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祈觞见她醒来,淡笑着开口。
萧珝闻声侧过头去,见她眼睛通红,心下明白,忍不住心疼她道“你为什么要哭?我这样的人,原不值得你这样哭。”
祈觞横了她一眼,低下头去,似有怨意道“你何苦这样自轻自贱?你不值得我这样哭,那谁还值得?”
萧珝眼见她面色幽冷,渐渐凑近的晶莹玉颜忽地偏过了头,一行清泪自眼角慢慢流出。手颤抖的抚上左脸,轻声问“觞儿,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祈觞身体微颤,敛眉幽幽道“珝,你怎会这样想?”
“觞儿。”萧珝语音平静,头依旧背对着她,“你给我找面镜子好不好?”
祈觞听着她发声软糯,话中祈求味十足,心头不由一酸。
“那只是很不起眼的一处伤痕。”祈觞垂下眼眸,轻叹道。
萧珝呆呆看着屋内的摆设,仍是弱弱的道“可我还是想看。”
“珝,你就这样在乎吗?”祈觞抬眸道。
“对。”萧珝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在乎。我在乎你会见到怎样的我。我在乎所以我不愿意让你见到这样的我。”
祈觞听言冷笑出声“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
语若冰锋,且带薄薄怒意。
萧珝被衾下的手动了动,眼神却好似泛空了一般。
一阵沉默。
“你以为我喜欢的是你的容貌吗?”祈觞眼中寒意逼人。
萧珝不答。
祈觞见她不答,眸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冷冷道“珝,你这个样子,真让我疑心你”
话到此处,她抿起了唇,没能再说下去。
“怎么不说了?”萧珝苦笑。
祈觞定定的看着她后背,话音没有一丝温度,接上了未说完的话,“真让我疑心你是否只是看上了我的容貌。”
萧珝听见这话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再也忍不住想转过身去的冲动。
“觞儿,你怎么可以这样疑心我?”惊讶之余,还有淡淡的失望。她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话出自祈觞之口。
“我喜欢你,又怎会仅仅是因为你的容貌?”萧珝睁大了眼睛看她,语气急促,“我喜欢你的温柔,喜欢你骨子里的善良,喜欢你总是那样冷静自持,我喜欢你的地方有那么多,你又怎能说我仅仅只是看上了你的容貌?”
她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在争辩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一般。快速说完心中所想,深深抱怨口中话语不能完全表达出她的心意。
祈觞在旁静静的看着她说完,双眸深邃如夜,嘴角已然勾起了浅浅的一抹笑意。心念所牵,手臂轻抬,指尖摩挲至萧珝脸颊,嘴唇翕动,“我刚才是在骗你呢,那话你也信吗?”
萧珝表情顿时呆滞。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喜欢我的话,那你可知我心内所想亦和你一样。”祈觞眼底浸润着柔和的光泽,压低了声音道,“我喜欢你,并非是因为你的容貌。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只要这个人还是你,我便会喜欢。我的心并不会因为你身上的一道伤痕而改变。我相信你对我的情意,你也要相信我。”
萧珝闻言已经陷溺在她柔和的目光中无法自拔了。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情话,只因这人是她,独一无二的她。
祈觞见她整个人模样已然痴傻,不由轻笑着弯下腰在她耳际道“我们不要在此地耽搁了,今日我们便去岱桑岛好不好?”
萧珝本欲立刻颌首,可她耳边却突然响起那祈严澈对她所说的话。那些话确实扰乱了她的心,逼着她做出选择。
“怎么了?”祈觞注意到了她眉间浮现的犹豫之色,启唇问她。
萧珝一时失神,敛眉道“觞儿,我还有一事未了。”
“何事?”
“祈忘卿,青熦帮的帮主,玥国的端王。我还想见见他。”
“你为何要见他?”
“他是帮凶,谋害我爹的帮凶。”
祈觞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才开口“你何苦要让这仇恨折磨你这么久?”
萧珝别过眼去,咬唇出神。
“珝,你知道我是谁吗?”斟酌良久,祈觞终是下定了决心,缓缓道。
萧珝觉得奇怪,笑了一下,“我怎会不知?”
祈觞蹙眉,“我若说我是玥国的五公主你会信吗?”
萧珝一脸愕然。
祈觞料到她会如此,接下去的话便有些感叹的意味“那皇帝就是我的生父,我是他的女儿。你那样恨他,是不是也一样要恨我呢?”
萧珝心头惊讶难以形容,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哽咽在喉。
祈觞自高处睨着她,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柔弱,“珝,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还能陪你多久。所以你真的想好了要将时间浪费在报仇这件事情上吗?”
萧珝惊诧不已,慌的起身扯拉住祈觞的衣衫,“你说什么?你怎会活不了多久了?”
