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蔺安乔眼神闪烁如跳动的火焰。
杨溪垂下了眼眸,将蔺安乔调整姿势靠到沙发背上,然后起身去泡茶。蔺安乔就晕乎乎地靠在沙发背上,仿佛木头人般一动不动,眼神空洞无一物。
“喝点茶。”杨溪将温暖的茶杯握到蔺安乔手里。
蔺安乔看了看杨溪,抿了一下嘴,开始喝茶,整个过程乖巧顺从,但也呆滞麻木。
杨溪看到蔺安乔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将桌上的啤酒罐收拾干净。屋里的酒味太冲,而且因为长时间的不通风有种潮湿的霉味。杨溪大步走到床前打开窗户,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蔺安乔已经将那杯茶喝完了,指尖在不住地颤抖,却不知将茶杯放到茶几上。杨溪将茶杯夺过放到茶杯上,然后再次打量了一下蔺安乔。她瞬间明白,蔺安乔没生任何病,只是心灵上受到了什么打击罢了。
“你在干什么?”五个简短的字,像箭一般有力。杨溪的眼神像鹰一样,仿佛要穿透蔺安乔。
“我不知道”蔺安乔闭上了眼睛,痛苦地说。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作践自己,”杨溪咬着牙生气地说,“你作践之后又能怎样?还不是要面对现实。”
听到这句话,蔺安乔仿佛清醒了一点。但因为酒劲,她还是没能太清醒,只能呜囔地答应着,但还是萎靡不振的样子。
杨溪咬了一下下唇,雷厉风行地冲到卫生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不到一分钟,杨溪就出来了,带着一大盆冷水。
蔺安乔真个人都一脸懵圈,不解地看着杨溪。
“我觉得你特别不清醒。”杨溪冷冰冰地说。
说罢,一瞬间地,杨溪手中那盆冷水就排山倒海般地泼到了蔺安乔的身上,浇了个底朝天。
蔺安乔受到这突然的寒冷的刺激,打了个趔趄,猛地蜷在了沙发上。但说来也奇怪,这么一浇之后,蔺安乔觉得整个脑袋突然清楚了很多。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又变成自己的了,自己的脑袋也变成了自己的了。
蔺安乔的眼神恢复了光彩,又看向杨溪。只见杨溪手中出现了一个大浴巾,并将它抛了过来。
浑身湿透的瑟瑟发抖的蔺安乔立刻裹上了。
杨溪在看到蔺安乔神态的变化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坐到了蔺安乔的身边帮她擦头发。那动作十分温柔,十分小心,让蔺安乔感觉特别温暖安全。
看着杨溪温柔如母亲般的脸庞,蔺安乔的眼泪不自主地如井水般涌了出来。
“你哭什么?”杨溪皱了皱眉头,抿着嘴问。
蔺安乔没有答话,只是在那里哭,像一个幼儿园的孩子一般不管不顾。她的桃花眼周围泛红了,眼皮也肿了,整个脸被泪痕覆盖得活像一只小花猫。
在哭了不知多长时间后,蔺安乔感到十分疲乏,才渐渐消停了下来。不知不觉中,蔺安乔感觉自己好像靠在了杨溪的身上,然后意识就抽离了自己的身体
当再次睁眼时,蔺安乔发现已经天黑了。此时此刻她正躺在沙发上,改着那熟悉的薄被。不远处,杨溪正在玄关旁的小厨房里做汤。蔬菜汤的浓郁香味顺着气流飘来,让蔺安乔的味蕾蠢蠢欲动。她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吃饭了。
蔺安乔努力起身,觉得有些头疼。但好在酒劲已经过去了,这只是后遗症而已。
“你坐那儿好好歇着,我给你煮了点汤。”杨溪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蔺安乔的动静了,连头都没转就说道。
“好。”蔺安乔像小孩儿一样乖乖地说,然后坐下。
不一会儿,杨溪就端着一碗白菜番茄汤走了出来,蔬菜的清香在客厅里弥漫。杨溪吹了吹,说“小心烫。”
蔺安乔点了点头,紧接着如一头小饿狼般拿起了瓷汤匙喝了起来。这汤仿佛有魔力一般,一入到蔺安乔的胃里就慢慢地化开扩散,让自己全身都暖和了起来,满足了起来。是啊,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无论昨天多么难受多么难过,总会过去的。
没有什么应该让人耿耿于怀。
“真好喝。”蔺安乔笑着说,眼睛亮亮的。
喝着另一碗汤的杨溪笑了笑,说“你喜欢就好。”
喝完后,蔺安乔又变成了往常的蔺安乔,活力四射带着光彩,尽管凹陷的脸颊还是有一丝出戏。她满足地用餐巾纸抹了抹嘴,然后投篮一般将纸团调皮地投到了垃圾桶里。
“这碗汤简直是救活我了。”蔺安乔舒了一口气,面带微笑,尽管那丰盈的苹果肌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这几天真是映证了那句‘何以解忧,唯有暴瘦’啊。”杨溪撇了撇嘴。
蔺安乔笑着说“瘦也挺好的,现在的模特不都是瘦子嘛。这几天估计也就瘦了五六斤而已,没那么夸张。”
“拜托,这才三天就五六斤,已经够恐怖了。”杨溪咂咂嘴,轻轻摇摇头。
蔺安乔低下了头,仿佛在思索什么,眼睛眨巴眨巴的。
