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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都纪事 第7节

作者:六遇 字数:12636 更新:2022-01-12 01:35:45

    唐潆离开姑苏三四载,按理说靖远郡王夫妇应有许多话要与她说与她嘱咐的,信纸却只两三页,想来她周岁时便过继给帝后,隔了这三四载,纵然血脉亲情维系,也生了些许疏离。再往深处细究,她爹娘也确实无话可说,至多关心她饮食起居,若关心太过,反倒显出对帝后照顾孩子不周的埋怨之意,更何况皇宫锦衣玉食,无需他们杞人忧天。

    书信末尾,却有一好消息,靖远郡王妃已身怀六甲。

    皇后念到此处,将信纸细细叠好,抬手摸摸唐潆靠着自己的小脑袋,见她终于唇角带笑,忍不住打趣她“有弟弟与你争宠,怎地这般开心?”信中说,郡王妃近日曾梦见熊罴,此乃生男之兆。

    无论男孩女孩,年幼时粘着父母便对父母生出依恋占有之感,总不乐见旁人与自己争抢父母,哪怕胞弟胞妹也是如此。皇后眼中的唐潆只一五岁小儿,哪里知道她拥有的是成年人成熟而理智的灵魂,远在姑苏兴许终生不得再见的亲生父母再育一子,唐潆由衷地感到释怀和欣然,她回不去,有人陪伴爹娘孝敬爹娘,自然比什么都好。

    皇后揉她脑袋的时候,唐潆总喜欢将身子扭得七歪八倒去蹭皇后,像只乖顺的奶猫蹭主人。此刻她也去蹭,蹭着蹭着,适才环着皇后腰肢的小手不经意间与皇后的小腹紧贴,隔着轻软的薄纱,那里几乎没有赘肉,手感极好。唐潆摸着那处,皇后只以为是亲昵举止并不阻止,觉得痒便往后缩了一缩,轻笑道“小七,不好这样的。”

    皇后不让摸,她便不摸了,仍是盯着那处,歪了歪脑袋,显出探究又好奇不解的神色来,语气也是十足的天真无邪“这里,没有弟弟的,妹妹也没有。”唐潆不知该如何评价她父皇,冠他以“情圣”的美称,他将皇后娶进宫来却不闻不问也不临幸,说他是渣男,可他确实对已逝的颜后一往情深。想到此处,唐潆又心生几分侥幸,她眼中的母后,是不染世俗凡尘的谪仙,不该让旁人玷污的,哪怕是位居九重的天子也不成。

    忍冬在旁听着,禁不住“噗嗤”一笑。皇后以为她犯了傻气,脸色颇为无奈“我说的是靖远郡王妃,是你阿娘。”

    “母后也是我的阿娘。”此话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唐潆说完,皇后为之发怔,“阿娘”的称呼比之“母后”,少了严谨正式的礼法仪制,多了贴心亲密的浓浓爱意。皇后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唐潆却忽然将她的手腕轻轻握着,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声音细嫩又甜糯“阿娘,你摸摸这儿。”

    明明是童声稚语,传入耳畔却令人心安,甚至觉得能以之为依靠,皇后看着她,她的目光灼热似一团火,格外真挚诚恳。皇后猜不到此举何意,迟疑着抬手,手掌贴近她的身体,进而掌心隔着衣物覆在心脏处,她看向唐潆,眸中满是疑惑“这样?”她是否需得召商赞来未央宫谈谈,汗牛充栋的文渊阁里莫非藏了玄乎其神的江湖话本武林传奇,这孩子都看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唐潆点头,爽朗一笑“阿娘,我心里只住你一人,眼里只装得下你一人,旁人住不了也装不下,如何与他们争宠吃味?”傻里傻气的话语,看似毫无逻辑的举动,都是铺垫,只为了引出这句话。她年幼,能做得便很少,想让在乎的人开心,让她得以感觉到自己同样的在乎,就没有比话语更为直接妥当的了。皇后言传身教,令她知晓言必行行必果,她也定然承此诺,守一生,并非空谈。

