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她的室友，每天担心自己被传染。
一个是尹艺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总是明里暗里地照顾她。
还有一个便是病因之一的张闵琛。
十五个人一起乘坐巴士朝电视台出发，张闵琛跟自己的宿友坐在驾驶座的后面，而其他选手们，则自发地把吴于然留在了巴士的角落。
咳嗽的声音偶尔从角落里传来，很快就会被其他人的欢声笑语所淹没。
张闵琛也想回头看看，却又怕对上那人的视线，便不了了之。
录影棚的光照很足，亮堂堂的让感冒的人看了眼睛很不舒服。吴于然眨了眨眼，眼泪跟鼻水又流了起来。连忙拿出纸巾退到一边。
室长还在一旁安排大家的座位。
一个选秀比赛里过来的人，座位当然不是乱坐的，实时排名是一个，公司的安排则更重要。镜头之于艺人，无异于水之于游鱼。
这边刚把头三名的几个人安排好，那边吴于然又不知道走到那里去，室长回头扫了一眼，没找着人，不禁一阵恼火。
那边，吴于然躲到录影棚的出口，离开了镁光灯聚集的区域，眼睛才稍微好了一点。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刚把纸巾团扔进垃圾桶，旁边就有人递过来一排感冒药。
“是你啊”
吴于然接过药片，看了看说明书就直接拆了两颗丢进嘴里。
尹艺智把拧开的水递给她，转而靠在墙上不说话。
“进去吧等一下室长又发脾气了。”
吴于然把水咽下，火辣辣的喉咙顿时舒缓了一点。刚才室长憋得一肚子火的样子她不是没看见，只是自己不舒服，实在没办法在里面呆了。
这会儿尹艺智跟自己一起呆在外面，等一下一起进去，免不了要一起被骂。
“怎么不是张闵琛，就不能呆在这儿了”
尹艺智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于然脸色不太好，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的。
“不管你什么意思，还是留着跟那个人说吧”
半晌，尹艺智突然拍了下她的肩膀，话毕，往录影棚里面走去。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人与她擦肩而过，吴于然回头刚好看见来者，连忙低下头。
“感冒好点了吗”
张闵琛站在她的对面，因为她斜靠在墙上，张闵琛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还是那样把”
吴于然摸了摸鼻子，一直不敢抬头去看她，这会儿话都没说完就想逃。
“我们谈谈吧”
张闵琛拽住她的手腕，说完，她看及自己的手，忽又觉得这样不合适，连忙撒了手。
“我们该谈谈了。”
从她发分手短信到现在，吴于然没有找过她，偶尔在宿舍里眼神只要对上，那个人就会迅速躲开，似乎是在逃避什么东西。
后来张闵琛想明白了，她是在逃避她们已经分手的这一事实，就当做一切只是她们在冷战，根本没有那则短信，所以她们还没结束。
吴于然右手捏紧了药片，软铝片硌得手心生疼。
她缓缓转过身，眼下的两个黑眼圈重的连粉底都无法盖住，因为感冒，眸子又红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已。
“好。”
第42章 art42
art42
一个城市的景色慢慢变得熟悉，墙身褪色，落叶成泥。身边的人却慢慢变得陌生。
走道尽头，绿色的安全通道灯闪了一下，站在灯下的人低着头。吴于然突然想到，这个场景好像有些熟悉。
好像两年前，她刚刚赢得了在金声音日本faetg上合唱的机会，在酒店的那一晚，她就是在走道的另一头，看到了那边靠在墙身上的金圣允，以及他对面的南珉铉。
一切好像就是这样开始，金圣允看见了她，跟她说了那些话，让她明白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后来才不断靠近。
那时他跟自己说，有些事，就应该在真正走进聚光下之前做。
可吴于然发现，真正击败她们感情，不是聚光灯外的无数双眼睛，而是内心的懦弱。想及此，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生活真像一个圈。她明明做到了金圣允所说的，却最终还是只能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对不起，虽然我也不知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张闵琛咬着下唇，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rou里。她不知道吴于然突然勾起的嘴角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这个笑，她不可控制地感到心痛。
“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吴于然抬头，笑容无力。
“如果你觉得辛苦，我可以”
“还是当朋友吧”吴于然打断了张闵琛的话，后者闻言一愣，看着她突然明媚的笑容不知所措，“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的吧”
