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落在地上弄脏了,丁香只好请人再找一支公用的过来。
捡起了化妆品,换了把椅子,叶从心说“不好意思,我比较不幸,连带着你也……”
丁香可能觉得用“不幸”来解释颇为新鲜有趣,于是笑得很欢快,干练的表情绽开毫无防备的笑容,明艳得很,“是学姐的不幸给我带来了幸运。我这不是有幸抱了一把美女吗?”
叶从心老脸都红了。
她这人很怂,被丁香画眼线的时候,她也只是一直盯着眼前那微张的、泛着活力橙色的嘴唇,没敢加微信。化妆是个很容易擦出火花的过程,甲详细地观察和描摹着乙的眉眼,乙在甲的专属命令下仰头、闭眼、张口……
等到就差一个口红没化的时候,公用口红还没送来。丁香笑道“学姐很适合跟我用一样的颜色。”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支小巧的口红,与为别人上的都不一样,是她私人用的。
“这是什么色?”
“ysl珊瑚橘,一见倾心色。”丁香托起她的下巴,柔声说,“张开一点。”
叶从心当时就想妈的,别人都是春天发情,我怎么赶在12月了。
叶从心没在同学圈内出柜,从良之后空窗了好几年。猛地姬动一次,却被她的怂扼杀在了襁褓里。那次见面后,沉迷学术的叶从心就再也没听过丁香的消息,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干净了,一直到今年三月的这次点名。这一次,丁香的小尾巴被她攥在手里了。
她心里有一股小雀跃,站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走溜儿。扣吧扣吧,扣到快挂了才好呢!叶从心走到窗前,看见楼下路上挤满了的自行车。饭点,同实验室的徐晓蓉学姐和郭伟学弟推门而入,学姐推了个婴儿车,里面是她才半岁大的女儿囡囡。
“走吧叶子,吃饭去,东门外巴依老爷。今天我请客。”七月即将毕业的硕士郭伟说。
叶从心刚迈了一步就被地上的电源线绊了一跤,扑在自己的转椅上。囡囡喜笑颜开。
叶从心所在的,是清华自动化系精密工控实验室,由50岁的女教授莫康带队。郭伟是硕士中的大师兄,刚找到了好工作。徐晓蓉是博士,今年博五,但是已经确定了无法毕业,正在争取明年过审。剩下还有两个男硕士两个男博士,总共七个学生。
作者有话要说 唔,个人觉得前面十章完全没有恋爱感所以可能会有些平淡,但是对后面的铺垫作用很重要。所以希望新入坑的读者可以坚持看到12章,后面会撩起来的~
第3章 本少女笑你不懂哭丧
郭伟兴致勃勃翻出手机上水木论坛里的帖子“你们看这个帖子了么?‘滚筒洗衣机系女博士我有特殊的点名技巧’。小叶子,你给三十三个人判零分?底下好多人跟帖,说对比助教,莫老师显得多么可爱啊。”
莫康笑道“叶子为了我的名声也是用心良苦了。”
叶从心生无可恋地喝茶。
“不过好多男生跟帖说跪求叶学姐赐一句谩骂?这人说想被穿白衬衫的叶学姐单独辅导?等下,这是个女生?哇原来这么多抖!”
莫康“这些学生越来越不可小觑啦……”
叶从心心里吼出一句卧槽,想着回去要刷刷帖子,查一下那个女生的i。
徐晓蓉开始借题发挥“咱们把小叶子捂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捂不住了。我发现她特别招比她年纪小的人喜欢,没准能在学生里挑一个学弟,谈一次姐弟恋。现在管这种叫什么……”
莫康笑道“年下!”
众人惊呼老板懂得太多。
郭伟又说“咱们都不用为叶小美女担心,追她的人那么多,她就是看不上而已。”
叶从心已经濒临死亡,封闭五感专注吃饭。
明明也是博士在读,在这个实验室里从来得不到一丝威严。
说她是美女一定是过誉了,因为她只能算是清秀,五官并不精致,合起来倒显得年轻。165的个子,因为身体不好而苍白的脸色、瘦削的身体,很符合直男眼里的神仙姐姐审美。
她从小就与老师莫康认识,有着亲如母女的关系,加上本科学分绩第一、硕士优秀毕业生、校级一等奖学金等闪着金光的履历,如此人设,说不是玛丽苏都违心,暗恋者当然遍布全系。可惜,都是男的。
……
从学校回家,叶从心就要准备去东北了。为什么要在这个冰雪尚存的季节跑东北呢?
