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出三千精骑,百人亲卫,其余人等重新打散编队,各自回营地待命。
折竹已经知道城中粮草不足,当下的燃眉之急就是解决吃饭的问题。折竹听过章何还说明,前方失陷的康阳乃是并州粮仓,如果可以攻下,粮草转运等自然就有了保障,因城中除却存粮等,还可以通过其他手段买卖征收粮草,比之从后方大量运送方便不少。
康阳城虽然依山傍势,但并非是易守之地,城中防守因受地势限制,有薄弱之处。慕容玉率北凉大军破州口关后,便一路直取康阳,将此城攻下。
折竹将城防图研究一遍,用炭笔在城防较薄弱处标了一个记号,吩咐传话的小兵,“请章大人过来。”
章何还很快便到了,折竹将自己布置与他一一说明,城中留驻守兵马六万,命他带两名前锋,领兵三万,迂回绕道,从康阳薄弱的地方进攻。
折竹自己则带大部分人马,从正面进攻。
诸事妥当,折竹看着那张城防图,将裴舜叫了进来。
九郭数日强攻不下,慕容玉心中也觉得烦躁难当。九郭处于要道,攻不下便无法深入腹地。但正因此关重要,守将、排兵等愈加精良,加上地势因素,要想出一个必胜的法子难上加难。强行攻城已是下策中的下策。
慕容玉已知道新来的将领叫做朱重,且是带兵而来。稍微一想,便知朱重定会想办法变守为攻,先行攻下康阳。
但是慕容玉自己便是利用康阳防守的薄弱之处,大肆攻入,他自然堤防着这点,在城防工事薄弱处,皆加派了人手。
因此当传令兵来报有人夜袭时,慕容玉可以说是得意非常,穿戴铠甲亲自上了城墙,细细一看,约有三万人左右模样,心中有了计较,传令下去,其余地方同样要提高警惕。
三万兵马实在不算多,很可能是声东击西之策。
果然不出所料,不出片刻,先后来报,城北正门同样遭到攻击。慕容玉过去一看,火光闪动,看人数,此处应是主力了。
慕容玉调派人手防守此处,自己拿过一柄长弓,搭着羽箭,大致算了一下位置,往中军的位置射了过去。
一箭命中。
裴舜躲在阴影中,羽箭“嗖”地一声,射中了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几个人无声无息地倒下,裴舜吹了声口哨,从草丛中立刻钻出一片黑影,每个都带着飞索,倒扣在城墙上,快速地爬了上去。
这一小队只有二十人,以裴舜为首,为的便是潜入城中做内应。当日,与裴舜比试时,折竹就看出他不擅长用短兵,后来一问,果然长于射箭,便派他先行出发,绕到后方等候时机。
折竹并不了解慕容玉这个人,但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敖朔方所选之人,必然有他所看中之处,如果随随便便就能从康阳城薄弱的地方再次攻下,那就未免太缺乏算计了。
裴舜等人截下一队运送弓箭物资的士兵,打晕之后迅速换上衣服,往正门赶去。
趁众将交战正酣时,打开城门,放下了索桥。
折竹手里抓着慕容玉射过来的那支箭,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中军大旗在烈烈的寒风中挥下,黑压压的人头,闪动的火光,潮水一般涌入城中。
慕容玉见势不妙,已在亲卫的护送下,带着几千精骑,趁乱突围,逃出城中。
“降者不杀!”
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康阳守军立刻纷纷投降。这里面有许多人本就是赵国人,自相残杀本非自愿,此话一出,当下就停止了厮杀。
折竹命人收拾残局,又派人去接应另外一边。
裴舜摘下头盔,指挥部下清点死亡的人数。章何还才从另一侧进城,命士兵自行安营后,带着亲随往这边汇合过来。
“朱帅果真智勇无双!如此轻易就拿下了康阳。末将佩服!”章何还一来就大拍马屁,连称呼都从“朱大人”变成了“朱帅”。
折竹点点头,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子,“章将军。”
“末将在。”
“章将军是有勇有谋之辈,随我阵前退敌,如何?”
章何还一愣,他猜朱重有意提拔,但还是小心了一些,问道“朱帅这话怎么说?”
折竹并不喜欢拐弯抹角,已互相吹嘘过了,便将自己想法告知章何还,叫他自己定夺。
做一关守将当然安逸,但是想要建功立业,只守不攻是行不通的。章何还明白,就算他有季家倚靠,但武官升任,与文臣不同,没有功绩,便爬不上去。
“末将愿追随朱帅左右。但……”
“九郭暂由周远守备。”折竹打消他的疑虑。现在康阳已下,她到北疆来,为的也不是守住寸土,而是一路北上。后方的城池守备,留人看顾即可。周远既然是季正卿的人,章何还与他也好说话,物资的运送如经过九郭,便不必担心。
将章何还提为自己副将,折竹便顺便将裴舜也暂命为副将,写了军报,往京中送去。
雪停了数日。
禁军统领系着披风,手中拿着一份军报,匆匆忙忙往御书房走去。
到了才知道赵周行不在这里,抓着个小太监问了,原来在后花园赏梅。
禁军统领只好叫人进去通报了,等郑福海出来领他进去。
不多时,郑福海果然来了,却问他“皇上叫我问翟统领,有什么事情?”
翟信把军报拿出来,“刚送来的军报,劳烦总管送一趟。”
“翟统领客气。”郑福海接过那封军报,转身往园内走去。
翟信站在外头,远远能见着赵周行一个影子,他自觉得奇得很,小皇帝的脾气,哪有什么赏花赏草的爱好,今天倒有心情了。想罢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腹诽皇上,于是摇摇头,转身走了。
赵周行披着毛领的厚披风,站在雪地里,真个像是来赏梅的。
流珠在旁边看顾着小炉子上温的酒,见郑福海回来了,嘴快问道“是什么事情?”
