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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双歌 第15节

作者:十二·l 字数:23886 更新:2022-01-12 01:29:09

    王爷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又落到了容澄身上,“直到十三年前的那场刺杀,他带着这块玉佩在你身边出现,我便料到会有今日这般境况。那块玉佩并非太子府之物也不是出自皇家,国公或许以为只是寻常物件,善儿又十分珍惜不肯取下便由他一直带着,可偏巧我却认出了他,这一切皆是天意,于是我将善儿带回了王府。”

    “正因如此你母亲也一眼认出了他。”忆起亡妻,王爷的脸上有了浅笑,“你母亲与先太子妃姐妹感情甚笃又敬仰先太子为人,故对泰山之乱虽不曾多言心中确多疑惑,而你母亲又十分聪慧,只瞧存善一眼心中便有了八分数。”他顿了一顿,方道,“那时你又深受重伤命悬一线,你母亲担心是这报应落在了你身上,才执意离府独居业成寺开始吃斋念佛,只为超度亡灵洗清我身上的罪孽。”

    “我儿时一直不解母亲缘何xi,ng情突然大变,原来根源在这。”业成寺里的母亲一生朴素衣着,卸尽朱钗,总是望着她长久不语,她为此还怕过一阵,不管父亲如何劝也不肯长久的与母亲独处,如今想来定是在母亲备受磨折的心上更添一刀,“父亲,你可是想念母亲了。”

    “如果不是这些皇权争斗你母亲又怎会郁郁寡欢。”王爷双眼通红,“父亲愧对你母亲,也愧对你。”

    那些往事在心中积压太久父亲悲从中来伤心不已,容澄实在不忍于是话锋一转开口道,“我来看见薛老从里头走出去,父亲是在找人”

    王爷稳住情绪并不隐瞒,“国公不会泄露善儿身份,善儿身边的随从也被除掉,如今还知晓善儿身份的人只余朱恒,我命他将人找到速灭其口。”

    她又问,“父亲打算如何安置存善哥哥”

    “此时正值风口浪尖不宜送他出城,待到风声平定之后欲送他去玉竹斋交由玉竹先生代为照看一阵再做打算。”

    “父亲可问过哥哥的意思”

    王爷点头道,“他不肯再留王府担心王府会受牵连,我又不忍放他单独出府,两难之下他提及要为你母亲守灵,剃度出家。”

    容澄垂眸不再言语,存善此举虽说意外却也在意料之内,他本该入主东宫贵为出储君,可惜命运莫测沦为草芥,他只有将凡尘俗世抛诸脑后无爱亦无恨或许余生方可平静度过。天边落日西沉,禁军营地想起了沉闷压抑的号角声,三军整装待发,扶战乱于将发。

    “父亲,我也该走了。”她起身恭敬行礼,即有宽慰也有真心道,“还请父亲不必过于自责,若父亲当年可凭一己之力扭转局势,便不出铤而走险救出他们母子,父亲所为已属难得女儿自是敬佩。”

    王爷瞬间双眸含泪,他道,“你母亲当年也同我说过一样的话,阿澄,还好老天开眼没有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他平静一会儿又道,“去吧。”

    “女儿告退。”

    容存善收拾了几件容澄送与他的物件,便想去无花院道别可惜扑了空,他走出院门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无香院前,一时间进退无助犹豫不前。正无措时静好从院中走了出来,先施一礼然后道,“姑娘请公子进去。”容存善微微一讶随即抬脚跟了进去。

    二人见了礼后便不知所言,彼此静默许久。容存善想到来此的目的便率先开了口,“白姑娘,在下冒昧前来还望见谅。”他又道,“我来是想告诉姑娘我即将离府不归,望姑娘以后好生待澄妹,不要辜负了澄妹一片真心。”

    儿女情长于白青桐来说本就生疏,再听得容存善如此直白开言一时间不该作何应对,她开口话音清冷如往常一样,“我与阿澄有约在先,还请公子放心。”

    荣存善温润一笑,如沐春风,“先前白姑娘不肯出手相救累澄妹手上,我曾一度埋怨过姑娘,这次也一并来请姑娘见谅。”

    “公子。”她道,“阿澄视公子为兄长对公子也是极为看中,为何要一走不回”

    “澄妹的难过不过一时何况还有白姑娘陪在她身边。”他起身不欲多讲,又道,“只望以后你能好好照顾她,时候不早了我先告退了。”

    白青桐起身相迎将他送至门外,抬眼之际正巧看见容澄站在院门外,她星眸璀璨微微一笑,“哥哥是来与我道别的吗”

    他一怔便知容澄全部知晓,复有扯出一抹笑说道,“澄妹,父亲老了你不要再乱跑,往后在王府多些陪他。”

    容澄静静的望着他,“哥哥,多多保重。”

    待到荣存善走后容澄方又道,“青桐,阿澈与皇姐要出征了我们去送送他们。”

    两万禁军从京城开拔女帝登上城楼为将士们践行,旌旗猎猎铜角声起,容泠作为主将一声令下率先踢下马腹朝城外走去。东夏在城外十里设一亭,送别之人会在亭中置备水酒几杯为离人践行,而容澄与白青桐早已等在了亭中。

    夏风在半里之外等候通传,铁骑踏动缓缓靠近,夏风行礼后,道,“安乐郡主已在亭中置薄酒几杯为长公主与清平郡主践行。”

    容泠听罢发号施令,“众将在此等候。”身后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应诺声,她遂与容澈朝着长亭打马而去。

    容澄与白青桐在亭外恭候,见到人来先施一礼,“安乐参见公主殿下。”

    容泠眉梢轻挑,说道,“你怎么也学起澈儿的那一套虚礼。”

    容澈不以为意依旧恭敬行礼,“给堂姐请安。”

    容泠对她二人这套礼数即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只得摆摆手率先朝着长亭踏去,石案上有玉壶金杯与几碟小点,均是南阳城的特色不免爬上一丝离愁别绪。她一身甲胄行走作响,身后披风也在随风迎展,移开眼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等待她二人上来。