    她说完,皇后仍是怔了一会儿,眼眸中显而易见地渐渐盛满欢喜。少顷,皇后方收回手来,又轻咳一声移开目光“小小年纪,油嘴滑舌。”嘴上虽是训斥,皇后精致小巧的耳垂却染上点点淡粉,唐潆单手撑着下巴抬头看,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感慨古人好矜持好容易害羞好容易脸红耳朵红脖子红,可是,这样也好漂亮好可爱。

    二人聊着笑着,碧空如洗春光明媚,如此闲逸舒适的光景,游廊上却急急走来一内侍,带来一算不得好的消息。宦官此种生物,因没了命根子便绝了后,更难以再被视作男人,只好在别处寻些心理上的慰藉,譬如“公公”的称呼,再譬如收几个养子。这内侍,名唤徐九九,自称是御前总管徐德海的养子,徐德海伺候皇帝,寸步不离,地位非同一般,新入宫的小内侍想投靠他,皆死皮赖脸地叫他“爹爹”,也不管徐德海认不认。

    皇后与皇帝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彼此间感情疏离并不亲密,她掌凤印宝册统管后宫,新旧宫人更迭需经她之手,从中挑几个伶俐懂事的安置于御前不难,探听消息方便许多。

    徐九九走来,依次给皇后与唐潆行过一礼,方向皇后禀道“殿下,那冲云子声称亲见景星、庆云,又卜卦占得钟山有白虎现。动身前往,果于重山叠巘中遇一白虎,口衔赤色玉石,长啸而去。”

    冲云子便是唐潆她那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审视都不是个好人的舅舅颜逊举荐与皇帝的道士。唐潆前世喜欢看杂书,重生到这儿,习学听政,又看了不少正书,两相对照下弄懂了冲云子意欲何为。景星、庆云、白虎、玉石都是祥瑞之兆,冲云子说他看见了,你即便不信也不好张口反驳——一来,你无证据,二来,即便冲云子满嘴跑火车,皇帝必然深信不疑。

    祥瑞这种东西,很玄乎。史记高祖本纪载,刘邦斩白蛇,为赤帝子,当立国为政。说明白点,受命于天,非闰统乃正统,是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中的真命天子。唐潆她父皇,是子承父位登基为帝,正统的身份无需证明,却需证明自己施行仁政政绩卓然,冲云子一句空口无凭的话,带来祥瑞之兆,皇帝夸他几句赏他个官儿做做,载入史册,便成了“天命有常,唯有德者居之”中的德者。

    冲云子这类凭借阴阳家邹衍提出的五德始终说而四处招摇撞骗的道士历朝历代都有,他不止看见白虎,更看见了白虎嘴里含着一块玉石,玉石为赤色,而本朝主火德,更印证了祥瑞之说。唐潆心想,白虎仰天长啸的时候说不准玉石坠落在地,被冲云子捡了去,篆刻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呈给皇帝增加可信度?

    母女同心,唐潆想着,皇后便替她问了出来“玉石何在?”

    徐九九躬身答道“一刻前冲云子入宫面圣,禀明此事后陛下派遣亲卫军刘铎统领亲赴钟山,恭迎玉石。”唐潆暗笑,果然。

    冲云子既然要呈上这玉石,玉石上定然有字,无非“永昌帝业”云云。徐九九是个大字不识的内侍,又只在御前干些洒扫的杂活,皇后不难为他,赏他些银子,挥挥手便令他退下。若冲云子只想以此混个官位无甚不可,多的是清要闲职,可冲云子是颜逊的人,颜逊的意图,皇后再清楚不过。祥瑞之前,皇帝未必轻信冲云子,祥瑞来至,冲云子再搬弄几句口舌,皇帝耳根子软,哪能撑得住。

    设醺炼丹提上日程,皇帝愈加依赖于冲云子与颜逊,储位便愈加倾斜于受颜逊牵制的临川郡王。

    消息自宫中起,传入群臣耳畔稍晚一些,而另有几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政要对此事浑然不知。

