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的节日……
团团心底有些发冷。过几日的节日，不正是男子与女子定情、结姻缘的节日么。
虞姐姐不仅不能接受自己，还把自己往外推吗？她已经连让自己陪在身边也不允许了吗？！
团团重重放下碗筷，它们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脆响，她的声音第一次有些冷漠，“既然虞姐姐希望，那我就早些下山吧。”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出竹屋，快步往山下走去。
虞姝曼被她突然弄出的唬了一愣，等她回过神，团团已经离开了。她慢条斯理的梳洗完，坐到竹桌前用起了午饭。第一口饭菜咽下，她心底有轻微的沉重感。这是她以往从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团团下了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即使如此，她步伐不仅不慢，反而还加快了一些。等到她踏入医馆的门，见到了裴淮杰后，她已经有些上不来气。
“怎么哭了？”裴淮杰向着团团快走了两步，却因为男女之隔，停在了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
自从之前虞姝曼带着团团与裴淮杰和阮雅沁会面后，团团时不时会下来看看两人，虽然她从来没有喊过他们为姐姐和姐夫。
但因为团团的到来，阮雅沁夜里不再郁郁寡欢，裴淮杰的心情自然更好。而团团的心思纯净，与阮雅沁的相处没有带上丝毫的恶意。因为雅沁的关系，裴淮杰对于团团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怀。
见到团团哭了，裴淮杰不由问道“难道是来的路上被人欺负了？”虽然虞姝曼看上去有些淡漠，他却从来不会怀疑她会欺负或伤害团团。见团团哭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她是否被路人所欺负了。
“没有。”团团也是才反应到自己竟然哭了，怪不得在来的路上……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赶忙抬手擦了擦脸，“我没事。”
裴淮杰见团团不愿意说，也不勉强。女儿家既然哭了，自然也是因为女儿家的事情。他抬手指了指后院，“雅沁在后院整理草药，她一直等着你回来。”
团团点了点头，再擦了擦眼泪，才迈步走了进去。
阮雅沁听到动静，微微抬头，就看见眼圈有些发红的团团。
“这是怎么了？”阮雅沁的心思可比裴淮杰更细腻一些，经过时间不多的相处，她却也有些了解了团团。嘴硬心软却也坚强，不应该会因为小事哭才对。她将草药放到一边，擦了擦手之后，领着团团进了里间。拧了温热的毛巾递给团团，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温柔道“不是已经及笄了么，已经是大姑娘怎么能动不动就哭。”
“……谢谢。”团团沉默一瞬，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颊，“大概是风有些大，我走得急了。”
阮雅沁也不拆穿，笑着说道“既然已经及笄，不如在这住下。找找中意的男子，也好早日结亲。”她看着眼帘垂下的团团，不受影响的继续说道“这是作为姐姐的失职，但我最近也有帮你物色品性出色的男子。城北的马家二少爷和西街的林小秀才，不论相貌和品性都很不错。你要是愿意，借着过几日的节日，让你去见一面。”
眼见着团团半晌没有出声，阮雅沁也不急躁，就这么安静的喝着茶，等着团团的回答。
“我……”团团抿紧双唇，好一会之后才压低着声音回答“我喜欢的人是虞姐姐。我不会和别人结亲，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会离开虞姐姐的身边。”
“……我就知道。”阮雅沁猛然放下杯子，瓷杯与桌面相触发出脆响。不过一会，她努力稳住了翻涌的心绪，冷静道“但是她不喜欢你。你今日会哭着过来，也是因为这样原因吧。”
阮雅沁的话，犹如一把尖利的匕首重重的刺入了……原本就已经被伤得破碎了的团团的心上。
团团重重咬住了下唇，狠声道“是，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她甚至也不懂得‘喜欢’这两个字的意思。”她紧闭上双眸，好一会才平息了情绪，再睁开眼来，双眸依旧是波澜不惊的黑色，“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就是喜欢她。”
“你这是何苦。”阮雅沁下意识抬手抚摸着团团的头发，“你可以不这么辛苦的。”她温柔的抚摸着团团的脸颊，“你的容颜姣好，本可以嫁于一个敬你、爱你的男子，和他一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若是你是在不能接受男子，姐姐也能想想办法找来其他女子。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陷于……这般苦楚的地步。”爱而不得，求而不得。
“我……不觉得苦。”团团将这话说出口，声音都不觉有些哽咽。她压抑住哭意，沉声道“可我只喜欢她，其他人我都不喜欢。”
