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她身后。传来了林小美的声音。她能听得出来。大女儿的声音充满不解。
“说吧？？”她心知肚明她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认叔叔呢？？”果是这么一句。
“他真的是你的叔叔吗？？”林紫纹淡淡的道。听不出什么波动。
“啊？？”两个女儿都是愣住了。她们一时还领悟不到这其中意思。爸爸这在说什么呢？虽说当初她们也是疑惑这个叔叔的身份。但是爸爸回来后。从她的动作举止看得出来。她们能肯定爸爸和他是兄弟，不然爸爸会不质疑他的身份么。会这么开门见山的说话么！！
“记住，小美和小静。”林紫纹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如同那月光的颜色，“以后下面的那个人向你们打听什么消息。只要是有关于我的，就说不知道。就说我死了！！”她咬音清晰，慢慢地一个字字地说出来。传入两个女孩子的耳中，不下于睛天霹雳！！
“为什么，爸爸！！”小美失声叫道。
“没有什么。你听着就成了！！”林紫纹难得有一次是这么对女儿也是冷若冰霜。这么严词峻言的。小美心中一堵，就想落泪。
“好，好。”小静连忙来打圆场。
“爸爸。你放心，我和姐姐不会乱说的！！”
“连对他女儿楚楚也不能说！！”林紫纹又加上一句。
立时林小静的面色也变得苦瓜。爸爸什么时候这么心思细密的了。其实她心中刚才在窃喜呢？
“如果我说了呢？？”林小静试探的说。
“那就不再是我林紫纹的女儿。我要不听话的女儿来干嘛？！”林紫纹抛下这么一句。立时两个女儿全是霹雳上加霹雳，立时一个字也不说了。不是吧？爸爸。你什么时候是这么决绝的了？转过身来。看着两个女儿那在月光下因受吓而变得苍白的面色。她心中也是一痛。
其实她何尝想对女儿们说出那么决绝无情的话。不过她的秘密必须保住。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再与林氏家族的人再有什么瓜葛了。在她父亲死去的那年。她与林氏家族就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彻底的终结。
就是啊，彻底的终结了。现在还想我和你们有关系么。哈，好笑。她有点残酷的想着。竟是心痛之余也有种快意。
“你说话这么冷。都是吓着她们了！！”上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宁欣开口道。她本来冷冷旁观的。现在终于开口了。
她走到小美和小静身边拍拍她们的肩膀。
“没事的。你们爸爸就是这样。不过听他话吧！！”两个女孩子点点头，还是没有吱声。
然后宁欣走过来。
“林紫纹。我和你去那边说几句！！”
那边就是围墙边。站在那里。越过几座楼房。可以看到外面那在月光下死气沉沉的街道。还有那怪兽一样的街边绿树。不少住宅楼还有亮着灯光。现在才是十点不到。许多人当然是没有入睡的。
有点迷惘地看着街道对面的一座住宅楼的闪亮的窗户，如果没记错的话。在那个暑假。管中流就是住在那里。也是坐在那个窗子边。注视着这个巷子口发生的一举一动。寻找他心中的伊人的身影。
也许是那个房间中的灯是出了毛病的吧。也许是特殊照明工具？？林紫纹觉得那窗口闪动不停的灯光越发像一个大眼睛。一个古怪无比的眼睛在夜间盯着你看。
宁欣站在她身边。忽然开口了“其实你何必对她们那样凶呢？？她们还是两个小女孩子呢，有你这么做爸爸的吗？”
林紫纹默然不语。宁欣仰首向天。叹道“今天晚上的星星可真多。你听说过吗。西方有个神话这么说，天上星星是一个神的眼泪所化的。她哭得越多。她越伤心。天下的星星就会越多越亮，你相信吗？？”
林紫纹根本不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神话毕竟我是不信的。”她平静的说。也去看那星星，果然是粲然相映。彼此罗列。明艳无比。
“不过今天晚上落的泪可是要不少的。你的那个不认他是兄弟的男人。他的女儿。小美，小静。我的，还有你的…”她咬了咬牙。后面的声音拖得有些长。
