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决被你派出去了?”景染歪头想了想,问道靳鞅。
靳鞅点点头,似乎无意多解释,只是看着景染,轻声道“困了便先睡一会儿,大概一日两夜能到。”
若是快马不停,也得颠簸一夜的路程,如今换了马车,景染往后靠了靠,懒洋洋道“我倒是不困,该睡的是你才对。”
“我也不困。”靳鞅笑了下,从车璧的暗格中取出那副琉璃玉的棋子,“那下棋罢,好不好?”
景染眯眼看了她片刻,应允道“好。”
马车沉稳行走在静谧的夜色中,两人隔桌对弈,一夜未眠。
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时候,马车微微停顿了一下,在膳食被摆上来后又开始行走起来,未曾停歇。靳鞅饭后又抽出两本话本子,将一本递给景染,两人一起坐在桌边静静看书。
一日又很快恍过,到夜色渐深的时候,靳鞅终于受不住般往后靠了靠,景染垂睫敛了敛眸中情绪,开口道“困了便睡罢。”
“可是我想看。”靳鞅笑了笑,将话本子举起来动了动,歪头轻声道“师姐。”
“嗯?”
“你念给我听好不好?”靳鞅嘴角笑意不变,浅淡温柔。
“好。”景染应声,接过她手中薄本,揭过第一页,缓缓出声念了起来,声音轻缓又宁静。
靳鞅一动不动地歪头靠在车璧上,静静眯眼看了她许久,渐渐仰躺下身,又过了一会儿轻轻出声道“师姐,到了你喊我。”
“好。”景染再次应声后,仍旧声色不变地读着话本。
靳鞅勾起嘴角,闭了闭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景染在车内的呼吸声趋于缓和之后渐渐停下声音,伸手旋暗车内的光亮,一动不动地将视线落在靳鞅脸上,一夜未动。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马车沉稳停了下来,还未等景染出声,靳鞅便睁眼坐了起来,看了眼景染后挑帘看向窗外,平静道“下车罢,师姐,下去还得走一段儿。”
景染嗯了声,两人一同下车,她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满目青翠,十里之内都屹立着同一种景染未曾见过的,苍翠欲滴的高大樟木。
靳鞅没有过多解释,当先抬步,一路勾勾转转,好似在蹋着什么阵法,景染也未曾多问,只是跟着她。
约摸两个时辰后,转过最后一棵樟木,一道噬骨熟悉却微有异别的声音轻快响在了耳边
“靳鞅,你来得可真慢。”
两人同时停住脚步,抬头看了过去。
一袭青衣未变的人正撑手坐在正前方高大樟木的树枝上,歪头看着两人。
景染仰头看着她嘴角浅浅勾着的笑意,轻轻眯了眯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本身想让小公主的登场再sao包一点儿,想想还是算了,不符合她一贯高木冷矜的人设[滑稽]
第106章 混账东西
如烟细雨中, 那人的容貌并未掩映半分, 只是向来清透的眸光无端多了几分张扬之气, 眉梢高挑, 衣袂飘飞,就连景染, 也好似未曾见过她这样的一面。
靳鞅忽然抿了抿唇,静静看着闲坐树枝的人。
长孙祈沐也居高临下地回望, 嘴角弯弯勾着, 只是睨着靳鞅, 未曾挪动视线看向她身旁的景染。
她身后就是合纵连横的八大世家,一应房屋田舍如同九天棋盘一般, 星罗密布, 井然有序,并未有半个人影出来走动,静谧异常。
没有埋伏陷阱, 没有阵法布置,甚至没有一个隐卫, 连罗诺和罗译都不见身影。
所以挡在二人眼前的, 只有高挂枝头的那一个人, 她就姿态闲适的坐在那里,青衣入木,却尊华如画,分外醒目。将她背后的十里樟林,都映成了烟蒙浅淡的背景。
三人对峙许久, 靳鞅一时没有动作,长孙祈沐更是不急,将她上上下下都看过之后,才闲散出声提醒道“十里樟林的雨可不比它处,靳鞅,你不顾忌你身边陪你淋着的那个人,本殿主可还疼她。”
只是声音不高不低的一句话,便让靳鞅忽然间缩了缩瞳眸。
景染自然也未曾听漏她话中的殿主二字,还未抬睫,长孙祈沐便撇了撇靳鞅,撑手坐着的身形拔然而起,与此同时亮眼的寒光直直刺到了靳鞅面前。
清脆的碰撞声眨眼响起后,凌决带领的隐卫才堪堪现出身形,他纵身挡在靳鞅身前,暗自庆幸地看了眼景染手中的薄雪短剑。
长孙祈沐反手接回冰瑰,也垂眸看着景染手中的冰璃,凉凉挑眉道“用我送你的剑跟我动手,你也能做的出来?”
