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沁见团团不说话,眼神淡漠,直直看着门外想要离开,她更难受了。
“妹妹……母亲在将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没了。”雅沁想到死去的母亲,泪水突然就滚落下来,“父亲因着那个貌美的女人,连丧事都不愿办,最后还是靠杰哥……”她的手紧紧握住了相公的手,“我那时也才七岁,太过伤心又不懂得照顾孩子,所以将你交在了奶妈手里。”
“可等母亲下葬后,我才发现奶妈不见了,而你……也跟着消失了。”雅沁说到这几乎泣不成声,“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雅沁几乎喘不上气。
杰哥将雅沁搂进怀里安慰,“找回来了就好,你别太难过,身子要紧。”
团团听雅沁说完,面上没什么情绪,“说完了?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雅沁呜咽着说不出话,杰哥叹了一口气,“失散多年的姐妹团聚,实属难得。”他见团团不变的面色,心底一阵叹息,嘴上却道“你已经快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吧,肚子饿不饿?”
回应他的是一阵从肚子发出的响声。
“瞧我,是我考虑不周。”雅沁很快擦了擦眼睛,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团团,“妹妹起码用了晚饭再走。”用过晚饭天就黑了,她怎么也能把人留上一个晚上。
团团即使坐着也有些腿脚发软,再不好好补充些营养,她根本走不到山上。但她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心底想着,她点了点头,“搅扰了。”
雅沁迅速起身,“不打扰不打扰。”说罢就往后院走去。
团团与杰哥四目相对,起身道“我并不是令夫人的妹妹,她认错人了。”说完就打算离开,见杰哥想要上前阻拦,她的声音变冷,“男女授受不亲。”杰哥停顿了一瞬,就见着团团离开了医馆。
团团找到客栈随便用了些食物,再打包了一份提在手上,往山上走去。
虞姝曼已经蜕完皮,恢复了人形。她舒展了身体,披上白裳回到了竹屋。团团不在,竹床也没有被睡过的痕迹。
她似乎被自己吓坏了,虞姝曼想着之前团团惊慌的叫声和失措的脚步,心绪莫名有几分波动。看了一眼竹屋,她迈步往璃娘的山洞走去。
“团团她……走了。”虞姝曼听着青猞磕磕绊绊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她沉默了一会之后只平静的点了点头。
青猞和璃娘一直注意着虞姐姐的情绪,见她只是点了点头,也有些无措。还是璃娘机灵,见虞姝曼不离开,她赶忙开口道“青猞给了团团一包银子,应该是足够她用的。”她媚眸微转,“若是虞姐姐想要她,我去把她给您抓回来?”
虞姝曼眺望山下,“她原本就是人类。”再度沉默了一会,“你们去把‘深林’封起来吧,青猞之后也少些下山。”
青猞和璃娘四目相对,安静的点了点头。从满是妖修的山上“逃”下了一个被吓坏了的人类,确实该防备一些。虽然妖修比人类强上许多,但数量却总是抵不过,而正经的妖修也不宜染上杀戮和鲜血。
只要把“深林”封上,人类就进不来。
第019章
天色已经完全变暗,因为下过雨,月色也十分黯淡。脚下的山路本就难行,加上雨水、泥泞,原不适宜夜行。
团团应该在镇山的客栈住上一晚,等到天亮再上山。可她实在是等不及了。她心底默念着虞姐姐的名字,一手紧握着那根檀木簪。这根簪子十分漂亮,插在虞姐姐的银发之间,她一定会喜欢。
她果然是喜欢虞姐姐,且已经到达离不开的地步。通过了这一次“意外的别离”,她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仅仅念着她的名字都可以让自己得到无限的支撑,她一定要一直待在虞姐姐的身边,她不会再离开她。
还记得有一次,虞姐姐给她念着书中男子女子结亲时的场景时,她曾问过人类为什么要结亲?
林间的妖修们从没有结过亲的,即使是青猞和璃娘也只是简单的住在了一起。
虞姐姐似乎也不懂原因,翻了几本话本后才说道应是因为有情。
那什么是情?团团继续追问,为什么会有情?
