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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双歌 第10节

作者:十二·l 字数:23512 更新:2022-01-12 01:29:05

    “皇姐的动作倒是快。”她又问道,“魏国公回京后可有动作”

    “魏国公回京之后行事低调极少见外客,除了陛下的几次召见才与群臣寒暄上几句。”夏风答道,“倒是魏公子与清平郡主回京后同去见了陛下。”

    “王叔那边可有异动”

    “靖远王以边疆不稳为由请旨留守边疆不回京城,此次派去的人与以往相同接连毙命,还请郡主示下”

    “不用再费力气了,王叔既然戒备如此森严想必是有大动作,就不知阿澈可知几分王叔的谋划又可有应对之策。”

    “夜深了,郡主早些歇息。”冬歌在一旁开了口,“属下出来时王爷三令五申不让郡主太过c,ao劳。”容澄从善如流,冬歌与夏风退出房间,白青桐挥袖熄灭了满室烛光。

    第33章 三三

    清平郡主的马车天没亮就候在宫门外等候参朝,二福将打着“靖远”字样的灯笼守在外面,容澈端坐马车手里捏着一封从边疆王府送来的书信,看完之后她将书信投入面前的熏炉中,纸张遇热卷曲化成了灰烬,父亲最近似乎与南梁走得很近。

    魏长东走近隔着车帘说道,“近日与父亲忙着新春家宴没能去王府看望你,你近来可好”

    容澈清越好听的声音自内里传了出来,淡淡道,“进来说话。”

    魏长东踏进马车就见容澈身着紫色冠服,仪态端庄,他心念一动便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直到回神才问道,“阿澈有事”

    “国公最近可是与靖远王多有联络”她见魏长东面色一暗,心下了然,便道,“长东,那日陛下说你对国公所为并不知情,看来并非如此。”

    魏长东心中不解,不禁问道,“阿澈,靖远王是你的生父为何你因疏间亲帮衬外人,而且我是你未来的夫婿为何你从不信我”

    容澈声音刻意压低,“你想要什么样的理由,君臣大义还是天下苍生、江山社稷”

    魏长东逼问,“你可知当今陛下的这皇位得来的也非清白,先太子一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曾多次奏请为先太子平反昭雪皆被陛下呵斥驳回,带头的几位大臣最后都被陛下疏远解职,你又可知陛下在怕什么”

    “先太子案发之时我尚未出生。不过,”容澈话音一顿,目光落在了魏长东的脸上,眼中虽无波无痕话却说得直白,“原来国公是先太子身边的人。”

    魏长东自知失言,但覆水难收,“父亲不过是想为先太子昭雪平反。”

    “只为翻案一个是驻守夏周边境的国公,一个是驻守夏梁边境的靖远王,手握兵权的两位朝廷重臣虽相隔天涯却暗中频繁往来,这难道不是要密谋逼宫”这样的话从容澈嘴里说出来,依旧不疾不徐、轻描淡写。

    她话锋一转又道,“先太子以清君侧为由围困先皇于泰山,陛下亲率三军前去救驾乃是平乱,可这一平便平了整整十日,有三万八千一十三人死于此战,后因此案牵扯受株连的氏族也不下千人。”她望着魏长东继续道,“而今不仅有人要祸乱朝纲还有南梁在外的汹汹来势,如此下去东夏则再无宁日。”

    魏长东先是一愣,即又笑道,“阿澈何时如此大义凛然了”

    “这些话不过是说给你听的,你魏公子的心中有这天下苍生,我便用这些无辜生命来打动你。”她语调平和缓慢,神态冷漠,“我所希望的不过是堂姐不必c,ao劳,皇姐可顺利登基大宝。”

    “阿澈,你心里可曾有过我”魏长东苦笑,“黎明苍生又哪及你重要,不过阿澈你对我没有半点隐瞒我自当也不会,可有些事情你容我在想想。”

    马车外大福的声音响起,“主子该上朝了。”

    魏长东先一步走下马车在宫门外列位,他二人有陛下钦赐婚约自然不用避嫌,群臣即算看见也少会猜疑。今日早朝无甚大事,又是一片齐贺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的朝拜,长公主未正式祭天拜地重回宗庙自然不出席朝会。

    退朝后,容澈刚踏出大殿不知从来跑个白净的小内侍,看样子像是等了许久,见到她便行礼笑声说道,“公主在御花园等候郡主多时了。”不待郡主开口,就催促道,“郡主快些走莫叫公主等着急了。”

    容澈自上次推脱陛下隆恩之后便没在入宫,想必皇姐是特地命人在这里守株待兔的,群臣从她身边鱼贯而过,彼此点头寒暄,她叫住催促的内侍吩咐道,“你去二回门外找清平郡主近前二福将,告诉他们郡主陪长公主游园让他们先回王府。”