景染没吭声,只是眯眼看了看她半阖的长睫。
然而不等她看清,长孙祈沐又骤然动身,这次是直接持剑朝她而来,旋飞的衣角袂扬飘飞。
景染冷静抬手,端剑相迎,只是在两把剑尖刚刚接触的时候,长孙祈沐忽然间收了手,任由景染的短剑刺向了心口。
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响起,一众隐卫刚刚下意识地瞳孔微缩,景染便猛然顿手,稳稳端剑停了下来。
长孙祈沐一错不错盯着她眼睛的凤眸中乍然间挣破出乌云探月的光彩,嘴角勾出这些天来第一个弯翘的弧度,柔声道“舍不得便跟我走。”
景染眸色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垂睫收手道“休想。”
“由不得你。”长孙祈沐在她撤手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步,猛然抬手点住她心口x,ue道,顺势去勾她的腰身。
靳鞅骤然动手,却因凌决挡在身前的缘故慢了一步。长孙祈沐一手揽着景染,一手将一条光彩大盛的锦条链锁忽然自手中抛掷而出,静静悬浮在了半空。
链锁色彩斑斓,周身泛溢着晶莹剔透的九彩灵光,很似用灵力凝结而出的一般,头尾隐不可见。
靳鞅猛然间顿住脚步,看着面前的链锁攥手沉声道“你竟敢私自动用缚灵锁!”
“我都敢陪她死两次,还有什么不敢。”长孙祈沐忽然勾勾唇,凉凉一笑后,灌注内力喊了声“青鸾!”
靳鞅猛然抬眼看向她身后,与此同时,静谧无声的十里樟林忽然如同排山倒海般,狂风大作,一众隐卫惊骇无比地看着一只巨大的鸾鸟自平林骤然升起,庞大的身躯却拥有如同闪电的速度,眨眼间便升到了半空,展开了巨大轻薄的翅膀。
方圆几里的光线骤然昏暗,牢牢笼罩在了巨大鸾鸟的羽翼之下,它身姿轻灵,姿态睥睨,周身洋溢着流彩乍泄的青色光晕,好似上古洪荒的神兽,微微低了脑袋,俯视着长孙祈沐的方向。
景染仰头看着巨大的鸾鸟,刚动了动手掌,还未等灵力溢出,长孙祈沐便忽然动指将悬在空中的缚灵锁无形捆到了她的身上。
靳鞅立即动身,却仍旧慢了一步,亲眼看着长孙祈沐搂着景染直直飘身而起,跃向了青鸾之背。
青鸾在二人落脚的即刻便垂翼而起,极快蹿上了高空,长孙祈沐将景染轻飘飘甩到一旁,负手站在了边沿。
靳鞅站在十里樟林的正中,仰头眯眼道“弓箭!”
长孙祈沐同时俯身开口,沉稳道“六哥。”
她话音刚落,那把往日里s,he过长孙祺灏的重弦弓便极快自景染眼前甩过。景染忽然回头,便见狂乱的大风中,一袭湖蓝色的身影正平静站在一旁,身姿挺拔,容貌俊逸,衣袂飘飞——正是数月前消失的长孙祺泓。
景染未来得及再看第二眼,巨大亢鸣的金属碰撞声便骤然自空中炸开,压过了耳边极速的风啸。
一箭碰撞之后,靳鞅和长孙祈沐接连拉弓,各自三箭再次弹弦而出,两箭自空中碰撞抵消后,各自一箭s,he向了对方。
靳鞅未曾躲避,在这一箭s,he进肩头的时候紧接着拉弓再s,he,却是在刚刚触及青鸾边翼,便卸力掉落而下。
她紧紧捏着手中长弓,抿唇看着两人一鸟逐渐变小,极速飞向了青越的方向。
长孙祈沐漠然站在鸟背边缘,凤眸微眯,直至靳鞅手中的长弓垂下,才扔了手中弓箭,反身看向景染。
因被缚灵锁初次捆绑的人已经不知何时晕了过去,平静躺在鸟背上的容颜一如往常,只是透着轻微的莹白之色。
长孙祈沐动身走到她身边,低垂着眉睫看了看,忽然开口道“六哥。”
“嗯?”长孙祺泓也从景染身上挪开目光。
“你去接姜柏奚罢,直接回京城。”长孙祈沐一错不错地低头看着景染,平静吩咐。
“好。”长孙祺泓看了眼她正在流血的手臂,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点足飘向了另一只比邻的青鸾,纵着它返向了乌荔京城的方向。