祈觞轻轻一笑,“我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或许是两年,或许是两个月,或许…”
她还欲再说下去,萧珝已经将手覆盖在了她唇上,她只得止住了想要说下去的心。
萧珝痛苦的不住摇头,将她紧紧抱住,眼角早已湿润。嘴里嘶哑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们今日便去,再也不要管其它的什么人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你记住你现在所说的话。”祈觞揽她入怀,温柔的在她背后轻拍。
萧珝抬起眸,将眼角残留的泪擦干,强笑道“你放心,我自会记得。”
第50章 茅旌方
话说那岱桑岛和小镇之间隔有一湖。萧珝和祈觞两人既已定下主意,便在河岸边雇了一条小船,东行往岛上进发。
此岛距离小镇并不是很远。故两人巳时出发,当日申时便已到了岛上。
岛上清风夹着花香,入眼的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繁花。
萧珝跟着祈觞下了船,又随着她在前方带路,不多会便穿过了一片竹林,见到了一处隐蔽的房舍。
祈觞在前方转过了头,眼角含着笑意,轻声道“我们到了。”
萧珝点了点头,回给她一笑。
这时已是黄昏,竹林在苍茫的暮色中显得更为清幽。
房舍内隐隐透出摇曳的火光。祈觞走上前去,在一片虫鸣中敲响了房门。
屋内传来一人的脚步声。
几秒后,只听得咯吱的一声响,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已经推开了门。
“祈姑娘,你终于还是回来了。”老者面露惊讶之色,低声喟叹道。
祈觞拱手作了一礼,微微笑道“茅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从不敢忘。总归是要来看看你的。”
这老者便是茅旌方。他注意到祈觞身后还有一人,问了一句“她又是谁呢?”
“我是萧珝。”上前一步,萧珝恭敬的回答他,面朝他道,“见过茅前辈。”
祈觞淡淡然看了她一眼,又道“我带她来,希望前辈莫要见怪。”
茅旌方爽朗一笑,一脸慈祥“我怎么会?两位姑娘到了这里,平时还可以和我这个半身已经入土的人说说话、解解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着他忙请两人进了屋去。萧珝进了屋,见一张方桌上立着一只蜡烛,而昏黄烛光下正摆放着一本书。
“茅前辈原来也是爱书之人,只是不知道前辈看的是什么书呢?”萧珝落座在祈觞旁边,笑着问道。
茅旌方为二人各倒了一碗茶水,温和道“那是’神农本草经’,萧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拿去看看。”
“茅前辈也通医术吗?”萧珝随意的又问了一句。
茅旌方笑了两声,道“略懂皮毛而已,离通字可还远着呢。”
萧珝听言一愣。祈觞侧过头来看她,纤眉微微垂下,淡淡道“珝,茅前辈以前是宫里最有声望的大夫呢。”
萧珝大为吃惊,心头忽然一喜,站起身来,眼里满是希冀“茅前辈,还请你救救觞儿!”
“珝,你别这样。”祈觞亦站起了身,蹙眉道。
茅旌方看了看两人,觉得有些怪异。凝视萧珝双眼几秒,他才展眉沉声道“祈姑娘身上的病我是知道的,我也一直在找能够彻底治愈好她的药方。前两年,我在岛上发现祈姑娘时,她身上之毒已经入了骨。那毒本也好治,只是她身上偏偏还有另一种恶疾,这两种症状同时存于一人身上,实在是让我有些束手无策。当时我用尽平生所学,也只是想出了暂时能压制她身上之毒的解药。”
萧珝听到这里心头一紧,眼睛直直盯着祈觞,好似这样看着她,她便不会有恙。
祈觞的神情却淡漠得很,悄不作声的捉住了她的手,笑了笑“你别这样担心,我现在还不会死。”
茅旌方见二人此般情状,不免也有些惆怅。但他情绪的低沉只持续了短短的时间,随即振作起来,努力让他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两位姑娘也无需这样忧愁。祈姑娘离开这岛以后,我也一直在研制根除她体内之毒的解药。可喜的是最近这些时日我已有了些进展,所以两位大可不必如此担心。你们俩若是信得过我,便放下心来。”
话完,他顿了一下,摇头笑道“你们两个都是极好的姑娘,上天又怎么舍得让你俩阴阳相隔呢?”
萧珝听着他的话,心头很是感动。口中感谢之辞就要说出口时,却总是觉得难以达意。暖意上涌,索性便跪下对着茅旌方磕了一头。
茅旌方见状皱起眉头,快速将她扶起,叹了一口气道“萧姑娘这样做真是折煞我了。我行医救人,本是职责所在。况且我和祈姑娘也是有缘,不然我也不会在竹林外见到她。所以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你无需对我太过感激。”
萧珝站起身,见祈觞面色有些发白、眼里蕴着几分她看不明的东西,她向来熬不过祈觞的注视,忙不经意的移开了视线。
茅旌方旁观着这两人的种种表现,越发觉得这二人的关系不一般起来。
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意会到这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惊世骇俗的两人感情时,他并没有太过惊讶。
只是暗暗心叹,这两人一路走来,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想到这里,他默默走至灶台为两人热了些饭菜,又让二人快速吃下。
两人吃罢了饭,茅旌方念她俩今日坐船而来,定然是有些乏了,便让她二人在东面的厢房歇了下来。
听着茅旌方的脚步声渐远,萧珝下意识的关上了门。
祈觞听见沉闷的门响来得格外急促,嘴角便微微勾起一笑。
她没有言语,只是快速的点燃了房中的蜡烛。
烛光之下,更是衬出她颀长瘦削的身形来。萧珝心念一动,快步过去将她紧紧抱住。
“觞儿,我好害怕。”她道。
祈觞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柔声道“你怕什么?”
“我怕你会先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