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各种各样的欺骗……可是小鹦鹉不会骗我的,因为它是很单纯的狗。”仇燧泪下两行,“小鹦鹉是不会骗我的。它有什么理由骗我呢?”
“有可能的。”魏先祀空洞的声音用重复的词语将这个概念灌入仇燧脑中。配合着冰水,仇燧的思维也变得涣散了。
“不可能吗?这或许是它的秘密。它必须背叛你,因为城堡建立在尸骨之上,爱也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的。”
一个一个的谎言。
一次一次的掩饰。
从来没有被拆穿的戏法……
这是通向悬崖的道路。没有警示牌的绝路。
“可是小鹦鹉确实是没有心计的狗……”
仇燧还在挣扎。印象中单纯得近乎蠢,智商低于人类好多的nai黄色的小狗一蹦一蹦地朝她跑来。仇燧怎么也忍不住眼泪,“是啊我爱它……我比爱任何一个人更爱它。”
“最深的爱也可能就是需要谎言的原因。”
这是一个语言陷阱吧……
仇燧未能察觉魏先祀的用意。但是她按照这样的思路想了遍,最后带着泪水说。“无所谓了。骗就骗吧。因为我喜欢它,所以什么都不重要了。”
“被背叛也不要紧?”
“嗯。”
这是仇燧在瞬间扫遍了脑细胞后得出的结论。这是条件反s,he。这是一个毋须置疑的答案。
“不存在背叛。我喜欢小鹦鹉,喜欢它,就是这样。只要它还在我的回忆里奔跑,我还能保有这份痛苦甜蜜的礼物……”
“就算你的小狗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它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宠爱而装作开心的样子,你也觉得没关系吗?”
魏先祀的话里包含着不可思议的惊奇。仇燧将头低到水里洗了洗脸,再抬起时她喘息着说,“你是说如果被骗了的话怎么办是吗?”
“是啊。被欺骗的感觉很差吧。”
“不是吧。”仇燧的温和超乎了魏先祀的想象,“就算被骗了,小鹦鹉还是留给了我美好的回忆。我给它洗澡,喂它吃东西,它的眼睛开心地望着我,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光啊……”
“但是那都是假的。”
无法忍受的假的。无法忍受的被欺骗的感觉。越来越害怕,因为接近那种可能就是接近死亡……
可不可以没有欺骗?诚实地告知一切吧。
不行,不行……
河水缓慢地流动着。魏先祀沉重的表情,泡在水里的身体,让仇燧觉得有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她的大脑也只为自己而运行着。所以她转念一想后,笑了。
“假的就假的吧。”
“啊?”难以置信……假的为什么可以?被欺骗不是足以令人萌生杀意的愚弄吗?
“因为小鹦鹉是真的啊。如果它可以活过来的话就算一直在欺骗我也没关系。小鹦鹉啊,再让我见你一眼吧,我是仇燧啊,是那一天抱着你替你吹干毛毛的人啊,我们可不可以再一起在街上奔跑呢……我们可以一直跑很久,我要带你去夕阳下风景美丽的湖边散步,我要带你去看长在湖边的芦苇……”
仇燧拍打着水面,内心的煎熬使她无数次地重新哭出来。眼泪可以擦去,想哭的欲望却是轻易就产生的。
“你不哭吗?”仇燧不停地拍打着水面,jian起一阵阵冰水花。河水打在脸上凉凉的很刺激。魏先祀说,“哭不出来啊。”
哭不出来就不要哭了。可是也笑不出来。所以一脸麻木像是泥雕一样。在我的面具背后真正的心意……所谓真正的毫不掩饰的心意究竟有没有呢?
连有没有都不知道。
只是凭感觉觉得或许爱着。可说到底感觉这种东西靠得住吗……
淡漠的热量在水里急剧流失。
仇燧过了会儿不哭了,嚷着说好冷。她抱着肩膀,对魏先祀说,“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我的小狗呢?”
“如果你死了你连自己的尸体的尸体都不会见到。因为死亡就是什么感觉都一并失去。你见不到你的小狗,而且还失去了回忆。”
魏先祀想了想,这种回答还真乏味。可是这是事实。
“死亡没有那么浪漫……而且死前一定很痛苦。”
“真的吗?”
仇燧茫然地下沉。魏先祀伸手抓住了她,“……你怎么了?”
“我这样活着太痛苦了……我不想活着……”
仇燧流鼻血了。而且不仅是鼻子流血,她说话的时候嘴里也有血流出来。魏先祀不知道人在分野里会不会死掉。这种问题上课时应该是教过的可是她从来不认真听……仇燧好像一个袋子在不停灌水般越来越沉。魏先祀不放手,被她也拖下了水……
“我想看到小狗。”
仇燧的嘴唇这样说着。魏先祀在水里只能听到冰块撞击发生的声音。她仍旧抓着仇燧的手,她也用唇语告诉对方,“你如果真的想自杀,我就放手了。”
“好……”
魏先祀松开了手。她眼睁睁看着仇燧往水下沉啊沉,几条血迹产生,交汇,与水融合……
这个时候,骑海豚的人出现了!海豚以流畅的姿势滑过来,将溺水的驮出水面……一阵水响,眼前白花乱冒……
“不行啊,你这是要干嘛,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魏先祀听到一个悲愤的声音。她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拉着……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只手的主人不是管仿。算了……魏先祀又开始淡淡的放任自流了。
“放开我……”魏先祀说。那个拉着她手的摇摇头,“你是东郊的吗?”
