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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都纪事 第45节

作者:六遇 字数:7211 更新:2022-01-12 01:36:14

    例行一发,完结求收藏作者专栏,尤其不看现代的,我下下一篇就是古代了。虽然不一定先写婉平,但是婉平一定会写,只是我想多看看相关资料,知识储备足够了再动笔。

    ☆、第82章 床笫(真车)

    正是一日好春光。

    池上海棠梨, 雨晴红满枝。夜里落雨,悄无声息,翌日后便是满园春色, 雨打风吹都遮掩不了的清新疏美。倚窗望去, 宫殿中来来往往的宫娥内侍皆低眉顺目,唯唯诺诺,端的是粥粥恭顺。

    唐潆将用来通风的窗牖一一合上,敞亮的四下随之渐渐被变得晦暗的光线吞没,趁隙逃窜的微风袭来,宛如一只细若无骨的手与单薄轻盈的床幔共舞游走。床幔忽而被拂开, 忽而便垂下,榻上的人沉默不语, 只是静静坐在那儿摘下头上的凤钗。

    半遮半掩之下,是站在床幔外面的唐潆所望不尽的春色。颜祎的一举一动都是被她心中探求的而放大的诱惑,她合上窗牖,便急不可耐地上前去, 撩开了床幔, 坐在榻上懒洋洋地盯着她瞧。

    窗牖都合上了,便是从门缝窗缝溜进来的微风,都不足以拂动床幔。

    床幔缓缓垂下,令里外相隔,朦朦胧胧,更显旖旎。

    颜祎知道唐潆上来了,更知她就在自己眼前,思及接下来该做的事,呼吸便不由微滞,但她容色不变,只静静将金玉配饰与衔珠翠凤一一摘下,和适才的凤钗放在一起。没了扎束,高高盘起的发髻松散开来,垂落到腰间。

    唐潆伸手过去,为她将略有些散乱的乌黑青丝以手拨开。颜祎正摘耳坠,摘下一侧后便欲摘另一侧,这事本容易做,因她目不能视如今便变得困难起来。唐潆忽然贴近颜祎,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令她心跳剧烈,呼吸大乱,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任是谁都会慌乱,她下意识地便往后退,脊背抵在了錾花鎏金瓷质山枕上。

    山枕冷硬,颜祎凭这凉意稳下心神,便觉右耳耳垂一阵温热湿滑,既而听闻一声落在手边的闷响,她慢慢探手过去,摸出了耳坠的形状,那上面还有些同样的温热湿滑。

    颜祎的耳垂蓦地窜起绯色。

    “小七,”她顿了顿,薄唇微抿,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垂首低眉道,“让我自己来。”颜祎并非强势之人,但她无疑是好强的,即便眼已瞎了,她不希望连床笫之欢都需人服侍自己宽衣解带。

    颜祎执意的事,唐潆素来都会退让,且这次她更知其中原因,自然便听从了,同时,心中更追悔起来,适才她确实不该如此。

    唐潆只是觉得,这般模样的颜祎可爱得过分,她岂会按捺得住?哪有人行鱼水之乐前,会正襟危坐地将头上身上的配饰一一解下,像头乖乖待宰的羔羊,脸上虽故作平静,但她适才近前将耳坠舐咬下来时,分明察觉到她身子霎时便僵硬起来了。

    真是可爱。

    唐潆想着,又见她已经摘下所有配饰,正倚靠山枕沉默不言,喉间微动,似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双手更紧张地不知该放在何处,这局促不安畏缩不前的模样愈加惹人怜爱了。

    唐潆大抵猜出她心中顾虑,便温言宽慰她“阿娘,我们并非一定要如此。倘若你实不适应,我们就作罢。好么?”唐潆一面说,一面已伸手向前,欲替她将才解下的衣带系好。

    虽这般宽慰对方,但唐潆自己亦是忐忑不安,她虽是现代思想,但从女儿到伴侣的身份转变终归宛如鸿沟,不容易逾越。

    自己都这样,更何况颜祎呢?

    即便心中情欲作祟,唐潆不想勉强彼此,日子尚且长着,慢慢相处下去总会好起来,何必急于一时。

    对,不适应。颜祎很早便嫁入皇宫,更幼承庭训,即便不曾受先帝临幸,她都知道两人间该如何合欢,但她暂不能镇定自若地与自己的“女儿”行床笫之欢。可她只是不适应,并非不愿,这一步迟早要迈出去,只在时间早晚而已。

    小七口上说作罢,但她心中定是渴望,渴望真正的彼此拥有。

    自己又何尝不是。

    浅尝辄止固然美味,但每每这般,换做是谁都会生厌罢。

    颜祎低眸凝思,垂下的纤长睫羽微微颤动,颜色如黛的远山眉眉峰轻蹙。须臾的颦眉,唐潆看入眼底,顿时心疼起来,手忙脚乱地在搁置于榻上的配饰堆中翻找着,想尽快给她穿戴好,下榻后一道往庭院中走走,散散心。

    但配饰繁多,她慌乱之中显得极是手拙,将金银玉石碰撞得响声杂乱。

    终于翻出一串珠滴时,她拿在手中,却忽闻颜祎低声唤道“小七。”

    颜祎声音压低时,像有只柔软的羽毛滑落在唐潆心间,摩挲着,引导着,诱惑着,令她不由便面红耳臊蠢蠢欲动起来。

    唐潆回首,看向颜祎“阿娘?”

