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15分钟前,系统发现她们都收到了同一条暗号。发送暗号的人相当狡猾,依然小心翼翼地躲过了所有监控,没有留下任何身份痕迹。但是,系统这次还是有了重大突破,它至少追踪到了她发送信息的坐标。
而这个坐标我很熟悉——那就是α晗家附近那片“死亡鸟”聚集的白色沙滩。
“建议分析从19:00至23:00,坐标半径2公里之内的所有记录。”系统说了好几遍,单调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
我闭上眼睛,艰难地说出一个字“好。”
“分析结果将在1小时内完成。”
我没有理它,脚步虚浮地离开了漏洞管理局,飞往那充满温馨气息的山间小屋。
在飞艇上,我打开手拿包,拿出一把小巧的枪。它有多重身份验证,只有我有权限使用。其实除了在训练中,我只用过它一次。那是机械部队清扫完一个无人区的“虫x,ue”之后,我去查看现场。一个重伤未死的敌人用尽最后的力量,从沙丘后向我扔来了自制的简易炸(l)弹。
炸(l)弹已经失效,没有爆炸。而我本能地转过身,一枪打穿了她的胸膛。
血液迅速地渗入流沙之中,形成一幅抽象的图画。我当时并没有任何感觉,但事后我渐渐发现,那幅抽象画铭刻在了我记忆的某个角落,永远无法消除了。
我把枪放回包里。飞艇缓缓降落。我看见房屋里没有灯光,四周一片静谧。此刻,这温暖的家在我眼中竟像薛定谔的那个盒子,我不确定打开它以后,里面等待着我的到底是什么。
我走进门,屋里悄无声息,暗淡的黄光亮起,为我照明。我蹲下身,轻轻拿起一双放在门口的鞋——鞋底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我脱掉高跟鞋,走进卧室。
α晗背对着我,侧躺在床上。她睡得很熟,发出缓慢而轻微的呼吸声。
根据她的位置记录,她今晚始终都在家中。然而这些记录已经再也无法让我信服。
现在是00:24。还有三十多分钟,系统就会将白沙滩周围的所有记录检查完。如果发现了任何蛛丝马迹,我所能做的,就是用包里的这把枪结束一切了。
我也说不上这个念头是疯狂还是理智。我只知道,那些进入了矫正所的人最终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不会让她遭受这种折磨。
“如果真有这天,拜托你一枪打死我吧。”她的这句话在我脑海中盘桓。
我会杀了她,然后再杀了我自己。
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着她安详的面容。她居然真的听了我的话,乖乖地休息了。我突然又开始疑惑如果她真的在做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怎么可能睡得如此香甜?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我一个人胡乱的臆测。一首音乐,一些话语,一个离她家较近的僻静沙滩,这些东西能算什么证据?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我宁愿接受自己是一个怀疑狂的事实,也不愿这离谱的怀疑有一丝一毫的可能xi,ng成真。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一把小刀切割着我的神经。我很想把她唤醒,亲口质问她,揭开困扰我多日的谜底。但我不敢。只需要想象一下这个场景,我就要疯掉了。
系统的声音突然如鬼魅一般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很遗憾,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记录。”
我感到脚下的地板被抽走了,自己像是在虚空之中急速下落、下落……
我跪倒在床边,将手拿包扔在一旁。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纯白的拼图,叫“纯白地狱”,网上有卖……(非广告。大家下次给男xi,ng朋友买礼物可以考虑一下,直男一般都挺感兴趣的,哈哈)
第16章 16
窗外下着雨,朦朦胧胧的光线照醒了我。
我一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了。身边,α晗还在安然沉睡。我知道,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好觉了。
我在被窝中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纤细,温热而细腻的触感传来,让我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昨夜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我几乎不敢相信现在的一片安宁是真实而非幻象。我已经记不得我是怎样将枪藏好,怎样爬上床来拥抱着她,怎样在种种翻江倒海的情绪中最终睡着,又是怎样在种种稀奇古怪的梦境中不断惊醒。
大约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悠悠然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很晚了。你已经睡着了。”
她笑了“你看,我有乖乖地听你的话吧。”
我抱紧了她,她不耐烦地挣扎了一下。
“讨厌,大清早的又要干什么?诶,你怎么连妆都不卸?”
“……我忘了。”
“你喝多了吧?”她微微皱眉,“快起来洗脸,要不会变丑的。”
“不。”我说,“我太累了。”
她没有坚持,转而问道“昨天晚上好玩吗?你们局长喜不喜欢那份礼物啊?”
“喜欢。市长也对那个拼图很感兴趣,还借题发挥,跟我讲了一堆大道理。”
她眼睛一亮“哦,是吗?”
“市长说,一个人的见识就像拼图上的一片碎片,即使是天才,也不可以认为自己绝对正确。”
“说得好。”她说,“她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但局长还跟我讲了个故事。”
“你们举办的是聚会还是故事大赛?”她笑道,“什么故事?”
虽然这是我编的谎话,但这个故事我的确是从局长那里听来的。只不过直到昨夜,我才真正明白它的道理。
我讲道“局长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条大江,江上有一个小岛,岛上全是猴子。有一天,一个国王坐船来到岛上,别的猴子见了人,都吓得躲进了树林。只有一只猴子,认为自己特别聪明灵巧,所以不仅不躲,还在国王面前跳来跳去地挑衅。国王很生气,用弓箭s,he它。但猴子确实很敏捷,s,he了好几箭都被它躲开了。猴子愈发得意,跳得更厉害了。最后,国王就命令一个跑得很快的随从去追着s,he它,终于还是把它s,he死了。”
“真可怜。”α晗吐吐舌头,“一只聪明猴子就这样没了。”
“是啊。再聪明的猴子,也不能跟国王作对。”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任你本事再大,躲得过一支箭,两支箭,但总有一支是躲不过的。”
她沉默了一阵,笑道“你们局长怎么突然跟你讲这个?”
