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抬眸姜濂精致的轮廓尽在眼前,她责怪道“你分明不会凫水,跳入湖中焉有命在。”
姜濂看着那双盛满月光的纯净眸子半晌后道“我如今学会了。”
云时见她眸光极其认真,心里有未知的情愫正在生根发芽,心跳骤然加速,她不敢再看,转过头闷闷的哦了一声,接着又不满道“你什么时候偷学的,也不知带我一起,我刚才喝了不少水。”
姜濂嘴角带了一丝笑意,将她扶起来戏谑道“是该学学了,两回都几乎溺水,却不长记性。”
踩着月光回到山林居时夜已过半,山林间的虫鸣声时断时续,给静谧的夜晚添了一丝吵闹,将云时送回房间后姜濂转身,老族长一袭白衫立在院中,月光投在他身上,令他如夜间入世的神明一般,此时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姜濂,姜濂将脸上的表情敛下,向老族长走去。
老族长望着她低眉顺目的脸久久不语,最后长叹一声“方才之事我都看见了。”
姜濂垂眸不语,老族长又道“云时是个重情义的,她是将你放在心上的,你莫要再做傻事伤了她的心。”
姜濂咬着唇,半晌道“我也愿她一世长安,不识心痛为何物,可我怕最后伤她至深的就是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老族长徐徐劝导“你有何心结可来说与我听。”
姜濂摇摇头“您不会理解的,”
老族长见她实在不愿意说,只道“罢了,只是你也见识到云时是如何待你的,今晚之事莫要再发生了。”
姜濂知他与云时一样误会自己寻短见,却不想再解释,只点点头嗯了一声。
老族长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一轮满月,怅然道“少典戟渊不知何时会再来,姜氏已不是安全之所,你与云时她早些出去吧,去将她身上的咒印解了。”
姜濂疑惑道“那您与族人呢?”
老族长回头轻笑了声道“我自有应对之法。”又道“回去睡吧,还能睡几个时辰。”
这几日云时心情不佳,但她是个会藏心事的,从来不愿意将烦心的事说与身边人,令她们烦扰。
商雨霁一早就来看云时,钰诀跟在她后面,每每商雨霁从云时处回来总要受她一番冷眼,今日她竟破天荒的跟着自己来探望云时,真是奇了。
云时将她们让进屋中,落座后商雨霁示意她将手伸出,接着便认认真真的探起脉来,云时趁着空隙向钰诀关心道“钰姑娘在山林居还住的习惯吗?”言语间已然是姜氏待客的口吻。
钰诀冷着一张脸不想作答,她从不掩饰她不喜欢云时的事实,商雨霁回眸望了她一眼,期许她能与云时和睦相处,云时她不担心,钰诀才是最令她头痛的。
见她眼中的期许,钰诀虽不想让她失望,可骨子里的傲气还是令她执拗的不肯低头,商雨霁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转过头继续替云时探脉。
钰诀执拗半晌终于还是不忍见商雨霁失望,语气十分僵硬的与云时交谈起来,“喂,主……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
商雨霁不妨她问了个最不该的问题,手指颤了一下,云时覆上她的手轻拍两下,商雨霁抬眸见她带着笑意的脸正望着自己,示意自己不必担忧。
云时将手收回掸平衣衫,正襟危坐十分认真的回答道“他与我有杀母之仇,是我此生不共戴天的仇人。”
周遭的气氛忽然严肃起来,钰诀感觉到她周身隐约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自知问的不该,便缄口不语,又变成了冷冰冰的石头人。
云时见她这样不禁莞尔,她不愿商雨霁夹在她与钰诀之间,尽力修复二人之间的嫌隙。
“姐姐都告诉我了,他虽然救了你,却也是有目的的,他从来就不是个善良的人,你如今离开他是最明智的选择。”
钰诀想起水底商雨霁手腕伤口汩汩冒血的场景,她都不曾忍心伤她半分,他却当着她的面,那时她从未觉得自己那般无力过,脸上显了几分愤恨,她将头偏过去,似乎是不愿意再想,又像是个倔强的孩子分明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却又不想承认。
对于商雨霁来说,钰诀永远是她的妹妹,她心里自然明白若非因为自己,钰诀定然不会这么果断的离开少典戟渊,心下暖了几分,她将钰诀紧握成拳的手拉过来握在手心,看着钰诀的双眸认真道“我与云时相依为命十余载,你与她在我心里一样重要,我何曾轻视过你,如今好不容易团聚,我希望我们能平安和睦的相处在一起,云时是个好姑娘,你年长与她莫要与她置气了,好吗?”