    颜祎听着说话的声音微微偏头,她直视前方,眼睛里如古井死水一般沉静无神,但她周身的气势却赋予了这双眼睛经年日久的威慑力与压迫感。她淡淡开口问道“你还穿着衣服么?”

    唐潆迟疑着点头“是。”

    唐潆眸中的迟疑很快便转为惊异与羞赧,更逐渐被后一种情绪所填满,因为颜祎泰然自若地启唇说“近前来,到我怀里。我帮你脱下它。”

    作者有话要说  阉割版。

    ☆、第83章 堕甑不顾(太后的心理)

    满室药味。

    春风驱不尽的苦涩, 萦绕良久,空气憋闷,将这间宽敞的宫室变得逼仄。

    忍冬与徐九九领着殿中宫人默默告退, 殿门开了又合, 终只余清静。

    太后阖眸欹枕,纵然眼下她已彻彻底底脱离梦魇,但梦境中的画面却像烙印在脑海一般,真切深刻又触目惊心。伸手摸索,身旁的被褥犹是温热,更有些被眼泪洇着的濡湿, 她困在梦中的惶错不安终于尘埃落定。

    服药晕厥,并非第一次。但从无哪次及得上此番凶险又势猛。

    苍白纤细的手触摸着指腹下的濡湿, 太后不由失笑,心道,该是将小七吓坏了罢。血色尽褪的唇瓣微微翕动,一声轻轻的喟叹, 她阖眸, 在适应无边无际的黑暗,近来眼疾愈加严重,黄昏日落后,她便什么都看不清了,近乎是个瞎子。

    故而,这黑暗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只是目下该是白昼罢。凝神聆听,窗外松竹涛涛,莺鸟鸣啼,并非夜间冷清阒静之态。日后,恐怕真是个瞎子了。

    想着,她唇边抿起一丝笑容,不苦涩,不失落,不消极,却是释然。早知道这日会来临,说不上做足了准备,只是心态平缓容和地静候,到这时,细细品味下来,无论对颜逊或是对先帝,自己心中确乎毫无怨言。

    但人非神祗,总有缺憾。

    薄扇般细密纤长的睫羽轻颤,昨夜梦魇的一幕幕画面浮现于眼前的黑暗。

    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未央宫,彼时,先帝未殁,但究竟是载佑几年却难分晓。分明落着鹅毛大雪,庭苑中的海棠花竟临寒绽放,红花白雪,苍茫天地间只剩这两种颜色,出尘于世的好看。

    海棠树下砌着石桌石凳,上面置了汤碗,汤已喝尽,碗底残着些黑黢黢的液体。飘来雪花,坠落碗里,融进液体中竟化作刺目而诡异的猩红色。梦中的自己兀自长立,盯着汤碗回不过神来,当年,两个嗣君遇毒夭殇,使的便是这个样式的汤碗。

    昨夜,颜祎苦苦挣扎,她昏昏沉沉,明知先帝早已龙驭宾天,眼下早非载佑年间,她却困于梦中,受了梦魇的蛊惑驱使,试图寻觅是谁喝服下这碗汤水,倘若及时得到诊治,定不会丢了性命。

    才走出几步,四下景物均消失不见。

    雪依旧纷纷落下,积雪埋过脚踝,天地间依然红白两色,但这红却非出自海棠,而是不远处殷红的血泊。

    颜祎心下一紧,上前查看,每走近一步,脚下积雪愈深过一分,行进愈艰难。渐渐地,她缓下脚步,又驻留在此。还未到眼前,但她已看清了血泊中人的面目。张了张唇,却只字未说,迎风滑落眼角一滴泪,颜祎再不往前迈去一步,她久立在那儿,任风雪飘落,将她埋进寒冷彻骨的玉树琼枝里。

    自她唇边带起的一层薄薄白气,成了四下最后的一缕生机。

    接着,自己便从梦中惊醒了。

    梦境不可作真,但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总非无稽之谈。

    她何以做这样的一个梦?

    与卿不同生,但与卿共死?

    颜祎思忖无果,眉心紧拧,胸腔中郁结之气未散,因蓦然想到的“与卿共死”四字而受激,连唇都不及遮掩,倚着床栏猛咳起来。

    皇帝与太医尚在殿外庑廊下长谈,听不见殿中动静。忍冬候在殿外,寸步不离,耳闻咳嗽声响,忙推门而入。

    颜祎咳得厉害,苍白的脸颊渐渐涌上血色,细长的脖颈上冒出几根脆弱的青筋,声音愈加喑哑乏力。有人入殿,细心地为自己抚背,没听见脚铃声,她猜是忍冬,缓过来后,便低声向她吩咐道“取一坛酒来。”

    忍冬愣了愣,诧异道“殿下?”

