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微微一笑。“不必担心,只是普通的检查而已。再说,我已经老得能当您的祖父啦!”
爱拉只好照做。
亨利又是拿尺子测量,又是在笔记上飞快地写些什么,爱拉变得更加心神不宁。犹豫了很久后,她终于开口问“亨利先生,我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噢,公爵夫人没跟您说过吗?她怀疑您是阿尔法。”
“可是……”阿尔法,这怎么可能?“我父母都是贝塔啊!从遗传学上来说,我只会是贝塔或者欧米伽。”
亨利点点头,把笔记本和器具收进皮箱里。“您的自然哲学学的不错。但是从检查结果来看,您的的确确是阿尔法。”
“也就是说……”
亨利握住爱拉的手,宽慰她道“爱拉小姐,我和您父亲的家族一直关系很密切,您出生的时候我也在这里呢。自从令堂……我是说您的亲生母亲不幸难产去世后,令尊就又当爹又当妈,承担起照顾您的全部责任。您应该不记得了吧,您刚出生没多久就患上了肺炎,一天夜里突然咳到断了气,心跳也微弱得几乎触不到。那天令尊一直守在摇篮边,哭了一整个晚上,我这个大男人听了都觉得心碎。结果第二天您一下就缓了过来,什么症状也没有了,完全恢复了健康。从那以后,令尊常常跟我提起,那天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看见一位光彩夺目的女子走到您的摇篮边,俯身在您额头上亲了一下。不知使了什么魔法,您就活了过来。他说,这一定是令堂死后仍在另一个世界保护着您,您就是亡妻留给他的纪念,支撑着他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呢。这些年来,令尊对您的爱护我也都看在眼里,这份情感,才是比血缘更重要的东西。我想,如果令尊还在人世,即使知道了您并非他亲生,对您的爱也不会少半分的。”
“谢谢您……”对父亲的思念一下子涌上心头,爱拉几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亨利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向她道别,出去了。
爱拉整理了一下心情,拿起水桶和拖把,决定就当作这事没有发生过,全身心投入到家务中。
继母走下楼的时候,爱拉正专心致志地和地板缝里的积灰奋斗着。
“辛德瑞拉,今天你辛苦了,不用干活了。”
爱拉停下手中的动作,疑惑地望着她。这还是继母第一次给她放假。
“那,晚饭……”
“亨利先生已经答应把他家的保姆借给我们用几天了,不赶紧雇几个佣人不行呐,毕竟你马上就要离开家了。”
“什么?”
“哎呀,难道你不知道吗?”继母假装惊讶地捂住嘴,“全国上下所有成年的阿尔法都要去国王麾下服役两年啊。你早就满十六岁了,不是吗?”
爱拉这才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件事。因为阿尔法这个词离她的生活太遥远,所以没怎么注意。实际上,即使过了服役期,很多阿尔法仍被半强制性的留在军队里,因为国王并不希望这帮膂力惊人又精力过盛的家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乱晃,到处骚扰良家妇女(还有妇男)。除此之外,在军队里混个一官半职也是穷孩子跻身上流社会的捷径。
“我已经联系了负责征兵工作的骑士,他们应该明天就会来了。”
“明天?这一去就是两年,我还没有准备好……”
“说什么傻话呀,你永远不用回来了!”继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回楼梯上,向她嫣然一笑,“你父亲原本委托我代你保管财产到你十八岁,可是他在遗嘱里写的是‘留给我的女儿’,而不是‘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也就是说,你已经没有继承权了,这座宅子和附属的田地当然就是我的了,而我禁止你继续在这里寄住。”
继母喝了一口水,端着杯子扬长而去,留下爱拉一人呆愣在原地。
亨利家的保姆厨艺精湛,但爱拉一点胃口也没有,吃什么都没味道。她早早上了楼,把自己锁进阁楼里,本来是想要多收拾一点东西当作纪念的。可是……可是你要怎么带走壁炉的温暖、窗外的鸟鸣、还有暮光中静滞的尘埃呢?
爱拉瘫坐在地上,把脸埋进掌心,不住地哭泣。
一盘面包被摆到她面前,她抬起头,眼泪遮住了她的视线。“薇薇安?”
“让你失望了,是我。”卡蜜拉没好气地说,“薇薇安让我给你送来的,她自己在房里哭呢。我是不明白啦,你要走了我开心还来不及。”
“谢谢你。”
“喂,你真的是阿尔法吗?”
“亨利先生是这么说的。”
“哼嗯——”卡蜜拉歪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真没想到,阿尔法也有这么软蛋的。”
爱拉没有接话。
“喂,脱下裤子让我看看。”
“什……我才不脱。”
“真小气,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爱拉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卡蜜拉的心思她从来都搞不明白。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了,”卡蜜拉接着说,“你爸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三个常常一起开野餐会。你有一个蓝眼睛的洋娃娃,我一直都很想要。但是你只借给薇薇安玩,都不给我玩,后来我们还为此打了一架,把娃娃的头都揪掉了呢。”
爱拉咯咯笑了起来。“我也记得这件事。”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玩了。”
“是啊……”
卡蜜拉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起来,里面写满了爱拉读不懂的情绪。
“现在我打你你都不会还手,只会默默掉眼泪,变得一点都不好玩了。”
爱拉垂下眼睑,避开她直勾勾的视线。
卡蜜拉拍拍裙子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了,你哭起来真的超丑的。”
爱拉叹了一口气,抱着膝盖,再次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灰姑娘的亮点呢就是家暴,但是为了青少年的茁壮成长(还有写不来家暴场面),居然硬是写出了温情风耶!
