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的窗户里透出温馨的灯光,隐隐约约还能闻到饭香,这跟贺家完全不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秋风吹得手脚开始发凉了,于是贺林奈愣了愣,转身朝来的方向走去。
没有人知道她刚刚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刚刚是不是做梦。也许只是自己做了一个梦而已呢?也许现在回到家里,就能看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都在家,餐桌上摆着简单的家常菜,小武会递上遥控器,问自己要巧克力呢?
不管怎么说,这都比贺林奈突然对自己表白的可能性要高,不是吗?
“祝文颐!”背后却传来魏青城的声音。
祝文颐转过头,看见魏青城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脚上还穿着拖鞋。
魏青城回头看了家一眼,挠了挠头,朝着祝文颐走了几步,问“你怎么来了,不是约好了后天见面的吗?”
他走到祝文颐面前,看出祝文颐的表情不太好,于是也迟疑起来了。他犹豫了一下,牵起了祝文颐的手,问“你怎么哭了?”
“欸?”祝文颐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摸到了几滴眼泪。
是贺林奈的,还是自己哭的?
“没哭,下雨了吧。”祝文颐摊开了手掌,又仰头看了看天空,似乎还真能接到几滴雨滴似的。
魏青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祝文颐身上,问道“手怎么这么凉?在这里等了多久了?有急事跟我说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敲门?我爸爸妈妈……虽然不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但很开明的,不会说什么的。”
魏青城有些青涩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说“想我了吗?”
他跟祝文颐之间的恋爱一直谈得清清白白,连一句黏糊的话都没怎么说过。他觉得不好意思,祝文颐是女孩子更加不可能说了。他以为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可周五的晚上,发现女朋友在自己家门前等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情难自抑。
祝文颐肩膀上披着魏青城的衣服,像是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了一样,看上去温馨无比。
祝文颐看着魏青城,久久不开口说话。
“怎么了?来了怎么又不说话?”魏青城的表情也很迷惑。
“贺林奈喜欢你。”祝文颐突然说。
“啥?”魏青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贺林奈自己说的?”
祝文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顿了一下,连忙道“不是不是,不是贺林奈喜欢你……”
“跑过来就是来跟我说这件事情的么?哭了也是因为这个?”短暂的惊讶之后,魏青城笑了笑,他把外套裹紧了些,笑着说“不怕,我不喜欢她,肯定不会被抢走的。我们是男女朋友啊,我以后都不跟贺林奈说话了……话说我就觉得她一直想拆散我们,难道也是因为这个?你跟她住在一起,帮我好好跟她说一下,但是也不要把关系弄得太僵了……”
魏青城的脸上绽放了一个很青涩的笑容,在他看来,女朋友为了彼此的关系而担惊受怕,这是重视这段关系的表现。而作为一个优秀的男朋友,该做的就是打消女朋友的疑虑,做一个一心一意的男朋友。
可祝文颐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儿轻松起来。
“不是,贺林奈喜欢的不是你……”祝文颐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魏青城迷惑了,“一下子贺林奈喜欢我,一下子又是贺林奈喜欢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魏青城,我们分手吧。”祝文颐突然说。
魏青城一愣,终于之前跟贺林奈有关的话题全部是□□,都只是为了这颗□□而做的铺垫。
祝文颐的表情很严肃,比之前放□□的时候正经了不少。她看着魏青城,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更改发言。
两个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魏青城静静地看着祝文颐,希望祝文颐能再“胡言乱语”一番,收回分手的提议。
可他等了好久好久,也没有等来一句反复,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祝文颐只是那样看着他,乖巧又冷酷。
“是因为贺林奈吗?是她让你跟我分手的吗?”魏青城突然大吼出来,“我不!凭什么要分手!你是我的女朋友,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话跟我分手?!贺林奈是你什么人,她凭什么!我才是你男朋友啊!”
