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两个身影突然消失了。怜月起身看了看,听外面没有了动静,轻声对阿莱道“好像已走了。”
“那些人为何要杀娘娘?”阿莱也听到了那二人说是冲着霁嫔娘娘来的。
怜月摇头。她不知道,她不知那二人口中的都副使是不是霄姑娘。若是,是为何?若不是,那又是谁要害她的xi,ng命?
主仆二人正松懈时,对面的窗扉吱呀一响。
“许是……许是风吧……”阿莱安慰自己。
怜月一步步退向门边,摇头道“不。窗是锁死的。”一声巨响,不似门那般坚固的窗框被击穿一个洞,怜月清楚地看到了波洞后歹人的脸。
“快把桌案搬开。从殿后绕过来要些功夫,咱们再不逃就没机会了。”怜月慌乱地掀开抵住门的桌案,打开门栓冲了出去。
她出门便看到了屹立在院中雪地之上的游司卫长。一袭青衫,侠气凛凛。她在兴州府差点被人轻薄时也是游司卫长从天而降,一路护送她至京。
“阿莱。我们得救了。”怜月感激地望着面若冰霜的游婵,拉起阿莱冲游婵跑了过去。
游婵见吴怜月拉着个小丫头一起跑了过来,默默收起了出鞘的长剑。她杀人有个规矩,大人用长剑,小孩用短刀。吴怜月也才十七,姑且也用短刀吧,省得麻烦。
游婵掏出了短刀,等着怜月越跑越近。她不喜欢怜月脸上那种以为得救的狂喜,死在她刀下的人从来都是一脸惧色,从未有人临死了还笑得这样开心过。
这傻丫头必以为她又是来救她的吧?游婵冷笑。看来她要让人失望了。
“游司卫长……”怜月哭跑着扑进了游婵的怀中,结结巴巴地道“皇上驾崩了,有恶人进来把所有人都杀了……”
游婵没料到这女子会扑进她的怀中,执刀的手还悬在半空。不想被血弄脏衣服,游婵冷着脸试图推开怜月再动手,可这丫头像长在了她身上似的,怎么也扯不开。最要命的是,另一个小丫头也死死抱紧了她的腿。一瞬间,身上挂了两个人。
“姑娘不松手,我如何出手呢?”游婵看了眼怀里的人,有些不耐烦。嘉王与将军快入宫“护驾”了,她再不动手便没机会了。
怜月委屈巴巴地松开游婵,低着头安慰哭泣的阿莱“别怕别怕,游司卫长是真正的大侠,咱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游婵刺向怜月腰间的短刀突然顿了顿。她们护国尉的人常被人称作是皇上的走狗。
大侠?游婵苦笑。是呢,她也曾是抱着成为侠义之士的心习的武。可惜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的她……游婵在心底对怜月说了声抱歉。她怕是担不起侠义之名了。
正欲动手,嘉王骑马领着人进了月门宫。
他本是要去常合殿的,虽知皇兄暴毙在此处也要装作不知。但路过此地时听到有女子尖叫的声音,嘉王怕招来扮作忠王余党的那些江湖人士中有品行不端之人,趁此机会轻侮宫中女子。这是他绝不允许的,一是此役没必要伤及女眷,一是后宫女子的清白关乎秦氏一族的颜面。
进了月门宫,只见尸横遍野,游婵举着柄短刀对着霁嫔。
“这是在做什么?”嘉王坐于马上皱眉问道。
游婵笑着对怜月道“这把短刀请娘娘带着护身。”然后回嘉王道“回王爷,有歹人入侵月门宫,卑职听到惨叫声便赶来了。”
嘉王看了眼霁嫔,怜月在王府落水时他也去探望过,知锦阳喜欢这丫头喜欢得不得了,昨日也还特意着人嘱咐过他,进宫时勿教人伤了霁嫔。便对游婵道“你留在此处保护好霁嫔娘娘吧!”