关于本文的abo设定,在显隐性上abo,因此只有父母中有一人是a才会生出a。这样算来初始的abo出生率之比大致是7161,但是因为a比较短命所以变得更稀缺,而b的基因稳定性较强,终于成为了默默无闻的大多数。更详细的设定会在后文中提及。
第3章 3
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就来了。
擦得锃亮的铠甲、猩红的披风,还有同样颜色的羽毛冠饰,骑在马上高高在上,迈着从容的步子穿越市场区,引得市民纷纷瞩目。
骑士们径直骑进公爵家的院子,下了马,敲了敲门。
还没看见他们,爱拉就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说不上有多难闻,却让她打从心底的反感。领头的骑士摘下头盔,从他皱起的眉头判断,他应该也不怎么享受这股怪味。
“法雷尔爵士,欢迎,欢迎!”继母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热情地迎了上去。“从王城一路过来一定累了吧?来,这边请坐。卡蜜拉、薇薇安,还不快给爵爷们倒茶。”
“不必麻烦了,直接叫爱拉小姐出来吧。”
“是,是。爱拉!”
上一次听继母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已经是一个世纪以前了,爱拉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已经换上了自己唯一一条没有补丁的裙子,提着自己全部的家当,怯生生地走进前厅。
虽然没敢直视法雷尔爵士的脸,但是爱拉用余光看到他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加不悦了。
“穿着裙子怎么骑马?”法雷尔转向身边的另一位骑士,“凯特琳!”
“在!”
“帮她换上制服。”
“是,长官!”
名叫凯特琳的女骑士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剪得短短的红色卷发。她伸出一只手,招呼爱拉跟她到另一个房间里去换衣服。
“你怎么这么瘦小?”凯特琳一边帮她系上袖口的扣子一边说道。“不过只要在军营里待上一阵儿,就会变得跟我一样壮了,还能再长高不少。啊,还有头发,不能就这么散着。”
凯特琳身上的气味没有其他人那么刺鼻,更像是一阵温暖的海风。爱拉很高兴能跟她多相处一会儿。
凯特琳拿出一把小梳子,用缎带束起爱拉的长发。但是辫子还是太长了,爱拉稍微动动脑袋就会甩起来,她只好再想方设法把它盘起来。
“好了!”凯特琳把爱拉推到镜子前,让她看看自己的新面貌。“我没什么机会打理头发,盘的不好看。如果我妹妹在这儿就好了,她手可比我巧多了……”
“不,您盘的很好,这个发型很适合干活。谢谢您,凯特……长官。”
凯特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私下里叫我凯特琳就好了。但是千万别在法雷尔面前说溜了,他可是个老顽固。”
回到厅里,看见一身清爽的爱拉,法雷尔爵士的表情似乎有些缓和。
“现在才像点话。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了您了,夫人,告辞。走吧,爱拉。”
“好,好的……”
“错!”法雷尔的眉毛又拧作一团,“你应该直视前方,然后说‘是,长官!’”
“是,长官。”
“大点声!”
爱拉深吸一口气。“是,长官!”
法雷尔点点头,戴上头盔,领着手下们出去了。
他们给爱拉也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她从没骑过这么高大的马,但她还是自己爬了上去,努力不去想象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会伤成什么样。
凯特琳骑到她旁边,偷偷跟她搭话“你以前经常骑马吗?”
“小时候我父亲教过我。”
“你骑得很不错。我是群岛人,入伍之前别说骑了,见都没怎么见过马呢。”
他们正沿着大道穿过一片森林,角度合适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悬崖上青绿色的尖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就是翡翠宫,佛拉国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爱拉就被吸引住了,进入熟悉的地盘后士兵们好像也放松了下来,轻声攀谈打趣起来。
走到半路,法雷尔突然勒住马,举起一根手指头示意他们安静。大家立刻同时停下,噤若寒蝉。
树林深处传来隐隐的哭喊声,爱拉听不太真切。
“有人在求助!”说着,凯特琳就松开缰绳,调转马头,打算赶去声音的源头。
“慢着,”法雷尔说,“可能是强盗的陷阱。我跟你一起去,其他人在这里守着。”
“是,长官!”
法雷尔和凯特琳下了马,一手搭在剑柄上,谨慎地走进森林。其他人待在原地,屏气凝神,留心听着森林里的动静。
没过多久,他们回来了,扛着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男人衣服褴褛,浑身沾满血污,还在不停地呼救。他身上有好几处牙印,左腿的伤势尤其严重,膝盖以下连皮带肉大部分都没了,露出森森的胫骨。爱拉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他们把男人放在地上,用布条绑住大腿上的动脉,从壶里洒了点酒到伤口上,往他嘴里也灌了一点。
凯特琳拍拍他的脸。“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男人最后顽强地呻吟了一声,失去了意识。
“把他抬到马上,”法雷尔说,“村子离这儿不远了,新兵就走路去吧。”
“是,长官。”
爱拉下了马,帮忙把男人放到马背上,一路扶着他到了最近的村庄,崭新的制服很快就沾上了斑斑的泥点和血迹。她觉得这样反而自在。
一进村子,村民们就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进诊所,给他敷上各种药膏。一会儿,来了几个妇女和一群孩子,一见伤员就嚎啕大哭起来,应该是他的家人。又过了一会儿,医生进来检查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必须马上截肢,幸运的话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家属哭的更猛了。
“行了,我们在这儿没什么能做的了。继续上路。”法雷尔说。
“长……长官,”爱拉鼓起勇气,说,“如果不管袭击他的野兽的话,还会有更多人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