祝文颐静静地看着对方,突然把外套脱了下来塞到魏青城怀里。
“对不起。”
丢下了这样的一句话,祝文颐突然拔腿就跑。
☆、晋江独家发表
祝文颐与贺林奈陷入了冷战。
说是冷战也不合适,因为当祝文颐快刀斩乱麻地对魏青城发表了分手宣言之后跑回家, 此时贺林奈已经不在家里了。
家里空空落落的,遥控器乱七八糟地摆放着, 是她们俩在沙发上留下的痕迹。玄关处没有任何一双鞋子, 说明没有人在家里。
祝文颐差点都要以为下午放学后经历的一切都是幻梦的,要是她没有看到她的书包好好地放在茶几上的话。
如果是做梦的话, 背包应该好好地背在自己身上才对。
祝文颐走到背包那里, 果不其然看见书包下压着一张纸条,落款是奶奶。
林林被她妈妈带走了, 今天不在家里睡。我跟爸爸妈妈带着小武在医院陪爷爷,饭在冰箱里, 热一热吃掉。你先睡,门窗锁好。
祝文颐看见第一句话就彻底慌了神,难道梅伊岭真的要带走贺林奈吗?贺林奈担心的都是真的?
她没有遵照奶奶的嘱咐,而是想了想, 拿着钥匙和手电筒出了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无法接受贺林奈对自己表白和亲吻, 但她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连贺林奈最后一面都看不到的事实。
上一秒贺林奈才对自己哭着说不想走,下一秒梅伊岭就带走了贺林奈。那贺林奈还会回来吗?还能见到贺林奈吗?
我都为了你跟魏青城分手了!你不就是想跟他谈恋爱么!喜欢他就留下来啊!我让给你!
祝文颐害怕梅伊岭带走了贺林奈,可她又不知万一真的发生这种事情的话,她该怎么做才能让贺林奈留下来,因此只能先闷头朝医院跑。
反正除了医院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去处了,不是吗?
祝文颐气喘吁吁跑到了医院,却发现爷爷病房里什么人都有,偏偏没有贺林奈。
奶奶正在给爷爷喂饭;妈妈怀里抱着睡得香甜的小武;爸爸指间夹着一支烟,但因为在医院不能点燃,因此只是放在唇边闻香味。
“贺林奈呢?”祝文颐问。
“小文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先睡的吗?”奶奶忙问。
祝文颐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又问了一遍“贺林奈呢?”
“她妈妈来了,接她回去过一夜。小文是一个人睡觉害怕吗?那你等一等,我马上和小武回去陪你。”妈妈说。
祝文颐愣在了原地,自己就跑出去分个手的功夫,贺林奈就被那个女人带走了?
之前信誓旦旦说不要跟着梅伊岭呢?之前哭着说要留下来,说要让自己跟魏青城分手呢?
爷爷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他伸出颤抖的手,朝祝文颐招了招。祝文颐机械地走过去,被爷爷一把握住双手。
疾病让爷爷吃了很多苦,以往那个有些威严的大家长消失不见了,脸上戴着呼吸罩,说话也说不出,连双手都绵软无力。他握着祝文颐的手拍了拍,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贺林奈突然一下子消失了,至少在未来的两周内,贺林奈再也没有出现在贺家,也没有去上学。
祝文颐突然恢复了一个人上学一个人睡觉的状态,再也不用替贺林奈带饭,也用不着替贺林奈洗床单,心里空落落的。
她也没有再跟魏青城一块儿吃午饭了,真正的形单影只。
魏青城并不能接受这种不明不白的分手,去教室里找过祝文颐几次,但祝文颐就是不出教室门,摆明了要使用冷暴力抗争到底。魏青城实在没办法了,托李莎莎带话。祝文颐却连李莎莎的话也不愿意听了,一句“我跟魏青城已经分手了,你再这样别怪我们做不了朋友”堵回去,大有连室友情谊都可以牺牲的意思。
李莎莎问“真的因为贺林奈?她喜欢魏青城你就要分手?你怎么这么大方啊,她是你什么人啊?!”
