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吧。”朱盈白看着对方明明困到抬不起眼皮,还非要再一起看看书,有点好笑。这般好学的模样,真是少见。
陈绒这两天越发受不了来自盈白的委屈,听不得姑娘的半点嘲笑。“不!我也要看书。”
“最近这么爱闹呢?”该哄的话却一字没落。
反正陈绒很爱听,躺着躺着也就变成她窝在盈白怀里,头轻搭在盈白腰侧,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书里的故事。
过了很久,朱盈白没再听见那成熟又带着一丝娇气的声音,低头,怀中人果然已经入睡。
似乎是第一次这么端详她,记忆被拉长,一瞬间所有的怅惘爬上心头。
明明没有准备好开始下一段感情的,却遇见了你只要你能一直陪着我,那么我就爱你。
第二天,从早上六点开始,陈绒就忙活起来。但到八点她才喊醒朱盈白,她有点心疼,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一向早起的姑娘今天还没醒,或许她没把今天上午的事纳入计划中吧。
朱盈白其实早醒了,就陈绒那兴奋劲,还能稳睡的,估计是猪了。但她单纯地不想起,闭着眼涣散思维。
八点半,两人出发了。盈白坦然,陈绒紧张。
两家相隔实在不远,陈绒心底百般滋味还没过完,就到了。陈母没想到女儿多年难得一遇的好朋友竟是个特别水灵的小姑娘,再看看旁边傻笑的女儿眼角的皱纹都开始显现,在心底叹口气,得了,老姑娘也是姑娘。
陈父倒是很平常,待两人坐下,陈父三两句话支走了陈绒,让她陪母亲去厨房洗东西。朱盈白喊两声去帮忙,陈绒恨不得直接把人攥在手里,当然点头答应,陈父软呵两句待客之道,客厅里竟只剩盈白和陈父了。
两人随便聊聊天,多是陈父问,盈白答,一派其乐融融。
下午盈白要离开,陈绒凑到跟前说要送,见陈父陈母也有这个意思,朱盈白只好答应了。
一直走到车库,朱盈白才彻底放松下来,肩膀因突然放松还有点僵硬和酸痛。
“你父亲知道我们的事。你跟他提过?”
陈绒心情很轻松,听到这句话,不太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没有啊,我还没跟他们说,你没答应我哪敢说。”语气里还有点委屈,然后反应过来盈白前面说的,“不可能吧,他怎么会知道知道了不会这么镇定吧”说着,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朱盈白再确定不过了,无比熟悉的感觉。父母有时候会比你想象中爱你,很多事他们也会闷在心里不说,只静静地观察,再假装不经意地旁敲侧击。很可爱,不是吗?
秋明的父亲是,朱盈白的父亲也是。
“你父亲很爱你呢。”
秋明不明所以,但还是有点骄傲,“当然,我爸爸不爱我爱谁!”
朱盈白笑笑没搭理她。
秋明陪盈白一起去了医院,在病房外面她挣扎了一会,还是没进去。偷偷透过玻璃看几眼,病房里有三个人,王程康也在。
王程康蹲在病床头,朱盈白站在床边,陈绒在外面断断续续地能听见里面的谈话。
门边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朱盈砂一眼就看到了,以为是秋明,和盈白打趣两句。没想到妹妹说不是,表情很淡漠,但她明显的感觉到盈白突然情绪低落。
“怎么了,和她吵架了?朋友之间多担待一点,想想你们认识有九年了呢。”
“姐,是七年。”
“啊,忘记了。之前你还不认识她。”
好奇,遗憾,心酸,但又如何,往事莫温,旧人莫提。
朱盈白看她不愿多谈,也就放弃了,将话题引到其他事情上。没呆一会,盈白准备离开,盈砂很是舍不得,但也没有强留。
陈绒看盈白这么早出来,有点惊奇,心里大概对盈白的家庭有个猜测。
朱盈白一出来就往出口走,走两步才想起来,回头寻找陈绒。陈绒坐在门边的椅上,很是规矩,看着她望过来,开心的咧嘴笑,像个孩子。
朱盈白主动地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准备离开。王程康从病房走出来,脸上的笑容褪下,尽是怒气,轻轻地关好门,示意她们到外面谈。
三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医院里,弥漫的是消毒水味。医院外,是鸟语花香,和阳光。
朱盈白牵着陈绒没理会后面牢牢紧跟的尾巴,从容地按下电梯键。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明明是下午灼热的骄阳,洒在室内人的身上,却没有多少温度,冷冰冰的一片。王程康很愤怒,却也无能为力。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明明站的笔直,却给陈绒的感觉是在跪着。微垂的脖颈,阳光贴在上面,就像压上了一颗垂死挣扎的枯草。
他很无力,像是枯草祈求朝露般开口“盈砂她想和你多呆一会,多说说话。小白,当初的事大家都放下吧,谁也没有对不起谁。盈砂也只是选择了她唯一的答案”
电梯在上升,一个人的生命就如爬楼,有时候还没到期望终点,你就必须下了。
“所以,都过去了。她也不必太过纠结过去。大家都是自由的。”
第10章 蛛网劫飞红
显然,王程康并不想简单地放过。这些年来,哪怕他和朱盈白的关系并不好,但为了盈砂,他一直致力于缓和姐妹两的矛盾。
他有时候很恨,自从他帮盈白找到失联多年的亲身妹妹,两人自认对盈白很好、做到问心无愧,也没有亏待她。但是这个孩子就像是捂不热的石头、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盈砂已经这样了,到底还要怎样她才肯真正地放下心里的偏见,为什么一定要给盈砂留下遗憾!那是他放在心尖丝毫不愿伤害的人啊!
