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
带点好奇,像是凑热闹的年轻人一般问一位大妈。她记得这位大妈是原住民,在街尾经营着手工饰品店。
大妈作势说得静悄悄,其实音量大得谁都听得见,“还有什么事,就那个乞丐呗,待在这里好几天了,怎么说也是景区,管理员怎么可能放任下去,可惜哟,轰又轰不走。”
有人同情,“人家也不容易的。”
有人轻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能生活。”
第8章 不如不见
有人同情,“人家也不容易的。”
有人轻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能生活。”
有人附和,“脏兮兮的多影响古城形象,早该赶走了。”
有人玩笑,“别啊,等下给你招来个丐帮,再说现在乞丐包里钱多着。”
所以只是因为影响了古城形象而不是因为天太冷容易冻出人命?
管理员虎着脸,这人简直就是软硬不吃,他直接去拽乞丐的胳膊,“快点走,别在这里瞎搞,当我不动粗还是怎么的。”
然而任他怎么拽,乞丐都抱膝坐在地上死也不动。
乞丐穿得单薄,外面只是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软衫,破了好几处洞的脏牛仔裤,远远便能闻到一种恶臭,头发则很长,遮住了脸,还油得打结,换身白衣就可以去演贞子了,不过贞子比她干净就是。
她?
北阙歌也是现在才发现这个乞丐原来是年轻女人,为什么说是年轻女人而不是大婶呢,毕竟她连脸都没露不是么?
看手就知道了。
她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胳膊被管理员拽着,手无力地悬在半空。
手很脏,指甲缝里藏污纳垢,但是除去这点客观来看,手型优美,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紧致。
宫兮月安璇禹倒是没说话,只皱着眉看这一幕,她们的出身让她们看多了明争暗斗和某些见不得光的污秽,对于世事的理解更深刻也更淡薄,虽不喜这一幕,但是她们能怎么样,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权伟祺道,“我们在这里干嘛,还是回去吧。”
“嗯,管理人员会处理的。”丹心远附道。
管理员气火了,他在这里和乞丐拉锯,旁边还围了一圈人看戏,这搞得他像是动物园里上串下跳的猴子!
面色涨红,理智那根弦就绷断了,他着力一脚踢向乞丐的肩头,把人踹地上,然后脑子一清,下意识地看向观众,还好观众的神情里没有责怪他粗暴,当下底气足了,甩甩手,“他娘的,保安愣着干嘛!把人架走!”
被踹倒在地上的乞丐默默坐起来,头靠着膝盖,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没有惊恐,没有挣扎,没有不忿,甚至没有哀伤。
她像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无可恋,这个踹她的管理员,这些围观指点的看客,似乎根本不存在。
赶过来的保安大声应了“是”,一人一边去抓她的胳膊,硬是要将她提起来。
北阙歌蹙眉,这些人有点过分了呐,“然后要干嘛?”
她看着管理员,琥珀色的眼眸带着压迫,“怎么处理?”
管理员张了张嘴,表情像是在责怪她多管闲事,“还能怎么办,给点钱打发走啊。”
北阙歌嗤笑了一声,转头的时候正好碰上乞丐的视线。
乞丐被两个保安架了起来,抬起的头也露出了一小半脸,然脏乎乎的脸根本看不出表情,而没被遮住的那一只黑瞳像是突然感受到了阳光一般不适地阖了阖,复又睁开,平静异常。
看过来的那一眼也是平静到了极致。
“等等,”北阙歌突然抿了抿嘴,有些烦躁地开口了,“我带她走。”
琥珀色的眼眸盯着乞丐,又说了一次,“我带你走。”
“哎,这你是来捣乱的吧。”管理员一脸傻逼地看着她。
周围的窃窃私语愈大,都对不起窃窃私语这个词了。
同情心过剩还是拐卖人口,这是个严肃的话题——群众们如是想。
宫兮月更是诧异她的作为,这可不太像她认识的那个北阙歌,因为同情而去背负麻烦。
乞丐将目光放到她身上,依旧什么表示也没有。
北阙歌啧了一声,直接拉着她的胳膊离开人群。
雪落在头上肩上身上,在还没融化前被踩在脚下,混着土染黑。
没两三分钟就到了客栈,门童见她拉着一个乞丐进来欲阻拦,然后被她随手推开了。
开门,把人推进浴室,不带感情地说,“洗干净了再出来。”
然后一个人靠着浴室边的墙。
北阙歌一遍遍地重温着梦魇里的荒凉,何其相似啊。
待思绪平静,她才注意到房间里黑黝黝的一片,没开灯呢。
浴室也没开灯,自然也没水声。
北阙歌难得地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拧亮了灯。
房间里的光隔断了外面的黑暗,打开的空调渐渐压倒寒冷。
浴室里依旧没有水声。
北阙歌蹙眉,浴室装的是磨砂玻璃门,底下一截还是空的,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地面。
玻璃门后的人似乎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背对着门。
她把她推进去后,她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没动?
