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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双歌 第18节

作者:十二·l 字数:24706 更新:2022-01-12 01:29:12

    第61章 六一

    一场酣战,流光餍足。容澈斩下李武达首级,并将带人围杀她的李武达小舅子一并杀了,她手持李武达首级在李府马厩里抢了一匹快马,从乱作一团的府中扬长而去,直奔高山营主营的方向。

    大营见一人策马狂奔而来随即戒备,容澈先将手中血rou模糊的人头扔了过去,口中喊道,“我乃清平郡主,李武达欺君罔上意图谋逆,已被我奉旨斩下首级。”她身姿挺拔端坐于马上,目光锐利的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

    李武达的副将仔细辨认地上那颗人头,确定是李武达后也不敢妄动,几人悄然换过眼色后由一参将上前恭敬道,“末将想请郡主赐令牌一见。”

    容澈将腰间御赐“清平”令牌取下扔了过去,那人接过后几人再仔细辨认,这才认定容澈身份不假,便继续道,“还请郡主里面说话。”

    容澈没有半点迟疑孤身一人进了高山营,若要让这些人信服必然不可露怯,进了主帐中她又被迎向主座,底下列齐了高山营的四位副将一同行礼道,“末将参见清平郡主。”

    清平淡漠的眸光扫过众人,并不接礼,而是开口质问道,“叛军在东江以南作乱为何不见你高山营回报朝廷,更不见你高山营有所抵抗,是想隔岸观火还是早已暗通了叛军。”

    四人皆未曾料到容澈竟会如此直接,一时不好答话只拿一双眼睛不着痕迹的在她脸上搜寻,却在那张脸上找不出任何泄露出来的情绪。他们不答话容澈便不语,帐内一片诡异的死寂,直到以卫兵在帐外禀道李府的人来了。

    刚才说话的那名副将寻到了这个机会忙开口道,“末将先出去瞧瞧,郡主在这里稍等片刻。”说罢便踏出了大帐。

    余下三人见继续这么干着也不是办法,其中一名副将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道,“刚才郡主所言我等隔岸观火实在言重了,只是叛军二十万雄兵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我高山营不过十万人马冒然出兵损兵折将是小全军覆没是大。”

    容澈瞧着他,只盯的那人俯首肃立顿感紧张,她道,“你叫什么”

    “末将杨山。”

    她一字一句错落有致,“打不过便坐视不理待大夏覆灭再改投他主,依旧做你的将军并没有什么区别。”

    杨山惊慌忙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是不想将士们去白白送死。”

    “江北大营、各城守备军、高山营哪一个不是我大夏的好儿郎,难道他们的为国捐躯在你眼中只是送死”

    杨山一时窘迫难堪,但深知清平郡主此话在理,是他们贪生怕死心胸狭隘了,他一时间羞愧难当,只得开口说道,“末将知罪,末将知罪。”

    其余二人虽一直没开口但话一字不落的全听了进去,作为军人常年服役在外,虽不在一个营中服役彼此之间一面未见,但袍泽情谊却如同看不见的血脉将军心联系在了一起,他们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悲凉与钦佩。

    见杨山告罪他二人也如此道,“末将知罪。”

    容澈的眸光依旧淡漠,但再开口却少了先前的冷峭,“即便是一夫当关也要守护我大夏的每一寸疆土。”

    三人齐道,“末将谨遵郡主教诲。”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出去的那位副将心事重重的回到帐内,他眉间压着犹豫所以并未瞧出四人异样,他刚听了李府来人回报,说一青衣女子以一柄长剑砍了李将军的脑袋,还杀了将军的小舅子,此时将军夫人在家中哭泣不止,已找了当地郡守务必要到捉拿此人交由李府处置。

    四人当中他与李武达最是亲近,与李夫人的弟弟更是称兄道弟,可所谓的杀手毕竟是当朝郡主他琢磨片刻也拿不定主意,便先将李府的人打发走再去一探究竟,看是否能抓到一些把柄再另寻对策。

    主意已定便立即行动了起来,他再行过礼后主动出击,问道,“不知郡主来所谓何事”

    “我先前已说得明白,奉旨督军征讨叛军。”

    他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问道,“末将斗胆想请兵符一看。”

    容澈脸色随即冷了下来,眸光更冷,“你是在怀疑我的身份还是在怀疑陛下的旨意”

    此人乘胜追击,“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末将只是想请兵符一看。”

    容澈并不躲闪直言道,“我奉旨督军并非带兵没有兵符。”

    那人道,“末将再斗胆说一句,既然郡主没有兵符为何擅自杀害我高山营统领李武达,难道这也是奉旨吗”

    容澈惯有淡漠的眸光投向此人,依旧不疾不徐,“李武达身为高山营主帅见叛军作乱却苟且偷安,我去府中传达陛下旨意他不仅拒旨不从更意图杀害于我,此等罪行本就该死。”

    “末将追随李将军征战多年深知李将军秉xi,ng,更何况将军没有杀害郡主的道理,郡主空口无凭是属捏造事实掩盖杀人行径。”他见时机成熟,忙道,“来人,快将此冒充郡主者拿下。”

    帐外有将士应声而入,帐内情势陡转直下。容澈依旧端坐主位不动声色,眸光淡扫沉着冷静,气势令人臣服,正在此刻杨山及时开口道,“都给我退下。”

    “杨山,难道你与此人早有勾结”这与李武达最为亲近的副将遭此突变也不知何况,只一木奉子打死,“将杨山一同拿下。”

    将士们见两位副将僵持不下不敢妄动,只俯首立在一边,其余两位副将此刻正在心中盘算,尚未衡量出该如何应对。

    “放肆。”杨山怒道,“赵大川你在做什么这可是清平郡主你胆敢动手。”

    赵大川嘴硬道,“这刺客是在假冒郡主,你莫要上当受骗。”

    “我看你是想造反。”杨山拔剑相向,“你平时与李将军一家走得亲近也就算了,但你不能枉顾是非以下犯上,有我杨山在你休想动郡主一根毫毛。”

    容澈淡扫全局又开了口,“叛军作乱高山营畏缩不前已是不争事实,与其一错再错不如迷途知返,陛下也能体谅各位将军的苦心。”