林紫纹不否认她的话。为什么呢，泪水一定要流在脸上吗。难道不能笑面上，流在心上？？
“知道我为什么想哭吗？？”宁欣反问道。林紫纹静静听着她说。
“因为我想起我自己，还有你的事情！！”宁欣真的慢慢淌下泪水来了。
“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不懂世情。行气使事，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到达今天的地步，你也不会。也许在今天你就是可以当面把事情来痛快淋漓！！”
她抽了抽鼻子，仰头咬了咬唇。
“不过也算了。林紫纹，你这一生。在前面那些几乎全是失败。我比起你好。好上太多了，其实我应满足，不再奢求了！！”
“现在我是为你而哭。知道吗。紫纹。你的记忆我全知道。你的事情我全明白。太重了。你知道吗。我在夜间入睡时。总是不小心你的那些记忆又翻出来了。于是我是想不看想不知道也不行。它就在我脑子里面。我就是一边像看书一样翻着。一边翻一边流眼泪。每天早上。我都是发现自己枕边有泪！！”
“对不起。希望你能忘记它！！”林紫纹嗓子发梗。她的人生本就是事运不济，风雨如晦，诸事不利。也是悲惨，无奈痛苦的混合鸡尾酒。她已是有点麻木，不过有时半夜梦回。也会潸然泪下，何况宁欣是个初历人世黑暗面的年轻人呢？
“不过我就是不明白！！”宁欣泪水如掉线珠子。一滴滴在月光下坠落。她摇着头。
“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与人为善。为什么要这样宽宏大量。为什么要做那么伟大，你以为像圣人吗。还以为你是殉道者！！同样是人。为什么你要受这么多苦。而比你恶毒的人却是活得轻松愉快。你要在风雨中挣扎着苟且偷生。他们却是欢声笑语。把你踩在脚下？？”
“都过去，你还提它干什么？？”林紫纹手指也是轻抖了起来。宁欣的声诉使往事又要苏醒。毒蛇一样在噬咬她的心。她面色冰一样透明。
“不提。好啊，你能麻木，装作没有发生过。不过我啊，不能啊，你的记忆在我这里。我学不会你的麻木。你的冷静从容！！”宁欣惨笑的说“翻阅你的回忆，我好像竟是身同感受。你知道是什么滋味吗！！我的心也在痛。也在呼叫，虽然我没受过那么苦，不过我却是感到那份痛！！”
“你这一生，有几个人关注过你。真正为你好过。不过你对他们又是怎么样，关心你的人变心，早死。离去。而践踏你的人高寿。幸福。儿孙满堂。”宁欣失神地凄然笑说“你喜欢的那个人。把你扔了，给你留两个孩子，并且孩子…你所谓的那个家族对你如何。你心中有数。唯一亲你的也只有你那个父亲，不过他也是个书呆子。在那个家族中，人人看你妨眼。说是亲人。其实那些算得上你的亲人吗。你从家中逃出来。你早就是应该逃出来了，不应对那个女人有所眷恋的！！”
“至于你来到西安这十六年，抚养两个女儿的十六年。你比我还清楚吧。”宁欣咬牙，不过眼泪还是不住地流。
“于是我想了想，看了又看，哭了又哭！！我真的很惊奇。你为什么还在顶。明明你是顶不下的了啊！！紫纹！！”
宁欣情不自禁地伏在围墙上痛哭了起来。林紫纹将面扭到一边去。宁欣的泣诉令她那些的伤口又绽开了。虽说尘封已久，只是一绽开。依然裂人心脾。我错了吗。我没有错。如果说当年的少年还是有所迷惑不解的。那么现在的中年人则是看得很清楚了。
我做了那么多，是不是真的很傻。如果时光倒流，自己还会是那个倔强自尊却偏生又是能忍辱负重的少年吗。会不会也会心机阴沉。像他身边的人一样。去无耻。去谎言欺人而以为能。去损害别人以为乐呢？！
我的前二十年，是糊涂无知。结果众叛亲离。得来的是恩将仇报。最后身败名裂。后十六年。是遇人不淑，追悔莫及，最后混沌度日。林紫纹想笑。笑得眼泪也流下来。好啊好啊，二十年林氏家族对自己的打压摧残。后十六年是社会对自己的摧残打压。自己本来就是个残渣余孽的了。想不到他们还不放过自己，又找上门来了。
莫非自己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不成！！
几点眼泪，流得容易。却也是流不清这么多年的伤痕累累。林氏家族从上到下，从那个脾气乖戾，自以为不可一世的太爷，到那几个心机阴沉的儿子。再到他们勾心斗角的夫人。还有