    “是。”白净的小内侍快步朝着宫门走去,她多瞧了几眼才转身前往后宫,途遇出宫的魏长东两人彼此颔首寒暄,便各自走远。

    跨过两道门才算进了御花园,天气寒冷,百花凋谢,只余几株梅花点缀,红白黄粉小巧可爱,争相竞发。容澈在月亮门处环视一周,花园内并无容泠身影,她抬眼才看见假山上的暖阁外有内侍驻守。她抬脚走了过去,踏上石级立于暖阁外恭敬行礼,“清平给长公主问安。”

    里面的动静停了一下即又很快恢复,只是无人应答给话,容澈就恭顺的等在门外,既不再请也不离开,只是站在朔风中任衣袂飘荡。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容泠既无奈又不甘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

    容澄推门而入,容泠一袭嫣红的宫衣斜倚在锦榻上目光望着窗外,也不理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几案。容澈双手交握腹前垂首伫立,既不开口打断容泠的沉思,也不随意走动坏了长幼的规矩。

    容泠的目光渐渐落回了屋里,她垂下眼帘神色躲在浓密的睫毛下,三分愠怒七分无奈的开了口,“我不让你坐你是不是打算站一天。”

    “清平不敢逾矩。”

    “你。”容泠气结,“固执。小时候在我怀里哭怎么不见你说逾矩。”

    “清平幼时不懂规矩,如今长大不敢在放肆。”

    “讲规矩是吧”容泠眉梢轻调,灵动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往后,只要是你我同处就不比讲究长幼尊卑。”见容澈张口欲辩,即又含怒道,“你敢不从”

    容澈将眼中的波澜掩饰,只是道,“清平不敢。”

    “行了,都说不必讲究这些,像小时候那样不好吗如果阿澄在这里她才不会像你这般固执死板,还是小时候那个哭包子的你比较可爱。”容泠忽然面色一凝,问道,“可有阿澄的消息”

    “王叔刚收到望南山送来的消息,堂姐身受重伤在望南山的十二楼疗伤,xi,ng命倒是无忧。”

    “十二楼阿澄人在西周境内,派人去寻了吗”眉梢复又是轻挑,笑道,“她假借十二公子身份多时到处招摇撞骗,怕是人家正主找上门要秋后算账了,咱们的阿澄怕是要吃亏了,打压打压她的嚣张气势也好。”

    “此去江南堂姐三番四次受伤,还请皇姐日后手下留情。”容澈又道,“至于这位公子毕竟是他救了堂姐,想必也不会为难她。”

    “你就知道体贴她,不过,阿澄这趟倒是真帮了我的大忙,不然阎罗殿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渗透了大半个江湖。”午后日暖,屋内舒适,暖阁旁有高树林立遮蔽了一半的日光,屋里地上的y影与光亮正好大小相同,容泠沉默片刻挥退屋内侍奉的婢女,待到房中安静她才问道,“最近朝上你可注意到一个叫裴清扬的同平章事。”

    容澈眸光一闪,道,“前些日子刚叫人查过此人,乃寒门子弟受中书青睐,从翰林供奉两年里三次擢升至同平章事,陛下似乎十分看重他。”

    “前朝这样的事太多本不用传至后宫。”容泠话音一顿,“但,我是在后宫里瞧见了他。”

    容澈心下一凛随即明白过来,“是国公还是我父亲”

    “中书可曾是魏国公的门下,看样子国公的野心着实不小。”忽而,容泠灵动的眼睛里又有了笑,“外臣擅自出入后宫可是重罪。”

    容澈一怔,道,“皇姐不要胡来。”

    容泠将笑意递向了容澈,说道,“如果澈儿真的关心我,就该留在宫里多陪陪我。”见她张口又欲推辞,继续道,“至少用过午膳再走吧。”容澈先是楞了一下,便不在推脱应允留下。

    午膳过后容澄接到一张萧克诚递来的字条,是城里的一间墨斋,看样子闵文浩会出现在那里。她净了手又换身了外出的衣裳,才由着夏风陪同出了王府,马车驶过热闹喧哗的长街,逐渐走入僻静,直至一座安静的小巷里才停了下来。

    门外有小厮打扮的守卫,见人十分客气先笑脸行礼,才问道,“二位可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帮忙”

    容澄掀开车帘笑道,“我们远道而来为见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可是门文先生”

    容澄会意,道,“正是。”

    “好的,二位请随我来。”夏风摆好车登搀扶容澄下马,由小厮领着踏进了小院。

    这座小院不知几重深,走了许久都未停下。一路上发现这小院格局方正,种有梅兰竹菊四物,墙垣上偶有一两句题词或者一幅小景图,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行至小院最深处有一方小湖,闵文浩正画着一幅庭院入冬图,石案边上放着金饰红木箱子,容澄一看便记起是那日萧克诚让她过目的箱子,里面的古玩字画还历历在目。闵文浩依旧作画,容澄素色锦衣的伫立枝下,拦住了夏风打断作画的通报。