钰诀看着商雨霁墨玉般认真的眸子,心中虽然还有一丝抗拒,却还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商雨霁见她答应,心中高兴,她将云时一只手拉过来叠在钰诀手上,开心道“从今往后我只求你们一世长安喜乐,再无所求了。”
钰诀向云时看去,后者笑面如花的望着她,钰诀露出个极不情愿的笑,扭头不再看她,云时笑起来真是太过灿烂。
云时要去看看姜濂,商雨霁无事便要一起,以眼神询问钰诀,钰诀才刚与云时修好,不想这么快就讨好她,不过既是商雨霁邀她,她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昨夜姜濂原本是想通过浅桑湖潜到幽潭离开姜氏,却被云时误会要寻死,她望着那柄通体墨绿的莫逆剑出神。
本已丢失的记忆被这把剑唤回了大半,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既然已记起许多,那不该忘记的自然会记得更清楚,她当初曾那般凄厉决绝的将陪了她千百年的爱剑封入冥石,令宝剑再不曾显露它的光华。
既然利剑已然出鞘,她便要用它将欠她的全都讨要回来。
第26章 第章
云时走在最前,一剑将拦路的荆棘斩断,回头伸手将姜濂扶过来。
钰诀走在最后看她牵姜濂的动作十分自然,眼神晦涩不明。
商雨霁回头发现她落后了几步,不禁催促道“快些,族长说这里不比浅桑湖那条通道安全,既然那条路不能走,只能走这里出去了,你莫要掉队。”
钰诀点点头,上前几步牵了她的手,商雨霁楞了下,便由她牵着。
因云时背上的咒印不能长留姜氏,族长便让她们尽早出族,不过浅桑湖通往幽潭的路被少典戟渊毁了,目前也只有这一条路能出族。
其实云时心中清楚,老族长不过是为了保护她们,姜氏比起外面来说更为不安,老族长态度坚决,她半点都反对不得。
只是这条古道……说古道都是抬举了,看不出丝毫道路的痕迹,俨然一片未开荒的山林,四人在这里几乎是一路挥砍劈刺出了一条小径!
云时望了望手中的雪藏,银色的剑身已然点缀了几点斑驳,她脸上显出一抹无奈,腾身跃起剑招挥洒而下,几瞬将四周清理出一片平整的空地来。
收剑入鞘,云时抹了把额头的汗“我们就在此稍作休息吧。”
参天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这几日她们也不曾好好休整过,大家都能略感到疲惫。
已至盛夏,虽然在林荫处,依旧能感觉到热流,云时将衣袖向上捋了捋,姜濂侧目看着云时的手腕,莹白皓腕骨节分明,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一下,云时好像又清减了。
姜濂从行囊中拿出老族长备给她们路上吃的东西,撕了一半递给云时,见她伸过来的手上有绿色的污渍,又自腰间摸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将她的手拉过来细细擦了干净,这才将吃的给她。
云时报以她粲然一笑,正好一缕阳光照在她脸上,令她的笑容越发煦烂,姜濂嘴角轻勾催她赶紧吃了。
正在几人休憩时,骤然间地动山摇,四人戒备的看向四周,不过片刻林间又恢复如常。
想起老族长说的这条古道百年都无人踏足,由于处于九幽之内,有许多未知的东西,此番这么大动静,不知是何种情况,云时秀眉微蹙,警惕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
有潺潺水声从前方传来,云时劈开一丛挡路的乱草,面前豁然开朗起来,有清澈的山泉缓缓向下流去,原来她们已到了古道尽头,再往前便是断崖。
断崖对面是一处十分宽广平整的空地,与姜云忆山林居前的那处有几分相似,犹如人为休整一般,空地四周又被葱郁的树木所包围。
由于没路了,断崖距离对面间隙不是太大,几人十分轻松的飞跃了过去。
刚落地还不到几息,忽然被四周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数名绿衣女子持剑包围起来,商雨霁心知被误会忙出声道“我等只是借道,并未有歹念,误闯之下还望莫怪。”
商雨霁声罢,有女子清脆的声音自林间传来“哼!此乃我宫中练武之处,你等若要借道也该走宫门,这般闯我拂玉宫后院是否无心,也得等我将你们拿回去由宫主定夺。”
语罢她走出来一剑横指着云时几人吩咐道“上”
钰诀见此眼神如寒冰凛冽,她不等商雨霁还要解释,手中长鞭抖开,杀气翻涌间,长鞭如灵活游走的蛇一般向为首那位绿衣女子袭去。
女子一剑将她的长鞭挑开,脸显怒色“果然来者不善,结剑阵。”
场中那几名绿衣女子身形突变,几人被围在中间,明显感觉到铺面而来的肃杀之气,未免误会加深,商雨霁将钰诀拉紧了,免得她再冲动坏事。
云时忙拱手道“姑娘不要误会,我们真的是迷路在山间才误闯了贵宫,并非寻事挑衅,还请姑娘息怒。”
商雨霁接道“我们愿随你去向你们宫主解释清楚,还请姑娘撤阵。”
那绿衣女子看着几人犹疑了一会,忽然眼神一冷“你们休想骗我撤阵!”
