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谈。”杨迪有些烦躁的说,他实在不想同钱磊多说,却又碍于答应了王蔚而不得不继续同钱磊继续交谈。
闻言,钱磊沉默片刻, 回答:“好。晚上8点, 你来禅境苑。”
“就这么定了。”杨迪果断挂了电话。晚上8点,这个时间有意思呀,看样子大表哥也不想跟自己多谈。
晚上7点55分,杨迪抵达禅境苑门口,正要给钱磊打电话,却正巧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钱磊的路虎。这下连打电话的功夫都省了, 钱磊下车跟保安说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区。
“过来取什么东西?”站在电梯口等电梯下来的功夫,钱磊问。
“户口簿、房屋产权证明和银行卡。”杨迪道, 既然是来钱磊的房子里取东西,他就没想过能瞒过钱磊。
“拿这些东西做什么?”钱磊忽然偏头, 望向杨迪,问。他以为,杨迪来只是想来拿一些王蔚的日常用品。
“立遗嘱需要。”杨迪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道。
“什么遗嘱?你给我说清楚!”钱磊忽然上前一步揪住杨迪的衣领,厉声问。
“只是以防万一,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当初你放弃王蔚选择那一车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么激动?放开我!”杨迪同样强势地道。
被人拿着软肋,钱磊的气势转瞬弱了下来,将抓着杨迪衣领的手慢慢松开。
“本周内王蔚会进行脑部肿瘤切除手术,手术有风险,王蔚想见你一面。”杨迪整理着自己的衣领道,又补充:“明天上午律师、财务和公证人员会来现场。王蔚说有东西留给你。”
说完,杨迪转身走进早已打开的电梯门,没有等立在电梯门口半晌动弹不得的钱磊,杨迪独自上楼。
电梯门在钱磊面前阖上,慢慢升到二楼。右手握拳狠狠砸向墙壁,用血肉之躯与钢筋水泥碰撞的痛来减轻了心中难忍的痛。这一刻,钱磊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上午7点30分,钱磊比杨迪通知他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了医院。不是他不准时,而是实在压抑不住想见王蔚的心情。
钱磊到的时候,王蔚正被杨迪搀扶着从卫生间出来,看样子是刚洗漱完。
看到钱磊出现在门口,杨迪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一下。
“杨哥,怎么了?”敏锐感觉到杨迪扶着自己的手腕力道增加,王蔚人不住问。
这话说完,就听杨迪朝门口方向说:“呦,大表哥来啦。挺早啊!”
王蔚抬眼,果然看到门口一个人影立在那里。虽然视线模糊并不能看清来人的脸,王蔚却依然能够分辨出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王蔚几乎愣在当场,半晌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让杨迪约了钱磊过来,好不容易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王蔚道:“磊哥,好久不见,进来坐。”
在王蔚愣神的时候,钱磊总觉得王蔚的眼睛有些不太对劲。此时,王蔚冲着他笑,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竟然还是涣散几乎无法聚焦,钱磊有些不敢置信的试探问:“小蔚……你的眼睛?”
“啊,没什么。”王蔚掩饰似的将头偏向一边,掩饰似的从杨迪扶着自己的手臂中挣脱开。
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王蔚靠着模糊的视线和多日来对这间病房的了解,有惊无险的走到病床前,脱下拖鞋床半倚靠着坐好。
“来的这么早,吃饭了吗?”王蔚略微低垂着眼眸,对钱磊说。
“吃过了。”钱磊眼都不眨的说谎道,他一早上满脑子都是王蔚,又哪里顾得上吃早饭呢。
王蔚点头,从杨迪手中接过粥碗,拒绝了杨迪要喂他的意图,他今天的早饭是西芹虾仁粥。
视线模糊,手上也没有力气,王蔚几乎集中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常人。
杨迪坐在床边的四角凳子上,看似随意却时刻注意着王蔚那边的情况。