真正的偏见一直都存在的。原本两个人的纠葛,硬是扯入热血的第三人,拥有偏见的往往是后知者,可惜他从来不知道。
凭什么已经消失的人突然出现就要理所当然地欣喜接受,维持原本无交集的生活不好吗?
盈白不愿意多纠葛,在她看来,很久以前感情就是累赘,除非它完全受控。
电梯终于等来了,盈白牵着陈绒毫无停顿地走进去。陈绒看着电梯门缓缓地关上,对面的男人面色憔悴,眼底仿佛藏着深海,一望无际没有尽头,显得空泛深沉。成熟很多了啊,感觉时光在他身上加倍的流逝。
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会后悔的。
朱盈白按下1键,缝隙里回望,如果说他是深海,她便是湖泊,拥有着一眼可见的清澈,湖心却怎么也望不到底。
如果一段感情,被预示了结局,无论怎样挣扎,还是要面临离别,又何必开始?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后悔,本就不是被期待的那个啊。
朱盈白从来就不是决定者,对于感情,她向来都是被迫接受已经显而易见的结局。失望绝望到淡然,你能让沸水冷却,又怎可要求凉水自然沸腾。
现在主动权看似在她这里,但对她来说,不选择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不必承担选择的后果。
自会有人看破这种逃避的行为,但局外人又怎能多加干涉?
陈绒虽然有时候会好奇,但是她尊重盈白所做的一切,她知道姑娘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选择。只要能保证不会危害到姑娘自己和其他人,她又何必强行介入。
哪怕结局会失落、遗憾、后悔、痛恨,但这些都是在做出选择时就该承担的。没有永远风平浪静的湖泊,小波小浪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回家的路总是令人心安的,再多的烦恼也该放下了。外面果然是烈日炎炎的,一点看不出天气预报里晚上要下雨的意思。
二十□□的温度,等朱盈白买完菜再上车,两人已是满头大汗。最后陈绒还是一声不吭的想将看好的媳妇儿往家里带,朱盈白随意,只是在电梯里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整理一遍衣着。
陈绒看得很欢喜,想拎起盈白脚边的菜,被盈白抢先,摇头拒绝了。
陈绒开门,陈母还在午睡。陈父在阳台看报纸,透过老花镜看见小姑娘手里的菜,一声不发还是挺满意的。
陈绒帮她把菜放进厨房,这次盈白没有拒绝。
陈父是一个看看不像七十多岁人的老头,陈妈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六十老太。等两人收拾好,自觉地坐在阳台陪陈父聊会天。这里户型不错,阳台也是格外的敞亮,再加上随处可见的绿植,整个小空间都显得春光融融,一派生机勃勃。
陈父递给两人各自一份报纸。陈绒突然想到之前姑娘说的话,想试探一下父亲的反应,其实她也总是忍不住的贴近姑娘,每多呆在一起一秒,就多一份黏乎。
陈绒在父亲的目光下,挪动椅子,凑到她旁边,故意将头靠在她肩上,共看一份报纸。虽然有点硌,但父亲猛然严肃却什么都没有做,还拿起报纸抿着嘴一字一顿的看得模样真的很让陈绒觉得幸福。
朱盈白感受着肩上的重量,抬眼看一下老爷子,果然啊是知道的。只是,父爱真的能这么伟大吗?她不是很确定,只好顺其自然。
不过,是真的决定要和她在一起啦?