    此话一出便是告诉其余二将抹去前罪既往不咎,郡主屈尊降贵垂示善意岂有不接的道理,其中一名副将趁赵大川不备拔刀从侧面砍了过去,赵大川反应不及倒地不起,那人道,“将赵大川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帐内的将士终是敢答话应诺,将负伤的赵大川给带了下去。

    帐内风平浪静又是半晌无语,这一次还是杨山打了头阵,不过这次他问的是军情,“末将斗胆问一句,郡主此次前来可是有了对付叛军的计策。”

    “北岸一役不知诸位可有所了解”

    “北岸大捷的消息也是前些日子才传到的这里,兵力悬殊甚大却将叛军打得退至南岸,可见统帅之人指挥高明用兵如神。”

    听此言容澈依旧淡道,“那诸位也定知为何朝廷军会据守北岸选择与叛军对峙却不渡江。”

    “自然,也是兵力悬殊不可冒进。”杨山突然顿悟,急道,“郡主前来是想要高山营攻其不备江北大营借此渡江,里应外合。”

    “正是。”

    杨山抱拳朗声等,“末将愿听郡主调遣。”

    余下二人也随即抱拳道,“末将愿听郡主调遣。”

    十日之后高山营行军奇袭从背后攻入叛军驻扎所在,烽火起,魏长东早已先遣江北大营一万千水xi,ng极好的ji,ng兵于夜里潜水过江,见机从正面扰乱南岸驻防的叛军,腹背受敌一时间难以做出最佳应对,叛军阵脚稍乱。

    而这一万先锋不过是在为其后的五万大军争取时间,船只下水,刹那间江面千舟进发,杨帆过江,大军涌到南岸势如破竹。

    此前,容澈临行当晚早于魏长东对此战有过安排,豫、云二州守备军本就隶属南岸,熟知地形由这二州先打头阵,余下江北大营随后一涌而入,既给了二州将功赎过逞勇的机会也不领二州将士深陷敌营伤亡惨重,此举也在收复二州人心。

    攻江之后又过了两日南阳城得来了此战的捷报,三州收复叛军残军继续南遁似有逃回南疆的意图,那里毕竟是靖远王的老巢。

    朝堂之上容泠审阅过前线捷报面上大喜,她悦耳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清平与魏长东此战皆有功劳,待大军回朝本宫定要犒赏他二人。”

    尚书省叶梅是老臣,女皇执掌朝堂时便深受倚重,此刻他却出列泼了东宫一盆的冷水,“老臣以为,殿下应即刻召清平郡主回朝。”

    “叶大人为何如此说”容泠眉梢轻挑,说道,“接连两役均是大胜,况且叛军南逃,此刻正是追击的好时机,此时召主帅回来恐扰军心。”

    叶大人恭敬道,“回禀殿下,老臣不是要殿下放弃继续征讨叛军,而是希望殿下能召回作为主帅的清平郡主。”

    “本宫以为,叶大人此言总得有个说法”

    “老臣听说郡主未得兵符是擅自调动的高山营,虽说此举在当时也算不得已而为之,可郡主杀高山营统领李武达一事于情于理都难以置之不理,所以老臣以为,郡主做事有些乖张冒进不宜再带兵行进还是及早召回京城比较好些。”

    容泠心中不悦但依旧心平气和道,“清平在外奋勇作战时不见说要召她回来,如今叛军得以剿灭只余残军败将便要将她召回,此举是否显得朝廷太过翻脸无情”

    三省为朝堂中枢一向亲密无间,尚书省既然有此意那中书省也是一样,中书省李春生出列道,“殿下,老臣也以为应及早召回清平郡主。”

    “哦”容泠的不悦已从心底浮现在了面上,但她口气依旧缓和仍是询问口吻,“李大人也有叶大人的意思”

    “老臣以为不仅如此,清平郡主与叛军主帅关系复杂一旦叛军逃回到南疆恐局势莫测,此关节不得不加以防备。”

    容泠口气徒然变冷,道,“清平若与叛军主帅尚有情分又怎会誓死效忠朝廷斩十万叛军与马下,两位大人是不是多虑了”

    李春生执着道,“不是老臣多虑而是老臣实为殿下着想,七万大军对阵二十万大军却能大获全胜,擅自斩杀李武达调动高山营力挫叛军,这一切看似合理却又非比寻常,不论清平郡主真有上阵杀敌的奇谋还是佯装做局来迷惑朝廷都不得不加以防范,老臣以为殿下还是及早将其召回。”

    容泠温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暗指这两场胜仗都是假的只是在做戏给本宫看,那你告诉我她图个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臣不敢擅自揣测,一切要等殿下召回郡主才能问个究竟。”

    容泠已是怒不可遏正欲发作,容澄却出列说道,“清平郡主未有兵符却擅自调兵却有逾矩之处。”她话锋一顿,又道,“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时有发生,不过两位大人的疑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如此召回清平郡主便势在必行,不过这一切得有殿下最终定夺,两位大人在这句句紧逼又是何意”

    “安乐郡主这是说得哪里的话老臣也是为了殿下为我大夏着想。”

    容澄在眉角漾开了笑意,“我自当知道李大人素来尽忠为君分忧,只是想李大人能将心比心想一想在外征战的清平郡主。”

    李春生一时间哑口无言,叶梅道,“安乐郡主此言在理,是老臣糊涂了。”

    容泠聚拢的眉峰久久未能平复,容澄朝其身后的女官使了个颜色,女官会意道,“殿下还要去听御讲,今日议事便就到此,各位大人辛苦了。”

    “臣等告退。”

    待人走后容泠将手边奏折扔了出去,怒气冲冲道,“这俩个老狐狸此刻却出来指手画脚。”

    容澄道,“叶、李两位大人为陛下的辅政大臣,惯在朝中主持大局统领朝臣,如今六部已归殿下麾下大有冷落三省之势,为保其地位三省必定还要在高山营上借题发挥。”

    容泠一拍桌案,“本宫还怕了他们不成。”

    容澄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无奈,“殿下要担心的恐怕不是三省而是落华殿。”容泠眉梢轻挑眼中不解,她又道,“殿下监国虽有圣旨但这些老狐狸不会没有察觉,叶、李素爱玩弄朝堂制衡的把戏,我担心如果殿下在这件事上未能遂了他们的心意,怕是三省要联合朝臣去落华殿恭迎陛下重新主持大局了。”

    “反了他们不成,落华殿乃是皇宫内苑,他们还想直闯皇家不成。”