“不……”魏先祀都不想回答了。那个人说,“你都不戴胸牌,谁知道你哪边的……仇燧!仇燧!”
“原来你们认识啊。”
魏先祀此刻以被海豚拖行的奇怪姿势在水里泡着。她看着骑在海豚上救了自己的人。仇燧,趴在海豚背上。因为这是个很大的海豚所以可以有着宽阔的背脊。海豚的背还特别光滑……
第105章 总有一天我的心也会融化的
“你也上来吧。”
那个人热情地招呼着将魏先祀拖到了海豚上。魏先祀觉得自己趴在了很奇怪的东西上。海豚的背摸起来质感就像是一个塑料板一样……
仇燧昏迷了。血过海豚的背,海豚都要被染红了。任那个人“仇燧!仇燧!东郊来的!”叫着,仇燧都不醒。不知道是真的昏了,还是装死……
“让我下去吧。”魏先祀不带感情地说。
“你好我叫君田珮。”那人说着转过身来握住魏先祀的手用力晃了下。“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
“我?”魏先祀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主意,“我叫管仿。”
“……”
君田珮怀疑地说,“你整容了?”
魏先祀摇摇头。她真的突然觉得这样很好玩的样子……而君田珮则一时没能识破这个小游戏的关键,苦苦思索,“我不是刚刚见过你吗?你怎么就长成这样了?”
“因为……在分野里……相貌是可以变的吧?”
差生偶尔也是有听课的时候的。不过魏先祀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个知识点是对是错。君田珮的表情则证明……似乎对了?
“那你干嘛要变成这个样子。”君田珮松开手,“白握了!还以为认识一个新朋友呢!”
“因为这个样子好看。以前的长相不好看。”
魏先祀在管仿看不到的地方说管仿的坏话。她脸上忍着的笑意看起来还是挺明显的。不过君田珮一心要把仇燧弄醒,也没注意这个变脸管仿有什么不对劲。
海豚背着三个人在河面上平缓地游着。魏先祀想象着这宁静的一刻,如果君田珮是管仿,自己就可以从后面抱住她……
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温暖人心呢?
“仇燧,醒醒……”
君田珮相当温柔地将仇燧抱在怀里拍着她的面颊。魏先祀从背后戳戳她的肩膀,“她刚才拿了把血淋淋的刀。”
“什么?……刀呢?”
君田珮惊慌之措地转过身,眼里都是惊恐之色,“刀……刀呢?”
“像钻石项链一样沉到河底了。那个时候连水都变色了。”魏先祀沉静地说。君田珮则要哭出来了,“血……她杀人了?”
“为什么会杀人?”魏先祀依旧有些不在状态,讲话都不太流利,“杀人了又怎么样啊?”
“她不应该杀人的。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君田珮悲恸迟缓地眨了下眼,像是眼皮被粘住了。魏先祀说,“我也很善良……”
“她是连一只狗都很爱护的人。”君田珮大喊。
“因为狗对她好呀。如果人对她不好的话,她就会杀人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君田珮语塞。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对,不妥。“仇燧不能杀人。她怎么能违反自己的本心因为一时伤心就杀人?”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一切都很混乱。我只是来找她的而已。那个人,成绩很好,但是很笨拙的,带着辛酸的回忆一直那样疯疯癫癫地生活着。我想如果我们之间发生什么的话事情也不是那么糟……
“哦对了,管仿你要找的人呢?海豚你不骑了?”
君田珮发现了假管仿的破绽。“你怎么过来的啊……我一路都没看见你……”
实际上这个时候魏先祀已经觉得这个游戏无聊了,可是她还是有点含糊地说着,“不是分野里什么都能发生吗?因为我是骑海豚潜水过来的,就是这样……啊,算了,其实我不是管仿。”
远远地,雾气弥漫的河面上传来了一个呼声,“偶像……偶像……先祀……”
魏先祀回头,君田珮也回头了。君田珮侧耳听了会儿,“……这声音好像管仿的。”
“你和她很熟吗?”魏先祀问。君田珮指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力很好哦,记xi,ng也很好。”
于是她转过身将手放在嘴边当扩音器大喊,“管仿!这儿!”
魏先祀一手托着下巴,觉得不解地说,“你怎么知道她要找的人是我……”
“啊?是你?我只是让她过来帮我把仇燧弄醒而已。”
君田珮哭笑不得地看着魏先祀。
水波一道道涌了过来……很快,又一只海豚游了过来,驮着的人正是管仿。君田珮不等管仿说话就先喊了,“过来帮个忙!”
管仿看到魏先祀就呆了,并且呆得很有感情。君田珮看看她俩,“怎么了?……你们俩难道……”
魏先祀说,“什么也没有。”
“不会吧!不要这么对我啊!”管仿惨叫道,“有的有的,怎么能说什么都没有呢?”
“就是没有。”魏先祀低下了头,去弄衣角。君田珮对管仿说,“哦,原来是这样……”
这时仇燧居然醒了。她一边抽泣一边用一只手撑着起身。管仿不管这茬,拉住魏先祀的手将她拖到自己这条海豚上——是强行拖的。魏先祀不愿意,推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