“你不怪我吗”
吴于然摇了摇头。
她知道金圣允跟南珉铉现在的情况，前者依旧在聚光灯下习惯xi,ng戴着面具生活，而后者，听说已经回釜山。
比起像他们那样，分手后，连面都见不了，吴于然宁愿，以朋友的名义继续呆在她身边。反正，开始前不就是这种状态吗
只要藏得够好，结束后也可以。
“嗯。”
张闵琛点了点头。看着那人笑的弧度又大了一些，然后慢慢起身，离开她的视线。
吴于然的笑容一路坚持到转角。
眼前的人使她顿了一下，半晌，才低下头来。
“抱歉，我不是刻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的。但是室长在里面发脾气，说要把你们两个中国人找回去。”
尹艺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听完了全过程，也知道了她们分手的事情。
“没关系。”吴于然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反正都结束了。”
后面这一句，则不知道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录制开始，吴于然坐在第二排，前面是一排已经出道多年，而且有一定人气的艺人，公司这样做的目的，肯定不止关心镜头，还关心她能不能得到其他前辈的提携。
吴于然也没有辜负公司的期望，一场录制下来，不少艺人前辈都记住了她，印象也不错，大概也就是觉得一个小女孩独自在韩国打拼不容易。
结束时导演组给他们拍了大合照，准备等节目播出后放上s，一个选美出身的艺人前辈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综艺录制就好比一个小cha曲，在台上被主持人逗得笑到前倾后仰的选手们，刚离开了光圈范围，就收起了笑脸。
比赛的压力不是假的，综艺只当是忙里偷闲，却依然不能摘下面具。
走出电视台，坐上巴士，又要为下周一的三十进二十做准备。
有时，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为了那点水中花做努力。
三十进二十的比赛结束。
当天晚上，室长就召集她们在宿舍的大厅里开了会。不同于前两次离别，因为人多，练习生之间并不是很熟悉，如果硬要把那种依依不舍表现出来，演戏的痕迹就过重了。
这次不一样，节目组特地过来做一个离别特辑，准备到时候放在比赛播完后播出。把选手舞台下感xi,ng的一面播出来，好让更多的人关注这场比赛。
尹艺智配合这场演出，在镜头前对上车向她们挥别的其他练习生表现出不舍，直到其他人上来把她挤到后面去，才冷下脸来。
却没想到，只是这样，还是出事了。
有好事者把尹艺智退到镜头后的画面放大摆了出来，一时间，关于选手在选秀节目上演戏的消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而尹艺智作为事件主角，免不了引来公司的不满。
第43章 art43
art43
尹艺智站在室长室门口，敲了下虚掩的门，没人答应，门缓缓往里面开了一点。她顺势走了进去，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室长室里回响，莫名地有些鬼祟。
办公桌后面的窗户没关，秋天的凉风吹进来，吹散了桌面的文件纸。尹艺智见状，连忙上前摁住那几张即将飞出桌面的纸张，另一只手把窗户关上。
并不是有心要看到纸上的内容，只是一低头，刚好看到了右手指缝下自己的证件照。尹艺智一愣，忍不住把手拿开，端起那张纸看了起来。
那是自己的档案，最后一栏评价那里，被室长用红色笔画了个叉，而她的下面，是张闵琛的档案，同样是评价的那一栏，对方的评语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勾。
看及此，尹艺智不禁皱了皱眉。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尹艺智连忙放下手中的档案纸，随意地将文件夹合上，然后走到门口旁边的沙发上做好。
门缝被风吹小，挡住了门后面的尹艺智。室长和理事长的谈话声就这样从外面传了进来。
“名单基本上就这样了。”理事长吸了口气，接着道，“这次选秀出来的九个人会直接作为团体出道，名单你再确认一遍，没错的话，就给评委组发过去吧”
纸张翻页的声音很微弱，但还是传到了尹艺智耳中。
半晌，她听到了室长恭却的声音响起，“理事长，容许我多嘴问一句吧”
“既然尹艺智和张闵琛的综合素质差不多，那为什么，不让尹艺智出道呢毕竟，是我们国家的人。”
闻言，安坐在室长室里的人立马握紧了拳头，冷汗忽冒，空气似乎瞬间隐没。
理事长叹了口气，“艺智是很好，也培训了很多年，可惜，这次的团体，我们准备主攻华语市场，张闵琛，她就赢在她是中国人。”
似是有无数的蚂蚁爬上后脑勺，尹艺智瞳孔放大，这几句话像一只无形的手，把她的十个指尖cha进尖锐的冰峭。
历史好像在不断地重演，六年前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那件事，换一副面貌，重新压在了她身上。
那时她在公司已经当了三年的练习生，十七岁，正是出道的好年纪。被公司通知送到出道预备班的时候，她高兴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但是一周后，她被送了回去。