周围没有旁人,也不拘礼,而且那军报本来不是什么秘密,郑福海便同她说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一面说着一面递给赵周行,“皇上。”
赵周行觉得冻手,没去接,“念给朕听听。”
郑福海于是拆开来念,念到提拔副将那一块时,赵周行终于皱起了眉,“好啊!”
郑福海声音如同半途被人掐死了一样,立刻没声了。
赵周行自己不知道想些什么,吩咐他接着念。
郑福海看了看,念了最后半句话,“回皇上,念完了。”
赵周行还没说话,流珠已欣喜道“朱大人是打了胜仗,好叫那些凉国人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赵周行问她“你也知道朱大人?”
流珠拨弄着炭火,道“全京城都知道有个朱重朱大人,打败了周家和裴家的小子,被皇帝陛下看中,领了几十万的大军去打凉人了。”
赵周行听她说的夸张,便知道这事已成了坊间的笑谈。而依着那些人好打听好八卦的心,别的传言恐怕早就飞漫天了。
就听流珠接着说到“还说到时候皇上要招朱大人进宫为婿,说不定还要立为男后呢。”
那倒是有这么回事,赵周行心里面倒也承认,但她想立的好像不是什么男后,而是正儿八经的女皇后。
“不过也有另外一种说法。”流珠犹犹豫豫的,“皇上,奴婢要是说了,您可别生气。”
赵周行点了点头,“说罢,朕不生气。”
流珠看了看赵周行神色,虽说赵周行已保证不会生气,但是流珠也算是和赵周行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了解赵周行的脾气,她要是说了赵周行肯定要生气的,最多不会责罚罢了。
“嗯……有人说,皇上其实私下与这个朱大人有所往来,因为看中他……额……”流珠脸红了一片,支支吾吾跳过了这段,“反正就是看中他很厉害,所以朱大人才敢提那么大胆的要求。而且还说禁军统领放朱大人进宫就是因为两人经常见着,相熟了。不然早被禁军乱刀砍死了……还说……”
流珠一直偷偷瞅着赵周行的脸色,见她似乎真的没什么反应,便继续说下去,“还说……禁军统领经常出入后宫,和皇上之间肯定也有些……”
这等“宫闱秘闻”多是一些好事之人无聊杜撰,便是前代就有许多,只不过那时说的常是皇帝又临幸了某某妃嫔,和哪个宫女上了床。轮到赵周行这里,虽说调了个,但也差不多了。要是以前有女人做官的,这女人在旁人口中肯定和皇上也有点不清白的关系的。
赵周行若是与这些东西生气,那恐怕是要气死的。但是说一点不生气,也不太可能。
“郑福海,你说你要不是个太监,这故事里面是不是也得有你一个?”
郑福海吓得脸上一白,强挤出个笑来,“皇上说笑。”
“瞧你吓得。”赵周行也不拿郑福海开涮,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从胃里腾起一股暖气,她望着那树梅花,突生感慨,“雪中饮梅思故人。”
郑福海低了头,流珠也不说话了。
那梅花酿是去年这时候景帝为讨赵周行开心亲手制得,如今赵周行念起故人,故人早已西去,谁又敢出半点声音。
“怎么都不说话了?瞧瞧你们,朕念句诗都对不出。”赵周行将两个数落一遍,放下酒杯,“翟统领还在吗?叫他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bug无数。
嗯,反正不是战争大片,对不对……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阴暗潮湿,蛇鼠横行。
天子脚下,监押重犯,故名天牢。
禁军统领提着酒菜,跟在赵周行后头,走过一间间石墙铁栏构成的牢房。前面带路的举着火把小心照着路,一直走到里面关押重犯的地方,停了下来。
牢里头就只有一个人,白垚。
赵周行初登基的时候,大赦天下,从那以后,牢里就空了。空的老鼠在这里都快活不下去了。
赵周行让人把牢门打开,提着衣服,迈了进去。
白垚正躺着睡觉,听见声音抬起眼皮一看,原来是赵周行,于是翻了个身,脑袋掉了个个,头冲里接着睡。
赵周行知道白垚醒着,等翟信把酒菜什么的放下,便让他出去守着了。
门上的锁链“哗啦”响着,又重新锁上。
赵周行倒了两杯酒,“朕听说白侍郎嫌弃饭菜不合口味,中午还没有吃过,因此特地带了吃食来看看白侍郎在牢里过的可好。”
“劳皇上费心。”白垚从草垫子上爬起来,用手在边上按了按,又掀起来翻看了一番,“这垫子太硬。”
赵周行笑起来,“怎么,嫌弃?”
“臣,不敢。”白垚走过来坐下,伸手抓了一个馒头吃起来,“皇上今天圣驾光临,不知道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天子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朕来看你,便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赵周行喝了两杯酒,“朕今天在外头赏梅,想了句诗,可惜想不出下句,想了想,只好来向白侍郎讨教一番。”
“皇上请讲。”白垚点点头,夹了一口菜,含含糊糊地说到。
赵周行把那酒杯推到白垚面前,“白侍郎应该尝尝这酒。”
白垚忙咽下嘴里的东西,端起酒杯,闻了闻酒香,“好酒。”
随后一饮而尽,“应当是梅花酿了。”
赵周行再给两人满上,“今天朕想到的那句诗是——雪中饮梅思故人。”
牢里很安静,腥腐味道的走廊延伸着,消失在一片看不见的黑暗中。可从高高的墙顶上开的不足通人的小窗中,照进一丝光亮,把灰尘都照的亮如星辰。
白垚把赵周行带来的饭菜吃净,末了拿着最后一块馒头,在盘底转了一圈,丢进嘴里,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不瞒皇上,臣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