    闵文浩知晓她的身份,稍加试探,见她没拿着郡主的做派,并不得寸进尺,他搁下笔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作上,问道,“安乐郡主瞧我这画比郡主送的那箱墨宝如何”

    容澄竟楞了一下,随即想到萧克诚是利借用她的身份送的大礼,早知如此还不如她直接登门拜访来得强些。她轻笑,“假以时日闵先生的画也能放进那口箱子中。”

    “哦”闵文浩这才抬眼望了过去,容澄含笑,眉目如画秀丽俊雅,令他惊艳。他笑道,“郡主送我一口箱子是何道理你一个东夏郡主我一个西周臣子,这般关系不该私下交往,于你于我都是有违君臣之道。”

    “安乐不过借这口箱子投石问路。”

    “郡主要问何路”

    “南梁诸番于两国边境增派兵员,又秘密在周国行动游说周国各贵族与之结盟,这些闵先生不会不知。”许是站得有些累了她走到石案边兀自坐了下来,“闵先生为何对此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闵文浩依旧站着,说道,“南梁所做之事与郡主今日前来有何区别三国各自相邻相互缔约永不侵犯,何况南梁只是在境内走动也未出什么乱子,我又何必逼人太甚。”

    “我以为闵先生至少是忠君爱国的”

    “郡主此话怎讲”闵文浩脸色冷了下来,“贵国在西周境内的探子也不少吧既然如此,我何必厚此薄彼,谈何不忠君爱国”

    容澄笑容不减,话却带了几分冷意,“你我两国不仅是永不侵犯更是互为盟友,既然闵先生不顾大局只想要正直公平,那我东夏又何必厚此薄彼与贵国优先开埠通商。”

    闵文浩急道,“郡主这是要背信弃义”

    “闵大人。”容澄笑容尽失,虽端坐石凳气势却不减半分,“你想做千古流芳名的名臣,想要独善其身不牵扯各方势力,那你可想过当初四国平分天下的前陈是如何被蚕食覆灭的”

    “说到底郡主是怕南梁攻夏我周国会趁虚而入罢了。”闵文浩清风拂袖,正气浩然,“这点还请郡主放心,我大周觉不是做这般小人行径。”

    “我信你闵大人有何用”容澄又道,“南梁怕是狼子野心不仅要吞夏还要灭周。”

    闵文浩笑道,“这点郡主不用担心,南梁与大周之间地势险峻有天然屏障,南梁想入大周决无可能。何况,我大周将士千万各个都是骁勇善战。”

    “闵大人当真不知什么是唇亡齿寒的道理”

    闵文浩一惊,就要说出口的话却迟疑了,转而道,“南梁若真的攻打东夏,那大周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闵大人这番保证又有何用”

    闵文浩被她三番两次质疑在朝地位已多有不满,此刻说话的口气也含了怒气,“那郡主要何保证,我朝皇上那好,郡主这就随我进宫面圣。”他作势要去拉扯容澄,却被一旁的夏风阻止,几番挣脱不及而终,气得他站在一旁拿眼睛瞪他。

    容澄含笑,训斥了夏风几句安抚着闵文浩的情绪,见他面色好转才又问道,“闵大人真的以为南梁在周国仅仅只是走动”

    闵文浩自信满满道,“那是自然,但凡入我朝的外人都会在监察使的密切监视中,如有出格举动监察使即可格杀勿论。”

    “贵国的监察使果然是厉害。”

    “郡主过奖。”

    “那闵大人这是什么”她抬手示意夏风,夏风从袖中取出几封信递了过去,信封不见署名与一般信件无异,“大人还是先打开来看一看。”

    闵文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信封,他取出信展开,越是读下去眉头拧的越紧,一封读完又去下一封,心中大惊,“郡主从何得来”

    “闵大人若是喜欢读,这里还有几封。”

    “不必了。”闵文浩冷着脸收起信件,“我朝皇子与南梁皇族暗通款曲,居心叵测,我大周一无所知竟让东夏了如指掌,说出去怕是要被天下耻笑。”

    “闵大人言重了。”容澄笑道,“安乐偶然来到了这里机缘巧合撞见了贵国三皇子的秘密,实属意外闵大人不必介怀,何况一经发现便当即来找闵大人商议了。”

    “商议郡主倒是瞧得起闵某。”

    容澄敛了笑容,沉声道,“闵大人,如今不是你我置气的时候,安乐此番前来是不想见三国战乱,百姓无辜闵大人何以忍心见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如今的太平难道闵大人不愿继续下去”

