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燧发现自己快要睡着了。因为她太气愤了,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反而变得很想睡觉。君田珮身子还一晃一晃的,晃得她简直已经睡着了。意识的一部分化作了水声,仇燧边流眼泪边迷迷糊糊地睡在那儿。
没有睡着的梦里有一只狗奔向自己,而且小狗的神情也很喜悦。仇燧真的认为她能从小鹦鹉眼里看到开心,那是不可替代的心情,无可挽回的悲剧……
我知道我会死。我知道死亡马上会来临。我如果什么都不做放任自流就这样死去,恐怕也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会恐惧到咬着衣袖瑟瑟发抖,害怕到了极点就会麻木吧。所以死亡真的不是一个什么事情,我都已经作好了准备拥抱这个黑暗的美人……
可是我还是心有不甘。我的泪水都流到了心里要将回忆淹死。挣扎在脑海里的记忆在向我呼救。为了我的爱,为了那曾经爱着我的可爱的动物啊,让我再活一次吧!
让我活在世上再爱一次吧!记住那爱我的灵魂吧!
仇燧睡得头疼欲裂。君田珮一直抱着她,像恋人一样。君田珮说起来是个好人,因为只有好人才会帮对手做这做哪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要战胜对手就是让对手不再难过,变得心平气和啊。
君田珮这样的好人,仇燧也是知道不应该辜负她一片心意的……但是恐惧愤怒控制自我,仇燧完全不理会外界的什么人什么想法。
心里只有那只惨死的小狗,万分凄楚……
海豚将她们送到一座桥边,嗷嗷地叫着——真的变成驴叫了,君田珮也不知道这怎么回事。她抱着仇燧跳上桥,回身对海豚说,“谢谢你了!……要付打车费吗?”
海豚咯咯笑着沉入水中不见了——真的又变成ji叫了。君田珮抱着沉重的仇燧,把她放在地上,然后凑上去,准备做人工呼吸……仇燧其实没睡着,她惊恐地睁开了眼。
君田珮一瞬间看到了她黑色的眼珠,于是抬起头,“你醒了啊?看,这是桥,我带你去宠物市场吧……”
“我不要去。”
仇燧爬起来,想要逃走。君田珮抓住她的衣角,将她拖回来。“你不是喜欢狗吗?再去买一个就好了。虽然我知道那个叫小鹦鹉的狗对你来说无法替代。可是再买一只狗的话你会感觉好一点的。什么记忆都会变淡……再说了世界上有那么多可怜的狗,再买一只把你的爱给予它不是很好吗?”
“不要……”仇燧动着嘴唇默默地摇头。君田珮使劲给她作思想工作,“买狗吧,买狗吧,买狗吧,买狗吧……”
君田珮简直是一盘磁带。仇燧使劲推开她,擦掉了丢面子的眼泪,“求求你了,你为什么要我忘了小鹦鹉?我爱它!”
“我不爱它……哦不,我是说我没你那么爱她。”君田珮迅速继续劝诱,“不管怎么说你会买到比小鹦鹉还要对你好的狗的……”
“你疯了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仇燧歇斯底里地大喊。君田珮捂住耳朵,绝望地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这个笨蛋……直接把你拉到宠物市场去就可以了,说这么多干什么呀……”
第108章 无法结束的梦的过敏
君田珮把仇燧像拉滑板一样拉到了宠物市场。到了一楼门口,君田珮松开手,仇燧执着而伤心地像条赖皮狗一样躺在地上不起来。君田珮说,“我进去了哦……里面有很多狗的,很可爱的狗呦……”
她一个人走了进去。仇燧鼻翼抽动着。她闻到了狗的味道,那种像是菜场又像是猪圈的味道……对她来说这种味道并不讨厌,但是很伤感。她想要站起来,可是躺着看到的地平线让她有种一直躺着就会很舒服的感觉……
“你不进来?我看到狗了,哈哈。”
君田珮回头看着还在地上的仇燧,“好多狗啊,都很可爱。我看到一只nai黄色的好像你的小鹦鹉啊……”
“小鹦鹉……”
小鹦鹉是特别的。仇燧的眼泪在心里积成了一个水电站。她暗暗发誓再也不喜欢其它狗。她站起来,跑进宠物市场里,撞到了君田珮。她狠狠地盯着揉肩膀的君田珮,“我再也不会喜欢其它狗了!再也不会!”