    休沐日,萧慎、楚王、商赞与吏部尚书王泊远泛舟游湖。桃柳四围湖岸,湖光潋滟,工于书画者丹青描摹,精于棋艺者厮杀棋局,剩下一个楚王,船板上席地而坐,亦饮亦歌,兴起处,浮一大白,甚是快活。头顶上忽有一朵乌云,遮住蔚蓝的天空,楚王顿感惬意,索性丢了鱼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自有奴仆为他掀帘,请他步入船舱。

    商赞与萧慎对弈,将臃肿庞大的楚王视若无物,楚王拎了一酒壶,在商赞身旁坐下,说话酒气熏天“商赞老儿,你掌文华殿,观我那几个侄孙如何?”

    ☆、第15章 余笙

    古代尊师重道,商赞是皇帝延请的老师,皇帝关心自己子女的课业都得毕恭毕敬地将他请到跟前来,言必称“商先生”,“商夫子”,“商师傅”种种。楚王酒量甚好,几坛子酒不够他塞牙缝,微醺未醉,他年纪又与商赞相仿,喊他“商赞老儿”,足可见两人交往甚密。

    好基友之间来来往往很直给,不客套。商赞与萧慎下棋,屏息凝神于四方棋盘上,眼角都未施舍给楚王这半个学生家长“楚王爷掌宗人令,自己的侄孙什么模样还需他人评头论足?”

    可好,抛绣球似的又绕回自己这儿,楚王不气馁,又拎了酒壶起身与萧慎挤到一处坐着,意思很明白“商赞老儿你看我也得看不看我还得看”。商赞手捻棋子一掀眼皮,庞然大物的楚王正对着自己打酒嗝,商赞不禁以手扶额,啧,烦都给这胖老头烦死,衣冠除去扔街上,谁会将他看作凤子龙孙?转念一想,经历过八王叛乱以后还能待在皇帝眼前谋事的老一辈宗亲可不就剩楚王一个,大隐隐于朝,嗯,这朋友没交错。

    萧慎被楚王挤得没脾气,索性让位,自食案上自斟自饮了一杯,举手投足间风度华然,越发衬得楚王投错了胎。萧慎取手巾擦拭沾了酒渍的髭须,向商赞笑道“石泉兄,你深谙楚王脾气,赶紧说与他,既而,再安安静静行一局棋。”

    商赞祖籍湖州石泉,时人多有以祖籍地名别称他人的习惯。商赞与楚王性情颇为相投,一脉相承地剑走偏锋,两人相见总有照镜的熟悉之感,商赞最了解楚王不过。平定八王叛乱杀的杀关的关,皇室宗亲未免风声鹤唳,即便保全下来如楚王之流哪个不是趋于独善其身,然则,虽如此想法,皇族血脉与位高权重注定他不能袖手旁观,独善其身能做到一半即是了不得。

    楚王关心自己的侄孙学业,近的不如去问皇帝,还能讨个眷注体贴后辈的好印象,何必问商赞?其实楚王话里有话,关心的并非学业,而是国之根本——储君。商赞抓了一把玉棋在手中把玩,五指松开,圆润剔透的玉棋摔入棋瓮中,宛珠似玉又纷乱不休的坠地声中,商赞叹气道“再乱,哪能乱过八王叛乱那会儿?乱不了。”

    这话说得在理,八王叛乱可是八个重权在握戎马倥偬的藩王联合叛乱,那时皇帝亲政不久,以颜怀信为首的几个辅臣不是也能平定下来?眼下不过是储君未定,皇帝短命,若生变,颜怀信犹在人世啊!想到这儿就不对了,颜怀信退隐前已有祸心,他虽不知何故退隐归田,其子颜逊比之更甚,是个利欲熏心的大毒瘤,指望他平定叛乱,他不趁乱添柴加火烧死忠臣诤臣就不错了。

    吏部尚书王泊远自船舱外作画而来,掸掸衣袍,苦笑道“商先生一针见血,吾等力挺六殿下争储,空有一支笔杆子,颜氏拱卫临川郡王,凉州卫定州卫并亲卫军二十几万大军。蚍蜉撼树,以卵击石,的确难以生乱。”