“青鸾,慢一点。”长孙祈沐再次开口,身下的巨大鸾鸟闻声立即乖巧地放慢了速度,耳边极速的风啸声骤然减弱,周边乍然静谧下来。
长孙祈沐一点一点蹲下身,骨节明晰的手指触上景染的眉眼,轻轻抚摸了许久后伸手穿过她的背脊,将人搂抱起来,妥帖环进怀里,温柔又眷恋地贴上了她的脸颊。
景染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已经是漫天星光,周围仍旧是呼啸的风声,不过听起来小了很多,看来仍旧还在青鸾的背上。
她身上裹着的是一件白毛风裘,原本的墨彩锦云锻不知道已经被褪下来被甩去了哪里,里面倒是还贴身留着里衣。
而做这一切的人正闲散坐在她几步之外,浅浅曲膝,手里来回把玩儿着一只红色的香囊,香囊的两面分别绣了身下的鸾鸟和不知名的藤蔓,和她身上那只如出一辙。
却并不是她的那只。
见景染一直望着香囊,长孙祈沐淡淡挑了下眉,“你想看?”
景染瞬间挪开视线,冷淡地望着远处不说话。
长孙祈沐凤眸眯了眯,忽然抬手将香囊朝她脸上丢了过去,“我偏要让你看。”
景染只得抬手将东西将东西攥住,瞪了长孙祈沐一眼。
长孙祈沐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勾了勾嘴角,显然心情愉悦。
“知道是谁绣来送我的么?”
景染仍旧不看香囊也不说话,甚至轻哼一声别过了脑袋,只是很快便被一双温凉的手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扳了回来。
不知何时已经蹿到身边的人居高临下瞅着她,凉凉道“不敢看?”
景染忽然心头火气,仰头恼怒瞪着长孙祈沐,“你这也敢,那也敢,什么都敢,我凭什么不敢?!”
长孙祈沐微妙阖了阖眼,好整以暇地看着景染,颔首道“好,那你说说我都敢些什么?”
景染压抑的眉心跳了跳,偏偏不如她所愿的开口,而是低头拉开了香囊封口的丝线。
长孙祈沐眸色加深,静静看着她的神色。
无论是布料,丝线,还是纹饰,俱都和她身上妥帖放置的那个一模一样,甚至内里装的东西——也是一枚结发而编的同心结。
景染唇角几不可闻地抿起,长孙祈沐抬手指了指,“认出来了?”
也不管景染出不出声了,她紧接着道“所以是你先送我一针一线绣的香囊的,是你搂我在怀里教我怎样编结的,是你信誓旦旦说要和我永结同心的,到如今,你敢不认?”
“是你先……”
“我先怎么样?”长孙祈沐挑眉,“我先说算了的?我先为了不相干的人跟你动手的?还是我先不要你的?”
景染抿抿唇,“那你将我送——”
“我将你送去乌荔皇宫做什么?”长孙祈沐又毫不客气地截断她的话,“你不是不听我说?任由着她引导你,任由着自己乱猜?”
微微呼啸的风声有所增大,身下的青鸾好似在一路下降。
景染凝了凝眸光后忽然仰头看着长孙祈沐,眸中第一次露出一种格外软弱的情绪,她定定看着长孙祈沐低声道“是你那么久都不来接我的,我醒来的第一日就撕了她的衣裳,穿了她的衣物,让消息都传出去,想让你着急,想让你坐不住,我一日日的等着你,盼着你,你都没来——”
长孙祈沐一直凉凉垂睫的眸光中忽然现出一丝柔软和怜惜,她微微俯下身,刚要伸手,景染便接着道“而后你来了,我猜的那些东西,你却俱都没有反驳。”
长孙祈沐面上的一丝柔软倏地烟消云散,她重新直起身子,看了景染半晌,忽然被气笑一般伸手捞起她的身子,一把扔了出去。
“你倒是敢试探,敢猜!”
极速的下坠让景染还未及反应,便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四周似乎有极为清新芬芳的花香,但紧接着响在耳边的声音却含着似笑非笑的凉嗖
“我看你才是个混账东西,让你给我好好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