怜月向嘉王跪地道“求王爷许我回王府。”她是怕了这宫里了,月门宫尸首遍地她也一刻不敢再呆。
“娘娘是宫妃!”嘉王没功夫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他还要去常合殿取玉玺,吩咐完游婵又对身后的众人道“分成小队,把守好各大宫门。可别教忠王余党逃出去了。”听令的人明白,是别教宫里的人逃出去,尤其是各位皇子。
怜月手中握着游婵所给的短刀,望着四下血茫茫的一片,抱着阿莱一起瑟缩着躲进游婵怀里。
在殿后窗下的二人见嘉王来此便遁逃了。
游婵无奈地叹着气,王爷发了话,她不敢动这人。可大小姐那边要怎么交待呢?游婵很苦恼。
第69章 069
嘉王策马至了常合殿, 常合殿四处乱窜逃命的宫人见了嘉王如见救星一般, 都哭着大声呼嚎, 痛诉着闯入宫的忠王余党如何凶恨残暴。
“王爷, 皇上驾崩了。”一个老太监哭着跪地回禀道。
嘉王下马神情悲痛地道“本王救驾来迟!”说完跨步独自进了承合殿内,仿佛听不见身后太监所说的皇上昨夜在月门宫留宿的话。
玉玺就在长案上, 嘉王将玉玺揣进怀中便要走,突然听到殿中一角有动静。
“谁!”嘉王亮出剑锋。无论是谁, 见他拿走玉玺的人是留不得的。按说皇子一个不会留, 他大可拟伪召等皇上大殓后登基。可他不放心, 怕有j,i,an恶之人偷走玉玺生出事端,反正已经控制了皇宫, 这个小玩意儿还是自己带在身上安心些。
贤王妃本住在常合殿后的一处小殿内, 今日听说宫中大乱,有叛贼入宫胡作非为。她独自进的宫,本就没几个贴身伺候的人, 又不知皇上昨夜去了月门宫的事,急急忙忙地跑到主殿找皇上, 结果发现是空殿一座。
她不敢贸然出去, 躲在殿中听着外面的动静, 后面听着似乎来了一大帮子人,贤王妃不知善恶,便躲进了书橱内。
嘉王循着声音走到书橱前,弯腰打开了只及膝高的柜门。
只见贤王妃缩成一团躲在里面,嘉王冷笑道“贤王故去后你倒是经常来皇兄这里, 与亡夫兄长行苟且之事?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还有何颜面活于世上?”
贤王妃看嘉王执剑面露杀气,又知贤王生前与嘉王最要好,便狡辩道“宫中来了叛贼,我不过来此找皇上求救。嘉王说话可要有凭据,什么要行苟且之事?”她说着便从书橱里钻了出来,站直了身子抖落了下衣裳笑道“嘉王要杀我,也该问问皇上许不许。”
嘉王冷笑道“那你便去地府替我问问皇兄吧!你路上走快些,没准还能追上他。”
“你……”贤王妃怒指着嘉王,她在后殿住着离主宫道极远,只隐约听到钟声,并不知皇上已驾崩之事。
嘉王面露嫌恶之色,一剑刺向了贤王妃的腹部。
“啊——”贤王妃捂着肚子疼得叫不出声,可她还是笑着,甚至笑得有些疯癫“你以为嘉王妃进宫真是照料太妃么?你和贤王不愧为挚友兄弟,都是绿头巾。”贤王妃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了嘉王自己多年前在咸康宫所见之景。
她说得极细致,甚至虚构了一些从艳史歪传上看来的画面。看着嘉王愈发铁青的脸,贤王妃狂笑着道“此时没准嘉王妃正在太妃身下承欢呢!”
嘉王用力拧了下剑柄,贤王妃一瞪眼,猛地倒了下去。
嘉王从未想过王妃与太妃会有什么。
可贤王妃一提,仿佛某些疑惑多年的事瞬间有了答案。比如嘉王妃为何自多年前从宫中回来后便不再理她,比如为何太妃格外偏宠锦阳,比如那日那去咸康宫接王妃回府时王妃为何面带春色……
无数的记忆碎片让嘉王越来越不安。他冲出殿门跨上马奔着咸康宫疾驰而去。
太妃难过得没有一丝力气,软绵绵地偎在嘉王妃怀里,喃喃地说着如何如何恨嘉王妃的话。
嘉王妃揽着太妃的腰扶着她慢慢走向正殿大门,附和着“娘娘怎样怨我都好。”她知太妃心中矛盾着,她不过磕了一下这人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就像曾经的她。明明是不共戴天之仇,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太妃,一知这人重病在身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咱们这就去看皇上。”嘉王妃见太妃走着实在吃力,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跨过正殿大门,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目,宫道中有兵士打扮的人结队守在各宫门前,咸康宫门口也站了人。嘉王妃知道,王爷大业已成。
正要走下阶沿,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宫门口快步走了进来,在阶沿下立住了。
嘉王抬头望着怀抱太妃满脸泪水的嘉王妃,拔出了还带着贤王妃残血的长剑。
怜月带着阿莱躲进了房中,这样至少不必面对无数的尸身与鲜血。
“娘娘呆在这里吧,卑职去门外守着。”游婵有些嫌弃地扒拉开被怜月拽得有些发麻的胳膊。
怜月猛摇着头,手吓得直哆嗦“那两个歹人万一再回来怎么办?”怜月眼带泪光,又将小小的阿莱拉过来,二人抱成一团坐在床边不敢放游婵出去,惨兮兮的说“我们害怕。游司卫长你就在屋里好不好?”