    平定八王叛乱,颜怀信立下汗马功劳,又有颜氏先祖前人的荫庇,颜氏子孙在朝堂有右相颜逊、户部尚书颜伶,在军营有凉州卫指挥使颜宗回、定州卫指挥使颜宗任,连皇城安保队——亲卫军统领刘铎都是颜氏的倒插门女婿,余下数以百计的小官儿无需提及。颜氏之地位权利,好比一棵深根地下的参天大树,想连根拔起难上加难!

    王泊远提及自己两个学生,商赞想起自己还未正面回应楚王的问题,便抚须道“三位殿下各有长处,临川郡王沉稳持重,六殿下明朗跳脱,七殿下灵秀早慧。”面对诸人“这还用你说赶紧上干货”的眼神,商赞故作高深地沉思片刻,缓缓道出自己内心所想,“汝等知我素来不谈国事,而今,我只问你们一句,世宗圣训可还记得?”商赞就不明白了,一个二个的,怎地都将三岁半就启蒙入学的七殿下视而不见?还没我膝弯高的时候,诗三百就倒背如流,必然可造之材!

    晋朝唯一一位女帝元朔帝,庙号世宗,自世宗起宗室女可继位,然历经两代,仍是男帝。也好理解,改革什么的,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遍地直男癌,这不,眼前就有一个——王泊远见三人都坐着,自己站着存在感太高,择了个位子坐下,侃侃而谈“世宗皇帝虽是女子,自幼易装为男,久而久之沾染阳刚之气,更有野史杂编揣测世宗皇帝男投女胎,否则怎会迷恋女色?女子理应相夫教子,仕途行伍并非正道,列位且不看近年的文武女科日渐式微,这天下终归是男人的。”

    野史杂编岂能作真,猎奇心作祟看看罢了,正经的读书人向来不屑,王泊远为使自己的观点站稳脚跟也是拉得下脸面。萧慎与王泊远是同窗,不好当面发作,只就近寻了个亲眼可见的例子堵他的嘴“依王尚书之见,横刀立马驰骋沙场的薄玉将军莫也是那男投女胎?”

    此话一出,王泊远不禁微怔,随即涨红了脸。世宗皇帝他未亲眼见过,薄玉班师回朝时的庆功宴他却是在场,若非一身戎装,定然是个身姿袅娜的美娘子。毕竟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尴尬也就眨眼间的功夫,王泊远很快话锋一转“咳。商先生素来慧眼,然七殿下即便灵秀早慧,却与临川郡王一般,皆是颜氏的傀儡。”妖后抚养的孩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信不过信不过,打死他他也不会辅佐!

    逢迎他慧眼识人,又言损他看中的孩子没主见,商赞傲娇属性被点满,坐姿一换身子一歪鼻子一哼,背对王泊远,眼不见为净。商赞为官数十载,翰林院大学士的官职于他的资历而言低了些,之所以不往上爬,是商赞自恃“天下有才一石,萧慎颜逊共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注,商赞眼里,除了萧慎与颜逊,其余人等皆是蠢货——楚王除外,楚王是皇家荣誉出厂的劣质品兼职酒货。

    储君之位,三个小毛孩子争抢,不是他就是他或者她。颜氏站队临川郡王,皇帝率若干忠臣站队六殿下,剩下一个七殿下无人问津。换做商赞,简直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当香饽饽啃——女娃娃身上有啥黑历史?无外乎是她爹造过反,她继母是颜氏女,她年纪还太小,她……咋一说,还挺多,细细分析下来,洗白也就是两三句话的事儿。

    其一,靖远郡王造反。宗籍既已恢复,事情便是翻篇,扯出来说三道四有意思没?再者,她过继给帝后三四载,亲生父母那儿等于断了联系,祸不及子女,罪也不及子女,更何况宗牒玉册里头她的名户如今落在帝后那儿。

    其二,她继母是颜氏女。那又如何?我商老头教了她一年半载,女娃娃风里来雨里去地上学,若疾风骤雨未央宫必遣人送伞送夹袄送手炉,若课间休息未央宫必遣人送亦或解暑亦或暖胃的吃食,亲娘都不见得如此细心周到。至于皇后下毒残害宗室子的传闻,眼见未必为实,何况耳听?

