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原上刚下过一场雪，月光透过尖拱形的窗框投进房间，轻柔地照亮了爱拉半边的睡脸，在她轻轻垂下的眼睑、浓密的睫毛和毫无防备地微启着的嘴唇上洒下一层白霜。似乎是为了衬托出她天使般安详的脸庞，除了笼罩着她的这道柔光，房间里的其它地方都漆黑一片，尼娅芙就站在这片黑暗中。
她让自己变得很轻，只需要一阵方向合适的风，就从楼上她的卧室的窗户飘进爱拉的房间里。她有什么办法呢？知道自己身下只隔了一层地板的空间里就躺着这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让她如何能在床上睡得安稳呢？
白天，爱拉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上总是挂着较真的神情，仿佛时刻准备着应付从四面八方跳出来的敌人，尼娅芙不知道他们在军营里到底给这个小家伙儿灌输了些什么。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一直紧绷的表情才松弛了下来，现出她原有的温柔和纯真来，尼娅芙怎么也看不够。
但是明天，还有排得满满的行程和不得不行使的职责等着她去完成，她知道自己必须休息了。
再多看一眼，多闻一口有她在的房间里的香气。爱拉在梦中呓语着翻了个身，尼娅芙这才如梦初醒般地飘回了自己的房间。
“您不该大半夜偷偷离开房间。”黑暗中，一个声音说。
尼娅芙打了个响指，点亮一根法术蜡烛，照亮了首席巫师欧文的脸。“你也不该大半夜偷偷来我房里。”
“我来是给您送这个，”欧文拿出一个小药瓶，“我改良了一下配方，效果应该会更好。您这几天一直和那个阿尔法女孩黏在一起，万一哪天情不自禁了，记得赶紧喝。”
“谢谢。希望我用不上它。”
尼娅芙接过药瓶，把一瓶藏进胸衣里，剩余的锁进珠宝匣里。欧文看着她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
“还有事吗？”她问。
首席巫师咬了咬下唇。“结盟的事情，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我也是临时起意。”
“嗯，”欧文说，明显没有被说服，但也不再继续追问，“那个女孩……您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厌倦了在您每次金屋藏娇的时候替你打圆场，还有负责把被抛弃以后哭个不停的未成年送回家。您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很乐意……”
“我困了，”尼娅芙打断他，“下次再说吧。”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欧文深鞠一躬，退出了房间。
爱拉传信将精灵国同意结盟一事通知格列高利三世后，他立刻派遣了一队正式的使节团，以马格南亲王为首，前往冬宫商讨同盟合约的具体内容。这几天，女王、使节团和大臣们一起开了无数次会议，终于把合约给定了下来，女王却病倒了。
爱拉前去探望女王，握住她的手坐在床头，想宽慰她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应该感谢这场病，”尼娅芙虚弱地笑着说，“都是这些没完没了的会，害我想跟你单独见一面都这么难。”
爱拉看到她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变得又红又烫，人也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心疼极了。“您以后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加休息。看见您这个样子，比我自己得病还难受，可我却什么也不能为您做。”
“有你这句话，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说着，尼娅芙将一把小钥匙放进爱拉手心里，“现在，请你打开梳妆台上的小匣子，帮我把里面的药拿过来。”
爱拉照她说的打开珠宝盒，在一堆金银首饰下面找到了伪装成宝石形状的小药瓶。“一瓶就够了吗？”
“是的，给我吧。”
尼娅芙接过药瓶，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瓶盖，可怜巴巴地望着爱拉。爱拉替她拔出木塞，递到她唇边，慢慢喂她喝下去。
“现在，扶我躺下。”
爱拉小心翼翼抽出她背后垫着的羽毛枕，让她靠在自己的胳膊上，慢慢躺到床上。尼娅芙在她怀里赖了一会儿，说“你身上真香，还这么会照顾人，以后肯定能当个好爸爸。”
“如果我有幸的话。”
“对了，给我讲个故事吧，”尼娅芙眼神发光地说，“哄小孩子睡觉的那种，以‘从此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结局。”
“我还真知道这么一个故事。”爱拉说。于是她开始讲起了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两种性别。当时，一个国王统治着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其它国家都是它的附庸国。国王自然是个男人，他要求所有附庸国的国王都送一个王子到他的宫廷里做两年侍卫，不然就出兵攻打它。可是有一个国王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为了拯救自己的人民，小公主决定女扮男装，去宫廷里当侍卫。