虞姝曼再翻着话本,挑了些字句念道“朝夕相处却也不觉得腻烦;人不再身边就会止不住想念;即使对对方已经足够贴心,却仍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团团当时并不懂,却将虞姐姐念过的话含入了嘴里,咽进了心底。
等到时间流逝,她逐渐长大,她有些懂得了那些词句的意思。
她和虞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即使只是安静坐着,完全不说话也不会觉得烦腻。若是虞姐姐能主动和她说几句话,她更是喜悦的不能自已;从她有记忆以来,几乎没有离开过虞姐姐。现在已经两天没有看见虞姐姐,她满心只想着虞姐姐;虽然虞姐姐年岁比她大上许多,但一直都是她在照顾着虞姐姐。当然,她甘之如饴。当她照顾着虞姐姐的时候,让她有一种“拥有着”虞姐姐的“错觉”。
团团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虞姐姐,连山上的脚步都觉得有力了许多。
她对山路并不熟悉,只前两天随着青猞和璃娘一起下山走过一次。饶是她记性不错,还是走错了两次路,但误打误撞,她看到了熟悉的小溪。
那是当初她被璃娘捡到的地方。
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团团的双腿又痛又酸,口也有些干渴。她蹲坐在溪边,用手捧起水轻抿了一口,一边平缓着呼吸。
走到了小溪边上,之后的路就好走了。只要从这里直行而上,再走大半个时辰就能见到虞姐姐了。她很快站起身,继续向上走去。她一定要和虞姐姐好好诉诉苦,还必须得说说青猞和璃娘的“坏话”呢。她们竟然把年幼不知事的自己就那么扔在了人多的小镇里。
好在她聪明,会自己找回家呢。
团团一边想着虞姐姐,一边腹诽着青猞、璃娘,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她双腿的酸疼实在难忍。
可她已经走了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致却没有变得熟悉。她不免有些慌神。
按着路线和脚程,半个时辰后团团应该可以见到熟悉的山洞。可眼前依旧是一片葱郁却陌生的山林,她停住了脚步。
“肯定是我走错路了……”团团呢喃着往后退去,语气里的恐慌却十分明显。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底却已变得绝望。是虞姐姐不要她了吗?所以在她离开之后,就不再让她上山?虞姐姐……不要她了吗?
“虞姐姐……”团团向着黑暗的四周喊叫着,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青猞,璃娘……白浮……”
“你们听得见吗?我是团团,我没有要离开这里……”
“我没有按时回客栈是因为我被别人绑走了,我不是要离开这里……”
团团的声音变得嘶哑,可她还是继续说着一样的话。
“虞姐姐……我喜欢你。”团团的声音越来越嘶哑,音量也越来越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团团的身后突然传来了窸窣的响声,她双眼发亮,“是虞姐姐吗?”她迅速转过身,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白色,反而是一双泛着荧光的绿眸死死的盯着她。
是狼。
团团的喜悦猛然消散,继而染上了绝望。
虞姐姐在的林间,根本没有出现过狼。她果然……回不去了。
“你想吃我吗?”团团竟抬头对上了那双荧色绿眸,她的眼底没有丝毫的害怕或恐慌,只有着平静。“可我不想被你吃掉,我一定要再回到虞姐姐身边。”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喃喃自语的同时,她的双眸一直紧紧盯着狼,脑子也在迅速思考着,一边积蓄着自己的体力。
她身上没什么东西,只有几件换洗衣服、话本、从客栈带来的干粮和那根木簪。根本不可能和狼硬碰硬。
团团试探性蹲下身,打算捡起地上的石头作为攻击武器。可她才蹲下身,那狼竟有了几分退意。看来这只是一只“没什么经验”且没有太饥饿的狼。
得出这个结论后,团团轻松了几分。她头也不低,迅速捡起几块石头。却因为石头的尖利,她的手指被划伤,手上迅速变得濡湿。
而原本有了几分退意的狼,因为嗅到了血腥味,站住了脚步。
团团心下一紧,面上依旧保持镇定。她紧紧盯着狼的双眸,不动声色的慢慢向后退去。
不过后退了几步,那狼竟跟了上来,团团不敢再动。
一人一狼,在深山林间,开始对峙。
团团摸索着布料将出血的手指紧扎起来,狼对她的兴趣似乎又消散了几分。
“这是食物。”团团将干粮放在了地上,她撩开包裹着干粮的布料,食物的香气散发开来,“这些给你,你放我离开。”
虽然她没了食物也会有些难捱,但为了活着,她顾不了这么多。
她说完,试探性的再往后退。这一次,狼只是盯着她,却没有再跟上来。