一个刚刚被理事接见了的日籍韩裔练习生顶替了她的位置，被送进了那个五人女子团体的出道预备班。
如同一盆冷水，迎头而下。
没有一刻的放松和喘息，因为被送回普通班以后，那些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神，统统都像箭一样朝她飞来。
就因为在熹是日籍韩裔，就因为bi要打开日本市场。尹艺智失去了十七岁那年的出道机会。
她无数次地在网上找来她们的演出视频，耳边能听到的最常出现的话是在熹跳得没有你好，在熹没有你唱得好。
可那又怎样，她输在了国籍。
当在熹在综艺上笑嘻嘻地说着自己只当了不到一年的练习生时，屏幕后面的尹艺智，不甘心，却除了冷笑，什么也没有。
那年她十七岁，尚且还有时间等来下一个机会，今年她二十三了，不是没有看过有的练习生因为年纪问题而被迫离开，尹艺智闭了闭眼。
不甘心，不甘心因为同一个原因，而被迫在六年之后又失去一个机会。
门突然被人推开，室长没料到房间里会有人，看了一眼理事长远去的背影。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沙发上毕恭毕敬坐着的尹艺智，不自然地把名单放在了身后。
“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着走到了办公桌后面，看到露在文件夹外面一角的纸张，又抬头看了前者一眼。
“二十分钟前。”尹艺智回了回神，老实答道。
“网上的消息你也看到了，公司过两天会准备一个特辑，不会特别采访你，但你在采访里必须澄清一下自己在离别特辑里的表现。”
室长拿过一张纸，走到茶几前，还不等他发话，尹艺智便自觉地站了起来，接过纸张。
“这是稿子，背好，到时候别出错。”
尹艺智接过稿子，大概扫了一遍，便朝对方鞠了一躬，“我明白。”
“先回去吧。”室长很喜欢尹艺智的沉默寡言和灵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才是一个艺人应该具备的素质。
看着那人低头离开室长室的身影，他可惜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可惜是韩国人。
第44章 art44
art44
尹艺智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寝室里传来水声，大概是张闵琛练舞结束，回来洗澡了。水流冲击着地板发出躁耳的声响，尹艺智坐在床上，目光不经意地瞥到对方床上一袋未开封的零食。
零食袋子上印着汉字，半个袋子露在包外。是从中国寄过来的包裹。
尹艺智盯着那行汉字，右手紧紧地攥着被子的一角。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门被推开，水汽随着来人飘了出来，尹艺智倏尔松开了手，柔软的棉被一角被掐得陷进去几个指甲坑。
张闵琛擦了擦头发，径自走到自己的床边，把一包零食拆封了直接递到前者面前，“要吃吗”
后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拒绝道，“不要，我吃不惯中国的东西。”
这些年来，张闵琛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闻言，她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尹艺智转过身，背对着后者，目光停留在放在窗台装饰的一个玻璃罐子。
透明的玻璃罐子折s,he出光线，里面放满了橘色的弹珠。
二十进十五的比赛在今晚直播，后台正在紧张地筹备，选手和工作人员上下台都从后面的楼梯通过，人来人往的，也没人注意化妆间里坐的是谁。
尹艺智下一个上场，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面容ji,ng致的自己，脑海里不断回放那日室长室外理事长所说的话，她把手伸进口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一把弹珠。
“艺智，上场了。”
闻言，尹艺智连忙把手抽出口袋，深呼吸了一口气，离开了化妆间。
短短的十分钟，包括了尹艺智的表演时间和评委的点评时间，她在台上极尽全力地表现着自己最好的一面，越努力，就越是觉得不公。
回去的路上，尹艺智再次把手伸进口袋。
走进楼梯，冗长曲折的楼道里除了她以外，再无别人。
在后楼梯的某一个台阶里，一把橘色弹珠悄然被人放下，随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停止了滚动。
依照上一场的名次，这一场的出场顺序，排在尹艺智后面出场的，就是张闵琛。
化妆师帮她补了下唇釉，然后示意她抿下嘴唇，完了以后看着好像很满意，微胖的脸上笑出了小褶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上台。
张闵琛深呼吸了一下，转身小跑向楼梯。
尹艺智在看到她跑向楼梯时拳头一直紧紧攥着，直到那一声惊叫和求救声传出，才蓦地松开了双手。
直播事故突然传出，后台顿时乱成了一团，除却把张闵琛送上救护车的几个工作人员，其他人都在忙于节目的调整。