    容澄与容澈缓缓拾级而上,待到石案边上容澄将四支金杯斟满,含笑道,“容澄无用不能与你们共上战场,只能再次置酒送行祝愿皇姐与阿澈凯旋而归。”说罢一饮而尽。

    三人也饮完酒,她笑又道,“待你们凯旋回城我定在此再置酒恭贺,皇姐用些小点吧。”

    容泠挑拣了些爱吃的吃了几块,容澈始终不进一口,天色向晚不宜再做耽搁,容泠见不得她二人又得规规矩矩的一通行礼,便先一步踏下石阶。

    容澄早已察觉容澈的脸色透着股难以察觉的苍白,双眸更是幽暗许多,她想起容澈与国公的一场见面,又想起今日父亲所说之事,于是开了口,“阿澈,有些事不便深究一旦深究起来势必泥足深陷后退无路。”

    容澈没料到容澄有所察觉,便道,“堂姐,如果所究之事为父母深仇呢”

    此话容澄听得一知半解,她道,“那我便陪你一起去报仇。”

    容澈幽幽一笑,“那如果这仇人与堂姐更加亲密呢”

    恰在此时容泠竟似有所感的回过身来望定她们,她二人不知为何也双双停下了脚步,容澈的目光与容泠交汇,容澄发现容澈的眼中有被压抑住的波澜,她心下一凛,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间油然而生。

    她望向容澈,双眸盛满笑意使人安心,“就算如此我也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听此言容澈竟有些难以置信,她望着容澄的笑容眉间舒展,眸中迷雾尽散,“有堂姐这句话足矣,堂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此去凶险你与皇姐都要保重。”

    “堂姐亦是。”

    容澈一声戎装英姿勃发,脚下的每一步好似都踏在了容泠的心间,容澈自大理寺回来便神色异常,她不是不知只是她不该开口。她不是容澄与容澈亲密无间,毫无保留,她怕自己一开口不仅没能宽慰反倒惹她烦厌。一向果决的她唯有对待容澄才会这般裹足不前,进一步退一步都难下决定。

    容澈走近她,开口道,“皇姐我没事,不用担心。”

    容泠不禁苦笑,她果然什么都知道,却依旧什么都不肯说,她自嘲道,“还是阿澄有本事三两句便能将你开解。”

    “皇姐与堂姐都是我最亲近之人。”

    主将与副将重回队伍带领三军继续行进,容澄与白青桐在长亭内久驻,看着两万禁军浩浩荡荡的从眼前驶过,扬起一片尘土。落日半隐半现在群山之间,晚霞似血铺染天边,行军的队伍渐行渐远,仿佛被群山红霞吞噬,只余尘埃滚滚。

    容澄遥望远方直至红日沉沦、尘土安定,就连一丝行军过的影子也寻不见了,才道,“青桐,我们也走吧。”

    平常的话语白青桐却听出了另一种味道,她清凉好听的声音在容澄耳边响起,“公主与郡主定会平安归来。”

    容澄一笑,如春风拂面心旷神怡,她眸光清亮望着白青桐说道,“青桐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白青桐一时无言,只是脸颊红晕展开,难掩羞赧。

    第51章 五一

    又逢雨季,大雨忽来忽走委实影响了行军的脚程,出城已过两日,今日不到傍晚又来了一场暴雨,容泠瞧天色y霾暗沉不似一般阵雨便下令去林中扎寨。古木参天y翳遮天更暗昏暗,将士寻了些干柴生了几堆火,魏长东安排好哨岗刚回到帐中便见容泠着人来请。

    容泠帐中容澈已换好衣衫静坐其中,待到魏长东进来帐中才有了声音,容泠问道,“这次对战叛军你们可有对策。”

    案上是摊开的东夏舆图,吴城在东江以北附近便是江北大营所在,靖远王渡江而来势必要与江北大营正面相抗,但叛军一路由南到北行军日久多有疲惫,江北大营却是以逸待劳,叛军如若正面迎敌必会损兵折将。

    魏长东道,“吴城便是关键所在,末将以为吴城早已归顺靖远王,叛军将到东江以南时吴城郡守可假传执意迷惑江北大营,在让叛军顺利渡江。”

    “我也是这般猜想。”东江水面辽阔多有湍流,靖远王选的这条道虽是险境,但从南疆道猎场却只有这道天堑,比起直攻京城的处处险阻已是上策。“江平天静数帆远洋而来,除非江北大营被人控制不然东江决不能轻易去渡。”

    “皇姐。”容澈道,“顾乘风可有消息”

    容泠眉梢轻挑双眸灵动,“看样子澈儿有不一样的消息。”

    容澈回禀道,“堂姐斩断京城与靖远王的一切消息来往,便将截获的消息悉数送到我这里,因皇姐突然调任顾乘风去吴城坐镇,十万叛军已在东江之南放慢了行军速度。”

    “所以澈儿以为”

    “末将以为皇姐不若将计就计引叛军渡过江来。”

    魏长东眸光一亮立即接到,“我们可先赶至吴城驻守在命江北大营埋伏江边,待到叛军渡江而来突遭袭击应对不足定会自乱,而后五万ji,ng兵从后夹击此战必胜。”

    容泠细细思量目光在舆图上游走,遂也点了点头,“此计是可行,那为何不在江面上作战江水飘摇若火攻可不费一兵一卒。”

    “末将以为阿澈是猜到靖远王有江面作战的经验,若火攻无法一举歼灭,那叛军便会江面上掉头往南逃窜,如此我们渡江向南讨伐会更加困难。”

    容泠眉间紧锁目光停留在东江之上,“澈儿是这样的意思”

    “叛军一路向北只有这一道险阻,我仔细想来靖远王定会加强水上练兵,以我对他的了解即算万事稳妥他也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管是江面作战还是北岸作战都得让叛军先渡江,末将以为殿下应尽快传旨顾大人,让他先假意放叛军渡江。”

    容泠眉头舒展唤道,“来人。”进来的是在试剑山庄幸免于难的赵守义,他走近大帐先是挨个行礼,容泠道,“免了,你近前来。”赵守义上前几步她附在他耳边低声吩咐几句,赵守义领了旨又退了出去。

    容泠又道,“上岸作战我们以七万对十万也是险中求胜,到时候我带这两万禁军迎敌,你二人在后方统领江北大营的五万ji,ng兵夹击。”

