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星星中间有一个孔。透过那个小孔王营新看到了暴燥又忧郁的金发少女……季亘也在看她。
一瞬间王营新满足地觉得这是活到现在最为浪漫的时刻。从小孔中看到的季亘的脸蛋完美无暇,夜色衬托出了她百分之百的清丽。
“啊……”
王营新依依不舍地放下星星。季亘正看着她,“纸星星?”
“是呀,是这种东西哦。”王营新颇为高兴于自己还知道这种在低龄女生中流行的东西。“这个我以前也折过哦。同学不会折还让我帮她折呢,折了很大一罐……”
“不要说这些废话啊。”季亘抿了抿嘴。王营新面露惭愧之色。“好吧,那是这样的……就,就是这颗星星一下子就掉我头上了……哦对了,我能把它拆开吗?”
王营新问季亘。季亘说,“不就是颗星星吗?”
“说不定里边有字。”王营新未卜先知了。她打开星星,将折痕一一摊平,星星又变成了一条彩纸。彩纸的里面果然写着一句诗。王营新借着月光……不对,天上没有月亮。王营新借着街边店铺的灯光把那些字给看清楚了。
“潘令在河,无人死芳色。”
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踮着脚尖让自己晃起来。晃一会儿,停了,再晃。
秋千会不会累到再也晃不动。
总之一个人荡秋千很孤单……
但是季亘一点都不孤单。王营新不停地cha科打诨地她何止不孤单简直是很烦。王营新拿着彩纸的手很稳,她的表情很兴奋,“又是一张啊。美女你看,我们又多了一张……”
“干嘛这么高兴。”
“因为这是重要的线索啊,最重要的……”
王营新喃喃说着,打开了刚才已经合上的全唐诗。她一手拿着诗纸,一边翻书页,口里念念有辞,“潘令在……河……死芳色……”
季亘说,“你看起来就像一个骗子……就像有人来算命临时翻书的骗子,哈哈。”
“像吗?”王营新抬头假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推了推,“我觉得我或许真的可以去做那个呢。因为大家都说我看上去很诚实……”
“就是看上去诚实吧,其实不停地在说谎。”
季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王营新心虚了,她想到刚才那个虚构的初恋故事,“呃”了一下,“呃,不……那个……诗太多了。”
王营新转移话题,又假装擦了擦额头上滴下的汗,尽管她也没流汗。全唐诗放在她膝盖上,王营新不懈地一页一页翻着。
“唉,没文化,真可怜。”季亘像看宠物一样看着王营新,就是觉得想笑。这个好玩的,容易害羞的,溢美之之辞都很土的,虽然不长毛却让她觉得毛绒绒的家伙……
“文化。”王营新又抬头了。其实王营新就不那么乐意看书,书哪有季亘好看?“文化这东西吧,其实……”
“知道全唐诗一共收录了多少诗人的作品吗?”季亘问王营新。王营新开始翻前言,但是她还没翻到季亘就说出正确答案了,“两千两百人。”
王营新翻到了前言,乐了,“错,是两千两百余人……”
“如果你不知道哪句诗是哪个诗人写的,就是翻到明年也找不出这几句诗的出处。除非你运气特别好。”
季亘看着自己漂亮的手指,“实际上这些诗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你知道?”
王营新顿时花容失色!——算了,她只是失色而已。王营新瞪着死不暝目的眼睛——错了,没死呢。
“你,你知道?……知道这些诗的出处吗?”
王营新真的震惊了。季亘拉着链条,秋千轻轻晃荡起来。“当然知道。我又不像你,没文化。”
“那你怎么一直不说呢?”王营新嘴巴大得能塞进一百朵玫瑰花,“我以为你不知道!”
“我确实知道你不知道,哈哈。”季亘和她玩起了文字游戏。王营新急了,“美女,你到底知不知道呀!”
“知道。”季亘嘟起了嘴,“这有什么好急的,你看你那个丑样子——李贺,知道吧。如果你在目录里找到李贺这个诗人,你就会看到那些诗句的完整版了。”
王营新大喜,“此话当真?”
她将手伸进口袋里把所有的诗纸都掏了出来。王营新一张一张地数着,“一,二,三,四……八……一共八张!……真的,你真的都知道这些诗是李贺写的?”
“知道啊。”季亘说出了更令王营新没想到的话,“还知道那些空格里的字是什么。”
卷九悲凉之心~空虚的美人
第126章 悲凉之心~空虚的美人
“看,星星……”季亘抬头。这个望天的动作显得她脖颈白晳且长。王营新又诗兴大发,“你就像一只戴着王冠的天鹅……”
“你就像一只癞蛤蟆。”季亘顺利地接了下句。癞蛤蟆于是伸了伸舌头——对,王营新伸了伸舌头,“我想当青蛙……”
“你就像一只癞青蛙,哈哈哈。”季亘始终很无情地哈哈哈着。王营新作严肃状,“不要打岔美女!……那你都知道这些诗的意思了?”
“知道。”
季亘轻描淡写。王营新已经激动得手都在抖了。她站起来,抓着书本的封面。季亘的秋千晃来晃去,
“你都知道啊!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王营新吞吞吐吐地说。激动的,这家伙是激动的。看到她那脸色季亘就不开心,“王营新,我问你,是我重要还是比赛重要?”