“你是要给你的狗守节吗?”君田珮稍一思索,“它也不知道。”
“但是对我来说是不同的。我只喜欢小鹦鹉……”
仇燧像一片雾一样往里面飘去。君田珮在后面追着她说,“不是这样的……你看这些狗都很可爱对吧,它们也都喜欢你的,只要你给哪只小狗一根骨头它就会从此对你死心塌地……”
“我不要小狗们,小鹦鹉是我的心脏……”
仇燧面色苍白地注视着走道两边的笼子。许多小狗被关在笼子里狂叫不已。整个市场里都是狗叫声。说实话这样的小狗看起来很凶,一点也不可爱……哦,说一点都不可爱是假的,还是有一点可爱的。狗的脸就很可爱。
纷乱的思绪如同高峰时段的车流一般。仇燧的脑里满是各式各样无力的念头。她的头像是要断掉一样歪在左边,踉跄地走在无数狗笼之间。她觉得这些狗都很可怜,世界上的狗,所有的生灵,都应该得到爱,真心的呵护,而不是作为商品被廉价地出售。而且卖的这些狗听说都是有病的,都活不长……
小狗并不知道自己快死了,在它的小脑袋里只有简单的情绪,高兴或者不高兴,兴奋或者懒散。仇燧勉强抬起头,眼里各式各样的狗让她的眼睛都疼了……
天真的,忠诚的,不知道恶意为何物的弱小的动物,为什么要遭受这种凄惨的命运?
在这世界上没有被保护的东西吗?
“小鹦鹉啊……”
仇燧一直往前走着。君田珮看她走路像是喝醉了一样,跑上去闪身挡住了她的路。“喂,你没事吧?不要这样难过啊,你不要老是想着那只死去的狗……”
“不可能。小鹦鹉是我永远的朋友。”
仇燧都要吐了。有摊主在地上洒水以降低温度,混合狗的腥味水气蒸发所形成的雨林一般的环境像是世界末日一样。仇燧回头,想要跑出这个地方,这个不停加深她回忆,并且将回忆涂上恐怖而悲伤颜色的地方……
君田珮摇着头又挡在了她面前,“不要这样。你镇定一点好不好?你就不能不这么疯疯癫癫的吗?我是为你好……”
仇遂用力抓住君田珮的衣袖,抬起头,恳求地看着她,“让我走……”
她的头就像是用牙签和脖子连在一起的一样,脆弱无比。君田珮用手点着她的额头,“别,这,样……”
“我不要看到这些东西……”
“是狗,不是东西。”
君田珮强行拉住仇燧的手把她拉到一家店铺里。店里全是关在笼子里的狂叫的狗。君田珮的眼神也有点抱歉,“这些狗吧为什么都这么凶呢……”
“因为黑心的店老板不给它们吃的,还给它们吃兴奋剂,所以它们就这样,真的很可怜……”
仇燧苍白着脸说。接着她俩就被店老板给赶出去了……仇燧喃喃道,“我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可爱的生命总是会死得很快,为什么……”
“天哪,我都要被你烦死了。”
君田珮的脸不苍白,黑掉了,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儿确实太热了。而且那些狗叫听多了很忧伤。君田珮也不禁觉得一只只狗死去是件残忍的人不人道的事。
“那我们走吧。”君田珮热泪盈眶。真的很热……“走,这儿太差了,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宠物市场。”
“我不要去宠物市场……”
仇燧用最后的意志力求君田珮。“不要再带我去看动物了……”
“不行的,它们都等着你去看呢!”君田珮语重心长地拉起仇燧的手,将她拉出了这个市场。外面炎热的风一下子又扑面而来。
“让我们一起去买个狗吧。”君田珮眼里噙着火热的泪水,“我想吃热狗……”
温热的水光在路边动摇着。君田珮拉着仇燧走过一条河,两个人都没撑伞,迅速被晒得又红又黑的。君田珮还在不停念叨“要有一条狗,要有一条狗”。仇燧已经崩溃了,麻木的脸上有泪痕还有汗痕,她的手被抓在君田珮掌中,刺痛不已。
“我以前养过小白鼠。”
君田珮冒着烈日边走边说,“可惜后来吃多了撑死了。要不你也养个小白鼠?”
“不要。”仇燧的声音平静里隐含着一丝颤抖。君田珮手搭凉蓬,“你的小狗很可怜,我承认……可是你该从它死去的y影里挣脱出来,对吧?”
“不对……”
不要,不对,不能,不想……全是不。君田珮说,“你让我觉得自己真可怜啊……怎么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听呢?”
“要我听什么……”
一直在抖。仇燧不能停止感受心里的疼痛。这是一种过敏。无法结束的悲惨的梦。
“走吧……”
君田珮用力拉着仇燧的手。否则她就要逃跑。两人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路,马路上人不多。她们还从一座高架桥下穿过,享受了片刻荫凉。桥下有一辆卡车停在那儿,车上坐着一个戴着草帽的人。这辆车是卖西瓜的。君田珮非常高兴地买了一个西瓜。
“老板,给我挑个大的西瓜!”