杨迪不想跟钱磊说话,钱磊近乎贪婪的看着王蔚,而王蔚只喝粥就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了。一时间,屋子里的三个人竟然都没有说话。
喝完了粥,等杨迪眼疾手快的将空碗接过去,王蔚这才反应过来,这屋子里已经安静的让人尴尬。
这时候,之前约好的Aphie的首席法律顾问曲宁、王蔚工作室财务杨明、济南公证处的公证人员韩静一起到了。
“曲律师、杨姐、韩姐。”王蔚一一跟三人打招呼,又介绍钱磊,道:“这位是我的朋友钱磊,也是今天遗嘱里的另一位受益人。”
几人又相互打过招呼之后坐了下来,开始今天的正事。
“王先生名下共有资金117,659,352.03元人民币;明湖苑房产1处,面积87.21㎡;《边境》《榴花红》《赤色月季》等合计共1361篇稿件的版权;明成化斗彩杯1套……请问王先生,您有没有疑问?”财务杨明首先将王蔚名下所有资产向所有人宣读了一遍。
“没有,很全面。”王蔚回答。
“请问王蔚先生,您现在意识清醒吗?”公证员韩静问王蔚。
“清醒。”王蔚回答。
“请问您的出生年月是什么?出生地是哪里?”公证人员接着问。
“1993年9月19日。Y市XX镇XX村。”王蔚十分清醒的回答。
“您现在可以开始叙述遗嘱了。”公证人员韩静道。
“我去世后,资金中100万赠予大姑母王爱华女士,100万赠予小姑母王爱莉女士;剩余所有资金成立蓝海基金,用于资助18岁以下贫困失学儿童及孤儿。《边境》等所有文章著作权、《桃溪醉》等所有歌曲的著作权转赠杨迪先生。明湖苑房产及其内部所有资产,禅境苑房产内所有资产赠予钱磊先生。骨灰由……杨迪先生负责保管。遗嘱由杨迪先生执行。”最后一句,王蔚说得分外艰难。
钱磊坐在离王蔚最远的角落里,听着王蔚交待自己的身后事,心口仿佛有一把钝刀子,在一寸寸的剐着。他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拳,害怕一抬头,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要发疯将屋子里所有人都赶出去。
不愿去看钱磊有什么反应,王蔚拿起书面遗嘱一式两份分别递给了律师和公证人员。
两人交换着看完,确保两份内容完全一致并与王蔚口述内容没有矛盾。将遗嘱递还给王蔚,并看着他在遗嘱上签字按手印。
“我宣布,经济南公证部门公证,王蔚先生的遗嘱内容符合《华夏继承法》第16条规定,合法有效。公证书将在3天内出具,请您届时到济南公证处领取。”公证员韩静道。
又跟王蔚处理交代了一些注意问题,杨迪送律师三人离开。
再回来的时候,王蔚和钱磊已经相对而坐。知道王蔚跟钱磊有话要说,杨迪忍了忍,最终还是把门关上,将空间留给两人。
“磊哥……”
“小蔚……”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
“你先说。”钱磊望着王蔚,温柔的笑道。
王蔚抬头望着钱磊,眼睛难以聚焦却依然想要看清楚钱磊此刻的模样。组织了一下思路,王蔚将盘桓在脑海里,想了好多天的话宣之于口:“磊哥,今天找你来,一是为了遗嘱的事;二是为了将你我之间的事做一个了结。”
了结?王蔚的这个用词让钱磊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磊哥你这几个月没来找我……你没有明说,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王蔚有些艰难的说:“虽然就这样不见面,默认着分开是最好的选择,免得你我再尴尬。但就算是我的私心吧,我还是想见你一面。毕竟,我们也算是在一起过吧?”
钱磊的嗓子口像堵了一块干馒头似的难受,他想要否认,想要告诉王蔚不是这样的,他不想要和王蔚分开!然而当初主动做出绝情举动的人是自己,现在再说不是,是这样的苍白无力,像一个不想负责任,又朝秦暮楚的人渣。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王蔚说。
“你问。”钱磊声音干涩的道。
“当时……那个绑匪,让你选择的时候,你选了什么?”王蔚盯着钱磊的眼睛,问。
“我……”钱磊张开嘴又阖上,半晌说不出话,那样子,像一只离了水的鱼一般滑稽可笑。
但钱磊一向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最终,他还是决定回答王蔚:“我选了……”
钱磊的沉默告诉了王蔚答案,但他还是害怕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从他张他曾经深深痴迷的口中说出,连忙打断钱磊,那声音几乎带着尖利,喊道:“好了你不用说了!”