    见容泠越发的气不过,容澄只得先岔开了话题,“我以为在阿澈这件事情上殿下还是要给三省做做样子,拟一份召人回来的旨意,我随后写一封信让惊雨亲自送到阿澈手里,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容泠问道,“你想她怎么做”

    “眼下阿澈不宜回京,若她回来三省必将大做文章,即使殿下力排众议大事化了,阿澈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赋闲,但只要她人不回来朝堂上再怎么争论也于事无补,待日后殿下登基大局稳定再叫她回来也不迟。”

    “我也知此刻她不是回来的时候,只是三省咄咄逼人怕是来者不善,想借由此事震一震本宫才是真。”容泠双眼灵动,“新君登基这群老家伙最怕的就是地位不保、青出于蓝,拿捏新君抖一抖威风震慑震慑朝臣手段倒是也有几分,只是,本宫最讨厌就是这些居心不良尸位素餐的老家伙。”

    殿内的空气十分shi重显然老天打算来一场大雨,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何时南阳城已入了秋。容澄望着大殿之上红装宫衣如同骄阳一般的女子,蓦地想到小时候的三个人,天真又无忧。

    容泠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出神问道,“你在想什么”

    容澄思绪回笼,微微一笑,“我在想待会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容泠的目光越过她望向殿外,浓云厚重,空气闷shi是要下雨的征兆,而且还是一场不小的雨。

    第62章 六二

    容澄的马车尚未回到府中暴雨便突兀的砸了下来,大雨如注倾盆而下,天际昏暗令白日如同夜晚,当真是一场不小的雨。长街上行人奔走乱作一团,惊雨恐马车撞翻了匆匆路人便停下挥鞭,放慢了行车的速度。

    容澄端坐于马车内随着马车颠簸摇晃,不时有雨水被风刮了进来,落在她的袍角不多时便shi了一片,大雨的声响将长街的慌乱掩盖,惊雨好像在同她讲些什么可她一个字也没能听清,只垂眸不语安静的坐着。

    行车不便,今日比往常迟了一阵子才回到府中,骤雨如幕马车隐隐只能瞧见轮廓,夏风撑着油伞早已在门外等候。马车在府门前停好,夏风撑伞遮住暴雨冬歌掀开车帘将容澄扶下,三人拥簇她走进了改换门楣的常宁王府,如今的容府。

    回到书房,容澄将现今朝堂形势略写一二后唤来惊雨,吩咐道,“你将这封信亲自交到清平郡主手上。”

    惊雨将信妥善收了起来领命离开,容澄这几日神色平静少有惯常温润的笑容,她在书房静坐许久思绪神游,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问道,“阿澄在担心什么”

    容澄思绪回笼,眉间舒展微微一笑,“我在担心皇姐。”见白青桐带着惯有的漠然,知她不明就里便继续道,“我担心皇姐放心不下阿澈会执意要离开南阳城。”

    白青桐不解道,“殿下担心郡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为何不能离开”

    容澄无奈的轻摇螓首,道,“她若离开南阳城这里怕有人又要兴风作浪了。”白青桐面色清冷即不是疑惑也不求甚解,容澄粲然一笑,道,“不与你说这些不爱听的话,青桐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待朝局稳定后我们便一同去。”

    白青桐微微一怔说道,“好。”

    房内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唯有雨声还在恣意作响,容澄望着紧闭的窗外又陷入了沉默,白青桐开口道,“在担心清平郡主吗”

    “不知阿澈此时怎样了”容澄眸色担忧,“毕竟两军交战刀剑无眼,阿澈作为主将上阵杀敌在所难免,总是会怕她伤着。”

    白青桐一双秋水剪眸静静的望着她,她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她不懂这些复杂的权势争夺,但她懂此刻容澄心中满是担忧,她自知说不出宽慰的话也无法帮她剔除烦忧,唯有静静的陪着她。于容澄而言,如此便好。

    东江以南容澈率三营集结的十万大军追讨叛军,迅速收复豫、云二州之后,命两州守备军继续留守原地。待过了云州再往前走便彻底离开了东江这道分界线,她又命从江北大营调来的三万大军退回江北返回营地。

    众将对于此刻竟将兵马分散多有不解,但各地空营也实有不妥,随容澈行军时日虽然不长但知她军令如山,几队人马不敢耽搁各自领命返回营地待命。至此她手上只余二万禁军及从高山营调来的三万人马,所以再又打下两州后追击只能缓了下来。

    主帐之中容澈的案上放了一道朝廷的旨意及一封容澄寄来的信函,魏长东在底下问道,“此刻召你回去是何道理安乐郡主可说些什么”

    “堂姐只是将朝堂上发生的事略讲一二。”

    魏长东语带不解,“安乐郡主这是何意”

    容澈自然知道容澄无须多言只将情势说清,万事且由她自己决定,只是这些姐妹之间的默契她并不与魏长东多说,只道,“这里距高山营不远了叫杨山进来。”

    杨山进帐抱拳问道,“将军可是对当前战事要重做安排”

    容澈道,“如今叛军逃窜溃不成军已无威胁,这里又离高山营不远你本属高山营副将,也该带着高山营的兵马回去了。”

    杨山急道,“将军不可,若高山营再走此地只余两万人马,末将恐叛军得到消息再杀了回来。”

    魏长东也道,“将军这么做前番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这场仗打了几个月死了那么将士,”他一顿,犹豫片刻还是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口,“你怎么会如此糊涂,难道你要为了南阳城里中的蝇营狗苟就要置几万将士与不顾吗”

    魏长东从未对容澈如此疾言厉色过,她略微一怔,开口道,“我在南疆这么多年暗中培植了一支暗箭,此刻正在南疆待命等着叛军南逃,这是其一。”她一顿,又不急不缓道,“如今在南阳城里弹劾我杀李武达与擅调动高山营的折子几日不断,这便是其二。”

    “南阳城里的那些人最善以言诛人的伎俩,现如今的危难情势他们又可曾亲眼看见,若不是你的擅自调兵又哪会有呈于朝廷的数次捷报”

    “长东。”容澈将朝廷发来的那道旨意拿在手上,方道,“如今的南阳城是东宫监国,三省是在借我逼迫殿下就范。”

    “他们放肆。”