    颜祎自顾自地续说“并一只酒胡子,这便去取。”

    病成这样,忍冬哪敢让她喝酒,但见她模样消瘦憔悴,不忍拂她的意,且她执意,自知无法相劝,只好称是而去。

    宫室中重归寂静。

    忍冬适才奉上的茶盏搁在床边,颜祎将手紧贴床面,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触摸到茶盏底部时,她才尝试着端起来,轻啜了一口,温热的兰雪茶沿着嘶哑刺疼的喉间而下,滋润了干涩良久的心肺。

    兰雪茶清冽如山泉的味道萦绕于舌尖,耳边蓦然响起一句话来——

    隐忍着忐忑与不悦,装作无谓却又颤抖得厉害的声音“您喜欢他么?”

    彼时,宋稷献上兰雪茶,因他略通歧黄之术,看出自己身患眼疾,便毛遂自荐,给她诊脉,故而在未央宫里多留了一会儿。便只是那么一会儿,就让小七吃味地问出这话来,且不久后,更将宋稷迁离了燕京。

    这心思,自然是瞒不过颜祎的。

    但她自问,初次起疑并非这次。

    究竟是从何开始?

    颜祎回想,往事流水一般从她脑海里缓缓淌过。小小的婴孩,柔软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朝她走来,一双漆黑剔透犹如泠泠清泉中的乌珠一般的眼睛,里面盛着的满是天真无邪。这是她名义上的第五个孩子,更是她用以遏止一场利欲熏心殃及无辜的杀戮最好的武器。

    于公于私,颜祎绝不容许她有丝毫的闪失。

    冬去春来,启蒙孩子读书识字,关心她衣食起居,引导她为人端方正直,护佑她在这座诡谲多变的宫城中平安周全。

    未央宫的海棠花开了又落,来来回回,又是十数载,眼看唐潆从蹒跚学步的婴孩长成坐拥四海的君王,于颜祎而言,她只是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温柔又细心,严厉而宽和,宠爱她却不纵容她,种种这些竟成了她的女儿对她起了倾慕之心的理由么?

    最初,该是那夜在宣室殿中无意翻看了唐潆的字帖。

    满满一页,皆是自己的名字。子女书写时该避父母名讳,颜祎岂会没教过她,但满满一页的“颜祎”,绝无一字增减笔画。字迹时而潦草凌乱,时而工整秀丽,透出书写者纷乱复杂的心境。

    当时,颜祎便在心中存了疑问,但不曾往那方面想过。毕竟,太骇人听闻了些。

    后来……

    颜祎不由弯唇淡笑,日夜相处,又到底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面对自己求而不得的人,如何掩饰得好自己的情感?

    怀疑的种子一经埋下,每每流露出来的克制隐忍便是风,动辄吃味占有欲比儿时更甚便是雨,风来雨落,种子萌芽,长出乌泱泱一片的青草。拨开来,秘密便藏在里面了。

    前年冬日孕了一场大雪,她和她屈尊纡贵地蹲在埋了厚厚积雪的檐下,给离群的鸟雀喂食。唐潆突然心中有鬼地问她,犯了错,她会否原谅。

    颜祎说,会。

    颜祎当然会原谅她,没有一个母亲舍得自己的女儿饱受良心责难之苦。况且再大的错,不正是因自己而起?颜祎不能原谅的,唯有自己。

    在她手上,已经折了四条人命。如今,她养育别人的女儿,命虽犹存,却不能使她走到一条女子该走的相夫教子的正道上,身为君王,不能行天下人之楷模之事,却违背孝道紊乱朝纲。

    倘若,唐潆自幼养在她生母身边,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罢。

    无数次地,颜祎会在心中这般想道。

    从洞悉了唐潆心事之后,颜祎便曾起过念头,唐潆还未亲政,根基未稳,与其让她一错再错以身蹈祸,背上千古骂名,不如将她从帝位上拉下来,撵她出京,回到姑苏,她自有她真正的血亲父母疼护。

    这般,彻彻底底断了她与她之间的联系,绝了她心中的妄念。

    其时,颜祎尚以太后的身份奉行先帝遗诏垂帘训政,身后又有颜氏,她要扶持新帝,不说轻而易举,但终归不会棘手。

    她已思虑得如此清楚周到,足见她本是个心狠之人,否则岂会将二人间十数载的母女情分抛诸脑后,当初与颜逊斡旋时更不会将自己的性命算计在内,如今才累及双目。

    但最后,颜祎却让步了。

    只因目睹了唐潆精神衰颓,萎靡不振,形销骨立,颜祎时常会想,不是自己的亲女,可为何她会像从自己身上落下来的骨肉一般,令她心疼,令她心软,令她舍不得。

    无论扶持谁即位,即便再有自己叮嘱群臣劝谏,更哪怕小七已是庶人,于帝位上有半分威胁之人,新君定留不得。

    颜祎不会让她身陷险境,决计不会。

    但是这份心疼,这份心软,这份舍不得是如何渐渐掺杂了别的情绪,颜祎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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