北阙歌也不知自己是被气乐了还是无奈到只能笑笑,都过去十几分钟了吧。
推门进去,也不管她转不转过来。
“我回来之前洗好行么,这之后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去。”抬手打开开关,莲蓬头洒下热水。
乞丐站在热水下,脏衣服和同样脏的身体贴合,连水都是臭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已经离开了房间。
回到客栈的宫兮月安璇禹正坐在楼下餐桌边,三个男生已经被她们打发回房了。
毫不意外地看到下楼的北阙歌。
她们也不问北阙歌为什么好好地带一个乞丐回来,只问,“然后怎么办呢。”
“送救助站吧。”北阙歌说完,出了客栈。
“兮,姐有数的,再说了,姐本来就看不惯人欺凌弱小。”
“我只是觉得她的神情有点反常罢了。”
寒冷迎面而来,北阙歌皱着眉走到河边的长椅旁,以一种卷缩的姿势躺了上去,她看着黑压压的天,和漫无目的飘散的雪,良久,转了个身,朝里,木条缝隙外,是灯河照亮的长街。
她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眼睛有些酸痛。
北阙歌回来时,便见一人站在窗边,头微微低着,听到开门的动静后侧首望过来。
北阙歌一瞬间怔愣住了,窗边的人一边在昏暗里,一边在光下,侧颜弧度冷冽流畅,五官立体,轮廓深邃,有点混血的味道,她扫过她狭长的凤眸,高挺的琼鼻,微抿的薄唇,敞开的浴巾下,ji,ng致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的
幸亏是镀膜玻璃,外面见不到里面。
而且你使用浴巾的方式貌似不对。
“睡袍,”北阙歌一脸平静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没穿过的睡袍,为了防止她弯腰露出什么不得了的景色,没有放在床上而是亲自递了过去。
通常女生不都是将浴巾围在胸前?
但面前这位是随便地披在了肩上,幸好浴巾够大该遮的都遮住了,虽然遮得不完全
她面无表情地扯掉浴巾接过睡袍,然后疑惑地看了下北阙歌渐粉的耳垂,慢条斯理地将睡袍穿上。
北阙歌轻描淡写地说,“先吃点东西吧。”然后转身走向沙发。
摸了摸碗壁,嗯,还是温热的。三菜一汤,都是丽江的特色菜肴。
将碗筷摆好,北阙歌就去浴室洗手,她注意到地上和洗手台都干干净净的,显然被整理过一遍,而酒店的一次xi,ng毛巾和洗漱用具少了一套,连同脏衣服和断发在垃圾桶里躺着。
余光望向沙发那边,穿着睡袍的人正襟危坐背脊笔挺,她抿着薄唇,异常认真严肃地看着茶几上的菜肴。
“怎么不吃?”北阙歌较随意地坐在沙发扶手上,看她望过来,愣了愣,在沙发上坐好,“一起吃吧。”
北阙歌往自己碗里夹了菜,抬头注意到对面的人盯着她的手,然后过了几秒才拿起筷子,动作生疏。北阙歌心里的怪异又多了一分,虽然食不言寝不语,但吃得也不认真,大半心神跑到对面人身上去了。
她用筷子的动作不是很熟练,举止却得体,赏心悦目,这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雅决计不是流浪街头的人可以模仿出来的。
有些东西怎么也抹不掉,比如气质。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慢条斯理的从容,无关身份处境,这种从容足以让她耀眼夺目,比她完美无缺的容貌更摄人心魄。
北阙歌食不知味,难以表达的情绪在心底翻腾,涨涩又难受,终于,她看着那张陌生的容颜问道
“是你吗?”
“嗯?”
第9章 不如不见
“是你吗?”
“嗯?”
一个疑问助词将所有侥幸全给北阙歌堵了回去,她不可遏止地想起那个女人在她面前消散的场景。
北阙歌有点心累,“今天晚了,先睡觉吧。”
她估计了下沙发的长度和陌生女人的身高,“我给你抱床被子出来,你就睡在沙发上怎么样?”
她点了下头,深幽的凤眸里依旧风平浪静。这让北阙歌怀疑她是不是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哪,又做了什么,就如在众人近乎羞辱的围观下,即使被踹倒地也只是爬起来默默地维持原有的姿势。
北阙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往沙发那边望去时,那人明明确确地躺在那里。
从来没有人给她如此之强的飘忽感,不看到那团因着呼吸略微起伏的影子她都怀疑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