血,体内的气息灵力都在乱窜回不到正轨上
再这样下去,辛辛苦苦这么些个年头就全白费了。
陈彦诚身边没了可以用的人了,也就没人能救他
人都说,婴儿ji,ng血纯净,最没有受过人世污染,若是喝了婴儿的纯净血液倒是可以有些缓解
在天人道法中纠结许久,陈彦诚还是让老皇帝发下了号令,选刚出世的婴儿入宫,为皇帝祈福
一开始,各家各户听说是为皇帝祈福,都争相把自己家的孩子送进宫里去,可是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孩子再没有机会回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甚至还有人说,半夜里会从宫中倾倒出一批小孩的尸体骸骨,每个尸体都是被活生生吸干了血而死的
有做父母的去乱坟岗去寻自己家的孩子,然而哪里能寻的到,一时间,乱坟岗到处都是为人父母的哭声。
有了先例,便没人敢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入宫中,都说宫中有个吃小孩的妖怪,迷惑了皇帝,让皇帝颁布了这项指令来
然而,没人送进去了,却有官兵奉命来各家各户来抢孩子来,一开始只抢婴儿,后来婴儿没有了就抢五岁以下的小孩,城里的小孩没有了就开始抢周围县城村庄的孩子
一时间人人惶恐,家家户户白日都闭门不出,偶尔有小孩的哭声也被大人紧紧捂住了嘴,幸存下来的孩子都被藏在了地窖里,街道上都没人敢出来
廖禾缨杀了几波来抢人的官兵,暂时官府不敢再踏足这片被魔教庇佑着的村庄,然而廖禾缨却有些厌烦了,看过了其他村庄的景象,从前平静恬淡的生活全被打破了,有的人家被抢了孩子的日日哭泣,所幸没被抢的就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这哪里还有平静的生活可言?
从前的老皇帝是昏庸,可是也没这个屁国师这么胡乱来的
听着耳边压抑的哭泣声,廖禾缨紧紧皱了眉头。
“此时,能救世的只有那个人了。”极南界主人闲闲出来搭话。
廖禾缨看了眼她,仿佛知道她在说谁。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陈月明。”
此时,功力深厚能与国师抗衡的只有陈月明
然而,与陈月明联系紧密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廖禾缨再次去看陈星晴的时候,陈星晴蜷缩在坑底,仿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地上长满了杂草,郁郁葱葱掩住了洞口。
廖禾缨扒开杂草往下看,等看清了陈星晴的状态,心中却是惊了惊。
陈星晴整个人都仿佛被吸干了
不,不是说她的人,而是她身上的颜色
从头发开始,眉毛、眼珠。到皮肤都变得雪白,原本黑色的衣服都褪尽了颜色,如今剩下的,只有那一双黑色的靴子。
如今的黑莲花竟然变得如同雪一般的洁白,陈星晴的容貌好似也因为灵力被抽净而产生了变化,她没有了法术的屏障,让廖禾缨看到了她的真容——和陈月明一般的美丽空灵的脸庞,头发也变得长长的在黑漆漆的洞地逶迤了一地。
陈星晴看似极其虚弱的抱成一团,浑身都发着虚弱的白色的光她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仿佛在做什么噩梦
而廖禾缨却被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九章
“陈星晴!”廖禾缨喊了一句。
然而底下的人并没有反应。
廖禾缨摸了摸洞口的花纹,被突然爆出光芒的花纹反弹起来,让他立即收了手。
没想到这个阵法竟然这么强悍……
“你等着,我去找人救你。”
廖禾缨丢下这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然而陈星晴却好像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带着些疼痛的又让人安心的梦,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在黑暗的封闭的环境内,耳边听到的是心脏的跳动,身边……
身边还有一个人,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人,从一出生开始就陪伴着自己,懂她所想,知她所知,仿佛两人本应该就是一体。
如果这个世间真的有人是这样了解自己的,那么为她留下又能怎样呢……
一面是对现实的眷恋,一面却是虚假的逃避,她的面前分出了两条小路,每条小路上都会有窃窃私语的声音,扰着她烦着她,让她没办法思考。
她在这个选择中犹豫不决,不敢前进。
陈月明去哪儿了?
廖禾缨算不到,于是他就去找了极南界的仙人。
“我让我去救她出来?”她笑了出来。
“大概你是忘了,是谁提出联合国师困住的她。”
“可是她死了对你也没有好处不是吗?你不是要她留下吗?”廖禾缨问道。
“她不会死的。”极南界的仙人面无表情地对廖禾缨说道。
她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这个世界怎么都不会让她死掉,万念俱灰之下总会给她留有一线生机。
她看到廖禾缨急切的模样,又笑了出来。
“大概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改变了你多少。”
“你是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主角,你看看她都把你变成什么样了……”
“我怎么知道现在这条路对我来说是不是更好呢?”廖禾缨冷笑一声,“想要控制我,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极南界仙人面带微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我答应你,我可以去找陈月明,但是我不会帮忙。”
“你很好,比起从前的模样来,倒是个教主的样子……”
“什么意思?”
“从前的你啊,就知道跟在她身后转,跟条忠心耿耿的狗一样……”
廖禾缨这边还没暴怒,那边极南界仙人就已经笑着消失了。
极南界仙人先去了一趟木屋,但是发现木屋早已空荡,一摸桌上已经落了一层的灰,待到出了屋外,才注意到周边枯萎的杂草和树木,还有一个发着黑气的死水潭,极南界那人把手伸进了水中一探,不禁皱眉“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