    “东宫现如今还只是东宫,一日未登基大位他们便就敢放肆,毕竟这些人都明白陛下还在这宫苑里头。”她继续道,“只要陛下尚在一日东宫便被掣肘、投鼠忌器。”

    魏长东抬眸望着容澈,他们虽长自边疆可朝堂上的君君臣臣也已耳濡目染、习以为常,他深知容澈所言非虚。若不是东宫软禁陛下夺权,他们哪里能在这痛快地上阵杀敌,东宫有意保全他二人,他二人又岂能置东宫于不顾。

    杨山虽出生行伍但是个聪明人,他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于是他道,“末将有个对策不知将军要不要听”

    “但说无妨。”

    杨山黝黑的脸上十分认真,道,“我粗略的算一算叛军折损严重眼下当不足十万,咱们与叛军虽力量上些悬殊但声势上是咱们占了上风,刚才将军说南疆还有一万多的人马,而高山营擅自离开营地也确实不妥,不如我们先与叛军打几场虚战再派一人赶紧回宫请调动南岸各营的兵符,这样一来不仅宫中形势可解咱们也能安心杀敌。”

    魏长东接道,“计是好计,不过依照三省目前的态度,他们能眼见着兵符出城而坐视不理。”

    容澈也有此感,她问道,“杨将军既然提出此计定是有了最佳人选。”

    杨山拍了拍胸脯说道,“正是末将,末将出生高山营由我前去南阳城,一来可为将军在李将军的事情上辩护,二来也能将南边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殿下知道,朝堂之上那么多双眼睛我不信三省还有什么道理反对,恳请殿下允准。”

    “杨山。”容澈提笔手书一封,“你去到南阳城带着这封信先去找安乐郡主,她自会为你做好安排。”

    杨山接过容澈的亲笔手书,魏长东又道,“杨将军,南阳城不比军营到了朝堂上切莫鲁莽顶撞了那些个老臣,若他们怀恨在心对你往后升迁并无好处。”

    杨山笑了笑,憨厚坦诚,“我在高山营那么多年没正儿八经的打过一场仗,这次有机会跟随将军与魏将军已是三生有幸。其实我这次去也是有私心的,我也不想着什么升迁不升迁只想以后都能跟随将军左右。”

    听此言,容澈神色如常眉目之间依旧淡漠,她道,“杨将军,一路保重。”

    “将军保重。”他又转向魏长东道,“魏将军,保重。”说完大踏步迈出了主帐。帐帘被他这么一掀一放投进了大片阳光,容澈自主座走了下来也跟着踏出了主帐,帐外一里之地均在扎营范围,亲兵巡逻、将士c,ao练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肃杀之地竟被金秋的阳光晒得十分安详。容澈驻足久望,泰然而立任风吹过。

    杨山走后朝廷军与叛军只打过几次交锋,多数还是叛军窥察军情意图反攻,可容澈与魏长东亲自带兵上阵,以一当百,叛军莫不可敌。靖远王自有靖远王的打算,分江而治已无希望,他想的自然是保存亲兵主力再做打算。

    杨山带着容澈的手书来到了容府,惊雨将他接进容澄的书房,杨山伏地行礼道,“末将参见安乐郡主。”并将手书双手呈上。

    惊雨将手书摆在容澄面前,容澄垂眸将手书略扫过后才道,“杨将军,请起。”见杨山起身垂首而立后,她又问道,“清平要我帮的忙我自然会帮,杨将军身为高山营副将既然回了南阳城理应要去兵部报个道。”

    杨山不解,便道,“可是。”

    他话不及说完便听容澄又道,“后日殿下问政你势必要在群臣的眼皮子底下请赐兵符,若你不去兵部走这一趟便会落下个私自进京的口舌是非,更为重要的是你在替清平办事若殿下当庭庇护只会令清平往后在朝堂里面更加难做,我这么说将军可听得明白”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兵部。”

    “杨将军且慢。”容澄也提笔手书一封交给了惊雨,“将军将这手书一并带上,去到兵部交了手书自会有人替你妥善安排。”

    杨山恭恭敬敬的再行一礼,“末将谢过郡主。”

    “杨将军客气。惊雨,你亲自将杨将军送去兵部。”

    “是。”

    惊雨与杨山一道离开了容府去到兵部,容澄将容澈的字条收好命人备马车进了宫,容泠少见她于这个时辰请旨入宫便知有事发生,果然,当容澈亲笔手书在眼前展开时,她眼中的急切显露的分明。

    “澈儿莫不是疯魔了不成竟然要将高山营的三万兵将也调走,她拿什么与叛军十万人马争斗,简直胡闹。”

    “皇姐切勿着急,依照今日杨山的言行来看,阿澈应该有十足的把握应战。”

    “当真”见容澄凝神肯定她暂时放下心来,“不行,我一定要去见她,你不许在拦着我。”

    容澄眉间一拧早知容泠会有此举,却只叹息一声又几不可察,“皇姐可想过若你离开,南阳城必乱。”

    容泠望着她,头一次那双灵动的眼睛带着一丝恳切,她道,“阿澄,我放心不下澈儿,我日日都在想着她,你就让我任xi,ng一次去见一见她。”她一顿,微合双眸轻声细语道,“你我都心中有数,毕竟澈儿这一去怕是很久都不会回来,我只想说几句嘱咐道别的话,若这次不去便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她蓦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容澄,“阿澄,依我这次可好”

    那双眼睛里有恳求有柔弱还有无奈,容澄终是心软了,“皇姐,定要快去快回,我怕我撑不了太久。”

    容泠终是舒展了眉心露出了笑容,“我信你守得住这座南阳城。”

    “皇姐当真是高看了我。”

    容泠眉梢轻挑恢复常态,道,“你何曾如此妄自菲薄过。”她又道,“杨山回来请兵符最怕三省从中作梗,后日怕又要做一番口舌之争委实讨厌。”

    “见机行事就好,毕竟皇姐一意孤行三省也莫可奈何,顶多暗地里发发牢sao。”她话音一顿,低声道,“怕只怕三省要打上禁军的主意。”

    容泠倒是笑道,“真是成也禁军败也禁军。”