公主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打起架来没有王子是她的对手。国王很满意她，对她说“我听说在远方的国家里住着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她的名字叫伊莲。我要你去把伊莲带回来，做我的王后。”
公主到了那里，却听说伊莲姑娘被妖怪掳走了。公主想方设法从妖怪手中救出了伊莲，把她带回国王那里。
国王很开心，想立刻与美丽的伊莲成婚。但是伊莲早已对男扮女装救了她的公主芳心暗许，说什么也不愿答应嫁给国王。为了拖延时间，她说，根据她的家乡的习俗，除非国王从某个修道院里给她摘来一朵银制的玫瑰花做定情物，她才能答应他的求婚。
国王派公主去完成这个任务。公主来到修道院里，采了一朵银玫瑰，正要离开的时候，被里面守夜的僧侣发现了。公主跳上马，头也不回地向城堡逃去，僧侣追不上她，只好在后面大声喊“我诅咒你！如果你是男人，就会变成女人；如果你是女人，就会变成男人！”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男扮女装的公主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王子，这正合他的意。王子回到城堡，听说国王因为意外去世了。于是他把定情用的玫瑰别在伊莲的裙子上，和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因为老国王没有留下子嗣，人民敬佩王子的骁勇善战，就拥护他登基，成为新的国王。从此以后，王子就和伊莲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故事讲完，尼娅芙并没有睡着。她眨着翡翠般闪亮的绿眼睛，紧紧握住爱拉的手。高烧已经像清晨的雾气一般从她身上褪去，但脸颊依然因为渴望而泛着红光。
“如果真有能让人改变性别的魔法就好了。”她说。
爱拉没有说话，但她心里想的是同样的事情。如果她能变成欧米伽，尼娅芙变成阿尔法，她们就能名正言顺地结合，在人们的祝福中生下继承者，那该有多好……
但是生活并不是童话，她无法成为她的玫瑰骑士，她们也无法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陛下，”两人对视良久后，爱拉终于开口道，“明天，我就要跟着使节团一起回国。请您……保重身体。”
她捧起尼娅芙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童话改编自安德鲁朗格童话集中的the girlretendedboy和歌剧《玫瑰骑士》，都是讲述易装后的代人求婚者与被求婚者一见钟情的故事。看来全世界人民都喜欢这种桥段。
女王一直服药，因此爱拉闻不到她的信息素，她却一直要强压冲动，还因为经常半夜偷窥人家睡觉而缺乏睡眠，会病倒也很正常呢……
第11章 11
二月底的一个早上，爱拉骑马飞驰在林间的小道上，心中充满了久未归家的游子踏上归途时半是喜悦半是忐忑的心情。
今天早些时候，她正在训练场上帮新兵们纠正握剑的姿势，凯特琳找到了她。
“行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凯特琳说，“我听说了，今天你姐姐结婚，你快去准备一下回家吧。”
“真的吗？法雷尔爵士不是驳回了我的请假申请吗？”
“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已经教育过他了。明天也不用急着回来，你很久没见过家人了吧？就当是补放萨温假了。”
“谢谢！替我跟法雷尔爵士也说一声谢谢。”
于是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换上她唯一的一套军礼服，从床底拿出一个系着蓝色丝带的礼物盒。她本来还以为自己没有机会送出这个礼物了。
转过两个弯，一片熟悉的乡村景色出现在眼前。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已经过去，农舍屋顶的雪融化了，红色的瓦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田地里返青的麦苗茁壮成长着，一群绵羊在路边哼哼唧唧地嚼着草根，牧羊人脱下帽子向她问好。
再往前，两排笔直的山毛榉指示出通向公爵府的道路，已经隐约可以听到乐队演奏的传统歌曲和人们的欢笑声。
爱拉向门童出示请柬，另一个仆人过来把马牵走。她走进花园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乐队也更加卖力地吹拉弹唱起来。卡蜜拉挽着阿尔巴子爵的胳膊，从敞开的大门里走出来。两人头上都戴着花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两边的人群把花瓣抛向他们，待嫁的小姐们使劲伸手想在新娘的长裙上摸一把讨个吉利，男人们半开玩笑地表示了对子爵的嫉妒。
新人在花顶拱门前停住脚步，子爵的父亲作为证婚人，用一条洁白的丝巾将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然后念诵起一首冗长的婚礼祝词诗来。继母站在一旁不停地用手帕抹着眼泪，薇薇安则笑得几乎跟新娘一样灿烂。
爱拉费力地穿过人群，站到她们旁边。
“噢，爱拉！”继母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我的卡蜜拉是不是美得恰到好处？虽然我还是很遗憾她没能嫁给王子，但是阿尔巴家也很有钱。噢，我的卡蜜拉……”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见到你我真高兴。”薇薇安说。
“我也是，”爱拉说，“我也是。”
“爱拉，你在军队里如果认识了什么合适的军官，一定要介绍给我们认识啊，我真希望能看到薇薇安在六月份嫁人。我就是这么跟卡蜜拉说的，我说六月新娘最有福气，但这孩子实在等不及了……”