祝文颐便回答“贺林奈都转学了,说什么让不让的,我让给谁了?我就是不喜欢魏青城了而已。”
李莎莎叹了口气。
魏青城跟祝文颐分手的消息很快流传开来,了解此事的同学们都不知道细节,只知道贺林奈似乎休学了。人民群众八卦的力量是伟大的,到后来什么妖魔鬼怪的猜测都出来了。
有说魏青城移情别恋喜欢上贺林奈,但贺林奈为了不破坏姐妹关系而离开的;有说贺林奈喜欢魏青城,以自杀胁迫祝文颐分手,祝文颐不愿意,贺林奈真自杀了,所以祝文颐又分了的;更有甚者,连祝文颐喜欢上贺林奈所以跟自己男朋友分手的传言都有了。
但祝文颐就是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地做题。
爷爷的病情越来越重了。
爷爷奶奶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夫妇很快从北京赶回来,大儿子前妻也主动接走了女二减轻负担,就连二儿子一家人也从浙江赶回来了。
二叔到底家底殷实,一回来就给了好几十万治疗费,二婶也发挥了贤良淑德的美好品质,整天守在爷爷病床前,比护工辛苦多了。二婶说爷爷奶奶养育了二叔那么多年,现在也是该尽孝的时候了,不管是手术费还是陪床看护,都是应该的。
奶奶听了非常感动,感叹道老贺家真是好福气,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娶到的三个媳妇都是好姑娘。医院里有二婶照料着,奶奶却还是无心上班,于是请了假,整天在家里做饭洗衣服,闲暇时织毛衣手套,常常织着织着就哭出来。
从十几岁还是大姑娘的时候,奶奶就跟爷爷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了,如今骤然遭遇这种变故,自然心绪无法平静下来。
钱。
似乎一切都是钱的错。
又是一周双休,祝文颐在家里帮奶奶熬中药。熬到一半的时候,家里头突然有人敲门。
奶奶坐在药炉前织毛衣,祝文颐便乖巧地去开了门。一开门见到是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穿着威武庄严的统一制服,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是谁?”祝文颐戒备地问,不愿意放他们进来。
其中一个男人解释道“我们是拆迁办的,来跟你家商量一点事。你家有大人在吗?”
祝文颐想起隐隐听二叔二婶和爸爸妈妈提过拆迁的事情,于是放下了心,转头冲着奶奶喊“奶奶!是拆迁办的人!”
奶奶在药炉前沉默了,手一抖,毛衣掉了一针。
此时那两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厨房,对奶奶道“贺老师您好,还记得我吗,我以前在您班上的。”
奶奶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问“大概不是来向老教师问好的。”
那个男人尴尬地笑了笑,说“那个,我是因公而来。贺老师,这片地被政府看中,所有民居都要拆迁的事情,您知道的吧?”
奶奶突然转过了头,声色俱厉道“滚!我贺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我死也不会拆迁的!”
说着,奶奶一把掀掉了药炉,快要熬好的中药洒在地上,很快蒸腾起一小片雾气,中药的气味弥漫开来,苦得像是生活。药罐子在地上转了两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男人上前走了两步,还想解释些什么,却被奶奶站起来,拿着扫帚赶出去了。
两个大男人一脸狼狈地被赶出了贺家,奶奶本来该是胜利的那方,可她把扫帚一扔,蹲在药罐子面前,呜呜哭了起来。
祝文颐小心翼翼地捡起来药罐子,又拿出一副新的药,对奶奶说“奶奶,再熬一次吧。”
这时候的祝文颐还不知道,拆迁办这次到访,给整个贺家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晋江独家发表
梅伊岭很是无奈,近年来贺家出了太多事情了, 她往这边跑都跑累了。
但爷爷的病千真万确,做不得假。在爷爷奶奶还有余力的时候, 将贺林奈丢给两位老人倒还情有可原, 可一旦力有不逮就接回来,这是梅伊岭与爷爷奶奶当时的约定, 现在到了履约的时候了。
梅伊岭说要带走贺林奈, 奶奶自然没办法用“孩子不喜欢你”为理由拒绝。说到底这才是亲生母女,就算嫌隙再大, 可总有消除的一天。自己这老婆子插在中间从中作梗,怎么都不是个事啊。
因此梅伊岭出现在黑漆漆的贺家, 对贺林奈说“林林走吧,跟我回家。我已经跟奶奶说好了。”
贺林奈一向不喜欢梅伊岭,梅伊岭自己也清楚。可是那天晚上,贺林奈只是仰起了头, 脸上泪痕未干, 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