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将一盘椰蓉西米露锻炼上来。蔺安乔苍白着脸颊,咬着唇将西米露推到杨溪的正前方。榴莲班戟依旧一口没动,却被戳得千疮百孔,就好像是个海绵一般。要知道,换在以前,蔺安乔是个榴莲和甜食的狂热爱好者,榴莲班戟更是挚爱啊!
“你说过你要坦然面对的。”杨溪没有动勺子,只是抱着手静静地看着蔺安乔。
蔺安乔抬了抬眼,那双桃花眼好像有些浮肿“我已经很坦然了。”
杨溪苦笑了一下,皱着眉头用食指点了点桌子。
“坦然到消瘦成这个样子?”
“没消瘦,我好着呢。”蔺安乔微微嘴硬了下。
杨溪微微扬起了头,嘴角微微勾起,指指店里的角落“那里有身高体重计,我帮你投币,走。”
只见蔺安乔略显尴尬地犹豫。但杨溪不容分说便生猛地拽着蔺安乔。蔺安乔明显最近身体虚弱,差点没打了个趔趄。
当那精密的电子仪器缓缓地吐出打印的小条的时候,杨溪差点没吓一跳。她只是觉得看着蔺安乔瘦了些许,没想到瘦了这么多。短短的不到十天,十几斤就这么没了。
1778厘米,512千克。还是穿着衣服鞋子测量的数据。
杨溪捏着小条,睁大眼睛看向蔺安乔。只见蔺安乔缩了缩脖子,眼神也飘忽不定。杨溪感觉鼻子一酸,有什么湿湿的在眼眶里打转。
“你到底怎么了?”纸条在杨溪的手里捏到了变形。杨溪的手腕在抖着。
“我”蔺安乔像那天一样开始嗫嚅,尽管此时并没有喝酒。
杨溪欲言又止,突然转过了身向座位走回去。蔺安乔木木地跟了上去。
“你竟然这么脆弱,我没想到。”杨溪看到蔺安乔坐定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蔺安乔一言不发,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脆弱能有什么用呢,还是那句话,到头来还不是要面对现实!很久以前我家就很穷了,穷到你想象不出,一天只吃一顿饭还要打工。但我不会糟蹋自己,尤其是在你这种衣食无忧的情况下。你知不知道你摧毁着自己的身体,带来的是什么?你垮了,好了;你的家也随着垮了,好了;我的心也会随着你的心而沉痛垮掉,好了!”杨溪愤怒地将纸条拍在桌子上,瞪着蔺安乔。
蔺安乔被这突如其来的语气变化吓了一跳,怔怔地回望着杨溪。
“这次你去北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不然心痛的还是我,”杨溪咬牙切齿道,语气毫不退让,“答应我。”
蔺安乔搓了搓手,眼神貌似恢复了一丝灵气。
“你知不知道,就算全世界都和你作对,还有我呢。我会和你一起撑着,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所以你要保证自己的健康存在,如果你理解我的心情的话。”
不知何时,杨溪的小手已经紧握住了蔺安乔的。
听到这句话,蔺安乔释然地笑了,那笑容十分久违。她也是经杨溪提醒,才想到,在世界上,不仅仅有蔺文虎这样的人,还有蔺秋和杨溪这样的人呢。
“我答应你。”
虽然黑夜降临了,但霓虹灯的闪烁让天空终究没有那么黑。
第52章
第二天晚上, 蔺安乔和蔺安澜踏上了去北京的高铁。近几年来, 中国的高铁事业发展的还是相当快的,每小时三百公里的神话已经不在话下。比起还要各种磨蹭的飞机来说,高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反正,坐上两个多小时就能到终点了。夜还很漫长,是足够用来肆意消磨的。
而且, 高铁头等舱的待遇甚至比飞机还要好上几倍。
“乔乔, 咱爸应该会没事?”蔺安澜紧皱眉头,神色紧张地看向景象飞速移动的窗外。
“或许”蔺安乔无力地靠在靠背上, 不敢看向蔺安澜。她一直没有告诉蔺安澜二叔的阴谋的事。
告诉了又能怎样, 还不是平白无故添一个敌人。而仇恨又能怎样。基本的大局已定,唯一能走的就是最后那条拼关系的路。
“但我看应该没问题,我约了张局长。”蔺安澜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张局长?”