他们的继承了父母优良基因都是英才俊杰的儿子女儿…还有一些同样心怀不测的远房亲戚……
林紫纹，我一点也不想再与他们有关系了，纵使他们现在是有了变化。来得太迟的东西。林紫纹已不稀罕了。她现在是林紫纹，不是林子文了！！
她已是比以前的林子文更坚强，也更自立。也有更好的前途。36岁的林子文的确已死。现在有的只是21岁的林紫纹。
深深吸了口夜风中的空气。林紫纹恢复了正常神情。沉溺于往事中会令人失神，不能再正常面对以后的人生。她发誓不再错过任何机会了。以前在西安的十六年，他屡屡失意，也许就是因为他太爱想往事了。
“好了，别哭了！再说了也不是你的事！！”她走到宁欣身边说。
“这是我事情嘛，你哭声什么，好笑啊为外人的事情哭个不停，那可不是你的风格哦！！”
“紫纹！！”宁欣凄凄切切地叫了一声，就是一头扎入林紫纹怀中，“我是不是个傻瓜。是不是个傻瓜啊？？”她的泪水不住从林紫纹怀中流了下来。点点在夜中闪着月光。
一个年青的男生倒在一个年青的女生怀中号嚎大哭。怎么看也是古怪无比。至少是倒过来的啊。如果有人看到。肯定会惊讶无比的。然而这就是事实。并且两个当事人都是陷入了某种要连共通的感情中去了。
“你不是个傻瓜，你根本不是个傻瓜。你其实是个傻孩子。。傻孩子啊！！”林紫纹心酸酸地抚着宁欣后背。她强行将面扭去看另一边。那个讽刺性的大眼睛又在看着她了。
在看什么呢，人世间的悲伤与痛苦吗。也算是吧。只是希望这晚上的痛苦过去后，还能有艳阳的明天！！
两个人在楼顶上流泪，两个年轻的少女站在几步外发怔，虽说她们不明其中所以。但是她们的眼睛也在闪着莹光。至少她们能体会到眼前两人间某种催人泪下的感情。在三楼的房间中，一个颇具风度的中年人深深头压在桌子上。发出一阵阵的呜咽，他的两手还在紧紧攥着两团不起眼的灰粉。他已是哭得忘形。他那有点胖乎乎的女儿也在慌里慌张坐在一边。看着悲恸中的爸爸流着泪，她还不太清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然而还有人，一个青装的丽人也在流泪，不过是街道边的阴影中。她本来泊好车后。便来看看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不过就在她轻快走过街道时。却发现在月光下，楼顶分明的几个人。于是她惘然失神。手一抖，那吊在手指上的车钥匙也是掉了下来。没有发觉。她心痛般半弯下了腰了。左手掩在心处。
眼泪也在悄然而落。溅地无声。却散发出惊心动魄的晶光来。
紫纹。难道我的心就跟你差这么远。难道你喜欢的永远就是这位宁先生。你情愿让他在你怀中痛哭出声，陪他流泪。你可知我也在流泪。
你我的心，何时才能贴近？？！！
她全身微微抖着。身子弯成了很优美的角度，在地面上的车钥匙和水晶花中，她能看到天上的星星。那些星星看起来多么像凝结的泪珠啊！！
☆、第二学期 五十三 我们已是绝情
一夜是会很快过去的。这一夜林子明没有走。就留在林紫纹家中。他就是睡在林紫纹家中的沙发上。而楚楚呢就跟林紫纹一起睡。在临睡前林子明满面憔悴，看来他已是接受了林子文已是逝去的这个事实。瞧着他和衣伏在沙发上那困顿样子。林紫纹分明注意到女儿们眼光中有某种叫做不忍的东西。
不过她也会装作不会看见的。经过这么多年的人生波折。还有清醒认识导致林子文困境的根本原因。这就是使她心肠是不会软的了。至少眼前这个抱着自己骨灰盒痛哭的中年人也不能令她心松半分。二十年中大部份的时间是谁给予自己这么多伤害的。他也是其中之一呢？如果说几天前的那次见面令她是有所伤感的话。那么这次再见伤感就是完全转化为愤怒了。
现在林紫纹的一家与你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与你身后的林氏家族没有任何关系的！！如果是在白天。她肯定会将林子明客气而不容拒绝地赶出屋子外去的。
当天晚上。熄灯前。林紫纹看到林子明似乎想要与自己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其实自己何尝到不想要与他摊牌呢？不过不急。明天才说吧。冷淡地打了个晚安的招呼后。她就关灯关门了。