阮雅沁也理解团团的心理，可她实在不忍心她的妹妹……下半辈子都在这种单恋中饱受折磨。她抿了抿唇，“可她不喜欢你，你再喜欢她有什么用。”她不等团团辩驳，“别说你可以等下去！你们一起相处了十多年，她都没能对你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再等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怕到那时候你越陷越深，而她却依旧看着你的感情无动于衷。”
“到那时候……若是她喜欢上了别的人，你会选择了结自己还是杀掉她又或是杀掉她喜欢的人呢？！”
“不、不会的。”团团几乎快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双手紧握成拳，却也只是干巴巴的说道“我绝对不会伤害她。”
阮雅沁看着身体都有些颤抖的团团，心底也有些发疼，但她还是依旧坚持道“嘴上说的好听，等真到了那种时候……满腔的感情得不到寄托和宣泄，你绝对会做出令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你和她素来亲密，即使你突然出手用利器插入了她的心脏，她也会反应不过来吧。”
“不会的……若是我伤害了虞姐姐，我一定会以死……”团团的声音颤抖。
“人死灯灭，你再愧疚，跟着她去了又如何呢？”阮雅沁看着面色苍白，嘴唇殷红的团团，狠心的话也不再能说出口。她抿了抿唇，到了嘴边的话化为一声叹息，“若是两情相悦，何必等到现在。若是……无情，再等也只是枉然。”
“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吗。”团团的声音十分沙哑，“我想安静一会。”
阮雅沁点了点头，出门前叮嘱道“你可别做傻事。”却依旧不放心的守在了门口，若是里面发出一点什么不正常的声响，她一定第一时间冲进去。
璃娘和青猞自从及笄日之后一直没有见到过团团和虞姝曼，璃娘的好奇心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她在石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念念叨叨“这到底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呢？！”
若是成功了，团团肯定和虞姐姐亲密的腻在一起，下不来床没来通知自己也是可能；可若是没成功，情绪太过沮丧而没空来搭理自己也是可能。璃娘眼睛有些发直，看着竹屋方向的眼神几乎算得上是望眼欲穿。
到底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呢！
到了夜里，璃娘终于按捺不住。挽着青猞一起，迅速跑向了竹屋。
她们两人刚走至门前，就看见团团和虞姝曼面对面坐着。
团团转眸对两人一笑，声音平静，“你们两人来了也是凑巧，我正好有事情要说。”
璃娘和青猞面面相觑，最后再看了一眼面色一直很平静的虞姝曼，两人如鹌鹑一般，小步且安静的站在了团团对面，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我在三日后大婚，希望你们能来参加。”团团说到大婚，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喜色。双眸紧盯着虞姝曼，希望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的不舍。只是虞姝曼一直微垂着眼眸，她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绪。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男人，可是姐姐说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陷入无望的感情中。”团团双手撑在竹桌上，俯身看着虞姝曼的唇瓣，“如果你对我，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感情，即使那不是对妻子的喜欢，也请你一定要来……把我带走。”
“我离开了你，一定会……”死。团团没有把最后应该出现的字眼说出，反而慌乱的将它改正，“我会尽力活着，等待有机会再见到你的那个时候。不过……等到那时候，我可能已经老得你都认不出来了吧。毕竟结婚后就得相夫教子……也不会再有时间来陪虞姐姐。”
“以后肯定会变得很难看吧，我得躲着你。”团团无力的哼哼了几声，她是想笑的，可她发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
团团看着虞姝曼无动于衷的模样，突然想到了阮雅沁的话。等到自己爱而不得、求而不得的时候，她会伤害她吗。
……
会的。团团紧抿了唇瓣，她会忍不住伤害她。之前她忍不住对她下了催熟药，不就证明了这一点么？这一次为了想到得到她，下了催熟药。那下一次呢？她为了得到她……会不会下毒。
或许早些离开她，是对的。团团抬眸对青猞和璃娘无力的勾了勾唇，下一刻，却落下了滚烫的眼泪。
她的时间，似乎也已经不多了。
璃娘想追出去，却被青猞紧紧地握住了手。
璃娘看了青猞一眼，终于还是停下脚步，她看着依旧翻着话本的虞姝曼，第一次有些愤怒，却也知道不应该指责虞姝曼。她冲到虞姝曼面前，“虞姐姐，你会去的吧？”
虞姝曼不紧不慢的翻了一页话本，“我对她没有那种感情，而且她本来就是人类，总和我们待在一起也不好。”
