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王睡不着。担心着在宫中的妻子和女儿,盘算着若是提前行动能有多大胜算。他输不起,他丢了xi,ng命没关系,得不到天下更没什么要紧,可他不能让王府这一大家子出任何事。嘉王有时盼着,若皇兄疑心不那重该多好,若当年皇兄放过李妃该多好。
皇上更睡不着。因失眠多日异常躁郁,他打翻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头痛欲裂地对公公咆哮道“马上让司乐监把宫中琴艺最高之人送过来!再命人去清晖宫把灵阳公主所谱之曲取来!”他觉得自己再硬撑下去定会暴毙,现在只想把心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心事清空,蒙上被子呼呼大睡一觉。他在是君王之前,首先是一个需要吃需要睡的寻常人。
太妃娘娘与嘉王妃更睡不着。太妃还记着被锦阳打断之事,缠着嘉王妃也不让她睡。二人敞开心扉后同处的第一夜,积蓄了十多年的情与欲瞬间爆发。嘉王妃伺候了一次太妃,恐她身子吃不消再不肯动作,意乱情迷的太妃直接压了她,反过来伺候她。
徐嫔也睡不着。杨柳在一旁对她动手动脚,徐嫔罕见的没有迎合。
“明日便要见荣嬷嬷了。她在太妃身边那么些年,定是早修成了人ji,ng。我怕……”徐嫔宁愿躲在屋子里死也不见荣嬷嬷,就是怕被荣嬷嬷一眼看穿她与杨柳之事。
相爱这种事是藏不住的,任何一个微不可察的细节,都可能要了她和杨柳的命。杨柳总跟在她身边,突然不在惹人疑心,可若在身旁,徐嫔又怕荣嬷嬷觉出异样。
“娘娘别太担心,您就与她寻常说两句话打发出去便是了。”
次日一大早,徐嬷嬷被小宫女们伺候起床后,进了秀水宫正殿向新主子徐嫔请安。
徐嫔抱着小公主,对宫女道“给嬷嬷赐座。”
荣嬷嬷望了眼四周,收回视线时正巧徐嫔也在打量着她,四目相对,徐嫔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按说嬷嬷一来我便该和您说说话,可小公主这些日子嗜睡,又粘我粘得紧,本宫实在不便会客。听宫女说嬷嬷以为我是嫌您,这话可吓煞本宫了,嬷嬷乃太妃娘娘身边的老人了,能来我这秀水宫是本宫的福分。”
“太妃娘娘是指奴婢来伺候您的,奴婢这日日闲着反倒被您宫里的人伺候着实在不妥。”荣嬷嬷想进殿里伺候,即使徐嫔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查清了给太妃娘娘回个准话,好歹能早些回咸康宫。
徐嫔掩嘴轻笑“俗话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嬷嬷安心在秀水宫好吃好喝的住着,让咱们沾沾您老的福气便是帮本宫大忙了。来人啊,送嬷嬷出去吧!”
以脾气极差闻名后宫的徐嫔一脸笑意地望着荣嬷嬷,嬷嬷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请了出去。
嬷嬷前脚刚走,徐嫔便捂着紧张得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她是直xi,ng子的人,憋不住事更沉不住气,有火便要发有事便要说,所以才落了个脾气差的名声。
与嬷嬷三言两语之间已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荣嬷嬷被送至殿外,她望着紧闭的殿门,疑心更重了。
灵阳公主命人打点好车马,送锦阳与怜月出了清晖宫。
“怜月不来我以后怕是要常去你们王府叨扰了。”灵阳站在车前道。
锦阳笑回道“随时欢迎公主大驾。”说完伸手先扶着怜月上了车。
锦阳照顾怜月的动作太过自然,灵阳收于眼底,心中明了地笑了笑难怪锦阳宁愿闹翻了天也不放这丫头了。
“路上小心些。”灵阳上前亲手将锦阳扶上了车,冲她挥手道别。
回清晖宫时灵阳脸上还带着笑,也不知小堂妹之前该多恼她,自己也是糊涂了,竟没瞧出二人早看对了眼。
“公主笑什么?”一旁的宫女见主子开心,也笑着问道。
“无事。”灵阳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不过她既知道了此事,定会尽力成全二人,也算是补救之前木奉打鸳鸯的罪过。
回王府的路上,锦阳不住地打着哈欠。
“郡主昨夜没睡好么?”怜月也打了个哈欠。
锦阳摇头。但她确实没怎么睡,在宫里过夜,她实在没办法安心。好在听着怜月熟睡后的呼吸声,又趁怜月睡着了占了她些小便宜,这一夜倒也不难熬。
“你呢?睡得可好?”锦阳随口问道。虽然她知道怜月睡得极死,连偷吻她脖子也没反应。
怜月红着脸道“奴婢睡得极好,昨夜一次也未醒过。”
她根本没怎么睡,刚有些睡意迷迷糊糊之际,就被手脚不规矩的小郡主惊醒了,先不过是伸手揽住她的腰,后来又用小脸在她胸前蹭,还偷偷吻了她的脖子。
怜月只能僵直着身子继续装睡,她不敢想象醒来与正闹她的郡主面面相觑会有多尴尬,好在郡主后来没有更过分的动作。但她一直能感受到郡主近在咫尺的鼻息,离她的脸不到半尺远。她知道郡主在看她,几乎看了一整夜。
“那就好。”锦阳心虚地干咳着。她怕怜月发觉自己昨晚那些小动作以后再不肯陪她睡了,也暗自庆幸自己望怜月的脸望了许久,最终忍住了没有吻下去。“听清晖宫的人说,昨日灵阳公主为了救下你,下跪了两次?”锦阳知怜月这人易被感动,怕她因感激对灵阳有意。
灵阳喝得半醉那会儿,怜月夸灵阳醉态可爱,锦阳当时就有了醋意。
“嗯嗯。”怜月想起灵阳公主为自己求情时的景象仍感动得热泪盈眶,堂堂嫡公主,千金之躯,为了她一个小婢女连番向皇后和皇上跪地求情。“公主殿下对奴婢的大恩,奴婢便是几辈子也报不完的。”
哟!还几辈子?一辈子也甭想。锦阳心底冷笑,嘴上却温柔地道“报不完就别报了。报恩也该有先来后到对不对?”