“……”王营新语塞。她变得忧伤了,书差点从手里掉落。她想了半天回答,“如果我的回答是比赛更重要美女你生气吗……”
“绝对会生气。”季亘黯然了。王营新沉默,季亘也沉默……两分钟后,季亘伸出手,“好吧,我知道了,就是这样吧……把纸条给我,还有,笔。”
“笔……”
王营新从口袋里拿出了笔。常见的蓝色透明塑料圆珠笔。几个折得挺整齐的小纸块和笔一起递到了季亘面前。季亘看着王营新的手,说了一句,“其实你皮肤还挺白的嘛。”
“是这星光太苍白。”王营新真心地说,“这是病态的光,造成了视觉上的错觉。”
季亘又看了王营新一眼,看眼睛。王营新眨眨眼,作出聪明人的眼神,希望这可以有助于和季亘达成一种默契
一种,“我爱你,这是沉默的爱,我知道一切,没关系,我爱你”的默契。她希望季亘接受这份爱。
晓(奁)妆秀靥,夜帐减香筒
季亘写下了第一个字。圆珠笔尖有些涩并不好写。
“王营新你知道吗……我经常觉得学习,考试,比赛之类的事情很可笑。”
“我知道。”
王营新好像是不知道硬充知道的神色。但是她自我感觉不是这样。“我真的知道。因为你看起来十分神经质。”
“神经质啊……”季亘不无悲伤地写下了第二个字,在括号里
客(饮)杯中酒,驼悲千万春
神经质?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变得正常。我并不喜欢正常这个词所代表的庸俗的气息……可是,还是想要变得像以前那样,不难过,也不绝望啊。我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这样的。”
好像快哭了一样。看着季亘的脸色,王营新觉得自己伤害了她。可是怎样安慰呢?王营新在自己有限的经验里寻找她所要的答案。
不要难过。
不要悲伤。
因为我会爱你的……这样的句子怎么样?
“不要难过。我爱你的一切。”王营新口气平缓地告诉她,“所以你可以不用追求改变,回归之类的……因为我现在确实很爱你。”
“真的?”
季亘补全第三句诗。(淡)蛾流平碧,薄日眇y悴。“我怎么能相信你,你告诉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诚实得可笑,你说你更重视比赛,你希望通过比赛得到什么是吗?你希望可以得到交换生的名额,那样你就可以像天鹅般展翅飞翔,而不是一只鸭子是吗……你,不是癞蛤蟆,不是青蛙,你是鸭子……”
眼泪掉在地上。王营新的心随着季亘的一滴泪落地而颤动了一下。
悲伤的她。
是否就此无能为力的我。
别是这样的故事啊。别是这样的角色啊。我,总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弱小的人。
“诚然,有一部分是你说的这样。”
王营新抓了抓头发。又有星星掉她头上了。不过这次不是纸折的星星,是流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凄美光芒后,流星的灰烬四散飘在空中——
是啊,这不科学。这并不是科学书告诉我们的流星。王营新摇摇头,“但是我只是出于保守的习惯而那样回答了……说不定我更在意你呢,为了你付出大的代价也说不定。”
“说不定?不确定是吗?”
第四个字。(芙)蓉凝红得秋色,兰脸别春啼脉脉
“是不确定来着。”王营新此刻并不心虚,“我想其实大美女你本人也没什么能确定的事吧?混乱之际觉得自己疯狂,镇定之后觉得自己并不那么糟——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你只是想当然地觉得这样、那样而已……”王营新勉强皱了一下眉,眼角出现几条细纹。“不过你可以怎么想就怎么想。这没关系。希望你不要有负担。我想告诉你的只是……我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人,不过,相信我一下也无妨。”
“你真自信。”
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王营新确信那不是自己的声音。
“我不太自信。不过肯定也不自卑。”
王营新毫不避怯地回答道。第五个字就在她说话的时间里写成了。泻酒木兰椒叶盖,病客(扶)起种菱丝……
夜空有一种妖艳的味道。纯情的白色星星好像不那么单纯了。
“我现在没有自卑的理由啊。我只是在强调我爱你,这件事。”王营新说了“强调”这两字,并且进一步强调,“看,我没有说谎。你是在担心我爱你不够吧。”
“你爱我吗?爱过吗?你真的认识我吗?”
季亘抬头,冰冷的眼泪像是凝固了一样。那实在是很难受。“你知道分野里的形像是虚假的。”
“对啊,是设定好了的……说不定真实的季亘不是这样的啊。”
王营新略有些失重的感觉。失控。“那我能说我爱分野里的季亘大美女吗?”
“跟你说话的是我,是真实的我啊。”
季亘轻轻地哭泣着。她还是认真地补充着诗句。王营新头一回觉得自己心里有那么多的悲伤。她第一次发现分野的荒谬之处。眼前的是活生生的人,有快乐,有更多的难过……
“我也爱你的。”王营新厚脸皮地补充。虽然脸皮是厚的,但是心很单薄。心里的想法,也是真实不虚假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在现实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曝)背卧东亭,桃花满肌骨——像桃花瓣一样,粉色的光芒掉落在地上。
一片片心碎的声音啊,咔咔咔咔……
“这样说爱也没问题吧。”王营新看着季亘手中摇动的笔杆。她举起了右手,“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爱你。”
“你的人格在哪儿呢?”
一抹凄凉的微笑。王营新指着天,“我的人格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真的——活着的我,绝对不会以自己的人格开玩笑,嗯。”
最后的“嗯”非常郑重。季亘是恍惚写下那个“秋”字的。染罗衣,(秋)蓝难着色……
“我感到非常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