一个选手突然发生意外，其他人的上场顺序全部往前调了一位，主持人的稿子已经念完，突然知道选手不能上场，他要连忙把场子热回来。
舞台正后方，坐着几个已经在两两k下成功晋级的选手，其中，包括第一个晋级成功的吴于然。她看着主持人突然宣布出场人员的调换，内心忽觉紧张。
奈何自己坐在镜头下，连跟其他人交流都成问题，根本无从得知后台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二十进十五的比赛结束，她还是没有看到张闵琛上场。直播结束，演播厅顶上洒落许多闪光的碎纸，大家都在镜头前表现着自己对晋级的欣喜和对将要离开选手的不舍。
只有吴于然，她看着面前成千的观众，却什么都表现不出来。
返回后台，吴于然快速地从前面走得慢悠悠的选手间穿过去，逮住刚刚收拾好桌面的化妆师，紧张地问，“姐姐，你有见过张闵琛吗”
化妆师的表情有点为难，但是触及到吴于然紧张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朝她靠近了一点，“刚刚啊”
她小心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闵琛在上台的楼梯上踩到了弹珠，整个人滑下了楼梯，尾椎骨似乎摔伤了，都不能动，应该挺严重的。”
听罢，吴于然松开了抓住化妆师衣角的手，猛地冲出了后台。
与在门外走道里的室长擦肩而过，后者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不禁皱了皱眉。
直播后，选手还需要录制一段在即将到来的母亲节那天播放的vcr，他早就知会过了吴于然，这人却在这时离开。
吴于然上了计程车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地址，于是又打给了化妆师，前所未有地，用韩语流利地向司机说了医院的名字，然后看着窗外越发模糊的风景，心跳越来越快。
跑到急诊手术室门前时，那门上面的红灯还亮着，吴于然看了眼坐在长椅上若无其事玩手机的工作人员，心气不顺，却没有办法。
她在门前踱步，互相搓着的双手慢慢被手汗浸shi。不多时，红灯熄灭，门被左右推开，穿着淡绿色隔离服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吴于然连忙上前，一旁的工作人员见状，也慢悠悠地收起手机，走到医生面前。
医生说了一个专业名词，吴于然听不懂，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那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并没有要给她解释的意思。
“病人因为长期练舞，腰部关节本来就受到了很大伤害，加上这次尾椎受伤严重，不乐观地说，她以后可能不能再做剧烈的运动了。”
“你的意思是她不能再跳舞了”
吴于然瞪大眼睛，忙拉住医生的手。后者看了一眼自己被抓得起了褶子的隔离服，抬眸看向前者，点了点头。
躺在里面被全身麻醉的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坐在手术室外的人却失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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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阳光透过眼帘刺激了瞳孔，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左右转了下，张闵琛动了动cha着针头的右手，手背一阵尖锐的痛。
随着一阵苹果清甜的香气，张闵琛张开眼睛，看到坐在她床边笨拙地削着苹果皮的吴于然。后者还没注意到她醒了，正聚ji,ng会神地跟一条长长的苹果皮做斗争。
“于然。”
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吴于然一抬头，手里的苹果皮倏尔断掉。
第45章 art45
art45 最终章
惨白的枕头映着她的脸色，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闪着泪光，看得让人心疼。
她唤了一声吴于然的名字，却没再继续说话，而是微微把视线转到窗外，比赛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个月，枝桠的残黄落尽，光秃秃，细长的影子打在医院灰白的墙身上，告诉人们，一切总有结束的那天。
“二十进十五的比赛结束了。”
张闵琛看着窗外，看似喃喃自语，其实吴于然知道，那是对她说的话。
“嗯”
这是事实，大家都打从心里明白，中途退出，就意味着放弃出道资格，无论是被迫，还是意外。吴于然看了她一眼，心里也憋得慌，却不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这次错过了，不知道又要再等多久。”
张闵琛莫名地笑了一笑，话音落下，吴于然拿着刀的手猛地顿了一下。
她忘了，张闵琛还不知道自己以后不能再跳舞了。