    容澈淡道,“不可。”

    魏长东也道,“殿下三思。”

    “本宫既已来难道形同摆设只做一做样子”容泠面色一凛,不怒自威,“本宫倒想听一听你二人能说出些什么。”

    “殿下,你若出现会逼得靖远王狗急跳墙定会与殿下同归于尽,所以末将以为殿下应当留守吴城,以安军心。”

    容澈垂首不语,容泠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开口问道,“你也这么以为。”

    “皇姐与靖远王日久生疏,不了解他的为人实属正常。”容澈又道,“何况皇姐贵为储君为东夏社稷也绝不可以身犯险。”

    容泠将视线垂落不露眼中起伏的情绪,如今她听到最多的劝谏便是“贵为储君”四个字,竟觉刺耳。以往她在江湖上行走肆意洒脱,骄横飞扬,可自回宫中便如同栽近了一个华丽的牢笼,每行一步每说一语皆要三思五思,就连同自己的母亲也是一礼二礼,束手束脚。

    容澈为她请战一扫她连日以来的y霾,本以为上阵杀敌的酣畅淋漓,可活动拘谨已久的筋骨,却没想到容澈又用这四个字将她困进了另一个小一点的牢笼,吴城。她是储君是未来大夏的君王,却已尝身不由己、高处孤独。

    她兀自沉思却听得容澈一声大喝。“何人来此”跟着便见那道清影飞身而出,魏长东面露焦急,躬身道,“殿下似有刺客,末将前去相助郡主。”说完便奔了出去。

    容泠也是不假思索奔至帐门前,触及帐帘时却又生生停下了脚步,耳边突然想起那句“贵为储君”不该以身犯险。她旋身走回舆图边上静静的望着它,千里江山方寸可描,可这江山的主人却不可万事尽控,真是无奈又孤独。

    树梢有猎猎风动,像蓄势待发的猛禽在冷伺四野,暴雨不知何时停歇。帐外的哨岗踏出有序的脚步声,刚毅整齐,一切看似平常。

    容澈一路追至深林也没见半点人影,甫一落地魏长东也追了过来,月亮被乌云遮掩四下黑暗、容颜难辨。魏长东道,“你是不是听错了我问了守卫都说没见到人影,许是深山里的飞禽走兽造出的声响。”

    容澈眉峰乍现,却道,“可能是营里的人。”

    “殿下还在帐中你我赶紧回去。”

    容澈又如一道光影转瞬消失在魏长东眼前,容澈一路不敢停歇一直奔到容泠帐中,容泠见她又匆匆而回,她自书卷中抬眼望她,灵动的眸中盛满笑意,“少见你这般不沉稳的模样,可是有什么发现”

    容澈轻摇了下头,“我担心军中有靖远王内应。”

    此刻魏长东也奔了回来,掀开帐帘先行一礼,“殿下,已加强戒备定会揪出此内应。”

    容泠笑道,“你们放心去做不用来禀,行军打仗本宫不及二位往后还需你二人多多指教。”

    魏长东忙道,“末将不敢,如若没有其他吩咐末将先行告退。”

    魏长东走后容澈却没有急于离开,容泠含笑望着她轻挑眉梢询问道,“澈儿还有事”

    容澈少见的没有躲闪视线,也回望着她开口道,“皇姐,清平莽撞惹恼了皇姐还请皇姐责罚。”

    容泠眸光一亮笑意更甚,容澈竟是在关心她,烦闷顿扫,她道,“你说要怎么罚你才好明明是你为我请战带我来了这里,又是你不让我与你并肩作战。”

    “皇姐,清平甘愿受罚。”

    “行了,都说了独你我二人时无需多礼。”她走近容澈牵起她一只手,指腹轻轻擦过她因练剑而磨出的茧子,容澈欲要躲闪被她强硬拉回,“再闹我就打你了。”说完一笑,又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也知道你此举目的实为让我兵权在手,刚才我也想明白了,吴城也算是最后一道防线我守在哪里也不是毫无用处。”

    “皇姐怎会毫无用处,皇姐日后乃是大夏的君王,定会将大夏治理的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为了宽慰我竟说了这么多话也是难为你了。”容泠心情愉悦,含笑打趣,“千里江山单凭一己之力怎会治理得好,不过各司其位各奉其责,澈儿,自古君王皆自称寡人,往后你陪在我身边可好”

    容澈一怔,竟有些慌张的怕意,好在习惯了淡漠开口便道,“我定会为皇姐守住南疆。”

    容泠又是一笑,瞥她一眼,“你呀,又固执又死板,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这阵雨过去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容澈行了礼,“皇姐也要早些休息,我先退下了。”

    回到帐中大福正在细心擦拭她的铠甲,见她回来忙回身行礼,她游目四望不动神色,大福又上前问道,“主子可是要休息了”

    “小福呢”

    大福答道,“小福刚出去给主子打热水去了。”恰在此时,小福提了桶热水回到了帐中,与主子四目对望慌张低下了头,问道,“主子可是等着急了”

    容澈定睛望着他二人道,“不碍事,退下吧。”

    二福将出了大帐,小福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大福几度欲言又止只是拿眼看他,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天不早了,赶紧再去打些水回来。”

    “我这就去。”小福说完快步离开。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燥热又被燥热席卷,头顶炎炎烈日行军依旧辛苦,容泠的汗顺着双鬓源源不断的留下,甲胄里的中衣也早已汗shi她面露不耐。余光一瞥,身侧的容澈眉间淡漠不减,她久经训练自然能够安然自若不被炎热所扰。

    容澈虽一早察觉到了容泠的难耐,但怕途中耽搁遂不曾多言,直到众将士走到了日中晌午,她才开口道,“皇姐,已是晌午日头正毒不宜再走。”

    容泠如蒙大赦,道,“魏将军传令三军暂缓行军到林中休整。”

    “是。”

    容泠寻了处y凉地背靠大树闭目养神,容澈走近递上水囊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容泠眉梢轻挑带上笑意,问道,“你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

    容澈眸光沉稳,说道,“行军作战不能有半点松懈。”

