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繁倒是笑笑,说先告辞,过一会儿会送吃食来,“宋娘子若觉得缺什么短什么,就列个单子,我自取来。”
屋里又只剩我和宋则两人,“喝水。”她扶起我,解开水囊直接塞进我嘴巴里。
打那么一架流了血,还说这会子话,我确实口渴,就着宋则的手喝了几口。
她方才出去做什么,是故意留给我和江繁讲悄悄话吗?那有没有蹲在哪个墙角偷听呢?
“江娘子可有骂你?”
“嗯?”
“不爱惜自己,胡乱逞强。”替我擦去嘴边的水珠,宋则道。
“不,她以为我是为了讨好你,故意受伤。”
“江娘子隔得远,看不真切。”宋则掀起我的衣服,又检查一次伤势。被她微凉的手指划过小腹,我感觉有些异样。她大概是觉得没有变化,才放心得点点头,面色稍霁。“严子敬不愧是至道宗的核心弟子,相信没多久他就会进入上院修行。他师父应当是上院广济,五大执事之中以他的武功最弱,故而当年牵机门那手牵机箭,他学的最勤。”
我闷哼一声。
“你功夫比他要强,若非我失去内力无法运功,你分心顾我,又奋不顾身,绝不会受伤。”
没想到宋则会这样说,我以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苦rou计。
“严子敬原本的目标就是我,你不斩断他的剑,估计我身上会多几个窟窿,但不会死。宋十一,任何时候都应当以自身的安危为首要。”
这是怪我多管闲事的意思?我气不过,“谁晓得他狗贼会剑里藏箭,现在我也没死啊。宋宗主,你是不是忘了,你老人家中了醉花y,现在内力全失,还能挡得起那狗贼一剑?”
宋则露出复杂难明之色,“宋十一,我看不懂你。”
“这事说来简单,我要宋宗主,在没有得到之前,怎能让你有所损伤。”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难为你费心费力又大出血只为要我的人。我人在这里,等你伤好了就拿去吧。”
!!!
震惊之余,我只能说出我还要你的心这几个字,蠢得无法直视。
宋则摸着我的脸轻笑道“我心系宗门,给你,怕是你也会嫌它不够纯粹。十一娘是xi,ng情中人。”
得她不知真假的允可,我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有一丝说不出的哀伤。
xi,ng情中人?我怎么觉得她是在说我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按常理出牌的宋宗主,完全懵了的我
第16章 我的初衷
师父说,总有一种人不按常理出牌,不会走进我们有意无意设下的陷阱里,这样的人要么ji,ng明要么剔透。这种时候万不能自乱阵脚,妄自揣测,自作聪明。人不走你的路,你可以走她的路,反正终点都是一样的归宿。
对宋则,一切的铺垫都已完成,无论是拉进身体的距离还是让她铭记我对她的企图,下流话也说了几车皮,就算她的心终年积着灰,这枕边风也能吹出一条光明道来。直觉告诉我,她对我没有恶感,甚至我应当是宋则喜欢的类型。
说来讽刺,从小我学什么师父都会拿宋则来做比较,有一次我气恨了,叫师父找别人去勾搭宋则去,何必要我。师父说宋则这个人,出身皇室,身居高位,眼高于顶,冷漠傲慢,她的追求者众多,遍布各门各派,各种身份,但就是不见她心有所动,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我。
当时我说,她可能恋物也可能自恋,对别人毫无兴趣。叫师父雕个同人等身像送她,说不定她就欢喜了。
师父哈哈大笑,直说妙不可言。后来师父又道,或许我会有这样的运气和本事。
本事?见了宋则才知,分明我什么都不如她,哪有这样的本事。遇到那样不负责任的师父硬生生把个闺秀娘子教导成采花女贼,还要去勾搭师父求而不得的女子,我的运气会好到哪里去?
原以为这积年的仇怨今次可一并了结,现在看来是她落到我手里,还是我落到她手里尚未可知。
既然我为她受伤,就享受一下使唤她好了。
“啊呀呀,终于轮到宋宗主服侍我了。我要吃饭我要洗澡我要上茅房。”
贵为一宗之主,烧水倒水喂饭这种活干得不亚于我,我说什么宋则就是什么,我很是意外。就连我上茅房,宋则都抱我去了。
“你怎么不走?”
宋则一脸认真站在我面前等着我解裤子,见我迟迟不动她戏谑地勾着嘴角。
“宋宗主你打击报复。”
“十一娘不是要我服侍?”
“服侍?你是老天爷派来收拾我的吧。”
“十一娘要这般想也行。”
我俩互相瞪着对峙好一会儿,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眼角的皱纹、黑色黥印都染着笑意。
这还是江繁口中清冷孤高的宋宗主嘛,与一日之前,天差地别。
明镜宗的药再好,伤口总归是伤口,我又是血rou之躯尚未能修仙,这次的伤口若偏一些,小命难保。难怪江繁恨不得把我脑袋砸开,也难怪宋则表情复杂。今次实在是我运气好,睡得迷迷糊糊时我才意识到这一点,瞬间出一身冷汗醒了过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昏昏暗暗,偶尔有人声传来,我竖起耳朵留神听去。
居然是江繁在对宋则说我是个难得的好人,请她不要对我不利。
宋则道“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采花贼,江娘子莫不是给她迷昏了头?”