仪式结束后，仆人们端出一盘盘的美酒佳肴招待宾客。卡蜜拉忙于接受众人的祝福，爱拉好不容易才跟她说上话。
“新婚快乐。”爱拉说。
“谢谢。”
“这是结婚礼物。抱歉，这么晚才给你。”
“你太贴心了。”卡蜜拉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蓝眼睛的瓷娃娃，“噢！你还记得！谢谢，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爱拉耸耸肩。“一个娃娃而已。”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们在城堡监狱里的时候……以前的朋友都急着和我们撇清关系，只有你还那么拼命地为我们奔走。当然，阿尔巴也帮了我们很多。”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隆声。爱拉以为是哪个乐手敲破了鼓，没去注意。花园中央跳吉格舞的年轻人们依旧手拉着手踢踏踢踏，饕餮客们依然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着火腿和烤肠。
爱拉问卡蜜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卡蜜拉红着脸咯咯笑了几声。“是在皇家舞会上，母亲让我去跟格列高利王子跳舞，我却错把他的伴读，也就是阿尔巴当成了王子，和他跳了一整晚的舞。当卫兵发现我们的请柬是伪造的，冲进来抓住我们的时候，他挺身而出保护我，差点也被抓进去了……”
突然间，天空暗了下来，人群中有人发出了一声尖叫。爱拉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在公爵府上空盘旋着，挥动着两只遮天蔽日的翅膀。
一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喊了句“妈妈，是龙！”，于是食客们抛下啃了一半的鸡翅膀，跳舞的人抛下鞋子，乐手们抛下乐器，纷纷尖叫着向房子里跑去。
卡蜜拉被长裙绊了一跤，爱拉回头去拉她，但是已经太迟了。阴影一闪，巨龙俯冲下来抓住卡蜜拉背后的缎带，又迅速回到天上，吼叫着飞远了。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爱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卡蜜拉！”新郎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的丈母娘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倒在薇薇安怀里。
爱拉指挥大家把子爵和继母抬进屋里休息，让薇薇安留宾客们在房子里多躲一会儿再回家，然后快马加鞭赶回王城去报信。
又是一场无聊的会议。尼娅芙百无聊赖地坐在王座椅里，听大臣们争论要不要把国旗上的狮鹫图案改成蓝色。
“现在的红底白纹绿狮鹫设计虽然很经典，但是很多有色觉缺陷的人都反映，看不清国旗上的图案，严重挫败了他们的民族自豪感。”一个大臣说。
“如果一定要改，”另一个大臣说，“那也是改成紫色。”
“为什么是紫色？我们都知道世界上没有紫色的狮鹫。”
“不，出现过紫色的狮鹫，你一定是跟龙记差了。史书里记载了红龙、绿龙、金龙、蓝龙，但是没有紫色的……”首席巫师欧文也加入了讨论。
“说什么蠢话，当然有紫龙，紫龙藤就是以它命名的。”
“也有黑龙，卡玛那首关于使女与巨龙的叙事诗里就写到了‘黑色的鳞片’。”
“我想大家都知道，卡玛本人就有色觉缺陷……”
尼娅芙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
突然，他们听到从窗外的广场上传来一阵骚动声。
“怎么了？”大臣们互相询问，但是没有人答得上来，于是尼娅芙派了个随从出去看看。
一会儿，随从回来了。“他们说，刚才有一条龙经过这里，往南飞去了。”
“什么颜色的龙？”一个大臣问。
“这……我不知道。”
“颜色不重要，”尼娅芙说，“世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龙了，我想知道这次是什么惊动了它？”
首席巫师说“陛下不必担心，根据史书记载，我们精灵一族和龙族原本是同一个种族，只是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为了后世不出现手足相残的情况，祖先们早在混沌时代就订下了和平协约，它们的后代无法伤害我们的后代，反之亦然。”
“我想起来了，”一个大臣说，“我听从佛拉国来的商人说起了一件怪事。前几天，一只龙在佛拉乡间四处肆虐，抓走了很多姑娘。格列高利王亲自率领一支军队，前去讨伐恶龙，但是那龙只轻轻吹了一口气，树林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格列高利王没有退缩，质问龙‘人类与龙已经和平共处了几千年，现在你为何要迫害我的人民？’
“‘我也不想的，’龙说，‘但是你们人类杀死了我的儿子，不报此仇难解我心头之恨。’
”格列高利王又问‘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你的儿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叫人给杀死了呢？’
“龙说‘他还是个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哪敌得过狡猾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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