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没有上班,大多数病人对陈一都还有些印象,没有太多变化,安格见到陈一却是巴嗒嗒地往下掉眼泪,最近一直都只有护工陪着她,她一直以为是陈一再也不想理她了的。
“对不起,陈医生。”
这个会掉眼泪的是安格无疑了,陈一帮她擦着眼泪,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没关系的安格,陈一不怪你,还是你的好朋友。”
陈一已经从护工那里得知,最近后续人格小白都没有再出现过,显然这件事情对安格的影响很大,以至于她一直处于自责中。好在安格并没有自杀倾向,只是有些躁郁。
确认安格的问题不大后,陈一把她的情绪稳定下来教她画画“那现在呢,陈医生不在的时候安格就来画画,画好了可以送给陈一哦,还可以把画送给护工阿姨好不好?”
安格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从安格房里退出来,陈一通常地习惯就是去看林轻,她们两的病房挨得相对近一些,都是特护单人病房,相对普通病房,费用高昂是必然的。
最近访客记录里,有记录余芳来探望过一次,病人情绪稳定,最近也没有过激行为,意识清晰。
陈一先敲了敲门,再进去。
站在窗口观望是林轻向来有的习惯,她转过头,苍白的脸上一双幽深的眸子审视着陈一,很快便挑起一点似有似无的微笑,她总是给人一种狂傲的感觉,毫无畏惧“好久不见,陈医生。”
不得不承认,林轻清醒的时候,你挑不出她一点不正常的毛病,她的记忆力很好,而且很擅长于找话题聊天,假如她愿意和你交流的话。
陈一笑着回答她“看来你也听到了很多外面的消息。”
“被自己的人病人扎了一刀什么感觉?”林轻坐回到床上,摆动着双脚,她的床铺四角包裹着防撞棉,房连桌子都没有,空无一物,
陈一靠着墙站立“会感觉到痛。”
“有感觉到血在往外流吗?听说你的白大褂后面都是血。”
提到血林轻表现出惯有的病症,兴奋,手抠着床沿,眼睛里有渴望也有痛苦,两者交织的时候,她总会想要让自己流血痛苦便也会随之而去了。
“只是觉得痛,那种感觉是很痛的,你伤害自己的时候会有这种感觉吗?”即使林轻从来都没有提到过自残过程中肉体的痛苦,陈一还是想和她确认一下,为什么这些自残的病人不觉得肉体的痛是痛,甚至可以从中获得刺激感和快感。
林轻显得有些焦燥起来,她站起来在陈一面前来回走动。陈一则一点也不警惕她,林轻常常有自残行为却从来不伤害其他人。
“痛,可是更舒服,只顾着看血流出来,感觉自己看到了生命正在面前呈现。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林轻回忆着当时的感觉,表情里时候困惑,时而享受。
陈一转移开话题“你爸爸这几天来看过你,聊了什么呢?”
林轻脸上的兴奋转瞬即逝,表情又变回阴郁的状态“我让他以后不用来看我,我讨厌他那副虚伪的样子。”
“为什么说他虚伪?”
“他长得就那样。”
林轻有些暴躁“不要和我提到他们。”
陈一注意到,林轻说的是他们“你父亲还有谁?”
林轻又回到了觉默的状态,表示拒绝作任何回答。
精神病人向来都具有一个共性,偏执,如果她选择了沉默对抗,你总是无可奈何,陈一退了出来。
走廊上遇到满头大汗的何树萍“什么症状,这么费劲,看你忙得气喘嘘嘘的。”
“可不。”
何树萍抹了把汗“孩子生下来夭折了,产生抑郁症外加这么大的刺激,记忆错乱,总是不断地陷入怀孕的错觉里,每过十个月就要大吵大闹的生孩子,表情话语到位,你要是在场看着,真的会以为她要生出个宝宝来。”
“心里干预治疗都没有用吗?”
何树萍摇头“毫无作用,每次生完后会清醒几天,又陷入失去孩子的痛苦,继而又开始进错怀孕的错觉,即使肚子不大起来,她了能很准确地,比摸着空气,好像大出来的那部份肚子是透明的一样。”
“到现在持续多少久了?”
何树萍稍微想了想“持续五六年了吧,其实她完全可以再次怀孕的,家人觉得她精神状态不好,不敢让她生孩子,而且男方担心生的孩子也会有精神类的疾病,已经离婚。”
陈一无奈地笑着“即使她清醒过来,又要怎么样面对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呢?”
“很多病人在明显康复的情况下,出院一段时间后总是容易病发,大概是觉得精神病院比外面的世界简单多了吧,虽然难免有些不能忍受的事情。”何树萍眼睛却是有意无意地看着身材粗壮的护士长,因为她正向着这边走来。
“陈医生好久不见,身体没事吧?”护士长相比起陈一,毕竟也是在这院里呆了十几年的人,常常负责管理病患,口气和表情都已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陈一微笑着“挺好的,多谢关心。”
等护士长走远,何树萍才说“她这个人做事倒还算负责,就是人品态度真令人难受。”
下班刚走到医院前厅就看见李诺文杵在门口向她招手。
“你出事后一直没去医院看你,请你吃顿饭当陪礼了?”
李诺文捧过来一束花“好巧不巧,我偏在外地出差,这件事情居然都没有人告诉我,等我回来后才知道。”
陈一礼貌地接下花“心意我领了,饭就不必请了,我回家吃。”
“自己回去做饭多麻烦。”李诺文不依“就当赏我个脸?”