江繁冷笑了一声“我可没见她采花,光见到有人对她勾勾搭搭,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人卖命。那严子敬本就是冲着宋娘子你来的,两张悬赏,若能救你可得声名,若能杀你或是得到你……哼,也能得到金子和名声。若不是阿宝武功好又机敏,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宋则道“江娘子,这些话可是费夫人交代的?”
江繁道“这番话是江繁本人想对宋宗主说的。”
宋则道“情深义重,然则江娘子多虑了。她会是我嫡传的弟子,随我回隐神宗。”
江繁道“哦,我差点忘了,这是你们的家事。”
之后两人说话声音渐渐小了,江繁待我不薄,竟敢这么跟一宗之主说话,而那宋则居然真要把我带回隐神宗。若是她敢,我怕什么,大不了去隐神宗里采采美人。
不知为何,听到两人私语,我心里头有些闷闷的。
“江娘子与你感情很好。”宋则见我醒了,头一句话便是这个,“你们怎的就此错过了?”
还不是因为你,我心道。我可与天下所有人勾勾搭搭,但只能与你缠缠绵绵。而与其他人勾勾搭搭,都只是为了与你缠缠绵绵。如果你是魔,我就注定要做扣住锁住魔的铁链,如果你是仙,我就注定要做那捆仙的绳索。
若不是你,现在我与江繁大概会一起去通玄界吧。
“你的表情有点幽怨,似是在说因为我。”
“宋宗主明察秋毫。”
显然没料到我会认真肯定,宋则替我擦汗的手顿了一顿,“你也要像严子敬那样么?自诩倾慕我许多年?嗯?”
像严子敬,何止号称倾慕她多年,掉转头还想杀她呢。
“严子敬,你还惦记他,提到他我就来气。不是号称要做我师父,为何不替我报仇?”
“我以为你想要亲自动手。”宋则答得理所当然。
夜里,喂饭喂药又替我抹了身子,宋则才去沐浴。我躺在床榻上,脑子清醒的很,越是清醒,越是觉得这一切是如此不真实。前一天,宋则恨不得抽我耳光打杀了我,后一天,她就温言细语端水喂饭,更别说昨天她还说我痴心妄想,今天就成了给我又何妨。即便自恋如我,也不敢想是自己太过美丽又太有魅力,轻而易举就俘获宋宗主的放心。
莫非她为突破修为练了什么邪术不成?就像那些以采补助力修行的 y 贼。
我资质甚好,年轻貌美,功力ji,ng纯,怎么看都是采补的好鼎炉。
对呀,若非如此,不空子何以要找花间高手。花间高手一般都ji,ng通采补之术,也就我这个羊牯是彻头彻尾的假装高手。说我是个雏说不定还没人信呢。
“多思劳神,你应当好生休息,休要胡思乱想。”宋则进房,我好生打量她,许是我的眼神十分奇怪,宋则无奈说道。
待她躺倒我的身边,清冷幽香扑鼻而来,在这静夜里,哪怕明知存在妖异的危险,仍拨动我的心弦。
我忍不住同她说出猜想,宋则笑得神秘莫测,“若真是如此,十一娘可还保有初衷?”
初衷?
和宋则白首同心,一生只有她一人;
得宋则的身心后,告之实情,将她抛弃;
与宋则一夜缠绵后拂袖而去;
杀了宋则。
到底哪一条才是我的初衷,我已然糊涂。
“可否留个全尸。”我道,“我不想死的太难看。”
宋则摸摸我的脸,甚是爱怜地说道“痴儿,莫不是发烧了,我怎舍得要你的命。”
可是,我倒宁愿你要我的命。
“伤口还疼?”
我摇头,大半日功夫,伤口的痛楚减轻许多,伤药功效神奇,还真是仙凡有别。
她望着我,眉宇间甚是柔和,我忍不住又想逗她“宋宗主为何执意要收我为徒,是不是想我伴你左右,又找不出合适理由?”
宋则道“你是可造之材,年纪轻轻就已练就水镜诀的无明境,已入先天之境,只要稍加指点,即可步入修仙之路。”意思是爱才惜才还是想捡个现成便宜?
“只是如此?难道不是因我年少美貌有情有趣。”
“唔,比起那些……”
“嗯?”我为我的美貌与情趣不值。
“是,你年少貌美胆大妄为。”
“我尚不曾妄为呢,宋宗主。”
宋则嗔我一眼“你已太过妄为,还想怎的。”
夜半,我沉沉睡去,忽觉有人端详我,有极低极低的叹息。我故作睡去,揽住那人,那人似欲挣脱,最终又没有。我亲一下那人的脸,那人也任我亲了。我知道天长日久可养成习惯,可区区两日就成了习惯的,简直不可思议。我会想到今后的孤枕会否难免,她是否无人可替代,我甚至想到与她一夕欢爱之后江湖再见。
每每想到此节,心里都像是碎裂一般,脆弱的不可思议。我想,大抵是我的报应到了。
第17章 意外之外
我曾猎取过洛水八艳的芳心,成为她们的入幕之宾,当然因我受师门规定所制,并没有与之任何一人欢好。
在宋则之前,与我最亲近的人就是江繁。倘若没有江繁,我大概还是个以采花为乐的女贼,愚弄别人的情感以达成自我修炼的目的。可因为江繁,我想要过一点不一样的生活,一段认真的感情,但是这样的想法在师父的终极任务面前瞬间化为乌有。
谁又能想到,这终极任务已然要成为我的劫数。
天亮醒来时,宋则的鼻息近在左近,我几乎有了一点点难免期盼又从未奢望过的那种属于家的温馨感觉。这种感觉令人欣喜,又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