“闵琛。”她把削好皮的苹果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伸手轻轻覆上那人cha着针的手背，“医生说，你尾椎的伤很严重，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跳舞了。”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手掌下方的手蓦地凉了一下，张闵琛张了张嘴，嘴角微微颤抖，想说点什么，却无所适从，终究，还是眼眶先shi润了。
“你你先回去吧”
她要强地咧开嘴角，颤抖着把手从吴于然的手掌下抽出来，抗拒地推搡着她。
“闵琛。”吴于然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后者躲开。
“我叫你回去回去”
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护士冷着脸站在门外，严肃地警告着她们病房里要保持肃静。
张闵琛还撑着不掉下眼泪，却在看到护士身后的人时再也无法自控。
“妈”她睁大眼睛，泪水在瞳孔晃动的一瞬间蓦地掉了下来。站在护士身后的妇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倏尔用手捂住嘴，眉宇间难掩悲伤。
她昨晚刚收到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张闵琛的父亲千叮万嘱她不要在女儿面前哭泣，她却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女儿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病人的家属来了，你先回去吧”
护士走到吴于然身后，把记录表挂在病床尾，然后用韩语对吴于然说道。
张妈妈虽然听不懂韩语，却也明白护士话语间的意思，看了吴于然一眼，也没说什么挽留之类的话。
吴于然微微叹了一口气，继而慢慢从椅子上起来，转身准备往门外走去，刚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妈妈一个人过来你爸爸不放心，所以让泽瑄一起陪我过来。”
为时张妈妈已经走到了床边，伸手拉住女儿cha着针的手。张闵琛低头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回应。
吴于然站在周泽瑄对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垂在大腿旁边的手微微握成拳头，喉咙一阵干涩，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先走吧闵琛，我跟阿姨会照顾好的，这两天，谢谢你了。”
吴于然不知道这话听起来会这么刺耳，是因为说话的人是周泽瑄，还是听话的人是自己。
曾经以为自己是这场感情里的赢家，却发现即便大家都是输家，对方却有东山再起的资本，自己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护士对张闵琛做完了例行检查，出门时，回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还不走吗”
吴于然侧过头，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脚，一步一步离开了病房。听不见张闵琛的挽留，听不见张阿姨的嘘问，听不见病房里一切的声音。
只剩下跟周泽瑄擦肩而过时，对方映在反光的地板上，那个长长的，一直延到张闵琛床边的影子。
张闵琛的退出，并不影响比赛的继续。练习生的竞争环境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后楼梯里无端端怎么会出现玻璃弹珠，谁都觉得奇怪，却也谁都不会在乎。
练习生不会希望事情被曝光，因为出事的选手会吸走所有热度。公司的理事更不会，这样的丑闻，不仅会捣乱公司的招牌，影响比赛的口碑，更会影响到股价。
有些事就像是石子，压死在它下面的蝼蚁微不足道，不需要岁月沉淀多久，一场轻风，一场细雨，尘土一盖，就消失于无形。
张闵琛不知不觉已经在医院住了一周，尾椎慢慢康复了起来，早晨太阳不大的时候也可以自己走走。她站在种满了小白花的小径上，突然想起，今天是录制十五进十四比赛的日子。
脑子里突然嘣出了那天吴于然离开病房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倏尔有些担心影响那人比赛的发挥。
回到病房里，正逢张妈妈在收拾她的行李。妈妈的背影正对门口，张闵琛看着她一件一件地把自己的衣服叠好，然后慢条斯理地将它们放进行李袋，视线一转，放到了床头柜的那一张文件上。
张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今早你出去的时候你们室长给送过来的，你给签了吧我让泽瑄订了今晚的飞机，我们回家吧”
张妈妈平静地把一切叙述出来，明明不是什么伤人的话，却叫张闵琛心好像裂了一道似的，盯着文件上方辞退书三个字，眼泪倏尔掉落在了乙方用来签字的位置上。