“北京的公安局局长。”蔺安澜咧嘴一笑, 语气充满了自豪。
“你行啊,”蔺安乔不可思议地耸了下肩, “这都能约到。”
“这可费了我多少人脉呢,可不嘛!”蔺安澜的网红脸绽放出光彩。
事情好像又有了一丝转折的希望。蔺安乔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 还是应该假惺惺地歌颂一番。
窗外,飞速的高铁穿越过了晴天, 来到了多云的阴天。看着疾驰而过的一排排黄花菜就知道, 已经进入了北方。蔺安乔靠在窗边, 瞪着眼睛欣赏着景色, 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和北京的整体格调不太相符而略显荒凉房山区映入眼帘。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就像黑色油漆桶泼到了天空一样狂妄。蔺安乔刚打算闭上眼睛稍作休憩,但高到吓人的最远方的摩天大楼闪出的灯光抓住了她的眼球。
北京还是没怎么变。非要说变了的话,那就是更加繁华了。
全中国,恐怕没一个城市敢说能比北京还繁华的。这样一座现代化的首都,就像一个巨人,不只是自己,就连整个骆溪市都像是一粒米粟一样微不足道。
和蔺安澜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出了北京南站后,早早就在那里等候的专车司机已经整装待发。周围还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橘黄色的出租车,比棋盘格还要让强迫症舒心。
上了车,蔺安乔觉得一阵困意席卷而来。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眼前闪烁过了cbd的“大裤衩”,电视塔,还有那火炬形状的大楼尽管接近深夜,但北京就好像从不休息一般,车水马龙得不像样,好像天地间都是另外一个世界。
天地在一刻不停地运转,一刻不停地运转不知不觉,蔺安乔陷入了梦境。
第二天一早,蔺安乔就起来飞速地洗漱穿衣。今天中午是那个重要的饭局,和张局长。
虽然蔺安乔打心底不想去,因为一想到要去参加这种饭局脸颊就会火辣辣地烫起来。她感觉自己就和陶渊明一样,不想接触任何官场的人;接触了,就有一种沾染烟尘的不自在感觉,。为什么要去勾结这些‘豪杰’?蔺安乔不住地拷问自己,可怎么也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她甚至想要装病不去,但想到蔺安澜无助却又自豪的样子,又不敢不去。
自己生在蔺原会。所以从一出生,这些事都是注定的。以前大大小小的商业聚会以及海关走私的场景闪现,让蔺安乔觉得有些头疼。
那就走。蔺安乔穿好那合身的西装,看向镜子,高挑而瘦削的身材差点都不像一个汉子,而像一个杆子。
去年订做的西服裤子已经松松垮垮。这时,蔺安乔才发觉自己的日渐消瘦,不禁哑然失笑。她冲镜子里的自己耸耸肩,吐个舌头,便转身而去。
这次的饭局定在了全聚德,因为蔺安澜不知从哪里打探到小道消息说张局长喜欢吃烤鸭。这都能打听到,蔺安乔不禁暗暗惊讶却又哭笑不得。
蔺安乔坐在安静而豪华的包房里,感觉手心出了汗——虽然现在是盛夏冷气倒是开得很足。
心跳的声音都清清楚楚。旁边的蔺安澜明显也是比较紧张,眼神在手边的礼品盒子飘忽不定。以前是见过大世面的,也见过重要的人物,但还没见到过这么重要的人物。
一切未来,就由这次的饭局决定。
随着沉重的隔音门缓缓打开,走进了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身着正装,高大却不威猛,只是身体给人一种很结实的感觉。张局长手臂挥得笔直,昂首挺胸。
蔺安乔算是见识了什么叫行如松坐如钟,张局长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要去为国殉身了一般充满正气。或许这是个部队出身。骆溪市的公安局长是凭关系上位的,是一个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没文化的地痞无赖,走起路来就像头猪。这么一对比,越发显得北京是大都市了。
大都市的领导充满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质。
“哎呀张局长您可来了!”蔺安澜一见到这个大人物就摆起一副谄媚脸。那种神情蔺安乔在蔺原会的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见到过,感到有些反胃。
但张局长和一般的领导不同,看到这种恭维脸不但没有喜笑颜开反而皱了一下眉头。但他没有对此评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蔺小姐,你好。”
“您好。”蔺安乔也值得强颜欢笑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蔺安乔?之前听说过你,那特别能干特别聪明的孩子。”张局长看了看蔺安乔,赞扬地点了点头。
“您走起路来真是有股老将风范。”蔺安澜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服务员让她上菜,一边微笑着夸赞。
不管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是不是真实的,蔺安乔还是会感到尴尬。因为蔺安澜已经沾染了蔺原会的坏风气,对大人物说话时都会用一种特别奇怪的语气。她只能有些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谢谢,我在部队长大的。”张局长微微一笑。
“对了,”蔺安澜突然说道,并从身后拿出了那个礼品盒子,“这个是给您的一点见面礼,请您笑纳。”说罢,便走向张局长的座位。
张局长挑了一下那浓浓的卧蚕眉,立刻站了起来,连忙摆手“不不不你们留着,心意我领了。”
“哎呀,这有什么呢,”蔺安澜十分大方地说,“早就听说您老人家喜欢字画,我给您待了这么一幅。”
一听是字画,张局长稍微放松了一点,兴致提了上来,抻长了脖子看着蔺安澜缓缓打开礼品盒。蔺安乔也觉得十分新奇,便也微微起身看向那个盒子。
这真的叫投其所好啊,蔺安乔更是哭笑不得。
随着那画卷的缓缓展开,张局长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那是他认真地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随后皱眉看向蔺安澜“这是复制品还是真迹?”