    “澈儿,南疆是个什么模样。”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这是容澈记忆里的南疆,一望无际的原野,大雁一行南飞,辽阔壮美自眼前展开。

    容泠感她所感举目似能望断天涯,不禁赞道,“好美。”

    “若有机会皇姐可去南疆一见。”

    容泠笑道,“一言为定。”

    魏长东安排好三军驻扎事宜回来禀道,“将军,末将以为此时炎热不宜在行军,不若暂且在林中休整待到日落之后趁夜行军。”

    容泠点了点头,“便听魏将军的。”

    魏长东领命后又离开去吩咐安营扎寨,容泠又道,“你随军迁居南疆时我曾在你途经之地往往送过你,后来我才知道阿澄还哭着送了你一路。”

    这几日容澈便在猜想容澄对泰山之乱的来由应也全部知晓,女皇善忌,又极重清誉,常宁王一贯不问朝政想来是怕女皇忌惮横生杀心,靖远王远守南疆想必也有这般考虑,可如今靖远王叛乱女皇势必要瓜连蔓引牵扯进常宁王府。

    她眉峰乍起,问道,“如若陛下无故为难常宁王府,皇姐将会如何”

    “陛下无端端的为何要为难常宁王,何况常宁王十几年来不问朝政,与朝臣更是极少往来陛下怎会有此举”她话音一顿,即又笑道,“你是怕靖远王叛乱会令陛下生疑牵连到常宁王府澈儿,你多心了。”

    容澈舒展眉峰只不紧不慢道,“只是想问皇姐会如何做罢了。”

    容泠将她面色细细端详,未有异样于是答道,“如若常宁王确有其罪那我会依旨行事,如若是无缘无故受到牵连我也定会在陛下跟前为王叔一家求情。”

    容澈深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算是长公主求情也难扭转乾坤,但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她道,“皇姐你命人时刻留意常宁王府动静我担心会有事发生。”

    容泠听她言语恳切不似作假,便郑重道,“好,你放心。”她招来随从吩咐行事,而后又觉容澈对容澄着实关心,又觉心中酸涩故揶揄道,“阿澄当年倒是没白哭一路,让你心心念念记到了此时。”

    容澈目光躲闪,略显无奈道,“若皇姐有事容澈也定当竭尽所能。”

    “你呀。”容泠觉得她二人这般别扭相处,十分好笑,又道,“我也是拿你没办法,说什么你都不听可打又打不过你,早晚有一天要被你气死的。”

    “皇姐不要乱说。”

    魏长东吩咐完所有事宜又走了回来,守在容泠的另一旁,他一回来姐妹俩不知为何都不在言语,一个继续闭目养神一个捏着水囊遥望远望。小福牵着容澈喂好的马回来,大福紧随其后与他寸步不离,一个下午就这般状似悠闲的过去。

    一连两日两万禁军昼伏夜出,寂静的夜里总是回荡着整齐沉闷的脚步声,又到天明行军中止安营扎寨,容澈从主帐返回自己的大帐未发现大福身影,以为大福又随小福去了哪里,这几日大福与小福总是形影不离。

    正待落座便听见帐外小福道,“主子饭食备妥了可要现在用”

    “拿进来吧。”

    小福捧着食盒低头走进神色被刻意掩藏,容澈不疑有他随手拿起昨日看到一半的兵书继续研读,小福在桌边缓慢的摆好碗箸动作细碎,容澈眉峰拧起目光未移正欲开口询问,只见一道光影从侧面冷不提防的朝她刺来。

    小福正手持一柄短匕擦着她耳边的发划过,幸好她身手敏捷躲闪及时这一刺只断了几根碎发,小福见一击未中迅速撤回匕首朝她倒刺。

    容澈眸光一暗衣袖轻扬一道强劲的内力甩了出去,正好打在小福胸口,小福顿时身子朝后飞去砸断了支撑大帐的木撑,一口鲜血跟着就喷洒出来。大帐虽有损伤但勉强可以支撑,容澈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垂眸俯视躺在地上的小福,冷声问道,“那晚也是你”

    小福欲爬起再战却无力支撑跌回远处,“我是王爷的人自然要为王爷除掉你这个叛徒。”

    “你把大福怎么了”

    小福楞了起来好半天后才道,“主子,是小福对不起主子,但我哥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主子饶他一命。”

    “来人。”容澈唤道,门外守卫应诺,“去四处查看大福下落。”帐外守卫领命而去。

    小福已是十分慌张,“主子,饶了我哥他吧。”

    容澈只面无表情道,“你是自行了断还是让我亲自动手”

    小福心知已回天乏术,何况他已背叛容澈大福生死也由不得他,遂举起匕首朝着喉头割下,霎时血流如注人也瘫软了下去。

    容澈冷眼旁看直到他生息全无,又唤道,“来人。”稍作停顿待帐外守卫进了帐,方道,“将他葬了。”

    魏长东乍听容澈着人四下寻大福便知不好,遂赶紧前来,刚到帐前就见里头抬着小福的尸体出来,于是进帐就问,“发生何事”

    容澈只道,“你来的正好传令开拔,我去请皇姐。”

    魏长东环顾四下知道事出有因也不多问赶紧出去吩咐,容澈的目光幽暗落至舆图东江处,帐外夕阳如血斜照大地。

    第52章 五二

    容泠面如冷霜睨着被五花大绑的大福,大福只垂着脑袋跪在容澈跟前也不辩解任凭处置,帐外是魏长东在安排拔营一片嘈杂。容澈猜想引靖远王过江的计划怕已泄露,好在中间相隔三天但当下也不能再耽搁,得尽早赶到吴城才行。

    帐内,容泠冷声道,“你该死。来人,拖出去军法处置。”

    “慢着。”容澈制止守卫上前的动作,问道,“你且如何回答,你可是王爷身边的人”

    大福道,“回主子,属下不是,但属下明知小福意图不轨却未能及时阻拦,属下有错在身甘愿一死。”

    “如今行军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我暂且放了你等你戴罪立功。”

    “澈儿。”容泠眉峰蹙聚,“万一此为障眼法,不是放个祸害在身边,杀了我也可放心。”

    容澈平静道,“他还伤不了我。”

    容泠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于是恨恨道,“流光剑主武功盖世无人能及。看样子是我多管闲事了。”