叶从心不久前接到了一封来自哈尔滨沧头市民政局的通知。该市所属凤城县大田镇,一个陈姓中年女人意外去世。她的遗嘱中,希望可以找到在北京生活的小姑陈念,成为她身后独女陈秋糖的监护人。然而陈念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唯一能够联系上的,只有陈念的女儿——叶从心。
“不过,我不会把那个陈什么糖领回来的。我连自己都懒得养……”叶从心和莫康聊天的时候这样对她说。
“当然不是让你做她的监护人。我是想,你有17年没回去看过了,那毕竟是你妈妈……就当放个假吧。”莫康慈爱地看着她,眉宇间带着一抹悲伤。
层层迭迭的高楼将北京的地平线垒高了百米。晚六点,当一切建筑物燃起了夜景灯光,五道口才真正活了。这里除了清华,还坐落着北语、地质、矿大,附近还有北大,因此,叱咤中国留学生届的韩国人密度极大。加上年轻人夜生活丰富,五道口被这里的学生们戏称为“宇宙中心”。
叶从心穿过夹杂着韩语的人群,心里想起朱自清学长的话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没有也无所谓,至多是最近对丁香意淫得频繁,夜里自己解决一发也就够了。
在这荷尔蒙喷薄的灯红酒绿中,大龄单身女博士叶从心收到了一条微信。打开一看,叶从心有点眼瞎——是徐晓蓉发来的一个阳光挺拔小帅哥的照片。
徐晓蓉很快又发来了解释这是我老公领导的儿子,北大新闻硕士,比你大三岁。他父亲从政,他在新闻中心做记者,条件很好。就是学历比不上你,但是男人嘛,要发展地看是不是?
“发展地看。再怎么发展他能发展成女人吗?”
当然不能这样回复。一叶知秋皮皮虾我们走jg,可是我要去找我的年下了。
蓉儿呀你呀,那不就是逗逗你嘛。
……
距离北京一千三百公里的东北村落,村民们正在围观一场隆重的葬礼。几十个村民头上围着白布,手中拿着系白布条的长棍,在一个女人的带领下缓缓前行。几天前,尽管早已经过了惊蛰,倔强的黑土地依然在大中午下了一场苟延残喘的雨夹雪。自那以后气温又直降五度,这村里上了年头的土路就变成了真·混凝土。
叶从心在坚硬而湿滑的“混凝土”上出溜着,心想,死了人不直接在殡仪馆办事,还要到村子里面游街?不愧是里战斗种族最近的地方。
几十人参加的葬礼,若在城市里也说不上隆重,但是刚经过长途跋涉还没缓过劲儿来的叶从心,刚一看到这阵仗都被吓懵了。
锁那、葫芦丝、二胡、腰鼓……丧葬民乐队走在送葬队伍的两旁,那音乐绝对不是城市里火葬场通用的《哀乐》,反倒热热闹闹的像是庙会演出。队伍的最前方,一个中年妇女在普通的厚棉服外面罩了个白大褂,随着送葬的音乐,高声唱着歌。叶从心总觉得清华的扩音器质量差,现在眼见着这位妇女毫不借助任何设备,扯着肉嗓,声音也轻松盖过乐器,发自肺腑地感到了钦佩。
唱歌的中年妇女侧后方跟着一男一女,女的抱着逝者的遗像,男的端着个陶盆。再往后就是大部队了,还有随时随地从家里嗑着瓜子出来看热闹,并且加入到队伍中去的村民。
送葬着们的脸上并没什么哀戚之色,有的甚至还在唠嗑。
叶从心裹了裹身上的风衣,远远地在后面跟着。并不是因为她也着了魔地想参与送葬,而是因为电子地图显示,去她表侄女陈秋糖家的路与送葬队伍刚好重合了。
耳边“咔嚓”一声,叶从心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一个跳脚,落地的时候刚好踩在一块冰上。今日不幸一次,任务达成!