“不知道。也许是为了提醒我,不要仗着自己的智慧去冒险。”
“那她可是多虑了。”她又打了个哈欠,“智慧这种东西,你可从来都没有过啊。”
我不知道她听懂我的暗示没有。但我也只能讲到这个程度了。
但愿你是真正有智慧的人。我在心中默默祈祷。
我来到漏洞管理局。昨夜,系统已经破译了疑似chaos的人发给“虫”们的信息,只有一句话,就是“chaos没死。不要相信冒牌货。”
然后,今天早上十点,在某个小型虚拟城市的基础架构中,109号和它的同伙爆发了一次激烈争吵。
有些人质疑它是冒名顶替的chaos,也有人说那条信息可能是敌人的试探,还有些人说这是某些极端组织首脑嫉妒chaos的影响力,而使出的离间之计。
109号自己也莫名其妙,只能一个劲地保证亲眼看见前任chaos自杀,自己绝对没有撒谎。
她们吵得好不热闹,可惜都处于盲目乐观之中,以为欺骗了系统,没有留下记录,就是安全的。连109号自己都万万想不到,最大的内j,i,an就是它那完全透明、随时处于系统扫描之下的思想。
有些人动摇了,有些人却还是坚定地要参加集会。她们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这家伙确实有几把刷子啊。”局长感叹道,“在系统效能最高的时候,还能想出办法逃避监控,真是个天才。”
“可是这次就露出了尾巴,暴露了坐标。”
“是。只要她胆敢再尝试一次,一定就会彻底暴露。”
“她如果明智的话,就应该收手了。”
Σ陆笑道“她不会收手的。她既然发出警告,说明她还在意着她的同类,既然如此,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送死。”
“希望是这样。”
“对了,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局长说,“全球委员会决定介入这个行动了。”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不是因为这些‘虫’,也不是因为chaos。她们就算炸掉十个j g子库,全球委员会也不会过问。这次严重的是,在新系统试运行的前夕,本市竟然出现了恶意欺骗系统的事件。”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走进办公室,看着桌上那一束盛放的蓝色矢车菊,感到痛苦像水银一样注入我的血管,将我的躯体一点点腐蚀、分裂。我甚至开始后悔,昨晚应该直接杀了α晗再自杀就好了,这样就能结束那无谓的猜疑,无尽的地狱。
我比谁都清楚,她是个意志坚决的人,一旦她真的决定要做某件事,她就能想出一万种方法,我根本无力阻止她。
除非我给她更明显的警示。可是,哪怕只是泄露一点线索,她也一定能立刻推测出我们的底牌。到那时,她是真的会收手,还是会借机掀起更大的风浪?
我想起了局长的话。人们的快乐是多么脆弱,一旦社会失去秩序,那些快乐而满足地生活着的人们,她们会怎么样呢?
我无权用这么多人的幸福来做赌注。
我束手无策地坐在桌前,像一个坐以待毙、等待枪决的犯人。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倒也没有新情况出现。系统建议我先休息,若有紧急情况,它再通知我。
“α晗在哪里?”我问它。
“她早上8:20到达数据中心,9:00又返回了家中。”
“出什么事了吗?”其实我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我还不能证实我的猜测。
系统说“我无权告诉你。你可以向她直接询问。”
我赶紧赶回家里。
屋里冷冷清清,就像空无一人。我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我。
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我放轻脚步,四处寻觅,终于发现她站在阳台上,正呆呆地眺望远方的湖水。
她的侧脸显得如此凝重,这种表情我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
察觉了我的目光,她回过头来,露出笑容“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在这样的盛夏,她的手却像湖水一样发凉。
“你应该知道的,”她平静地说,“昨天晚上又有人欺骗了系统。在我眼皮底下,在我的系统效能最高的时候。”
“我的系统”——这是我第一次听她用这个词。
她继续说道“这是我的失职。你看,只不过睡了一觉,就出这种事。”
“这怎么能怪你?”我握紧了她的手,“数据中心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说的吗,全球专家现在都在501城。”
“但总负责人是我。”她摇摇头,“即使是其他人的疏忽,我也有作为管理者的责任。全球管理会已经介入了这件事,为了避嫌,我就先回来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却掩饰不住深深的难过。突然,我听她叹息了一声——永远自信而骄傲的α晗竟会发出这种叹息,真是令我震惊不已。
“你早上讲的故事真是应景。”她笑了笑,“我就是那只猴子,对自己的聪明太自负。我以为全世界只有我最了解系统的弱点,就像那猴子以为自己的动作最灵巧。没想到这世界如此广阔,在岛外还有比我跑得更快的人。”
好像有一只冰凉的手攫住了我的心,让我瞬间在疼痛中清醒。一个虚幻的声音在我脑海中低吟“白痴,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会对她产生那样卑劣的怀疑?系统是她的心血,是她的母亲、知己和孩子。她怎么可能利用它的漏洞,去帮助那些试图挑战它、摆脱它、摧毁它的人?我居然忘了她是怎样忍受着身体的痛苦,投入地通宵工作;居然忘了她说起自己的成就之时,那如同艺术家谈到自己心爱杰作的自豪神情;居然忘了她远离亲人、有家不回,生活简单到只剩下她的系统和种种奇思妙想。
我居然愚蠢到这种程度,以为只有自己才有坚持的原则。我不懂对于一个科学家而言,也有同样的原则——她绝不可能背弃自己的事业,因为这等于背弃了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