    其三,她年纪还太小。商赞鼻间又是冷哼一声,斜眼瞥了瞥身后的王泊远,他听说这货愚笨,七岁才入学,商赞心里得意的很,三岁半入学启蒙的放眼天下也没几个,正好他手里有一个。

    满朝文武只顾着明争,也不知把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暗斗忘在哪个犄角旮旯了。若是商赞,他必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扶持六殿下,暗地里辅佐七殿下,待两党相争你死我活时,再将底牌亮出!皇帝及若干忠臣只是不想大权旁落于颜氏之手,颜氏既站定临川郡王,撇开临川郡王哪个宗室子宗室女即可,是男是女又何妨?实在不放心小颜后,小皇帝登基,便将小颜后废了——此举定然是以六殿下的牺牲为前提,然而政治斗争,岂能无血无伤害?

    说到底,直男癌的思想要不得。商赞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忽然,他脑海中想到一人,萧慎会否也有此意?傲娇了好一阵的商赞猛然抬头,见萧慎与楚王相谈甚欢,放心大胆地细细打量。萧慎只觉脑后凉风阵阵,心里一紧,缓缓回头,便与商赞四目相对。

    聪明人之间往往无需言语,商赞这一眼就看明白了好你个萧慎,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萧慎心中默默道石泉兄,实在冤枉,我并非主谋。商赞继续瞪他赶紧招供!萧慎给他甩了个“择日密谈”的眼神,遂起身主持场面“时日不早,明日还需应卯,应舣舟别过,闲暇再聚。”

    众人称是,令奴仆举棹靠岸。古代不比现代,距离再远出了急事,有手机就能联系。几人上岸,皆有家令苦苦等候,异口同声地将那祥瑞之兆的事情禀来,众人脸色就不大好了,尤以楚王为甚,他是先帝的弟弟,最清楚不过这冲云子要推销给皇帝的劳什子仙丹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先帝若不服用仙丹,指不定还能活长久些。

    这时,又有马蹄声打远处哒哒而来,利落地跃下一奴仆,竟是来报喜的“那玉石,被余家小姐一枪打碎了,听说尸骨无存!”

    众人诧异“哪个余家小姐?”胆子如此大,要上天不成?

    就这会儿功夫,楚王又饮了一壶酒,喝光了酒壶一扔,指着那奴仆眯眼笑道“可是余笙?”

    奴仆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

    闻言,众人相视,继而大笑不止“好个余笙!有她娘出云大长公主在,陛下纵有千般怒气,只得忍着!冲云子与颜逊这算盘,打空喽!”

    ☆、第16章 结契

    事情说起来不复杂。

    皇帝派遣刘铎赴钟山恭迎玉石,玉石唯有冲云子见过,知在何处,自是冲云子领路,刘铎率兵跟随。缘山而上,山腰处的石头夹缝内,冲云子将那一枚赤色玉石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刘铎定睛一瞧,嗬,巴掌大小,也是,白虎含在嘴里的太大了也说不过去。刘铎命人奉上黄色绫锦布帛与红漆木匣,赤色玉石在冲云子与兵士两人手中交接,突然一记冷枪,声响如雷,冲云子和兵士俱是吓得双手发抖,玉石便应声坠落,摔入眼前一条湍急的溪流中,好死不死地砸中鹅卵石,顿时七零八碎。

    冲云子呆在原地欲哭无泪,刘铎比他稍好些,他曾任职于上直卫,上直卫分三大营——骑兵营、步兵营、神机营,神机营配备火铳,适才那枪声比火铳迅捷清脆些,分明是薄玉欲推荐给皇帝的火枪。刘铎当下笃定萧相党羽暗中捣乱,立即命人搜山,将那肇事者捉拿归案。钟山山势并不险峻,风景秀美,蓊蓊郁郁,素来是燕京中人休沐日踏青的好去处,兵士熟稔钟山一花一木,不消时便将人领了过来。

    刘铎看见来人,竟是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待他厉声质问,为首那人手腕一挥,马鞭一甩,凛冽的风擦过刘铎的鼻尖,轻嗤道“刘铎?许多年未见,眉毛长齐了?”