    秋夜静谧,这宫苑偌大更显寂静,一切声响尚未走出宫墙便被静夜吞噬,归于寂静。容澄出宫的脚步声在宫墙之间回响不断,缓慢又清晰。这座院墙她自小便十分熟悉,即使不用前头的四位宫娥掌灯,她也能依凭记忆稳稳走到宫门外。可宫苑就是如此不可有丝毫的任xi,ng自由,一切皆是身不由己,一切都被束缚在规矩礼仪之中。

    宫门外送她来的马车依旧停在远处,见她走近冬歌连忙上前搀扶,并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白姑娘也来了在里头等着郡主。”容澄粲然一笑,双眸亮如星子。

    三日之后东宫问政,杨山由兵部尚书亲自领着去面见容泠,群臣皆在,尤是三省的几位老臣脸色稍显难看,隐忍不发只待稍后在做发难。

    杨山行跪地行稽首礼,“末将高山营副将杨山参加殿下。”

    “杨将军请起。”待杨山依言起身后,容泠道,“杨将军此次可是有前方军报要呈”

    “回禀殿下。”杨山跪地,道,“末将是来请高山、细水二营及南岸各城守备军的兵符,此前几战虽都是胜仗但将军顾及北岸空营已令各营将士回营,如今南岸敌众我寡悬殊较大叛军若察觉反噬,前番努力必将前功尽弃遂末将来请殿下恩赐兵符。”

    容泠问道,“清平郡主倒是没有负本宫所托。来人。”

    见她欲赐兵符,叶、李两位大人岂能沉得住气,李春生率先发难倒不是针对东宫而是逼问杨山,“你乃高山营副将既然明知清平郡主未掌兵符,还随她出征追讨叛军已犯了军法,此刻怎还有脸回宫请赐兵符”

    杨山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卑不亢道,“当时南岸被叛军占领,各州悉数按兵不动,高山、细水二营本就为南岸主营竟也畏缩不前,若郡主不调动高山营与江北大营里应外合又岂能换回南岸大捷试问这位大人末将所言可有半句不对”

    李春生一时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又着急道,“我且问你,高山营主将李武达可是为清平郡主所杀。”

    “正如末将刚才所言,高山营任由叛军铁蹄踏碎我大夏河山,实为主将李武达与叛军暗中勾结所致,郡主得悉此事就地正法在末将看来全无过错。”

    “一派胡言。”

    “李府之中尚有他与叛军暗中勾结的来往信函,大人尽管派人去查,末将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

    李春生此刻已无计可施,叶梅见状挺身而出,他一向不是李春生那般疾言厉色,看似温和实则狡猾,“杨将军莫急,你所述那些殿下自会还你公道。”他一顿又道,“只是本官不知为何你会突然回的南阳城,而据本官所知你一无请回的折子也无兵部的诏令,本官且问你这次清平郡主让你突然回京意欲何为恐怕不是请兵符那么简单吧。”

    杨山一时窘迫无言对此他并不知该作何回答,容澄含笑替他解围,道,“叶大人莫不是忘了,是三省拟的让清平郡主回京的诏令,而诏令待殿下批示后也是由三省发出的,本郡主以为叶大人不至如此老糊涂了。”

    “对,对,是老臣糊涂是老臣糊涂。”叶梅以退为进,他抬手一指杨山道,“可该回来的也当是清平郡主而非他这个高山营的副将。”

    容澄眉梢带笑,只道,“叶大人有所不知,兵部早前也发过一道诏令去前线,说是前线战事紧迫可叫副将代主将回京。”

    叶梅假意疑惑道,“还有此事。”

    兵部尚书果断出言道,“叶大人若不信大可以去兵部翻查抄录留底。”容澄早料到三省会有所诘难已及早做好了应对的安排,这些自然少不了兵部的相助。

    叶梅深知若纠缠下去也讨不到半点好处,何况战事危急若再继续为难杨山,延误了军情反倒在群臣跟前失了威仪、弄巧成拙。于是他一番常态从善如流,“郡主出言担保老臣自是信的,是老臣多虑了还请郡主多多见谅。”

    “叶大人。”容泠在高位之上幽幽道,“清平素来忠君爱国怎会见到诏令却不奉诏回京此刻叛军尚未剿灭大夏危急犹在,若非钧令杨将军又岂会在此各位爱卿,本宫知尔等皆忠心可昭凡事都以朝廷为重,只是这战事瞬息万变不得耽搁,杨将军已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本宫以为这兵符之事应当再无异议。”

    第63章 六三

    从杨山离开岸南已有八日,算算时间应该已觐见了容泠,有容澄在容澈并不担心朝臣们能在此事上再做文章,毕竟战事危急刻不容缓,这些个人极其爱惜羽毛也怕担上一个祸国殃民的污名。

    这几日营中不如前几日那般气氛紧张,今日又是日暖昼晴,她命人卷起帐帘让阳光落进来,而她沐浴其中正在细究南疆与南梁之间的那道防线。她青葱玉轻敲在南疆与南梁的一个关口上,依然还是虎口关,她眉峰紧拧兀自沉思。

    魏长东进来正见她秀丽的脸庞上是凝思沉静的神情,她的双眸中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淡漠,红唇紧抿神色如常却无端多了几分沉毅,这样的表情在他眼中当真是美极了,若不是有军务要禀他绝不会打破这番静美。

    “阿澈。”虽不忍但军情要紧,见她应声抬首后又道,“刚传回的消息,前方与叛军在辽州五城打了几场胶着战,虽说是胜了但前线回报说叛军似乎无心应战意在脱身。”

    “是想退守到南疆防线”

    “我也是这么看。”魏长东上前在她身侧落座,并指划向南疆一线,“这里地势险峻,王爷常年驻守怕是打算在这里再与我们交战。”

    容澈的眉间未有丝毫舒展,她道,“我与他一样了解南疆地貌,他不会漏算这点。”

    “那我们还要追击吗”

    “眼下如若放松追击怕他会察觉出营中的实际人数,卷土重来,出辽州再过二州才能到南疆防线,到那时杨山也该回来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魏长东瞧她这几日行军面色多有憔悴,又道,“这几r,i你不必如此辛苦,多些休息才是。”见她不语只盯着舆图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虎口关这里是有何特殊之处”

    “你可曾记得那日春宴容烨礼谒见东宫有提起过靖远王去了虎口关。”

    魏长东当时并未留意这些细枝末节之语,若不是容澈细心敏捷应当不会有人察觉容烨礼这随口一句,他道,“你觉得王爷在这里另有安排”