戴草帽的男人果真给君田珮挑了个很大的西瓜。君田珮一手掏出钱递给他,然后用同一只手接过瓜。她没有放开仇燧,仇燧木然地说,“买瓜干什么?”
“因为可以逗老鼠啊。老鼠啃西瓜,”君田珮张嘴露出上面两颗大板牙,作了个掘的动作。她憨憨一笑,“来吃西瓜吧!”
君田珮将西瓜放在地上,一拳砸开。红色的西瓜汁流了一地。她津津有味地像一只老鼠一样蹲在地上咔嚓咔嚓地啃西瓜。仇燧看着她像看一个木头桩子一样。君田珮抬头看她,说,“你不要这样子嘛!”
第109章 我,我想要兔子……
吃完西瓜后君田珮把瓜皮都扔到了垃圾桶里。她真是一个保护环境的好同学。但是她给自己留了一小片瓜皮,拿在手里。她对仇燧解释说,“可以用来逗老鼠……”
“到底是什么啊……”仇燧越来越颓废。眼泪流干了流不出来。心里积压的悲伤再没有办法释放。她只觉得自己像一个会动的尸体,任君田珮牵着……君田珮将她牵到了又一个宠物市场里。这个市场果然如她所言干净了。这里有非常干净的玻璃笼子里,笼子里关着狗。不过狗们还是很躁动地狂叫不已。仇燧走过去,用空虚干硬的眼睛打量着这些狗。
每一只都带着将要死去的哀愁。
每一只都有小鹦鹉的影子。
“怎么样啊,喜欢哪一只,买个贵宾吧,贵宾最聪明了。”
君田珮坐在犬舍的沙发上看桌面上的花瓶。老板给她们介绍说这些狗都很聪明,君田珮大方地不停点头,“是啊,是啊,看起来非常可爱的样子……可是不是我买,得看她——仇燧,你挑好了没啊?随便挑一只嘛!”
仇燧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玻璃箱表面上。里面的咖啡色贵宾用后腿站着,前腿趴在玻璃上,对着仇燧狂叫。仇燧的手指慢慢摩擦着玻璃,“小鹦鹉……”
“人家不是小鹦鹉是小贵宾啦!”
君田珮敲敲桌子。她站起来走到透明狗笼前,用愉快的目光看着这些狗,“我觉得哪个都好。你抱一个吧……”
仇燧的手滑了下来,摇摇头,非常凄楚地,“不要,这是悲剧,我不要再让悲剧重复了……”
“什么悲剧?你不想抱抱它们吗?你不是喜欢狗吗?”
君田珮对老板说,“能不能拿一只出来……”
“不要!”
仇燧推了她一把奔出了宠物店。君田珮喊着“哎,哎……”追了出去。
“哎!别跑!你别跑!”
仇燧没有跑,只是不稳地往前一步步走着。君田珮又是轻轻松松追上她。她看着仇燧很久没有表情了的脸,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好像确实都伤口上撒盐——可这盐不撒又不行!
“不喜欢贵宾啊?那我们去看金毛萨摩耶!”
君田珮一边说一边心虚地用余光看自己的口袋。仇燧望了她一眼,“你有那么多钱吗?”
“啊反正是在分野里……会有办法的。”君田珮一手cha进口袋里,“只是买一只分野宠物而已!”
“跟钱无关的……”仇燧松了口气。这不像是释然的样子,而像是呼出人生最后一口气的架势。“谢谢你,一直在帮助我……但是我不需要了。真的,不需要了。”
仇燧木木地看了自己胸口一眼,“你拿去吧,我的号码牌。你赢了,你不用再做什么了。”
“啊?……”君田珮突然大叫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肤浅地认为我只是为了比赛结果!”
“难道不是吗。你想去东郊吧?那就去吧。我心如死灰,我想退出比赛,就这样了。我一开始就不想来参加。我一点也没有力气了。让我走。让我回去吧。我想在家里的床上睡三天三夜……”
仇燧疲劳地捂住了左眼。君田珮颇受打击,“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迈出这一步,为什么一直要回望过去,每分每秒戳着自己的伤口不放……”
“因为我是这样的人啊。或许我不应该出来,只是应该一个人呆在小房间里,想象着外面,才觉得美好吧……”
眼泪冷冷地流下了。仇燧抓住胸前的号码牌,将她扯下来。细针被拉断了。
“给你。让我走吧。”
君田珮的手被仇燧拉起来,四指被拉开。那块号码牌就掉在她手心里。仇燧又叹了口气合上她的手,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