    刘铎脸色微变,嘴角更是抽搐不止,像是回想起什么惨痛如梦魇的经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两道眉毛,完好完好,他舒了口气似的肩膀一松,随即兜转马头怒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冲撞唐突,惊碎天赐之物!”

    “何人?”女人俯下腰身抚摸马匹的鬃毛,又弯了弯马鞭,在掌心上轻轻敲打,望向刘铎的眼眸中竟生出几分埋怨,语气也很是嗔怪,“我惦念着你,你却未曾将我放在心上,说忘就忘,如此绝情呢。”

    这神马神展开?众人齐刷刷地将惊愕的目光聚拢在刘铎身上,冲云子羡慕地看着刘铎,心道“好小子,竟然敢给颜氏女戴绿帽!”妻管严的刘铎简直要给这女人跪了,我认识你吗小妹妹?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样子,我回去是要跪钉板的啊!迫于周遭人无形中施加的压力,刘铎挺直腰杆,强撑起严肃“姑娘究竟何人?刘某与你素未谋面。”

    桃花初开,风吹,树梢枝桠上下乱颤,女人耳鬓半朵红蕊娇嫩欲滴,她自唇瓣绽出一抹狡黠灵动的笑容与那红蕊争奇斗艳“将你眉毛剃干净的人。”

    刘铎手心发凉,情不自禁地双腿夹着马肚后退数步,颤声道“余……余笙?”这混世魔王几时回来的?怎地长成了这般文雅温婉的模样?出云大长公主莫是也回来了?接二连三的疑问自心底抛出,待刘铎醒过神来,吃了一鼻子飞沙走石,余笙纵马疾驰早走没了人影。刘铎气急,朝自己的副将甩了几鞭子,喝道“蠢材!为何不拦!”

    副将那叫一个宝宝心里苦“嫂子要走,卑职哪敢拦?”又是惦念又是修眉,不是偷偷摸摸藏起来的情人还能是谁,称呼“嫂子”有何不对?

    刘铎怒上眉梢,几欲拔刀砍他“放你娘的狗屁,哪来的嫂子!”刘铎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暗骂晦气,见那冲云子木桩似的杵在原地,提小鸡仔似的将他提上马,扬鞭催马,“回去复命!”

    钟山地处京郊,来回少说需半日,刘铎与冲云子马不停蹄地踏上街衢,为时已晚,宫门落闸。刘铎进不去,今夜值勤守卫宫城的却是他的部下,且命他将玉石被余笙打碎的事情急报与皇帝。随即,二人兜转马头,便往颜府而来。

    颜逊简直要被气死,先帝沉迷冲举之术终是魂归西天,是以皇太后临终前多番叮嘱皇帝勿要轻信道士方士,皇帝若非病笃,岂会召见冲云子?设坛扶乩,演了数月的戏,皇帝仍是半信半疑,不弄点儿祥瑞之兆出来,如何使他深信不疑?可好,唯一可证祥瑞属实的玉石碎了,还是被吓碎的,说出来他颜逊的脸面都觉得挂不住。

    亏冲云子是个装神弄鬼的道士,突然拧起一根唯物主义的死脑筋,不愿搬一块巨石给那口说无凭的白虎塞嘴里,巴掌大小一枚,可不说碎就碎吗!颜逊恨得牙根痒痒,阴测测地看了冲云子一眼,冲云子讪笑几声,欲将功补过“颜相,贫道掐指一算,玉石即来,无需烦恼。”

    碎了就碎了,本来也是假的,再寻一块篆刻几个字补上去不就行了?颜逊就近抄起一个茶盏砸他脚下“天赐之物天赐之物,你当是路边的破烂石头唾手可得?”皇帝三岁小儿邪?如此好骗!颜逊心里腹诽,门下何人举荐的冲云子,一道扔出去喂猪猪都嫌蠢不吃!