一个做了三年的梦，就这么盖上了结束的印章。
机票订的是今晚八点，在这之前，张闵琛说她还想去一个地方。张妈妈留在了酒店，是周泽瑄开车载她过去的。
在eighteen的节目录制现场，吴于然像公司提前安排的那样选择了voca组，只是那一组的导师不是权妍炫。她在她那一组人里还算是出色，却做不到像原来的自己那样自如。
voca组的导师是韩国一个资历很深的男歌手，传统的韩国人骨子里都很大男子主义，对外国人也没有那么宽容，他听过两次吴于然的现场，很是出色的两次他都尚且没有表示过赞赏。
这次，更是在她唱的时候就频频摇头。让身边好一些韩国的练习生都兴奋地捂嘴窃笑。
彩排的时候，权妍炫就站在下面。这一场是分组比赛，voca组五个人一组，原本吴于然分到的都是高音，应该担当center。后者却发现，整场彩排下来，她的位置都被其他四个人给挤没了。
忍无可忍之下，她终于拍手叫停。
“你们组的分工就是其他四个人一起把center给挤没了吗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你们的词为什么硬是把自己的声音也加进去”
权妍炫指着两个副主唱大声说道。她讨厌组合里给自己加戏的人，你可以用你的实力来让别人发现你的光彩，却不该以破坏别人的表演为前提烘托自己。
“是是郑老师说我们的转音好听，让我们在center唱高音的时候自己发挥一下的。”
两个小女生都不是吴于然公司的，自然也不太了解权妍炫的脾气。
想着自己有资历老的郑老师撑腰，就壮着胆子反驳道。
“对对的是我让她们自由发挥的。”
正在喝茶的郑老师忙把水吞下去，想着吴于然到底是自己组的练习生，权妍炫也不该再过多干涉，便想着出声制止。
“呵郑老师，这是选秀，是比赛，吴于然跟另外两个人一样都是要接受投票的选手，她不是那两个人的和声，就当个背景乐让她们俩自由发挥。”
权妍炫瞥了他一眼，把手环在胸前，“如果你的教学方式是这个样子的话，我觉得您没资格当导师。”
话音一出，气得老家伙几乎要跳起来。导演组的人见情况不对，赶紧跑出来制止。
“kristy，郑老师怎么说也是演艺界有一定地位的前辈，你这么说就不太好了。”
“怎么不好了，这是事实。出道的机会这么难得，如果她们被淘汰是因为她们本身实力不够也就罢了，但如果问题出在了导师身上，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这群年轻人吗”
“行行你那么厉害，那你来排，你去排。”
老家伙吹胡子瞪眼地站在摄像机后面，助理在一旁给他扇风，台上的两个小女孩早就被吓到不敢出声了。
“不用，我只要我觉得出色而别人却不懂得珍惜的人才，其他的，那些爱表现爱争锋的，您都留着，反正您喜欢自由发挥，到时候，别把舞台整乱了才好。”
话毕，她直接走上舞台，牵起吴于然的手就往门外走。导演组的人面面相觑，直到导演大吼了一声，副导演才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化妆间里，权妍炫还是气呼呼的，喝了好几口水都没能平静下来，对面的吴于然倒是很平静，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事实上，你的个人风格和实力都很强，我觉得，你是不太适合女团的。”
权妍炫弯腰，慢慢把自己看了这么多场比赛下来想说的话，告诉面前这个人。
“什么意思”吴于然抬起头，脸上依旧平静。
“本来你在别人的组里，就必须要依照公司的安排，拿到比赛的第九名，然后以女团的方式出道，但是，现在你在我的组里，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在倒数第十场的时候淘汰你，然后，再让你以个人的方式出道。”
“条条件呢”吴于然眸光微动，紧张地盯着她。
“你要签给我，不是签给公司，是签给我个人。”
“不进去吗”
周泽瑄扶着张闵琛肩膀，里面的人说的是韩语，他听不懂，却看到张闵琛一脸失落的模样。
“不了，我们走吧”
张闵琛转身，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慢慢远离了化妆间。
“你不是说看完这场再走吗”周泽瑄跟上她，想扶着她的手始终没有动作。
“有些事的结果已经定了，再看着过程，反而会让自己多了不必要的情绪。”
比赛的直播准时在首尔时间晚上六点开始，舞台下座无虚席。吴于然靠在后台的通道口旁，看着面前光芒万丈的舞台，灯光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却平静得可怕。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梦想之所以那么让人向往，是因为离得远。一旦触手可及，就会看清，它光芒下的层层现实。
她的偶像，其实也就是一个商人而已。
机场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张闵琛航班的登记时间，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关机。
“闵琛，走了。”
周泽瑄和张妈妈走在她前面，沿着行李箱轮子滑动的痕迹，慢慢走向安检口。
“rany，准备上场。”