“虞姐姐你……”璃娘抿了抿唇，见虞姝曼一脸淡漠，不再多言，“随你们两个自己折腾吧！我反正是不管了！”随即气呼呼的拉着青猞离开了竹屋。
虞姝曼愣愣的看着那一页话本许久，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她将话本扔到一边，趴在了竹桌上，一动不动。一阵清风拂过，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你还在犹豫什么？快些取出她的心脏……你就可以回来了。”
“难道在凡间很好玩吗？你看看自己每日吃的些什么东西？”
“你别催她，反正也就这一会了。”
“你的主子还等着你的药呢，白玉，你可得快点。”
……
团团只觉得这几日脑海里总会出现各种有几分熟悉的男子、女子的声音。
取出谁的心脏？
白玉？是叫她吗？
她的主子……是谁呢？
团团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充满着闺阁气息的床帘，还有些回不过神。她的额头已经沁满了汗滴，明明一夜未睡，整晚脑子里都充满着嘈杂的声响，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疲倦，面色也十分红润水嫩。她慢慢坐起身，阮雅沁敲了敲门，“雅妡，起了吗？”
“……嗯，我起来了。”团团将衣裳穿好后起身拉开房门。
“看来你休息的不错。”说完，阮雅沁将拧干的毛巾递给团团，面带忧色道“你真打算……那样做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虞姝曼的决定，你却依旧决定要这么做吗？”
用钱雇来一名男子结亲拜堂。
虽然等到了吉时，虞姝曼没有来的话，婚礼也会被取消。但即使如此……团团的名声却也已经被破坏。
“这样的话……即使你之后再后悔，也很难再嫁给适龄且合适的男子了。”
无论是主动退亲或被退亲，对于女子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名声。若是之后再嫁，也只能当续弦或与相貌品行不太匹配的男子结亲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团团抿唇一笑，“只是怕会连累姐姐。”
“哪里能连累到我。”阮雅沁不觉抬手摸了摸团团的头，“实在不行，我就带着你去别的地方……总能找到合适的。你可千万别灰心。”
团团笑了笑，“好。早上吃什么呢？我肚子好饿呀。”
三日后很快来临。
天才蒙蒙亮，团团的房门就被阮雅沁敲响。
“新娘子要开始梳妆打扮了。”几个穿着喜庆的女子，面带笑容，推门而入。
“雅妡？”阮雅沁见团团直直躺在床上，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丝毫动弹。她心下一跳，赶忙上前想碰一碰团团，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被她体温有些低的手掌抚开。
“怎么这么冷。”阮雅沁不介意她拍开她手的动作，还想摸一摸她的额头，“可是身体不舒服？”
只是阮雅沁的手还未能碰到团团时，就被她猛然睁开却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神吓到。
她身体不由一僵。
“……雅妡，你，你怎么了？”阮雅沁不由后退了半步。
团团慢慢坐起身，她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声音淡漠，“没什么。”她看了阮雅沁一眼，“因为太紧张，晚上没有休息好。”她从容起身，每往前迈一步，其他人就不禁后退一步。
等到团团坐在梳妆台前，其他人才回过神，心底升起了几分尴尬和异样的情绪。
“新娘子可真是……漂亮。”一个喜娘干巴巴的夸奖道。
另一人小心朝团团迈了几个小碎步，下意识放轻了声音，“现在可以开始梳妆打扮了吗？”
“嗯。”团团看了看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开始吧，可别错过了吉时。”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相互推搡着上前帮团团梳洗打扮起来。
“雅妡，你真的没事吗？”阮雅沁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不过一夜，她家这软绵可爱的妹妹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上去……可比虞姝曼还淡漠几分。比起天上那些无欲无求的仙人，恐怕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若仙人都真正存在的话。
“嗯，我很好。”团团说完，闭上双眸开始闭目养神。
阮雅沁看着团团，心中那股异样感怎么都压不下去。
“对了，不必帮我准备食物。”团团淡漠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嫌弃的意味。
阮雅沁抿了抿唇，“你今日可得折腾大半日，不吃点东西怎么行。不管怎么样……还是吃点吧？”
团团不再理会阮雅沁，只继续闭目养神。
阮雅沁有些无奈，但她还是吩咐下人准备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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