陈一笑了笑,最后还是很礼貌地拒绝了“我家里有人在等我。”
李诺文满不在乎,脸上依然是温柔地笑意“我打电话让伯父出来一起。”
陈一摇了摇头“我和寇乖乖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李诺文一时没有回应过来,先是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然后慢慢消失,接着眉头皱了皱,好一会他才无语地笑起来“真是……。”
“现在她住我们家。”
陈一感觉说这话的时候很幸福甚至有些得意“我本身也是比较喜欢女人多一些,不然你真的挺优秀的。”
李诺文咬着唇,好一会才收敛起那无可奈何的笑意“你爸没意见?”
“他没有提什么意见,我确实也很意外。”同时,陈一总感觉心里有些疑惑,陈常东的反应确实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李诺文拉扯着他的领带,长长地呼了口气“我还能说什么呢?终于找到了你不喜欢我的原因不在我身上,真是应该去喝一杯。”
毕竟自己苦心存放了这么多感情在陈一身上,居然是这样的结果,李诺文心里难免酸楚不已“那就……有机会到时候一起出来聚聚,感觉你最近好像变了挺多,比如交际啊,或者情绪,确实比以前好,或许这真的是你喜欢的。”
李诺文摆了摆身,故作潇洒地离开,没走到几步却还是不得不伸起手抹了抹有些湿的眼睛,好几年呢,结果喜欢的人告诉他,她喜欢另一个女人。
陈一抱着花看着李诺文熟悉的背影,其实挺好的一个男人,他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吧,毕竟已经很完美了。
手机铃声响起,寇乖乖已经在电话那头抱怨了“本来要等你回来一起做饭,可是想到还要饿那么久,你现在开车回来,我开始炒菜,你回来后我们就可以开吃了。”
第76章 母亲庄如
即使对陈一家里很熟悉,陈一的书房寇乖乖却是第一次进来,因为之前发现门都是锁着的“为什么书房要上锁。”
“习惯。”陈一打开书房的灯,刚吃完饭打扫好卫生,寇乖乖就吵着要看她的书房。
“你家里只有你和老陈两个人而已。”
寇乖乖仍旧表示不理解“真的只有书,尤其多的是理论类的,看来一直都是很认真读书的好学生。”
书房上锁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了,在陈一看来,这大概就像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从陈常东告诉她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她时,她便将其视为自己最珍贵的地方。
陈一坐书房唯一的椅子里“你还是第一个除了爸外,进这个房间的人。”
寇乖乖坐在陈一的腿上“不会有第三个人了吧?”
陈一笑了笑“我不敢保证。”
“噢,也对,说不定我们会有一个宝宝。”
寇乖乖煞是认真“我们要个孩子吧?”
本身对于这个圈子陈一就很陌生,寇乖乖突然说到孩子,陈一有些懵“怎么要?”
“要孩子的方法那么多,总之你有没有想过要孩子?”
陈一想了想“你要生吗?”
“生孩子好痛,不过你不愿意生的话,我生,反正以后你养我。”
寇乖乖把头靠在陈一肩上天马行空地想着“我觉得有一个孩子的话,我们就会像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们一起看她长大,爱护她,她会长得像你这么漂亮,像我这么洒脱。”
“那你生,我养你。”
陈一摸着寇乖乖的肚子“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念头的?”
“决定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这些感觉自然而然就来了,想要共同拥有一些可以长久纪念和维护的东西。”
寇乖乖发现陈一并没有很感兴趣“你不喜欢吗?”
“喜欢。只是之前没有想过。”陈一温情地看着寇乖乖,内心里那种缺失感却更加明显“只是我不知道怎么样当一个母亲。”
寇乖乖注意到陈一的情绪突然变得少见的低落“家里怎么都没见你妈的照片?”
“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爸说没有照片。”
小时候怎么可能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呢。
陈一第一次问到的时候,陈常的就面无表情的告诉她,她母亲生下她不久就过世了,然后告诉她没有照片,任何都没有。
陈一只能缄口,看着别人的妈妈给她们买新衣服,带她们去游乐园,给她们做饭,在她们耳边唠叨。
她只有一个书房,和工作繁忙的父亲。
寇乖乖轻轻地抚摸着陈一的头发“不难过。”
“遇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缺少母爱,所以会对女性的身体有异样的好感。”从认识寇乖乖到接受寇乖乖,陈一反复地给自己作过许多次的测试和自我崔眠,还是没有找到具体的要素,直觉上却有这种疑虑。
“那一天其实你并不是醉了,其实就是喜欢我。”
寇乖乖捏着陈一的脸蛋,得意洋洋“还老是冷冰冰地拒绝我。”
寇乖乖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到许多陈一之前的证件照,从小到大,从最初的粉嘟嘟,慢慢到后面脸部慢慢张开来,长成一个面容利落的干净的样子,除了陈一的,还有陈常东和她一起照过的一张毕业照,陈一笑得很开心,然后便没有一张多余的照片了“可是怎么会一张照片都没有呢,你有去你妈妈的墓地看过吗?”
陈一抬起头来“我爸从来没有带我去过我妈的墓地。”
“他不会连你妈的名字都不告诉你吧。”
寇乖乖不太理解陈常东的做法“那样就太不合乎情理了。”
“庄如。我母亲的名字。”
每次填表格的时候,她都要在家属栏里填上这样一个已经不存在世上的人的名字,她示意寇乖乖离开她的有些发麻的大腿“我得看会书。”
“我陪你一起看。”
寇乖乖,从陈一腿上挪了下位置,挪到椅子的扶手上“你看书,我也看书,保证不影响你。”
“那你不许老亲我。”每次一受寇乖乖撩拨,她的定力就荡然无存,陈一打开看到一半的书,进入无声状态。
寇乖乖不停地在书架前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