她从小身体不好向来免体,平衡能力又是天生的极差,两脚倒腾着身子向后仰去。她本能地张牙舞爪,抓住身边能抓的一切东西——她还真抓住了一个,是个人,力气不小。
叶从心以为就算不是后脑勺着地,她柔弱的小心脏也要因为受惊而光荣退休。被身边的救星拉住之后,她眨嘛着眼睛望着这冷色调的世界。
行,心脏没骤停。但是跳得太快了,身体依然感到了压力。她马上吃了一片速效救心丸。
“还能不能成?咱这疙瘩办丧事儿,不是俩口子不兴俩人合办。”救星说话了,一开口就怼,带着浓浓的大棒茬子味儿。
叶从心一看,救星是个孩子,个子只比叶从心矮一点,但容貌能看出稚气。孩子染了一头白毛,左边一缕基佬紫,右边一缕姨妈红,后脑勺还有一抹备胎绿,活像一只七彩野山鸡。这是个女孩,但是把自己打扮得很中性。她的肤色略暗,配着白头发的效果请诸位自行想象。
叶从心倒吸一口有机肥料口味的冷空气,这是见着活的杀马特了!
她一脸天王老子下凡的冷脸,见叶从心站稳了就马上松手,顺便打量她两眼。
好奇吗?叶从心对她微笑表示谢意。她点点头,从耳朵上取了根烟开始抽,问道“你打哈尔滨来的?”
叶从心说“不,北京。”
孩子的讶然一闪而过,递了根烟给叶从心。“呃,谢谢,我不抽烟。”
厉害了,村里的孩子。
杀马特脖子上挂着一个旧式照相机,用胶卷的那种,用没夹着烟的手握着,手冻得红彤彤的。看来刚刚那“咔嚓”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叶从心猜想,这孩子应该不是这村里的人,是喜好风土人情,特来拍照的。
“一呀吗一炷香啊,香烟升九天,大门挂岁纸,二门挂白幡……”送葬队伍最前面的妇女已经唱出歌词了。
叶从心对杀马特说“这边挺有意思,送葬还唱歌。”
杀马特脸一抽(可能是冻得),打量她两眼,黑得如同深渊的双眼有点湿润,说“山炮儿。”说完踩灭了烟,抱着照相机向前跑,背上挂着的塑料袋晃来晃去,袋子里是一大团白色的布状物。
作者有话要说 c成员又出现了一个!
第4章 本流氓破你授受不亲
后来叶从心才知道,死者正是她传说中的表姐陈春花,打头的女人那不叫唱歌,叫哭丧。陈春花是清晨时上山采蘑菇,惊了刚从冬眠中苏醒的毒蛇,没来得及送到县里的医院就断气了。同时知道的还有,那个杀马特正是死者的女儿陈秋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叶从心为自己的不敬感到抱歉,但想想那孩子还在照相呢,也便心宽了。当然,知晓真相的这段剧情,已经是与陈秋糖第二次见面时候的事了。
而此时,刚刚被杀马特骂了“山炮儿”的叶从心,只是由衷地对这个地方感到不满。
她是开车来的,从北京走高速扎到哈尔滨,已是夜里,她身体娇气,只能进城找如家睡了一晚。再起个大早从哈尔滨往东北方向,就走不了高速了。一开始还有些略平整的国道省道,后来县道,在后来只剩下土路,时而穿过村落。下过雪的地方车速还不能太快,就这样,从哈尔滨到达目的地的村子,三百公里路她又走了足足七个小时。
沧头市凤城县大田镇陈各庄村,位于哈尔滨与沧头的交界。若说风水和地势,这地方不太好。北边是松花江支流,南边是小兴安岭山麓,正与山南水北的风水宝地标准相反,处处透着阴冷。
凤城县是一个工业城,在山区一带分布着几个小矿,也有造纸厂,借着小兴安岭和水流的并存来因地制宜。也正因为如此,常年缺乏监管的污染排放,使得土地比不上东北其他地方的那么肥沃。这是个贫困县,大田镇的又是尤其的贫困,而根据叶从心一路上的见闻来看,陈各庄村的村头牌子,是这一带分布的几个村子中最破的。