准备舞台的灯光全灭，吴于然脸上的光消失殆尽。看着前方漆黑的一片，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
因为梦想，
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很久，写到自己不想写，然后我就烂尾了微笑
第46章 art46
art46
这四年，很思念。
2018年2月的某天下午，一则法律公文在发表的短短几分钟就迅速登上了国内外所有娱乐网的头版，那个在韩国选秀节目里遗憾落选，却在那之后被同公司大前辈带出道，并且光速蹿红的中国女艺人，解约了。
理由跟所有与韩国公司解约的中国艺人差不多，身体不适，想陪家人。
事实上事实上，谁知道
吴于然坐在疾驰在首都高速公路上的保姆车里这样想到。
手机又响了一遍，鬼哭狼嚎的来电铃声让她烦躁地捂住了眼睛，只有一个人打来会是这样的铃声。吴于然放下手，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这次干脆主动拒接。
打来的人是谁她六年前看一眼就会脸红的偶像，四年前说要帮她个人出道的老板，两年前对她说要不我们干脆就在一起吧的女朋友，和现在闹着不要分手的前女友。
权妍炫那个其实和她很像的女人。
但因为太像了，所以看着她的时候，会厌倦。
“吴老师，不接吗”坐在副驾驶上的是回国后新请的小助理，不了解情况的她在问了一句后就被旁边开车的工作人员瞪了一眼。
吴于然笑了下，对她摇了摇头。
叹了口气，她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中文广告牌，心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静。以前不是没有回来过，综艺，电影，演唱会，她都一样不落地在国内完成了。
但是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忙忙的，私心，其实她并不想在国内呆太久，即便知道自己的国家并不像韩国那样小，但她总觉得，只要回来，就会遇到那个人。
车子进入了国道，眼前的街道越发地热闹起来，记忆又回到那一天，权妍炫在后台跟她讲完那些话，然后她带着所有疑虑，慢慢走向舞台。
当晚的比赛结束，她像预期的那样又进了上位圈，思索了很久，却发现，只有一个人能跟自己商量这件事。
吴于然其实也忌讳那个人的妈妈在场，为了不要显得那么尴尬，还特地买了点水果过去。她紧张了许久，直到走到病房门口，看到了病床上的人。
“不不好意思我走错了。”
她一愣，然后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走错了房间，于是赶紧退出来，等到看清了门牌号，又满脸错愕地走了进去。
“那个请问”
“找原先住这里的那个女生吗”正在帮病床上老naai检查针药的护士看了她一眼，了然地问了一句，吴于然赶紧点了点头。
“今天上午刚办完的出院手续，好像说要回国了吧”
没看到吴于然怔怔的表情，护士小姐自言自语道，“我说怎么长得不太像我们国家的人呢”
吴于然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了，只是记得很清楚，那些买回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没一会儿就被其他来参加比赛的选手瓜分了，然后权妍炫打来了电话，她是个很心急的人，急切地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答案。
一切都好像那么顺理成章，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看似忘了很多，其实只是藏得很深。
她解约的消息刚放出来，就有不少国内有名的经纪公司找上门，但相比起签出去，她更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车子驶进一个保安设施严密小区的停车场，刚停定，副驾驶的门就立马被人推开，这是小助理毕业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所以做事总是很勤快。
吴于然看着她满头大汗地把自己的行李搬下车时，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来吧”
小孩抬头对她拉了下有点大，总是爱往后滑的羽绒服，抬头对她傻兮兮地笑了下。
“对了，我一直都没问你，你个本科毕业的为什么要来给我当助理”
上电梯时，吴于然瞄了一眼身高一米五的小助理，忍不住问道。
“啊”说到这个，对方倒是有点害羞了，“因为，你是大学时期的偶像来着，然后知道你请助理，就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碰着了。”
话音落下，电梯也到了，吴于然对这个说法也挺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偶像是么这种东西，还是留着远远地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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