    “皇姐。”容澈略有些无措,“皇姐不要误会。”她解释道,“他们自小便跟着我,我想小福也谈不上背叛,他应当是父亲故意安cha在我身边的,只是我从未察觉罢了。”

    容泠眸光一亮,见好就好又关心道,“虽然你武功好但我也是担心你,怕就怕前仆后继防不胜防。”

    “皇姐放心,我自会小心。”

    容泠瞧她模样甚是喜欢,又道,“罢了,留你单独审问他,我出去瞧一瞧。”

    容澈想叫住容泠让她不必如此,可容泠已走至帐门边,她望着落回原处的帐帘怔了怔,方回身问道,“那夜是你有意袒护他”

    “属下有罪,那夜小福慌张回来属下便知他不忠,后主子回来询问又念及兄弟之情心有不忍便替他遮掩了过去,但又怕他做出对不起主子的事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谁曾想今日他竟恶向胆边生将我打晕。”

    “打晕你之前他可有做些什么”

    “像是在写些什么,属下不知。”

    “大福我不杀你是因为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但因你也的确误了行军的大事,你出去先领三下军棍、小惩大诫。”

    流光一现光华璀璨,她只轻轻一挥绳索俱断,一身轻松。大福以额碰头匍匐在她脚下,说道,“谢主子不杀之恩,往后大福必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此刻容泠却去而复返面色更加凝重,她走过去将一纸条递到容澈手上,容澈目光自上而下迅速看完,先是对着跪地的大福说道,“你自行去领罚。”

    待到大福躬身告退她才又道,“崔博涛弹劾裴清扬为魏国公党羽乃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陛下竟有如此大的反应。”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裴清扬竟去母皇跟前痛哭流涕,得母皇包庇后到了朝上又是一副小人得志模样。”容泠面色冷凝,胸口郁结,“崔博涛弹劾他为乱党惹得母皇勃然大怒,当庭斥责崔博涛空x,ue来风倾轧贤臣,母皇怎可如此不辨是非曲尺。”

    “皇姐不要动气。”

    “澈儿,母皇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朝堂上攀附裴清扬的不在少数,为讨其欢心竟有人无中生有攻讦崔博涛,我虽也不喜崔博涛刚直但却敬佩他的为人,但母皇呢她竟听信谗言斥退崔博涛让其回家闭目思过,崔博涛哪堪受辱当庭辞官,母皇这要寒了多少贤臣良将的心。”

    “皇姐。”容澈眉间逐渐聚拧,她手上依旧捏着那张字条,“裴清扬提议去虎落围场狩猎陛下也答应了。”

    “不过离京短短几日朝廷已是惊天巨变,裴清扬一朝得势怕更加目中无人了。”

    容澈蓦地想起魏国公脸上那y冷的笑,这才是他下裴清扬这步棋的真实目的,可惜她们未能先知,“皇姐,此后一路多有辛苦你且忍忍。”

    容泠不禁白眼相加,“我又不是阿澄骄奢惯了。”

    门外魏长东禀报,“将军一切准备妥当。”两万禁军再次启程,浩浩荡荡的朝着吴城行进,寂寥苍穹又雄鹰盘旋不前,或许他们也在犹豫是该去吴城观战,还是回到京城坐等y风诡雨。

    南阳城里的风云变幻容澄身在其中自然更早得知,崔博涛当庭辞官女皇连半句软语都不曾有,就是常宁王都大感意外。最甚者乃裴清扬竟奏请照例围猎,陛下也是应准,而六部当中三部主事跪求陛下收回成命都被一一训斥。

    当日下朝,裴清扬洋洋得意趾高气昂,三省六部悉数不看在眼里,在攀附阿谀之人的包围中,前呼后拥的走出了皇宫。

    裴献同于海潮一道朝着宫门走去,刘长青从后面追了上来,三人见了礼又一同瞧着被团团围住的裴清扬。裴献愤愤道,“我裴氏一族怎出了如此小人。”

    于海潮赶紧扯住他,低声道,“你小点声,千万莫叫他听见了去。”

    裴献横眉一瞪,“听见又何妨。”

    刘长青也赶紧扯他衣袖,迫使三人停下,“裴大人息怒啊,此人陛下跟前当红万一在陛下跟前搬弄是非可不是害了自己。”

    “是呀伯亨,你好不容易重拾报复怎可为这小人付诸东流”

    裴献嗟叹,“长公主身先士卒征战叛军,陛下却不知体恤民生、耽于享乐,但愿长公主能大获全胜尽早凯旋以安朝政。”

    余人亦有同感的点头,说话间三人也走至宫门处,裴清扬早已不见踪影却听后面有人喊道,“三位大人请留步。”赶上来的是迁任工部不久的秦洪文,亦是一脸苦闷不忿,几人见过礼他道,“下官心中郁结想与三位大人寻一处僻静处以酒解闷,不知三位大人可否赏面。”

    三部大员与一位大理寺卿散朝同饮若传到陛下耳朵里可是有结党的嫌疑,可如今朝堂昏暗人人压抑,哪里还在乎这些无中生有唯有直抒胸臆换一场痛快,遂三人答应下来同往一处去了。

    容澄从无花院出来正巧撞上父亲身边前来请她的人,她刚踏进王爷书房房门便被关紧,严丝合缝,她心头一凛已猜到发生了何事。

    常宁王望着她依旧带着慈爱,“阿澄,到为父身边坐。”

    容澄先行礼问安后方坐下问道,“父亲可是朱恒被抓了”

    “我的女儿果然聪慧过人。”常宁王爽朗一笑,“倒不是朱恒被抓,他是有几分气节已服毒自尽,只是他的儿子被大理寺抓获,听说此人不及他父亲是个软骨头。”

    容澄的星眸里有着笑意,她语气平缓说道,“父亲是担心知道存善身份的不止三人父亲,怕是这风雨就要刮进王府了。”

    “为父已挺过太多风雨早已无惧,只是这一次为父最担心的是你。”王爷满心不忍,“为何我的孩儿会如此命苦代我受罪阿澄,你要尽早离开南阳城。”