在今晚，林紫纹失眠了。不止是心中百千事在盘旋纠缠。还有就是因为楚楚。这个小女孩子睡在林紫纹身边。总是缠着问林紫纹问题。
“紫纹姐姐！！伯伯真的走了吗？？”这个小女孩子虽然已知事情大略了，不过还是缠着要问。在漏入来的月光映照中，楚楚的眼睛充满疑问。
“是的！！”林紫纹不想多谈。她与父亲有过节。不过不关这孩子的事。她叹了口气，柔声说“楚楚乖。睡吧！！”
“伯伯怎么就去了呢，姐姐你知道吗？？”楚楚还问。
“是人，始终要死的。他只不过是先去一步而已！！”林紫纹说。
“哦！！”楚楚止口不说。好一会才轻轻出声“姐姐。伯伯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是个傻瓜。一心只想忍辱负重、与人为善。最后被你爸爸和叔叔姑姑还有你们爷爷奶奶逼得走投无路。千里离家的白痴！！林紫纹忍不住想说出口来。不过她最后也还是淡淡的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问你爸爸不就知道了吗？？”
“不过爸爸不肯说。平日爸爸在家很少说的。爸爸以前最多就是和叔叔姑姑来往。不过爸爸都不高兴！！”楚楚小声的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高兴的，他们几个不是沆瀣一气，正好意兴相投的。在一起狂呼雀跃还差不多。又如何会不高兴。
林紫纹心中盘思着。没有说话。
“我告诉姐姐你一个秘密？”楚楚忽然有点神秘兮兮地道。
“嗯？”
“爸爸不喜欢叔叔和姑姑的。说叔叔只会花钱，不会挣钱。姑姑也差不多。因为叔叔和姑姑都经常上青岛来。爸爸不想见他们，有时候在家却是对人说他不在！！”
“其实叔叔和姑姑对我还挺好，不知爸爸就对他们有意见。不久他们还吵过一次架了，在半夜里面，好大声啊。为什么，他们两个大人要吵架呢？？”楚楚纳闷的说。
“我问爸爸。他又不肯告诉我。姐姐。你知道吗！！”
“是人都会吵架的啊！！”
“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林紫纹淡而无味的道。
“哦。”尽管觉得林紫纹答的不对头，不过楚楚也是不向深处想了。林紫纹看着这个小女孩子。心中思忖看来林子明把他这个女儿也是看着宝贝极了。不然都是快十三了吧。为何还是有这么天真呢？？想到小美小静十三岁时就要早历世事，待人接物样样通。不由心头咽了下。
“不过爸爸和爷爷奶奶也不好！！”楚楚想了一会后。就说。
“是吗？？”林紫纹知道自己不问。楚楚也会说下来的。看来这个小女孩子平日没有人作伴。也看了不少事在眼中。因此存了一小肚子疑问。现在觉得碰了个贴心的可靠姐姐，就什么都是吐出来了。
“就是。是真的。”楚楚怕林紫纹还不信呢，连连点头。
“我那次在屋子里面听到的。当时我是午睡。奶奶那次来了青岛住在我家。那天他们认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是没有睡着。他们在外间说话。声音太大了，吵得我想睡也不行。于是我就是只是躺在里面！！”
“我听奶奶说爸爸不孝，爸爸好像不服气，也说了几句。外面就响起来了，好像奶奶要打爸爸，奶奶会打爸爸吗，为什么他们第二天看起来好像没事啊！！也许我听错了吧！！”楚楚困惑的说。
而林紫纹则是心中一亮。她心中嘿嘿冷笑了起来。林子明看来你也是不怎样呢？你们是狗咬狗吧。对于那些也姓林的人。对于她来说，除了遭她诅咒还要怎样呢？
“你说，爸爸和奶奶吵架对吗。爸爸和叔叔姑姑吵架对吗？老师教我说那是不对的。妈妈以前也说过。不过爸爸也不是坏人，爸爸是错了吗？？”楚楚说道“紫纹姐姐。你说吧。”
“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还不明白。长大后就明白了，知道了吗？？”林紫纹想了想。只好应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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