    冲云子眼疾脚快堪堪躲过碎瓷片,背上一片汗涔涔,这一躲便与刘铎肩挨着肩,心念一动欲拉他做垫背。冲云子捻起胡须,绕着刘铎踱步,一面打量一面感慨“贫道却是不知,刘统领竟如此惧内,区区一个小娘子,几句话的功夫将刘统领的魂儿给说没了。”

    大事未成先起内讧,领导人最是瞧不上此类,且冲云子再无用处,颜逊喝令左右,将他乱棍撵出去,明日市井中自会流言四起,污他招摇撞骗。冲云子迟钝得很,呆若木鸡被人架出去,也不知到了哪儿才扯着嗓子嚷“颜相——贫道另有一计——”

    “计”的尾音未落圆,冲云子闷哼一声再无残喘,约莫是遭了闷棍。头疼,实在头疼,颜逊坐立不安,起身绕着木桌转了几圈,向刘铎问道“那人真是余笙?十年未见,如何笃定?”

    先帝早丧,其时皇帝不过四岁稚子,皇位原是该传给先帝的妹妹出云长公主,出云以繁琐拒受,皇帝这才拾得便宜。未亲政,皇位不稳,出云为使皇帝与皇太后心安,弃勋贵子弟,出降于默默无闻的医官远遁金陵,并生下独女余笙。起初,每到岁末,出云携余笙进京入宫叩首拜年,八王叛乱后,出云上表称病,至此免去一应朝拜事由,偏安金陵一隅,算来已逾十载。

    “千真万确。”刘铎上前一步借茶水将手上的丝帕浸湿,将修饰眉型的黑色眉笔痕迹擦干净,指着残缺不齐滑稽至极的眉毛苦笑道,“当年那小祖宗将我的眉毛剃得干干净净,我一男儿大丈夫,此事实在难以启齿。”言下之意,剃眉一事天知地知他知余笙知,那女人不是余笙还能是谁?

    颜逊真是离气死只差半口气,昔时金陵,余家与颜家两家相隔一条小巷,常互通往来,他对这混世魔王印象很深刻很不好,步入仕途后远离金陵,企盼余生再不遇着余笙才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果然和他命格犯冲!颜逊剩下半口气在皇后那儿吊着,他指望皇后添油加醋给皇帝煽几把大火,好歹,皇后和他是同一阵营的,无需通风报信也该晓得如何行事。

    未央宫。

    皇帝坐在软榻上,拍案而起,指着余笙怒道“你自金陵入京,何需经钟山?再信口雌黄,朕……”皇帝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了。余笙她娘是出云大长公主,论起辈分来比皇帝高一阶不说,自己的皇位还是她娘弃之如敝履施舍给他的,拿人的手软。

    皇帝素来温雅敦儒,从未如此怒火中烧,稍有不慎只怕便是一场影响儿童身心发展的暴力场景,皇后心中暗悔早前不将孩子哄去入睡。唐潆与她站在一块儿,皇后稍稍抬手,便能轻拍她的脊背,略作宽慰,唐潆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在皇后的宽慰中渐渐安定下来,皇后上前一步将她稳妥地藏在自己身后,只听歪歪扭扭跪在地上的余笙答道“哪是金陵,我自海州来,途径钟山再寻常不过。又闻钟山有白虎出没,我想瞧瞧白虎什么模样,便鸣枪引它,怎知会吓着他人。”

    皇帝愈怒,上前一步呵斥“白虎乃祥瑞,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你鸣枪,玉石碎了,我再去何处寻来?”因身体孱弱,算不得勤政,政绩平平,皇帝指望玉石彰显自己的仁德,名垂青史。余笙一记枪响,玉石应声而裂,皇帝的美梦就此作罢,心里一团邪火腾腾燃烧,皇帝欲再骂她,皇后突然道“祥瑞既现,是天意,玉石乃天之馈贻,陛下何需忧心?”