    容澄却道,“王府有难做女儿的怎么可以舍弃父亲”见王爷眉头紧锁又要劝她,她起身跪至王爷跟前,又道,“父亲,如今王府蒙难若独我一人出府避难我又岂能心安理得,难道连父亲也以为我常宁王府躲不过此次风波”

    “阿澄,为父见惯风浪也不怕风浪,哪怕赔上整个常宁王府为父也不悔当年所为,为父只是怕你因此受尽牵连。”他将女儿扶起,依旧道,“阿澄,你听为父一言尽早离开南阳城。”

    “父亲,我回京之前已让陆从去京州打点,而如今京州道开修在即父亲可自请命去京州督促修道事宜,从此退居蛮荒之地不理朝政保一家平安。”

    “我只怕陛下为掩当年之事要杀我灭口。”王爷喟叹不已,“今时的陛下再不是当年的皇姐,当年的皇姐虽有野心但也不至寡情绝义,而今她在朝堂亲小人远贤臣长此以往不利大夏社稷。”他望着女儿,敛色平静道,“自古君王更迭多得是不合乎礼法的,只要一心为百姓倒也无妨,怕只怕久居高位渐已迷失。”

    容澄没想到常宁王忽出此言,只道,“父亲此言女儿也明白。”

    王爷再叹而道,“你既已安排了京州后路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京城,我虽为臣亦为父,可此事关乎我爱女生死为父便胜过为臣,我现在立马进宫请旨。”

    容澄笑道,“我原还担心做个迁臣逐客是否委屈了父亲。”

    王爷一派轻松,“你这是哪里的话,为父能伸能屈何况远去京州更好,听说那里可遍地都是奇珍异草,迁居在彼何乐不为,倒是你怕不愿跟我去那荒凉之地。”

    容澄闻言一笑,说道,“父亲又是哪里的话,我放心不下皇姐同阿澈,待到京城时局稳定自当去京州与父亲团聚。”

    父女俩相互宽慰暗自里都是佯装从容,他二人明知此事绝非轻易可成但又怕提及令对方担心不已,唯有以笑颜相对绝口不提那些是非。王爷知道若东窗事发此刻请去京州更是别有深意,但眼下已无良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而容澄因常宁王提及君王更替的只言片语而心思沉重,不知皇姐可会动这样的心思。

    父女二人聊了许久容澄请辞,她步出王爷小院朝着无香院走去,海棠鲜妍粉团可爱坠在枝头,白青桐在繁花当中亭亭玉立,为这炎炎的天注入一股怡人的清凉。身后有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她转过身去便见容澄素色锦衣,笑颜明媚煞是好看,她稍不留神便沉沦在了那双清澈的双眸中。

    “青桐。”容澄唤她回神,“可用过早膳”

    白青桐点头,用一贯清冷的嗓音问道,“阿澄呢”

    “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白青桐去屋内取过长月随着她一道出了王府,马车中容澄才又道,“我们先去看看母亲。”马蹄踏过繁华的长街朝着城外缓缓而去,热闹的嘈杂声一刻不停的传了进来,那些热络似亲人的小贩招徕声,那些谈诗论道的文人雅士的话语,在白青桐耳边只打了个转又飞了出去。

    树林依依掩半山玲珑庙宇,庙门外有扫地僧童见到容澄,先念佛偈,“阿弥陀佛,小僧见过容施主。”

    “阿弥陀佛,小师傅有礼了。” 容澄含笑又道,“我只是来拜祭母亲不必惊动主持了。”

    “施主,请。”小僧童将容澄与白青桐引进庙门,又重新打扫了起来,他额头上的汗被山风吹散去。

    王妃墓前正站着一位身形颀长的僧人,晨光拂面而下他的轮廓细致描摹,俊美无俦,僧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转身来,念了声佛偈,“阿弥陀佛。”

    容澄站定亦是念道,“阿弥陀佛。”

    僧人眉目温和,虽是一声朴素僧袍穿在他身上也是风华不减,他濒行却听容澄先一步开了口,“哥哥在这里可还好”

    存善心头如有千斤重,他开口缓缓道,“施主,小僧法号忘尘。”

    容澄的眸光暗了暗,即又笑道,“忘尘师父,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出家人清净方为正道,二位施主请自便小僧还有事要做。”存善说完微微欠身行礼,抬脚擦过容澄肩头朝着诵经堂走去,容澄旋身目送这清风道骨的僧人离开。

    容澄打shi手帕擦拭王妃的墓碑,细致温柔,每一次白青桐都是沉默的守在她的身边,将她的一切看在眼里。将墓碑擦拭好容澄跪在墓前,喃喃道,“母亲,往后父亲可能没法常来看你了,但孩儿会留在这里不会让母亲觉得孤单。”

    “母亲,哥哥已决心忘记前尘求你保佑他平安渡过此劫。”山风裹挟着深林里潮shi的山气吹了过来,她又道,“母亲,孩儿想你了。”蓦地,红了眼眶却不肯垂落。

    白青桐望着容澄英挺的侧影,她跪在母亲墓前卸下一切平日伪装,恢复成最初始的柔软,像未出生的婴孩尚在母亲的腹中,脆弱却安心,始终依恋着母亲最温暖的包围。她深知,因为在她面前,她才会这般毫无防备的出现,她的心弦在微微颤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容澄心湖平静,她起身已恢复惯有的温润笑靥,她见白青桐在怔怔出神笑意更浓,遂道,“青桐我们去四处走走可好”

    白青桐回过神来,红晕鲜妍,轻柔答道,“好。”

    如来时一样容澄牵着白青桐朝着庙门走去,她踩在灰褐色的石砖地上路过诵经堂听了下来,她仔细辨认着从里头传来的梵音,可惜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存善的声音,她望向堂内兀自笑了,说道,“哥哥,保重。”说完牵着白青桐继续前行。

    存善从一旁粗壮树干后转身出现,他修长如玉的指尖还捏着串佛珠,顶珠下的红穗在风中摇摇摆摆,他目光一路追送,占据心头的唯有那道身影,她素色锦衣缓缓前行,青丝如墨,步摇ji,ng致,“澄妹,你也保重。”悠悠荡荡的清浅声音,明知容澄不会听见却还是眼眶shi润,直至身影消失不见才肯闭上双眼任清泪潸然。