云时无奈道“那要如何你才肯信我们,我们都愿意随你去见你们宫主了。”
那女子忽然自腰间摸出一条十分纤细的绳索丢过去
“将你们双手捆了。”
钰诀怒目而视,那女子视而不见,商雨霁忙将她倾出的身子扯回来,沉声道“别闹。”
云时正欲弯腰去捡绳索,一柄通体墨绿的剑柄抵住了她将要弯下的身子,云时抬眸不解。
姜濂看了她一眼,抬眸凌厉的看着对面那绿衣女子,语气低沉道“双手被缚岂不是任由你等刀俎。”
那女子挑眉道“若是查明确实是一场误会,我拂玉宫自会保证诸位安然离去。”
姜濂讽刺一笑“如何信你?”
钰诀亦出声嘲讽道“难不成到时候你要将你们全宫上下都绑了双手送我们离去吗?”
“你……”绿衣女子气极,她指着钰诀愤恨道“将她们拿下,关到火狱去。”
对方虽然人多,功夫却不如她们几人,除开商雨霁,三人游刃有余。
看着又一位姐妹倒下,绿衣女子愤恨不已,她一剑刺出朝着武功最差的商雨霁而去。
钰诀眸中杀意一闪而过,长鞭携着风雷之势欲将那女子身形斩在半空。
就在长鞭将要抽在那女子身上时,一条白绫由远处疾出,正好将绿衣女子救下。
随后一声极其悦耳的女声响起“既是误会讲清楚便可,动刀剑岂是待客之道。”
绿衣女子站定后朝身后缓缓走来的一袭白衣低首道“属下知错。”
那白衣女子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四人面前,轻纱覆面,眉目隽秀,眼波温婉,启唇道“方才多有得罪。”言罢扫视了周围倒地的几名女子道“多谢手下留情。”
商雨霁回以轻笑“是我等失礼了,还不知阁下身份?”
那女子眼神自雪藏剑上扫过停在姜濂脸上,片刻又挪开看着商雨霁道“我是这拂玉宫的宫主,姓扶”
“扶宫主,这几位是我的妹妹,我与她们在山中迷了方向,这才闯了贵宫,还望宫主能指条出宫之路。”商雨霁知道山中不辨方向是常有的事,这般解释也并不牵强。
那宫主听后并未立刻言明出宫之路,只是眸光幽深的望了一眼她们方才跃过来的断崖,半晌后道“既是无意便是有缘,想必你们在山中寻路也是疲乏了,便在宫中留宿一宿吧。”
商雨霁与云时对视一眼,既然这宫主答应明日,那便明日再走罢。
那宫主见她们答应便施施然先走了,姜濂望着她的背影眸中有犹疑之色。
用过晚饭后,便有人安排房间,直到夜半便都没有任何异动,商雨霁疑虑去了大半。
刚熄了灯准备上床睡觉,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商雨霁猛然一惊,还不待她躲起来,只听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了,一条黑影摸到了床边。
商雨霁这会适应了黑暗,大概能看清身形,压低声无奈道“好好的自己房间不睡,跑我这里做什么?”
钰诀这才发现她站在床另一侧,一把将她抓过来扔在床上,自己也爬了上去躺好之后才道“谁知道这鬼宫安的什么心。”扭头看着商雨霁躺的地方嘲讽道“你功夫最烂,我还是在这里保护你。”
黑暗里看不清商雨霁的神色,只听她轻声道“夜深了,睡吧。”
幽静的走廊上,一袭白衫的扶宫主轻纱覆面,手中一杆精致的白纱灯笼,不时有微风拂过将她面纱揭起一角,露出精致的下颚,她走入云时她们所住的院中后,径直朝着姜濂的房间而去。
敲了几声门之后,姜濂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着她,目光疑虑。
扶宫主用空着的那只手将脸上的轻纱解开,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容颜,微微一笑,十分自然道“姜濂。”
姜濂瞳孔猛然一缩,眸光瞬间变得凌厉,周身隐隐有怒气与杀气弥漫。
扶宫主许是感觉到了,微笑变的苦涩,她道“莫要扰了别人,请我进去吧。”
姜濂转身便走,扶宫主将门关好,这才来到她身边,“许多年未见了,你一点都没有变。”
姜濂沉着一张脸,语气十分冷酷“扶莹,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