“你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昨天给你打电话时你还好好的。”杨溪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蔺安乔叹了一口气,决定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蔺安乔讲得很认真,杨溪也听得很认真。
听完后,杨溪仿佛也经历过这些事一般,低头沉思。
“你爱你爸爸吗?”
蔺安乔一听到“爸爸”这两个字,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苦笑道“如果我说不爱,是不是个特别不孝的人?”
杨溪微微抬起头,和蔺安乔的眼光迎合了。
“不算。但如果你不爱还说爱,你就是个特别虚伪的人了。”杨溪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蔺安乔扁了扁嘴,眨着眼看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她的眼神忧郁,仿佛下一秒就又要散射出泪花一般。
但蔺安乔没有再哭,反而露出了一丝淡然的表情“你说得对,我无法力挽狂澜。那就‘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没错,无论怎样你都会‘失向来之烟霞’的。”杨溪淡淡一笑,耸了耸肩。
“可我还是有点害怕。”蔺安乔十分坦然地承认。
“害怕什么?你父亲坐牢后你不就更自由了吗?”杨溪眨着眼,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
蔺安乔咳嗽了一声,低下头说“我不知道”
“那就别去想了,明天还要上学呢,”杨溪突然顿了一顿,“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
第51章
时间就像个疯子, 疯疯癫癫地来,疯疯癫癫地走,但总会留下一点痕迹。
越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蔺安乔越想吸烟。尤其是,在她想到未来的时候。或许这是每个沾染上烟气的人的共性,那就是精神依赖。
但毒瘾都能控制, 烟瘾为什么不能呢?蔺安乔总会强硬地用意念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非特殊场合,不能让香烟控制住自己。蔺安乔到这个时候便会往嘴里赛塞点话梅什么的,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还是那句话,蔺安乔终究是蔺安乔。
掐指一算, 今天离父亲去北京的日子已经过了三天的。怕是再过不久, 就能听到那不想听到的消息了。
这是一种预先知道的恐惧。自己的命运将会在几天内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自己却无法改变什么。她知道自己能做的, 恐怕只有做作业, 为高考冲刺了。
夜已经深了, 蔺安乔看着lc振荡电路的公式,有些头晕眼花。
在骆溪市的另一头, 杨溪也在对着练习册抓耳挠腮。高考的理综就像个魔鬼,紧紧地扭转着大脑,让杨溪觉得头晕眼花。体力的劳累也夹杂在其中。
因为尽管补课, 打工也是万万不能落下的。她现在仍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奶奶的那点养老金真的是太容易用完了。
但多亏了蔺安乔帮自己安排了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工作,飞跃般的工资让杨溪能更好地犒劳自己的胃了。现在的她, 一日三餐都可以正常吃了, 就像周围的同学一样。
因此, 杨溪的小脸也渐渐圆润了起来,手腕也不再全是骨头了。
那天,收废品老奶奶见到杨溪后,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小溪呀,你小脸儿圆了点。”
“是吗?”杨溪本人当然是不易察觉的。
“是啊,而且好看呢,之前脸颊可都瘦得恐怖!要不来这里称称?”说罢,老奶奶指了指称废品的大铁称。
杨溪乖乖地往上一站,指针不偏不倚,刚好指在了九十斤。
老奶奶笑吟吟地竖起了大拇指“这样刚刚好,可别再瘦了。我记得之前你还不到八十斤呢,那小骨头架子,看着都让人心疼。”
杨溪点头笑了笑便飞奔回家。班里的女生在长胖后大多都是苦恼不堪,可杨溪反倒十分高兴。太瘦也是一种畸形美嘛,还是追求健康的体形最好。
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溪盘着长发,认真写着语文材料文本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蔺安乔。
蔺安乔——她接到她爸爸的消息了吗?她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呢?蔺安乔会不会像那天一样,又独自闷在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呢?