叶从心现在极度疲乏,她希望尽快找到陈秋糖,如果这孩子性格好,最好能容她在家中睡个小觉。之后她还有莫康吩咐的事情要办,办好之后马上启程回北京。尽管莫康说是当做放假,可她一点也不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冷地方度假。
刚这样想完,头顶一湿。叶从心的手摸了一把,摸到一抹别开生面的灰绿色,一只乌鸦尖叫着从头顶飞过。
对不起啊,说你鸟不拉屎,是我用词不当。叶从心正郁闷着,就遇到了杀马特,还没来得及借一张卫生纸,杀马特就跑走了。
“大妹子,打城里来探亲戚的?还是来玩的?”一位大爷从路边的民房中踱步而出,问她。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子,穿着厚重的长棉衣,胳膊对在身前,双手伸到对面的袖子里去取暖。也有其他村民围上来看热闹。
叶从心穿得太显眼了。尽管这几年,陈各庄村有些村民卖了宅基地,或者因为政府收地而暴富,但仅从气场上,就能分辨出暴发户与真正城里人的区别。那大爷看见了叶从心开的车,又见她穿一身低调的米色风衣,围巾戴得颇有章法,文文弱弱,像个有钱的知识分子。
管他借了手纸擦鸟屎,那大爷笑着说“咱们村儿里没啥人淋过鸟屎。缘分呐!村子要留你!”
围观者笑着起哄,都说是缘分。
叶从心干笑“没事,我习惯了。”
“你是在咱家店门前面儿淋的鸟屎,缘分呐!大妹子来住店吧,一晚上四十八!”
围观者们也帮着拉客,倒是十分团结。
叶从心遁走,不久就找到了陈秋糖的家。掉漆的蓝绿色铁门,门梁上钉了一条白布。门口,一个瘦削而黑黄的中年男人正在打骂一个半大的孩子,口中骂骂咧咧,净是些污言秽语,一巴掌抽孩子,再抬起一脚踹院墙。墙边的干苇子晃了晃,孩子倒是一动不动,宝贝地抱着胸前的照相机。
白底儿彩色的头太引人注目了,叶从心一看就认出,那孩子正是刚才的杀马特。
场面略有些尴尬,叶从心边等男人发完火边偷听。主要内容是,男人想让陈秋糖去母亲葬礼上哭丧,陈秋糖不但不去而且逃走,不但逃走还暗地里搞摄影,全无一丝对母亲的敬重,这样的不肖子就该罚她舔铁门。
叶从心舌头一痛。
陈秋糖冷笑一声,孤傲地仰头说“说的跟真的似的,就你陈大敬重她。也不知道谁天天赶牲口似的赶着她捞钱,谁当年把她——”说了一半,就被陈大一个巴掌堵了回去。
陈大骂她“操行,婊子养的。”
陈秋糖一抹邪笑,伸脸,“别光往左边儿招呼,照顾照顾右边儿呗。”
陈大气得不行,摩拳擦掌想杀人,但也仅限于摩拳擦掌,真的杀人他又干不了。他看见了在一旁站得跟一棵枯树似的叶从心,吹胡子瞪眼睛“你谁!干哈的?”
叶从心吓得没说出话,陈秋糖倒是说“我表老姑,打首都来的。”
叶从心如何受得了此等惊吓,连忙下意识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意识到不对,又走回来。陈大一脸茫然“你跑啥劲儿?”
陈秋糖“你瞅着唬人呗。”她敏捷地躲过了陈大的一脚踹,绕过来拽了叶从心的胳膊往自家院子里一推,然后自己像只泥鳅似的从门缝里滑进来。“帮”的一声,陈大的一脚踹在大铁门上。
“陈甜甜!出来!账没算完你别想滚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