很快,反应过来的王蔚自嘲着道:“抱歉,我最近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钱磊当然不会责怪王蔚,他此刻只觉得心疼。
平复了一下情绪,王蔚又道:“早前看新闻里说那些英雄们舍小家为大家,只觉得伟大。那些英雄的家属站在背后,无条件支持也只觉得理所应当。现在身在其中才知道,英雄的家属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当的,至少……我没有这份儿勇气。”
“小蔚,别这么说!别……”钱磊从椅子上站起来,终于忍不住去抓王蔚的手。
没有拒绝钱磊,王蔚悲哀的看着钱磊,他努力去看钱磊那张英挺而线条刚硬的脸,却无奈的只能模糊的看到轮廓。生病之后,世界上所有的风景都成了印象派画风,王蔚苦中作乐的想。钱磊的脸在他眼中,依然是美好的,就像是雷诺阿画中的艾琳小姐,是德彪西曲子中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存稿箱啊,作者他假期出去疯啦~
第80章 结发
在这场钱磊主导的感情当中, 王蔚是如此的狼狈。他唯一的希冀, 就是在这段感情的结尾, 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就让分开这两个字,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吧……王蔚这样想。
“房子和东西, 如果你不想要,就交给杨哥,他知道该怎么处理。”王蔚说, 慢慢将自己的手从钱磊的掌心抽出:“如果你愿意,等我……的时候,就来送送。不来,我也不会怪你。不过, 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高, 相信这一天还会很遥远。说不定到那时候,你已经找到了另一个人。我也成了……有一首歌怎么唱来着,‘最熟悉的陌生人’。”
眼见着王蔚的手指离开自己的掌心,那微凉的触感慢慢脱离,钱磊终于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魔鬼,他猛然从椅子上起来, 上前将王蔚紧紧的拥入怀中, 道:“不!小蔚,你怎么会这样想。曾经拥有过你, 我怎么可能再爱上别的人?”
钱磊的唇慌乱的印在王蔚的发尾、耳廓,似乎这样就能够填满内心即将失去的恐惧。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走吧, 我身体不利索,就不去送你了。”王蔚淡淡的说,双手坚定的抵在钱磊的胸膛上,让钱磊同自己保持足够的距离。
“不是,不是可怜。小蔚,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呀!我已经决定要辞职了,往后的日子,不管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好不好?”怕伤到王蔚,钱磊只好放松拥着王蔚的力道,改为捉住王蔚的双手,慌乱的跟王蔚说着他从一进门开始就憋在心中的话。
王蔚抬眼,想去分辨钱磊的表情,却只是徒劳。他看不清钱磊的表情,更无从了解他这番话是否出自真心。王蔚爱着的,是当初那个充满正义感,在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伸出双手的钱磊。同时,他恨着的,却也是这个,为了更多人的利益而放弃他的钱磊。王蔚甚至不敢去恨钱磊太久,因为只要王蔚站到自己之外的角度去想这件事,他就愈发觉得钱磊的选择,是最正确的。
毕竟,他活下来了。
这证明钱磊的选择,是正确的,不是吗?
“不用。”王蔚看着面前的钱磊,说出狠心的话:“也不需要。”
这句话,不止是让钱磊,也让他自己,一起,心如刀割。
不需要……钱磊苦笑,王蔚总有这样一针见血让他放弃的本事。是不是像王蔚这样的每天斟酌字词的人,总结能力都这么强,只三个字,就让他再也无话可说。
僵硬的将手臂放下来,手指甚至再没有力气握起。钱磊终于明白,有些人,不是想放弃就放弃,想追回就追回的了。狼狈异常的转身,钱磊第一次这样的渴望一场酩酊大醉。醉了,心是不是就会麻木了?麻木了,就不会这样痛了吧?
就算遭到了王蔚的拒绝,钱磊依然照原计划回警局向老领导递交了辞呈。
“怎么这么突然?钱磊,你真的想好了?”老领导展开辞呈,看了两眼,确认真的是钱磊想要辞职之后问。
“想好了。”钱磊坚定道。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老领导问,他一点儿也不相信这辞呈上说的这些场面话。
钱磊苦笑,道:“您可以不问吗?”
老领导叹息一声,道:“你是一名优秀的干警,你知道的,我本打算将局长这个职位交到你手里。”
“对不起,辜负了您的厚爱。”钱磊道,他岂不知道老领导对自己的照顾,只是,他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警员,最重要的执法为民之心。
“这件事情,你父亲知道吗?”老领导又问,公事之外,就算是人民警察,也是有交际往来的。
“我还没有跟他说这件事情。”钱磊道,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回警局来递交辞呈,交接工作,已经花费了他最后的耐心,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心力再去应付注定更加难缠而固执的父亲。
“再说了,只要您不说,父亲他老人家怎么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