除了奶奶,第一次有人能够让她如此担心。
“乔乔,”电话那头蔺安澜的声音抖得都不像是她的本色,“咱爸被抓了。”
蔺安乔出乎意料的平静,因为早就知道了结果。但真的遇到了现实的时候,还是会不住地惧怕。
“在哪儿?”蔺安乔深呼一口气,问。
“在北京溜货的时候,谁知道刑警早就埋伏了,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我怀疑是不是有人跟咱们过不去,对着干啊?”蔺安澜都带着哭腔了,声音尖锐又愤慨。
“咱们想办法能不能把他释放出来?”蔺安乔迟疑了一下,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堵得慌。她在听过蔺秋的那一番话后,知道这恐怕是无望的了。
“我早就试过了,可一点用都没有,爸他在北京的势力没那么强,人也不好找。”蔺安澜十分委屈,哭诉着。
“这个罪行能判多少年?能不能想办法减轻?”蔺安乔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些明明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就好像身不由己一般。
“我什么都不知道,听二叔说挺严重的,谁知道怎么判呢!”
“二叔?”蔺安乔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可置信。
蔺安澜稍稍停止了抽泣,说“二叔说他也无能为力了。”
“什么时候开庭?”
“半个月之后,8月5号。”
蔺安乔微微眯起眼睛,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刚好,明天就是补课最后一天,结束后就买张高铁票去北京“探望”父亲。
“我后天跟你去一趟北京。你联系联系周围的人,看看能不能约上司法机关的人。”
为什么要看看父亲?蔺安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想,或许自己应该帮助姐姐蔺安澜再做个垂死挣扎,直接通过司法机关或者警局的人脉找出路。毕竟,姐姐好像还是爱着父亲的。或许是自己还不想这么快成为蔺原会的头目。
蔺安乔再次感到心烦意乱,但绝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面临着危机。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没有意识的机器,莫名其妙地继续着生活。
“我要去北京了。”这是蔺安乔在满记甜品碰到杨溪说的第一句话。此时的夕阳已接近沉沦,金黄色的斜光透过落地窗店内,连榴莲班戟的皮都好似会发光一般。
杨溪看了看蔺安乔,眨了眨眼“上学期不是刚去游学过吗?”
蔺安乔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说话的嗓音都带着喑哑。
“我爸被抓了,在北京。”
听到这句话后,最然在意料之中,但杨溪还是震惊了一下,愣愣地停在空中。她总觉得这种重大刑事事件离自己很遥远,没想到却近在咫尺。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将包放到旁边的座位上,然后坐下,和蔺安乔相对无言。
蔺安乔戳着一口没动的榴莲班戟,脸色苍白而凹陷,就像一个使用兴奋剂过度的人。她的嘴唇仿佛也丧失了血色一般,就像一年前的杨溪。杨溪恐怖地发现,这些天,蔺安乔好像不再是蔺安乔了。那宽大的t恤好像更加宽大,松垮的牛仔裤好像也更加松垮。
那个自信,乐天派,带着小调皮与小傲娇的蔺安乔,不知何时找不着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