“嗯。奴婢得先还郡主的。”
锦阳心情好了一些,暗道爱情真是个折磨人的玩意儿,喜怒哀乐全被怜月攥在手里。
第53章 053
锦阳刚回思月苑, 一身武者打扮的连好凑过来与她耳语了几句。
“倒是比想象中要快不少。”锦阳没想到苍元的毒蚁已训好了, 现在只需找准时机进宫下饵, 静候皇上驾崩。
她对自觉避远了的怜月道“我要出去办点事, 你在院里呆着好好休息。”歇了一夜怜月还是小脸煞白,这是真被皇后和玖阳给吓坏了。
“连花, 你让小厨房给怜月姑娘熬些定气宁神的汤品。喝完东西若是累了,便去我房中歇息着。”锦阳吩咐完又心疼地看了眼怜月, 然后与连好一同离了王府。
“姑娘请。”连花上前扶着怜月, 到了屋沿口嘱咐道“小心台阶。”
“连花姐姐, 我不用喝什么东西,只想睡会儿。”怜月进了锦阳郡主房中, 在榻上坐下了。她昨夜被郡主闹得一点没睡, 趁郡主不在正好补补觉,那样等郡主回来,即使要她伴眠也可以清醒地提防着些。
郡主不似不通人事的小姑娘, 瞧昨儿夜里的胆气和娴熟的手法,倒像风流多年的色鬼似的。
连花笑道“郡主特意吩咐了, 您好歹喝两口。您喝好了, 汤婆子也暖好了被窝, 再睡不是正好?”
“是。”怜月只得依了。趁连花去小厨房吩咐的功夫独自去了屏风后面换衣,她想尽量少麻烦连花,连花事多,不像她似的,简直是整个王府最清闲的人。
申霄昨日来嘉王府找过锦阳, 可惜来时锦阳正好去了宫中未归,今日听护国尉里她的人递来的信,锦阳郡主回王府了,带着怜月一起。便急急忙忙地来了。
明知道来王府见了锦阳对那吴怜月百般宠爱心里会难受,可若是不来,见不到锦阳她更难受。她也试图说服过自己放下,可是她做不到。
若锦阳对女子无意,依着俗例成年嫁与男子倒也罢了。可锦阳既能爱上那吴怜月,为什么她不可以?对于锦阳,申霄志在必得。就如一场战役,锦阳是必争之地,而吴怜月便是要消灭的敌方。
申霄与在院子里忙碌着的丫头们点头示意后,直接推门进了锦阳房中。
“锦阳?”她像往常一样唤道。
正换着衣的怜月忙飞快地把衣服系上,从屏风后走出来对申霄道“霄姑娘来啦!郡主刚出去了没多久。”
申霄藏起对怜月所有不好的情绪,自个儿走到椅子前坐下了,笑着道“那咱俩说会话等她回来。”
“霄姑娘想聊什么?”怜月强忍着困意笑着在申霄对面坐下了。
“听锦阳说,怜月你已十七了?倒是看不出来,瞧着比我还小些似的。”申霄替怜月倒了杯茶,怜月忙起身接过茶壶也给申霄倒了一杯。
“这些事该奴婢做的。”
申霄握住怜月拿着茶壶的手,语气真挚地道“我与锦阳都把怜月你当姐妹看待,何时把你当过下人?缘份这种东西很奇妙,有的人就是一见如故对不对?”