    南阳城太大半日岂能逛完,只可浅尝辄止,可容澄却依旧不遗余力牵着白青桐一处一处的踏过,她虽笑靥未褪可白青桐却感受到这笑里有不同往日的情绪,她几欲张口询问又生生咽了回去,她心湖一如静水何况他人事莫多问。

    容澄笑问,“青桐喜欢南阳城吗”

    白青桐答道,“比永州城繁华许多。”

    “只可惜你来了这么久都没能带你游玩城中每一处。”

    白青桐眸光一顿,又道,“往后还有许多时日。”

    “天色已晚,我们回府吧。”容澄浅笑望了眼天色,暮色向晚晚霞红艳,这般光景不知还能维持多久她星眸璀璨熠熠光辉,即便风雨满楼又有何妨她是容澄,足矣。

    第53章 五三

    东江上从夜里面自湖面氤氲起漫江的水汽,到了清晨与轻如薄纱的晨雾重合,江北大营的五万ji,ng兵犹如瞽者只觉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辨南北。东江一如往常因风吹动荡漾着细细水波,众人看不见水面,只听得江水拍岸一击连着一击的声响,悠悠扬扬。

    江北大营统领陈宣翼在帐中燃了个火盆才勉强驱散满帐雾气,他焦急的不停来回踱步又不时撩开帐帘朝外头望一眼,不知看了多少次浓雾也没半点消散的意思,只能更加的着急。他回身朝着一动不动端坐的顾乘风说道,“顾大人怎么一点也不着急,末将可都快急死了。”说完又走到帐门边朝着外头问道,“可有公主的消息”

    帐外守卫答道,“回统领尚无公主行军的消息传来。”

    陈宣翼又回身走到顾乘风跟前,“顾大人你快想想办法啊,若此时敌军来犯怕是势如破竹吴城不保啊。”

    “陈统领你先冷静本官不正在这想办法。”顾乘风见他又要不停踱步,便赶紧拉住他,“陈统领你也歇息会儿,你这转来转去的我眼睛都花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派出去的人全趴在岸边听江面的动静,可现在是敌暗我明,雾气又太大根本探不到叛军渡江的来向,江北大营此刻是孤立无援、四面楚歌啊。”

    “昨晚公主才送来的消息算上行军脚程今日必到。”顾乘风的将目光放在了火盆上,心生一计,“陈统领,你赶紧以营地为始朝左右各走二十里地,圈一块地方点上一堆火把佯装大营,再各派一千兵马发出些声响以假乱真。”

    陈宣翼定睛想了想觉此计可行忙去帐外吩咐,回来后又道,“狡兔尚有三窟,这样一来叛军心生疑惑也不敢轻易攻打营地。”

    “还有,派一百人兵分几路沿各岔道去迎援兵,怕是这雾太大要影响公主的行军了。”

    “还是顾大人考虑的周全我这就派人去办。”

    容澈他们确实被大雾影响不得不放慢脚程,这漫天的大雾致使方圆百里皆被它吞入腹中,难以逃脱。队伍前列有十支火把开道,后方每间隔二十人左右便有两支火把引路,将士更是每十人一组相互牵引行走,保持队伍不因雾天而被打散。

    尽管如此,容泠的马蹄声近在容澈耳边,可侧首去望却依旧只望见一个大致的轮廓,还得多亏玄色的戎装在白雾中比较容易辨识。

    “阿澈。”是魏长东的声音从容泠的另一侧传来,容澈朝那边望去却一无所获,他又道,“怕靖远王今日要渡江了。”

    容泠也有此考虑但还有另一重深思,“小福两日前将咱们的计划泄露,按时间算起他应知北岸有圈套,何况今日视野不佳理应不该渡江冒险。”

    容澈却道,“南疆到此长途跋涉若掉头回去怕他心有不甘,北岸虽有防备但今日雾天叛军倒是可以冒险一试,毕竟江北大营位置明确以动制静他有七成胜算。”

    容泠细想容澈的话是有几分道理,“可按当下脚程不知可能赶得及”

    “若叛军来袭江北大营定会发出信号以警示,皇姐莫要担心,当务之急是加紧赶路尽早抵达北岸。”

    魏长东取来一支火把拿在手上,说道,“我去后面压阵,你们领头可加快速度。”

    容澈看清了他在火光中刚毅的脸颊,说道,“多加小心。”

    魏长东咧嘴一笑,爽朗道,“阿澈放心。”说完吼了声“驾”举着火把奔至队伍最后,不久后断续传来了他指挥行军的声音。

    容泠眉梢轻挑将二人互动看得分明,又酸又气,二人本就有婚约而这魏长东俨然将容澈当做了自家人,思来想去此人是决不能放在容澈身边。她道,“你上次与我说想回南疆,我可以不拦着你,但魏长东决不可与你同往。”

    容澈明知容泠心思只得无奈道,“我与长东自幼相识,皇姐不必放在心上。”

    容泠双眸灵动,问道,“那我该将何事放在了心上”

    容澈被她逼的窘迫可开口又话锋一转,正色道,“皇姐,赶路要紧。”

    容泠望着前方被熊熊燃烧的火把聚拢起来的光亮,可再往前去瞧依旧空茫一片,她沉默许久而后道,“澈儿你记住皇位与你从不冲突。”她神色是倨傲的,她是王朝的天之骄女,岂会畏惧未知前路。

    容澈不言以沉默相对,容泠便以沉默相陪,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大雾依旧封天,金日不知藏匿何处。远处有火光如点在渐渐靠近雾天行军不可说停便停,容澈接过一支火把自上挥下,身后一队人马迅速勒紧缰绳奔了过去先一步探明对方身份。

    那队人马也看到了这边的火光,雾里有人大喊,中气十足,“我等奉顾大人之命前来相迎元嘉长公主。”为表来意那十几个火点停了下来,原地待命,又道,“前面可是公主殿下”

    “正是。”容泠身后副将应道,“你们且等等先待验明身份。”

    那边的人又道,“领命。”