游婵独来独往惯了,又沉默寡言,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这二人,所以才想躲出去。霁嫔话多,叫阿莱的小丫头话也不少。“娘娘手松开吧。卑职不走。”她抬了把椅子躲去门口坐着,床榻那边主仆二人开始碎碎叨叨的说起话来。
这大概是游婵此生经历过的最难熬的事。因为那二人不止吵得她心烦,还会时不时地与她搭话。
“游司卫长,您要不要加件衣裳?”怜月见游婵穿得单薄怕她会冷。
“不必。”
过了没多一会儿。
“游司卫长,您喝口茶吧?”
“不必。”
“那您饿吗?不过您应该也没胃口吧!”怜月像是在和游婵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
游婵只盼着怜月不要再理她,也盼着院外清理尸首的人动作快一些。她真想一刀把这主仆二人了结了,好换个清净!
“游司卫长,我真的要为皇上殉葬吗?”怜月突然问道。与方才不同,语气格外低沉。
游婵沉默了。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宫妃是要殉葬的!
她大可以将怜月吊死在屋中,对嘉王说霁嫔娘娘因知要为皇上殉葬,惊吓之下自我了断了。反正听说多年前先帝驾崩之时,后宫宫妃因惧怕殉葬,自缢而亡者无数。
怜月见游婵不说话,便知答案是一定的了。
“阿莱还小,可不可以请游司卫长替我将她托付与锦阳郡主,请郡主收留她在王府做事?”怜月神色哀伤地对游婵道。
阿莱一把扑进怜月怀中,哀戚地唤道“娘娘。奴婢不走,奴婢一直陪着您。”
二人说着便大哭了起来。
游婵本来纠结着要不要放过阿莱,听她这么一说,便连阿莱之死的说辞也想好了。
忠仆阿莱殉命新主,誓要相随到地府!
得了。这就么办吧!游婵晃了眼屋中,看有没有结实的布料可用,一眼看中了床边的锦帐。她起身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地伸手拉起了锦帐。
怜月顺手接了过来,用锦帐替阿莱擦着眼泪,只因方才逃命时不知把绣帕丢去哪里了。“谢谢游司卫长。”怜月感激地抬脸望着游婵,也用锦帐替自己擦干了眼泪。
游婵觉得这女人有毛病。这锦帐是给她用来上吊的,不是抹眼泪的!!!
第70章 070
锦阳坐守在前院, 王府所有家眷仆从都暂于后院住着, 由重兵保护。
一日一夜了, 没有人来袭, 可锦阳还是坐立难安。父王已带兵进宫护驾,她却担心兵荒马乱的, 在宫中的母亲与怜月会被误伤。母亲其实还好,父王定然会顾全咸康宫的安危, 可月门宫离外宫门最近, 将军府找来假扮忠王余党的游士们是不认识怜月的。
“连花。”锦阳望着渐渐升起的日头不安地问“连好和连圆出去多久了?”
上次她心神不宁觉得万分不安, 怜月就差点死在皇后手里,锦阳这次再有那种感觉便不敢轻视, 马上派了连好连圆换上护国尉的衣物入宫保护母亲和怜月。
她虽拜托了申霄, 但这样大的事还是多准备一招才靠谱。
“快两个时辰了。”连花心疼地为郡主递上提神用的苦味浓茶。
昨夜为了守卫王府一夜未眠的锦阳皱着眉头把苦茶饮尽,振作了下ji,ng神道“替我用雪水拎张帕子来。”她还是有些犯困,怕ji,ng神不集中决断有误, 只得试各样驱眠提神的招。
“您睡会子吧!”连花其实昨夜也没睡,但她还熬得住。昨夜的王府, 除了小公子全哥儿那样的nai娃娃能呼呼大睡, 相信旁的人无论主仆都是睡不着的。大家其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忽然王府多了许多许多陌生的护院,郡主神情凝重,王爷不知所踪。
“让你去就去!”锦阳有些暴躁。她恨不能进宫将母亲与怜月立马接回来,可又实在脱不开身,王府需要有个主事的人, 她信不过她那傻哥哥。
连好连圆此时并肩回了王府。
“郡主!”二人行了礼对锦阳道“所有宫门都封琐了,不能进也不能出,王爷与申将军应是怕宫里有人逃出来坏事。”
“你俩进不去?”锦阳想知道宫里面如今是什么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