都顺其自然吧,反正是喜欢的。
过一会这姿势实在不舒服,两个藤椅是真的碍事啊,还是做一起舒服,想怎么靠就怎么靠。陈绒恢复姿势,悄悄地揉揉脖子,陈父瞥见冷哼一声,更显可爱了。
果然人越老越可爱啊。
陈绒见好就收,主动挑开话题。开始确实是她主场,但姜还是老的辣,陈父不动声色地掌握了节奏。
三两句闲谈,一些陈绒都还没完全弄清的事,朱盈白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没有隐瞒陈父的意思。
陈绒坐一旁默默地不说话,拼出一个悲伤的故事,但盈白说的很平常,显然是不想接触过多的怜悯情绪。
幸福的家庭大都一个样,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每一个小小的波折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在别人眼里的小不幸,或许就是他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抛开对面姑娘的xi,ng别和年龄不谈,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对象。但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关系。哪怕自己也曾走南闯北算得上见多识广,也无法完全接受。若不是,牵涉到绒绒,估计他永远不会考虑同xi,ng生活的可行xi,ng。
当父母的老了,无非就希望看到儿孙成家立业生活稳定幸福。但是,女儿这些年无声地反抗,又让这个中年得子的老人看透了一些东西。儿孙自有儿孙福,是福是祸躲不过,看造化了。
至少现在,绒绒是前所未有的明媚。
有人陪着总比自己走了还看着她孤单单的好。
两人自是不知陈父的想法,但老人身上的善意早已说明一切。聪明人就别点破,这样子就已经很好了,给彼此留一点舒适空间。
陈父转弯抹角将话题引到怎么认识的。虽然初相识是件美好的事,但陈绒不知道该怎么答。是该说上次相亲对象的“女友”后来发现竟是他小姨子,还是公司花园一角粉红事件的女主角?估计都会让两人生间隙
其实,想到公司那件事还很后悔。如果知道被欺负的对象后来会成为自己的媳妇这事还是稍微想一想就算了,毕竟最重要的还是眼前人~
朱盈白自然地接过话,陈绒听见自己的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仔细一听,声音里还有点娇羞的滋味。
“我是天生喜欢女生的。之前在市民公园偶遇过绒绒,可惜她没有注意到我,我当时就觉得她很可亲。没想到后来还会有交集,有次下雨没带伞,是绒绒路过送我回去的。有时想想,两个人能相遇相知相爱,真的很神奇大概是很有缘分的。”
“一直很感谢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能让绒绒觉得我是一个可靠的人,并决定一起走下去!”
说着不自觉地拒握起腿上的手,明明轻轻地握着,陈绒却感觉被紧攥。或许这时她该流泪,第一次听见姑娘喊自己“绒绒”,第一次听到姑娘说着甜言蜜语,第一次感受到姑娘是真正的承认两人的关系了,太多的感动,但此刻她只想幸福的咧嘴笑笑,不优雅、不端庄,却是实实在在的开心。
即使故事再改编、缩写,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在一起,就是事实。
陈父虽然挺满意,但不是被花言巧语简单糊弄一下就冲昏头脑的年轻人。很快就抓住的关键,“小姑娘,风花雪月的故事我听多了,你说得再美也只不过是给爱情这件事锦上添花。”
又听他说,“你说你天生喜欢那你以前可有过感情经历?”
“实话说,有,而且我们纠缠了七年。一切还没完全结束,新的感情却又悄悄开始。刚开始,我真的没对这段感情抱有太多的期待,没想过会在一起,因为实在太累了。可是,心,是骗不了人的。我喜欢她,克制不了。”
顿一会,眼神飘在郁郁葱葱的挂兰上,两人等了很久,她才继续开口“我原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其自然,如约而至。但生命不可期,小时候父母离婚是,明明前一天还如胶似漆,下一刻却拔剑相对;七年的女友也会说散就散,曾经的山盟海誓,却慢慢变成现实的折磨;后来被姐姐认回,感觉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吧,结果还没有磨合,姐姐被查出癌症,生命不长人生的意外太多了,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
“所以,真的很幸运能在一起,不后悔。我无法承诺感情会一如既往,但我会用自己最大的爱意去拥抱今天、明天以及生命的最后一天。”
眼泪,或许也是幸福的模样吧。趁着我还活着,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陈绒一边抹泪,一边擦着鼻涕,柔柔地捶她一拳,怎么这么讨厌啊,突然煽情。
陈父没说话,人生走了这么远了,该看清的早该看清。
一室沉默,只有一个抽泣声在回荡。
“没用!”陈老头放下报纸,装模作样地训斥已经窝在小姑娘怀里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