    两万大军缓缓前行,直到身份验明听得回报才重新放开马蹄,那几十人一靠近便要下马行礼却被容泠制止,她道,“行军要紧,何况今日大雾,相对也不相识不必拘泥。”几人点头领了命,举着火把围拢在容泠与容澈两侧,容泠又问道,“江北军情如何”

    “回公主大雾弥天江上情景难见,顾大人从昨夜就与陈统领一夜都未合眼的守在营中。”答话声刚一落地,远处江北大营上空便传来一声刺耳的炮响跟着又是一声,那人又道,“糟了,叛军上岸攻营了。”

    容澈眸光一暗虽不知为何警示会有两声但也来不及多想,问道,“这里到江北大营还需多久”

    那人忙回答道,“快马加鞭半刻便能到。”

    “你三人在前面带路。”她又指向身后一人,“去叫魏将军上前领兵。”又与大福说道,“你点两千骑兵随我先行,其余人保护好公主。”

    三人齐声喝道,“领命。”便分相行动,容泠虽看不清她的神态但能从她的声音里感受到一股威严的气势与沉稳,她道,“澈儿,你要小心。”

    “皇姐,容澈说句冒犯的话,待魏将军前来你但听他的指挥,轻易不可擅自做主。”她怕容泠听这话生气,于是又道,“容澈自知失言也甘愿受罚,但皇姐安危事大回京之后全凭皇姐处置。”

    紧急关头容泠岂会不知轻重缓急,但见容澈的关心在意又十分受用,于是声音愉悦的说道,“一言为定。”

    容澈不再耽搁打马而去大福带着两千人马紧随其后,魏长东回来时连远处的马蹄声都听不见了,他虽跟在最后督军前行但也听见了那两道炮响,自知是叛军攻岸了,环顾四周见有几个面生的将士举着火把,而戎甲正是江北大营,便问道,“当前吴城留守多少将士,此路可经过吴城”

    “回将军,吴城还有守备军一万,去吴城需从前面的岔路口右行。”

    魏长东眉峰一拧沉思片刻,即又对容泠说道,“禀公主,末将斗胆建议公主带领一万兵马驻守吴城,以防叛军来势凶猛北岸不敌进攻吴城。”

    “魏将军不必如此,澈儿临行前有言让本宫一切都听魏将军的,所以你放手去做安排本宫定当鼎力支持。”

    “好,那末将便斗胆冒犯了。”魏长东将余下一万八千将士分成两队,一队随容泠去吴城设防驻守,一队随他向北岸挺进。战事已近众将士的步伐却依旧整齐有序,昂扬气势也不为大雾所惧,这才是安和鲁苦心培养出的禁军面貌,就连容泠都不得不为之震撼。

    容澈带着两千兵马赶到江北大营时却见硝烟未起,顾乘风听到回禀赶紧与陈宣翼出帐相迎,不待他二人行礼容澈抢先问道,“刚才为何放出警示”

    “回将军,为怕江北大营暴露我与陈统领故作两个假的营地在东西各二十里处,那警示是东西两边一同发出的,陈统领已派人过去埋伏突袭了。”虽在此危急关头,顾乘风也为容澈清越好听的声音有所赞叹。

    容澈下马道,“此计可行。”她在二人围拢下走进营帐,又道,“雾太大将士看不清对方容易自相残杀,你再派些人带些战鼓金锣过去,不必动手只躲在暗处鸣锣击鼓即可。”

    陈宣翼一拍手掌,高声道,“将军妙计啊,末将这就去吩咐。”

    此时顾乘风想起刚未来及行的礼,便躬身道,“下官参见将军,敢问将军可是清平郡主”

    容澈微微欠身回礼道,“顾大人不必多礼,正是清平。”

    “下官斗胆多问一句,不知安乐郡主近来可好”他解释道,“当初在邵城下官对安乐郡主多有冒犯,没想到郡主大人大量不仅没怪罪竟还向公主举荐了下官,这才有机会被委以此次重任以报效皇恩。”

    “堂姐一向安好,多谢顾大人挂念了。”容澈又道,“军情危急还请顾大人将所知情形一一详告。”

    “是,将军。”

    不多时从二十里外处传来了铜锣夹杂呐喊的声音,容澈侧耳细辩,从砍杀的声势里她推算上岸的叛军约有五千左右,东西两边加在一起探路的叛军已有万余,如此一想心下一凛,暗道不好,靖远王所带兵马绝不止十万想必还要多得多。

    “陈统领,沿此岸在东西南三个方向各派一千将士持矛盾在前列阵,后设二千弓箭手与一千骑兵,每隔半里设此一阵,记住将士皆换做长矛以杀敌。”

    “末将领命。”有容澈安坐大帐陈宣翼少了先前的莽撞,行事干净利落起来。

    魏长东恰在此时带着一万人赶来,他走进帐中见容澈眉头紧锁不知何故,于是问道,“阿澈在担心什么”

    “我先前以为靖远王至多领叛军十万来袭,可经刚才推想许是我估错了,不出意外的此次叛军约有二十万余。”

    魏长东同样惊了一跳,问道,“何以见得”

    “叛军派上岸打头阵探路的先锋便有一万余,可见后方人数之多不在话下。”

    “我们不到十万ji,ng兵,还有两万将士日夜行军筋骨疲惫,尚未休整。”他走过去坐在容澈身旁,与她一道看起这附近的详细舆图,“此役怕是以卵击石十分难守。”

    “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北岸这道防线,此防线一旦崩溃南阳城形同孤城,叛军可直捣黄龙。”容澈一顿忽然问道,“皇姐呢”

    “我让殿下带着一万人马驻守吴城,前线危急不可让殿下冒险。”

    “我也是此意。”她重新将视线放回手下舆图,“长东你看,叛军若想直攻吴城必从吴城关上岸,顾乘风的两座假营只能迷惑得了靖远王一时,若不是他对江北大营有所忌惮也不会中计,一旦他惊醒必大举攻上吴城关。”

    魏长东沉思道,“阿澈,既然叛军攻上吴城关是早晚的事,不如先在关口布满弓箭手以火箭烧船。”

    一直没出声的顾乘风听此一计后十分赞同,说道,“若靖远王手握二十万雄兵,那渡江所用的船只必定密布江面,以火攻先乱其阵脚实为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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