    她又指向一处,“我的人在平沙关距虎口关虽不远,但若要截击尚有些困难,我算准靖远王会从辽州过济州后直入幽衡山从山路逃回边疆防线,但忘了这条路可通往两个地方一个是平沙另一个便是虎口。”

    幽衡山一脉成“丁”字形,横长竖短,连绵起伏的长山脉横卧在两国边界,那短的一截又正好将南疆十州分割开来。东边是知州,山的西面是惠州。

    魏长东看过群山地势后道,“两条路若是逃的话自然选去平沙关的这一条,逃兵慌乱按理要尽量选好走的路,何况虎口一带地势极为复杂并不是退守的好地方。”

    容澈心中疑虑不减,道,“容烨礼那日提及虎口关我只想到从这里可绕道虎落围场,可这几日研究舆图却愈发举棋不定。”

    “南疆二十万大军被王爷带出了十五万,余下那些都是老弱病残者就算加上你一万五的人马,若在分守两个关口恐其作用不大。”

    容澈淡道,“我也正有此顾虑,从这几次交战来看他急于退守并不恋战,需尽快做好准备才是。”

    “依我之见等到了济州再做应对。”

    魏长东的话未曾说完帐外大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道,“主子猜想的果然没错,于昨夜王爷已经带着主力快马往济州方向撤守了。”

    “你飞鸽给若江,让他带领余下将士分守虎口、平沙二关。”

    “是。”得了军令大福又匆匆跑出了帐。

    魏长东稍显吃惊,道,“你早料到王爷会有此举”

    “我只是想到若我是叛军定会连夜先行,才让大福带几个轻功好的人密切留意他的动静,碰巧猜中罢了。”

    “只是分兵驻守不知若江能否守得住”

    容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吩咐道,“吩咐下去过了今晚大军全力追讨叛军,要以最短的时间扫清叛军残部。”

    魏长东起身行至下方,抱拳道,“末将领命。”

    这日,南阳城可没有南边那样的好天气,y霾笼罩又在蓄谋一场大雨,天地昏暗除了热情招徕的小贩依旧ji,ng神十足,行人的面色倒都多了几分不耐烦。城外,杨山怎么也不会想到与他一同回去的还有一身简装的东宫殿下,此时安乐郡主正在给殿下送行,他骑在马上于一旁静静等候。

    容澄手上拿着礼部刚呈上来的折子一双星眸笑望容泠,“这西周使臣居然来得如此快,礼部都把各项事宜列好交了上来,皇姐倒是好这时候跑去外面躲清闲。”

    容泠眉梢轻挑,“你与西周素有往来,由你出面接待使臣最合适不过了。”

    “皇姐也是胡闹,各国来使均以最高礼制的接待,陛下让政理应由东宫召见来使,如今东宫不见倒让一个受贬谪的郡主出面,若西周追究起来怕不是三言两语可打发的。”

    “你暂且顶一顶,我速去速回。”容泠不再多说一扬马鞭飞驰而去,容澄只含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又听她远远传来一句,“阿澄,多亏有你。”

    直到容泠的身影在天际消失,容澄原本温和的神情才冷了下来,她启唇用着仅她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皇姐望你日后不要怪阿澄才好。”说完一勒缰绳掉转马头朝着城门飞驰而去,西周使臣还有三日便要入京,小海应该也会随行一道回来。

    六日之后西周使臣按捺不住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容澄的耳朵里,使臣来夏既不见国君召见也不见东宫款待,安分守己的待了三日后终是不堪其辱,才有了这日的闵文浩大闹鸿胪寺,闻讯赶来的安乐郡主先是一阵佯装诧异,才上前安抚起了这位西周使臣闵文浩。

    容澄行了礼,道,“闵大人这是作何,若有怠慢之处说与鸿胪寺卿听便好,为何如此动怒”

    “西周使臣闵文浩参见贵国安乐郡主。”闵文浩稍敛怒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不瞒郡主,我正是来质问贵国鸿胪寺卿为何隐瞒使臣来夏一事,若非如此贵国国君为何不曾召见”

    容澄倒没想到闵文浩先发制人将她一军,“闵大人这是哪里的话,黄大人岂敢瞒报如此大事。”她转身又朝战战兢兢的鸿胪寺卿道,“本郡主与闵大人乃是旧识,黄大人先去处理公务这里有本郡主在。”

    黄大人如蒙大赦,忙行礼道,“下官先告辞了。”

    见人走后容澄这才道,“我国陛下卧病已久太医嘱咐不可再劳烦政事,本朝臣下实不敢再让龙体受损,还请闵大人多多体谅。”

    闵文浩一甩袖袍面色不善,只道,“就算如此,那贵国东宫长公主殿下为何也将使臣晾在行馆”

    容澄故作忧虑几番欲言又止,但见四下无人方小心翼翼道,“适才让黄大人先行离开正是怕闵大人要问及此事。”她坦白道,“长公主并不在南阳城。”

    闵文浩大为不解,“东宫监国岂可随意离京。”

    “闵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去贵使居停的行馆再听本郡主把话说明白。”闵文浩点头答应与她一同出了鸿胪寺,惊雨驾着马车一早等在外头,冬歌搀扶着容澄上了马车随闵文浩一行回了行馆。

    此次来大夏的是西周九皇子萧晗晴,容澄从与海先生的来往信件中对此人有所了解,错失时机意欲来夏寻求帮助重整旗鼓,这样的人眼下还无需忌惮。至于闵文浩,她倒不怕与闵文浩说出实情,也并非是信得过闵文浩的为人而实在是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海先生见容澄来了行馆按捺不住的喜悦,他如今得九皇子赏识随行来夏,目的自然是借此脱离与九皇子的关系。自门外通传安乐郡主来访后萧晗晴便早早等候,但见容澄眸光一亮,施礼道,“不知安乐郡主大驾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九皇子言重了。”容澄还礼,“九皇子初到此地多有怠慢,也请九皇子闵大人见谅。”

    “郡主哪里的话。”萧晗晴恭请容澄上座,容澄推辞,他又道,“可是闵卿今日做了无理之事若是这样,我便代他再向郡主赔礼。”

    “九皇子说笑了。”容澄含笑道,“本郡主有几句话要单独与闵大人说,还请九皇子允准。”