    你是皇帝,天子,是天的儿子,从未听过爹爹奖励儿子又反悔不给的事例,即便有,也是儿子的不对。玉石碎了,那是护送玉石的人不作为,不是爹爹不想给,既如此,玉石迟早会有的,若没有,那便是儿子又不乖,惹怒爹爹。皇后只言片语,令皇帝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细细想来确有道理,唐潆躲在皇后的身后,探出颗小脑袋,看见皇帝的脸色果然渐渐趋于缓和,心中暗暗发笑,母后玩的一手好文字游戏。

    皇帝不愚笨,他若一口笃定玉石寻不回来,他就是笃定自己政务无能。想通了便顺着皇后的话下台阶,咳嗽几声挥手令余笙起来,也不好立时和颜悦色,只板着张脸踢了踢脚下的火枪“燕京地界,你一白身随身携带这物事作甚?若伤着人,你阿娘出面也未必能保你。”

    余笙将那火枪捡起来,仔细拿衣袖擦干净,一面擦拭一面唇角溢笑“阿玉给我的,我自然随身携带。”

    余笙露出这样小女儿情深意切的姿态,皇帝初次见到,不由微怔,问道“阿玉,哪个阿玉?”暌违多时,咋咋呼呼的表妹有了意中人?

    “薄玉。”余笙一字一顿地将名字说出来,极为郑重又极为欢喜,眼睛里闪烁亮光,像盛满了星辰。她上前几步,牵起皇后的手,又望向皇帝,“我与阿玉结了契,表哥,阿嫂,你们为我尊长,代我提亲下聘可好?”

    ☆、第17章 花奴

    结契,即契兄弟,契姐妹,简而言之,同性结成配偶。

    儿女私情,皇帝不便掺和,也不好将表妹撇下不管,幸而,皇后在此。皇帝虽不喜皇后,此种事情,唯有交由她最为妥当,随意叮嘱几句,临走时又抓了抓唐潆的小脑袋,以示父爱。再将宫人遣退,正殿内只剩三人,皇后淡淡瞥了一眼唐潆,示意她自去入睡,唐潆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八卦味道,不依,站在皇后眼前,双手背在身后,扭扭捏捏地踢踢左脚蹬蹬右脚,身子左摇右晃,无声的撒娇。

    皇后“几近亥时,该歇了。”

    唐潆抬头,皇后正垂眸看着她,一副不由分说的模样。向来,流程便是如此,先眼神示意,再言语提醒,若犯倔,该吃苦头了。唐潆也不知从哪儿借来几分恃宠而骄的勇气,大抵是自觉有表姑在,母后不会使自己于外人面前丢了面子。她指了指殿内的漏壶,很有底气地向皇后道“滴漏未至,母后——再容儿留一会儿,眼下也睡不着呢。”

    唐潆将余笙看作外人,余笙却自来熟得很,她弯下腰身将唐潆抱起来,抱着她转了几圈,眉眼弯弯道“亥时尚早,急甚?你阿娘自小被管得严,这会儿遭罪的又是你了。”

    “亥时人定,入睡早于身体大有裨益,你莫教坏她。”皇后见余笙将唐潆抱着转了好几圈仍未停歇,忧心孩子头晕,上前去接,“阿笙,你放她下来。”

    余笙儿时最喜欢大人抱自己转圈,便以为小孩儿都如此,哪知唐潆在她怀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皇后,分明与皇后只隔了一条胳膊不到的距离,莫名生出“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意味。皇后上前来接,唐潆伸长胳膊去够,又向余笙甜糯糯地哀求道“表姑,我要母后抱抱。”

    余笙“……”你们母女俩不是鸳鸯,我也不是棒,这怎么心里有点儿内疚呢。

    余笙无奈,只好放手,回想往昔两小无猜的种种,忍不住吐槽道“阿嫂,多年未见,你如今竟这般护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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