“当然是真迹了,复制品我怎么好意思给您呢。”蔺安澜得意地说。
蔺安乔惊奇地发现,张局长听到是真迹后不禁没有暗暗自喜反而换上了一副忧愁的表情。带着疑惑,蔺安乔看向那幅画,差点也被吓了一跳——那独特的画风,一看便知是出自齐白石之笔。三笔两笔便勾出的活灵活现的虾与虾须,无一不证明了齐白石老人家的功底。
如果这是齐白石的真迹的话,那这幅画的价值至少是几百万。也难怪张局长会被吓一跳——但为什么忧愁呢?蔺安乔有些不解。
“那我就更不能收了,”张局长坚决地摇了摇头,“如果是复制品我或许还是敢拿的。”
“这就是一幅画嘛,”蔺安澜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如银铃,“您还怕上面的人查吗?这也不能算是贿赂,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听到这句话后,张局长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他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那无比珍贵的字画。
“这实在是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并不是我害怕上级查,”张局长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我从来不会收价值几百元乃至更高的东西。我都这把年纪了,受不起。小礼物算是心意,大礼物就算是贿赂了。”
“为什么”蔺安澜如晴天霹雳一般蔫了。
“我不缺钱,也不想贪你们这些东西。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但东西我绝对不会要。我喜欢齐老人家的画儿,但我不会要的,你收回去自己珍藏。”
“哦那好。”蔺安澜语塞,只能怏怏地把那几百万的名画收回去。
刹那间,蔺安乔感觉心亮了一块。她瞬间对对面这个行如松坐如钟的中年男子萌生出了一丝敬意,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一丝希望。或许只是自己以前是没机会看到这中清廉的官罢了,并不是整个世界都如烂泥一般。
烤鸭上了桌后,张局长就像个吃货一般高兴地卷起了饼。
“安澜,这次找我什么事?”张局长一边吃着烤鸭一边挑着眉问。
“我想问问我爸的事。”蔺安澜经过和张局长的刚才那一番对话后,也不好意思拐弯抹角了。
旁边的全程沉默的蔺安乔为姐姐的直率松了一口气。
听到蔺安澜的话,张局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让蔺安乔和蔺安澜又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爸的事——”
第53章
“有人匿名证据, 说你爸贩卖毒品不止这一次了, ”张局长顿了顿,“同时还牵扯出了他以前的多个罪行,司法机关将会严加审判。”
“谁的证据?”蔺安澜的脸色有些发白。旁边的蔺安乔早就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什么话也没说。
“这个人不愿透露身份,我们也不知道, 但证据是着实确凿的。”张局长的眉头凝成一团, 好像天地间都乌云密布。
“那得判几年啊——”蔺安澜又拖出了哭腔,不能自已。
张局长冷笑了一声“几年?最轻是无期徒刑,最重是死刑。”
“啊”蔺安澜感觉眼前一黑,浑身瘫软了一下。
然而蔺安乔还是一动不动。她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似的。
看到蔺安澜那个样子, 张局长好像心软了一些, 放软了语气说“安澜,有罪就要审判, 这才是公正的社会。你也不小了,也有能力,没了你爸生活还可以继续。安乔,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