    萧晗晴眸光一暗,掠向一旁不语的闵文浩,道,“自然自然,郡主请便。”他说完又屏退下人,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萧晗晴神色变化自然没能逃过容澄的眼睛,萧晗晴过于外露尚需磨炼,待人都走后容澄道,“在鸿胪寺正与闵大人说起本朝东宫不在京城一事。”见闵文浩已走近侧耳细听,她道,“本国内乱想必已不是秘闻,东宫为振士气于几日前亲赴前线,对外只说是出了急疹不便出行,这才怠慢了贵使。”

    “虽说东宫亲征乃过人之举,但东宫关乎社稷之本,恕闵某直言,此举也有些莽撞了。”

    “还请闵大人见谅。”

    闵文浩心下思量,才道,“那我们便多等上写时日,毕竟两国交好我等也要体谅东宫的难处。”

    与闵文浩话别后容澄正欲走出行馆,便见海先生自老远背着个药箱匆匆走了过来,见了容澄先似模似样的施一礼,即又忙到,“听说东宫殿下出了急疹,在下虽是布衣却ji,ng通医术,不知郡主可否让草民去给殿下瞧瞧。”

    容澄勾了抹笑微微颔首,她道,“也好,那你便随我去吧。”说罢转身踏出行馆,海先生面露喜色赶忙跟了上去。

    海先生坐进马车将药箱一扔称赞起自己的急中生智,他入城当晚便与容澄见过,只是这西周来使的身份不知何时才能脱掉。他道,“你们凉了萧晗晴好些日子,他虽然表现的温和但处处可见急躁到底还是稚嫩。”

    “不说他,你记不记得曾在萧克诚那座阁楼与我说过,你有一种药服用后可使人迷失心智受人摆布”

    海先生瞧着她的问道,“你要来做什么”

    “不要多问,给我便是。”

    海先生从药箱里将药瓶取出交给了她,嘱咐道,“不可多用,一点便可。”见她点头知晓又道,“如若是危险的事情我替你去做。”

    容澄报以微笑,道,“放心,并无危险。”

    回到容府,海先生另有一处院子住下,白青桐自无香院步入无花院,见容澄在树下望天遂上前与她并肩而立,半晌无言。

    “阿澄。”白青桐唤道,“你在担心什么”

    “青桐。”容澄笑道,“一直以来我担心许多事情,父亲的安危、阿澈的安危还有你的安危,可从未有人知道我担心过这些,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我在担心什么,以往我以为我将担忧掩藏的很好,原来并非如此。”

    “不是王爷与清平郡主看不出阿澄的忧思,而是我与他们不同,似乎除了阿澄我再无其他事情需要多加留心。”

    容澄星眸里荡漾着笑意,“青桐说得对,我与阿澈皆被俗世所扰。”她侧首望向她,又道,“你不用为我担心过几日便没事了。”

    白青桐回望,露出一抹轻柔浅笑,容澄只觉眼前是雪后初霁、斜阳千里,暖人心脾。她想她之所以会将白青桐强留身边,或许不仅仅是这一张倾城之色,更多的是白青桐那颗不染纤尘的心,若走进便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容泠一过东江眼前便是另一番景象,战火摧残之处一片焦土,叛军所行之处不顾百姓安危常以无辜百姓为rou盾阻挡追击,那翻景象极其残忍。她这一路目睹虽未亲自经历此前战火,却也深有感触,原是迫切见到容澈的心逐渐被痛惜取而代之。

    一直到了济州容泠才见到了容澈,一路以来的惊心动魄使她少了几分急切冷静了下来。容澈没想到是她亲自带来兵符,忙跪地恭迎,容泠双手将她从地上扶起,仔仔细细的将她看过一遍才将手放了下来。

    “清平。”容泠走至上位缓缓吐出她的名字,容泠跪地行礼,“本宫所来的一路残垣断壁无数,甚有几城破败不堪已不能再居住这才深知你的辛苦,故将江南几大营的兵符赐予你,本宫命你务必斩杀逆首以慰因战火而无辜枉死的黎民百姓。”

    容澈双手接过兵符,声音有力,道,“臣领命。”她起身后又道,“殿下一路长途跋涉必然乏累,不如先去帐中休息。”

    容泠那双灵动的眼睛定格在了容澈的脸上,不过几月未见容澈眸光里的沉稳虽不减分毫,但神色却憔悴许多,她点头道,“也好。”便随她去刚准备好的帐中休息。

    济州的夜很是安静,叛军的残余已被剿灭干净余下主力早已退出济州,容泠幽幽转醒听见帐外兵甲剑戟之声才想起身在何处,帐内一片昏暗有火光透过帐帘的缝隙在地上留下一条笔直的光影,她起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三两颗稀疏的星子在头顶奋力着照亮大地,夜风吹来了战火过后的苍凉,她踩着月光不知身往何处只是静静的走着,渐渐地便走到了一处山丘,她望向原本是千里的沃野却成疮痍的大地,头一次感受到了“贵为储君”这四个字的重量,如山般压在了她的心头。

    “皇姐。”容澈自低处走了上来,将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夜凉,保重身子。”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片焦土,淡淡道,“战争就是这样。”

    “东江之南物产富饶、百姓勤恳,他们呈上来的折子常是这样写,若不是亲眼目睹目下惨状,竟也就信了这八个字。”她又道,“或许这里曾经真是那般,只是现如今不再是了。”

    容澈道,“皇姐忧心百姓乃社稷之福。”

    “连你也要跟我讲究这些君君臣臣的说话之道了。”容泠那双灵动的眸子里有一丝苦笑,“我最不愿你与我这般生分。”

    容澈看着她的神情终是心软的松了口,“皇姐,我虽然身在千里之外也知京城近况,大夏的将来是皇姐的,这里的一切都将是皇姐的责任。”

    “我知道。”容泠又是一笑,“不来不知责任之重,不来不知用情至深。”

    容澈自然听得懂她话外之意,只是有些话她一贯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她只道,“我们姐妹三人之中,唯有堂姐心地最为善良,也最心系百姓。若她目睹此番景象心中定想着该如何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而我历经诸多战事早已将这一切看轻。”

    她一顿,那双淡漠的眸子移向了容泠,道,“下午得知皇姐不顾皇城安危跑来这里心下有些恼意,不过见皇姐趁夜孤身在此那些气恼便一并散了,将来的皇姐是我大夏的国君,能够亲眼看一看我大夏山河,壮丽也好苍凉也罢总归是好的。”她将容泠的手托起,“往后大夏将会如何,全在皇姐的这双手里。”