看来她这一劫应该是躲过了。团团加快了后退的步伐,却始终不敢背对着狼。直到她完全走出了狼的视线内,她才快步跑了起来。
在确定自己离开了那只狼的追捕范围后,团团终于停下了步子。她背靠在一颗大树上,粗粗的喘起了气。
不过几秒,“嘶嘶嘶”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已经浑身绵软,没有了力气。比起灵敏迅捷的蛇类,她这般迟钝……
“还是活不了么?”团团说完,竟低声发笑,“但死在虞姐姐的同类身上……也算值了吧。”
“别动。”团团的身后传出了熟悉的女声。
团团的笑声戛然而止,滚烫的眼泪扑簌而下。她已经听不到她说出的话,竟在蛇的注视下,猛然转过身。
可在团团还没能见到女声的主人时,她被那蛇咬中了脖颈。
痛意传来,她的眼眸猛然睁大。
第020章
腥臭的血液溅上了团团的侧脸,但她已经顾不得许多。她被毒蛇咬中了脖颈,她马上就要死了。
团团泪眼婆娑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虞姝曼,赶忙抬手擦了眼泪。因为透过水雾,会让她看不清楚虞姝曼的样子。她有很多话想对她说,这时见到了却只是徒劳的张张口。
感受到陡然热起来了的身体,团团终于不再顾忌。她几步上前,紧搂住了虞姝曼纤细的腰。
“虞姐姐,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如果再不说,团团就没有机会再开口,“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人形也好,蛇形也好……大白蛇的样子,我也很喜欢。”团团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她紧紧抱着虞姝曼,嗅着她身上的幽香。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我只是去帮你挑选了一个簪子。结果被人绑架,所以耽误了回来的时间。”团团赶忙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木簪,双手捧着放到虞姝曼面前,“别说我了……虞姐姐看看簪子,喜欢吗?虞姐姐这么漂亮,自然也要有漂亮的首饰相配。我特意让人把簪头上的白玉雕成了小蛇,虞姐姐用这簪子的时候……一定要想想我。”
“我……”虞姝曼的表情有些奇怪,她看着脸上、身上都带着血污的团团,眼神也有几分复杂。
团团害怕在虞姝曼嘴里听到拒绝的话,听到虞姝曼的声音,连忙开口打断,“虞姐姐,你还是听我说吧。”话虽这么说,接下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团团的视线游移着,颇为大胆的抓过了虞姝曼的手,一摸却觉得冰冷刺骨。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就落了下来,“虞姐姐你怎么还是这么凉,只是我以后不能再帮你暖着身体了。”团团紧握着虞姝曼的手,想帮她暖和最后一次,“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说到这些,眼泪更是停不下来。
“最好是早起,三餐都得吃。如果虞姐姐实在冷,就再……”找一个吗?团团的眼泪更是停不下来,她紧抱着虞姝曼,“我不想虞姐姐再抱别人,我不想死……我想一直陪着虞姐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喜欢你……”团团的眼前变得模糊,话才说完,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虞姝曼顿了一瞬,还是抬手揽住了团团,没让她摔在地上。
她看了看怀里的团团,视线落在了那根木簪上。这根木簪确实很漂亮,她有些喜欢。而且……还从来没有人给她送过东西呢。
不过只是被无毒的蛇咬了一口,怎么就成了生离死别了?
虞姝曼把木簪收好,原本想和以前一般用“术”托起团团。可看着自己的衣裳已经变脏,而团团似乎也十分难过。她再看了团团一眼,将人拦腰抱起,慢慢往山上走去。
她穿过一层人类看不见、也触碰不到的“膜”,璃娘的山洞已经出现在眼前。
“虞姐姐……”璃娘已经看到了虞姝曼怀里的团团,她和青猞也都听到了之前团团大声喊叫的话,面上不由带上了几分愧疚,“团团她还好吧?”
虞姝曼点头,“没什么事。”只是身体有些发热,降降温就好了。“早些休息吧。”说完,她带着团团回到了竹屋。
团团没想到自己还有睁开眼的机会。当映入眼帘的景色是熟悉的竹屋时,她更是迷茫。
自己不是死了吗……团团还记得之前自己被毒蛇一口咬住了脖颈,她哪里还有机会可以活?
萦绕在鼻尖的熟悉香味,以及身后紧贴着她身体的熟悉触感。她的双眸不由又泛上了水汽,她竟然还活着,而且还睡在虞姐姐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