“……”怜月慌得不知该说什么。霄姑娘是不是把她当姐妹看怜月不知道,但小郡主肯定不是。“奴婢不敢。”
“这是还和我生分着呢!”申霄叹了口气。“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幸结识了姑娘,姑娘似乎因那日的玩笑话还恼着我,不愿与我亲近。”
“霄姑娘您误会了。”怜月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嘴笨,脑子也不灵光,又不会察言观色甜言蜜语。“您是奴婢的恩人,奴婢怎么会不愿与您亲近呢?”
“我还没说是哪种亲近呢?姑娘确定愿意么?”申霄一挑眉,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怜月。
怜月下意识地捂住了领口。心想霄姑娘与郡主不愧是好姐妹,这种玩笑话哪里是未出阁的小姐可以说的。“霄姑娘别逗奴婢了。”
申霄突然正色着道“倒真有件正经事想问问怜月你的意思。”
“霄姑娘请说。”
“女大当嫁。我手下有一武将无论样貌身材、人格脾xi,ng,都是极好的。我瞧着你二人倒是般配……不知怜月你……”申霄见怜月羞低着头不说话,继续道“你若有意,我便安排你二人见见。”
“谢霄姑娘好意。”怜月自小便对男子死了心,若只父亲一人便罢了,她在白槐胡同那些邻居,有富贵有清贫的,可不管家中境况如何,那些嫁在邻家的女子的生活没一个教她羡慕的。
反倒是她与母亲,日子虽过得苦些,好歹不必受男子的气,不用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地活着。
“奴婢是王府的下人,作不得自己的主,眼下也无嫁人之意。”怜月断然拒绝了霄姑娘的好意。她一个脱罪不久的婢女,能高攀上为将之人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可她不愿高攀。
申霄并未露出不悦之色,这吴怜月是巴结上锦阳瞧不上旁人了。
“怜月你想一直在锦阳身边伺候么?”申霄语气和善,目光真诚。
“嗯。”怜月点头。
“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存在,会陷锦阳于不义么?难道你想让锦阳也终身不嫁?”申霄试探着,看怜月的脸顿时没了血色,心中反倒有了底气“你与锦阳之事,我是知道的。但女子与女子……”
怜月没想到郡主什么事都与霄姑娘说。红着脸道“是郡主她……奴婢没有那样的念头。”
“那你便该叫锦阳死了心。堂堂郡主,与你之事若传了出去,她的名声便毁了,便是长大后醒悟过来有了成亲之意,还有哪个公子会要她?锦阳年幼糊涂,怜月你也糊涂么?”申霄上前抓着怜月的手拜托道“你也知我和锦阳多年姐妹,锦阳看重你,我定会竭力为你寻个好归宿。”
怜月抽出手,她确实没想那么多。没想到自己在郡主身边其实是恩将仇报。
“霄姑娘请放心,我绝不会让郡主做出令她后悔终生的事。”怜月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慢慢沉下去。
“这是第几个了?”未上朝的皇上靠在常合殿的龙床之上,身上盖着被子,准备随时入眠,可是换了无数个乐人,弹得还不如灵阳。
公公回禀道“第三十一个。”
皇上看了眼琴案后的女子,冷冷地说“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卖弄琴技,照着曲谱上朴实平缓地弹奏即可。”但凡有一个音刺耳些,他就会马上惊醒,折腾了大半日,没睡着不说,神经反而更衰弱了。
乐人瞧着曲谱,开始奏乐。
皇上无奈地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对公公道“拉出去砍了。包括之前那三十个废物。”他因缺觉没有耐xi,ng,变得暴虐异常。“命人去王府把那个吴家丫头给朕接来。”
太妃骂他也好,锦阳哭闹也好。在他想好好睡一觉的欲望前都不值一提。
但他好歹还有些理智,提笔亲自写了份长长的单子,扔给公公道“照着这个,给锦阳郡主送过去。”人既给了锦阳他便不能白抢过来,这单子上有许多小姑娘喜欢的ji,ng美奇巧之物,因知锦阳习过武,他还特意赐了柄镶了七色宝石的短剑。
若锦阳还不知足任xi,ng胡闹,他只好给皇弟嘉王提个醒了。闺女宠归宠,该管教还是得管教。
“奴才遵旨。”公公从地上捡起单子,心下骇然。皇上给小郡主的赏赐快赶上前些日子唐贵妃千秋节的赐礼了。
常合殿的公公对跪地接旨的嘉王府众人宣了皇上的口谕。
“王爷,请让那吴家丫头出来接旨吧!东西就不必收拾了。”公公笑着对嘉王道。
嘉王命了丫鬟去思月苑“快去。”
怜月与申霄聊了会天,喝了连花送来的汤慢慢顶不住困意,窝在榻上便睡了。
申霄顺手拿起一旁的锦褥正欲给怜月盖,犹豫着将褥子扔到了一边。她可以不费吹灭之力要了这个小美人的命,可她不能这么做。
吴怜月必须死,但绝不能死在她的手里。否则锦阳永远不会原谅她,她要的是锦阳的爱,而不是恨。
怜月在榻上睡着,申霄坐在椅子上等着锦阳回来。
连花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怜月姑娘,宫里来人接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