    容泠反手握住容澈冰冷的手指,“澈儿,我原先是想让你随我一道回去,可我知道我不该任xi,ng妄为。”如今局势最不可儿女情长,她只得深深唤道,“澈儿。”

    “皇姐,南疆我会替你守着,还请皇姐放心。”

    容泠闭上双眼靠在了容澈削瘦的肩上,心中万般不舍最终也必将妥协,头一次容澈抬起了双手轻轻将她揽在怀中,明日的分别已再无转圜的余地。

    苍穹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笼罩四野,她们一侧是如同星坠的点点营火,另一侧则是经战火焚烧的苍凉大地,夜风吹过她们相拥的身体,也从遥远处吹来了边城的号角声,像是大地发出的一声悲鸣。

    第64章

    翌日清早,天高气爽,容泠一走出营帐赵守义便将马牵了过来,容澈与魏长东及杨山一路相随至官道容泠才翻身上马,她端坐于骏马之上,三人跪地行礼,齐道,“恭送殿下。”

    容泠道,“都起来吧。”她的目光落至容澈身上,又道,“澈儿,保重。”

    容澈抬眸,神情柔和绽出一抹浅笑,她道,“皇姐此去也要保重。”

    如今分离不知何时再见,容泠虽有不舍但也毅然掉转马头打马而去,马蹄踏起的尘埃飘了许久才重新落地。容澈颀长的身影驻足在黄沙道上,久久的凝望直到容泠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方转身离开,该给堂姐传一道消息了。

    容澄收到容泠回京的消息已是四日之后,那一天南阳城里也是风和日丽,今年不知何故冬色迟迟不肯到来。

    夏风道,“宫里头的人正在外面候着,郡主可否此时要见”

    “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乔了装的宫中内侍走了进来,跪地行礼,“奴才见过郡主。”

    容澄问道,“你来可是落华殿有了异动”

    “回郡主,正是。”那小内侍道,“叶大人与李大人不知买通了谁暗中出入落华殿,碰巧这次被我撞见了,一问才知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好,这件事本郡主知道了。”她又与惊雨说道,“惊雨,赏。”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惊雨将小内侍领了出去,赏了不少东西又命人将他送至府外,这才转回书房,便道,“郡主有何打算”

    “许久没去给皇姑母请安了,也该去瞧一瞧她老人家了。”她透过打开的窗扇望着院中扶桑,好一簇火红妖冶的花,“算日子皇姐不日便可过江,这京城的时局也是时候稳下来了。”她说完又对着外面吩咐道,“晚膳在无香院用,你们去准备吧。”

    用晚膳时白青桐又一次问道,“阿澄有心事”

    容澄面上露出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又道,“待会我要入宫一趟,晚膳后便不能陪你了。”

    白青桐不会追问与她默默用过晚膳,又将她送至门外马车才重新回到了无香院。容澄坐在马车里手上把玩着小海给她的瓷瓶,她的神色里有少见的凝重,她清楚的知道此去将意味着什么。

    巍峨的宫城像隐藏在夜幕下的野兽等待着属于它猎物,它静静的趴伏并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每一个靠近它的猎物。宫门缓缓打开又缓缓闭合,马车如同驶向一张满是獠牙的巨口,正被幽深的黑暗一点一点的吞噬。

    容澄不喜欢这座宫城,它太安静了,少了人情味唯有冷清与孤独常年伴随着这里,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座宫城再大再华丽,可比起大夏的版图依旧显得微不足道,可这里却关系着整个大夏的命运。她从小便懂这些简单的道理,可不知为何,此时只觉可笑。

    整座宫城因为诸殿空落并不点灯,唯有落华殿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女皇即便被禁锢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做派。她未让宫娥掌灯自暗中出现惊了殿外值守的禁军一跳,险些拔刀相向,但见是安乐郡主后又立马躬身行礼。

    她道,“开门。”

    “回禀郡主。”一名守卫回道,“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此殿。”

    “任何人”她一双星眸此刻黑沉沉的一片,深邃不见底,她未有多言只是瞧着回话的守卫,廊檐下华丽的宫灯将她身后的影子一再拉长。

    那名守卫只觉如有雷击,冷汗便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本想竭力抵抗这股威压,不知为何膝盖却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告饶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是哪位大人”

    他急忙道,“是李春生李大人与禁军里头的林将军关系密切,也是林将军吩咐我们放李大人进去的,还请郡主饶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你只需说出哪几位大人,其余的本郡主便当做没有听见。”

    “多谢郡主开恩。”这名守卫得了恩赦忙从地上爬起来,主动推开了落华殿的大门,“郡主,请。”容澄抬脚踏了进去。

    女皇似乎知道她会来并未露出意外的神情,此刻她正在殿中欣赏歌舞饮酒作乐、悠闲自得,她从杯盏中淡扫容澄一眼,又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依旧半眯着眼享受着。

    容澄一如往昔恭恭敬敬的行礼,“安乐给陛下请安。”

    女皇语气轻蔑,她道,“安乐倒是在这里安cha了不少眼线这么快便得到了消息,也就是元嘉心思单纯才会看走眼信了你。”

    “陛下夸奖了。”容澄的态度乖顺,她道,“皇姐天资聪颖乃是社稷之福。”

    女皇眉梢挑了起来,那神态与容泠轻挑眉梢极为相似,“朕知道你为何而来,但朕也料定你奈何不了朕。”女皇轻视一笑继续饮酒。

    “陛下说得对,安乐是奈何不了陛下。”她直直望定半躺着的女皇,话却是对着其他人说道,“你们都退下。”

    “是。”一众宫娥内侍鱼贯出了落华殿,殿门再次闭合咣当一声,震得铜环轻颤发出一阵急切的响动,除此之外大殿无声。

    好一阵沉默之后女皇先发制人,质问道,“你身为郡主却教唆东宫囚禁朕于偏殿,你这是谋权篡位大逆不道。”

    “安乐知道安乐所犯的乃是死罪。”容澄回答的十分平静,“依照陛下刚才所言,若是陛下重掌朝政那这一切罪责便都是由我挑唆所至,不过安乐没想到陛下还顾念几分母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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