    “不仅百姓不得其所,我周国各大氏族又岂能安生”闵文浩终于坐了下来,与容澄对视,“若郡主真心实意是为天下苍生,那闵某为先前所言向郡主赔罪。”

    容澄自然而然的坦诚道,“安乐自然想的先是夏国的黎明百姓,而后才是其他。”

    闵文浩笑道,“闵某先想的自然也是周国,而后才是贵国。”他又道,“郡主可还要说闵某不忠君爱国了”

    “闵大人倒是小气。”

    “即为臣子自当忠君爱国与君分忧,闵某自小便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如今南梁蛊惑我朝皇子实属罪该万死,即为我朝皇子却不顾我朝安危更是罪大恶极。”

    容澄见他怒气稍平才开口道,“贵国之事安乐不敢多言,今日之事只当安乐为东夏安危寻得闵先生帮忙,多有打搅之处还望见谅。”

    “郡主哪里的话,闵某得罪处也望郡主多多海涵。”他拱手行礼,又道,“不过,郡主这箱东西还请收回去”

    “安乐的一点心意,闵大人何必推辞。”她又笑道,“今日也算是结交了闵先生这个朋友。”

    闵文浩本就极好墨宝何况这一箱子皆是珍品,又见安乐执意,便道,“那闵某只取一件。”

    “闵大人,请。”

    闵文浩最终挑选的是那幅玉竹先生的真迹,拿在掌中爱不释手脸上是藏不住的喜爱,容澄投其所好,将余下的话音都落在了这箱子珍品上,与闵文浩聊得十分投机。也因此,闵文浩愈加对她赞不绝口,大有相见恨晚之势,直至傍晚容澄才开口告辞。

    “既然郡主以画相交,那闵某也就以画回赠。”他招来随从吩咐几句,那随从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幅画卷,他展开画卷道,“这是闵某的望南山春景图,郡主若不嫌还请笑纳。”

    闵文浩画作虽比不上玉竹先生,但望南山的奇绝也都落在了笔下,容澄笑道,“来时我便说过,假以时日闵先生的画也定是千金难求。”

    “郡主谬赞了。”

    容澄收了画,“闵先生,安乐告辞。”

    夕阳西下,晚霞骄横。马蹄声由寂静踏进了喧闹的长街,天虽向晚但市井街道依旧是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这繁华市井竟一时让她忘记此身是客,千里之外的南阳城应该也是这番盛况,或许比这里还更要热闹些。

    第34章 三四

    华灯初上,容澄回到王府,萧克诚前厅已等候多时见她回来起身相迎,他瞥见守卫抬过来的那口熟悉的箱子,眉峰一拧却也不多言。直至将容澄送到暖阁才开口问道,“闵大人可有为难郡主”

    容澄淡笑道,“闵大人为人清正只挑了幅玉竹先生的墨宝。”

    听此言萧克诚眉头舒展,神色愉悦,“真是有劳郡主了,郡主早些休息,船已准备妥当明日便可。”

    “六王爷费心了。”

    西周朝臣的立场历年来一直在大皇子与三皇子间摇摆不定,而皇上也是一样,只是每次都要与朝臣反着来,若朝臣这次力挺的事大皇子那皇上便要多加重用三皇子,总之不会与朝臣一气。萧克诚空有满腹谋略却也难以倾倒局势,他暗中盯着两位皇子许久搜罗了不少罪证,只待一个好时机,如今终于叫他等到了。

    他想扳倒三皇子顺势上位,却要假借闵文浩之手让一切更加顺理成章,若他出面弹劾,虽也有用但皇上更多的会以为是皇子倾轧,想大而化小,但闵文浩一贯刚正不阿,由他带头弹劾满朝文武必定紧跟其后,到时候皇上有心包庇也难以为之。

    更何况这样即可以掩藏他萧克诚的野心,不惹其他皇子忌惮生疑,又可捏住闵文浩的把柄留之后用,一石二鸟,心机颇深。

    容澄沐浴后坐在床边,目光空洞,思绪早已飞过千山万水。不知父亲新养的几盆花长得如何不知多日未去祭拜母亲她生气了没有不知阿澈与皇姐可有事发生不知南阳城里的百姓是否都在为年关忙碌

    “阿澄”白青桐见她脸色冻得发白,开口唤道。

    容澄回神笑道,“青桐双亲可还在世”

    白青桐摇了摇头,“我自幼被捡回百花宫,不知双亲是谁”

    “百花宫过年是什么样子的”

    “与往常一般,只是晚饭间会许弟子们饮椒柏酒。”

    容澄欲要说话却被敲门声横空打断,海先生每日都要替她诊脉,不论多晚这一日一诊都决不会落下,正巧今日他进宫的早她又回来的晚。容澄与往常般卷起衣袖伸出手腕,海先生凝神切脉满脸认真,白青桐陪同在侧不言不语,烛光明明满室静谧。

    “明r,i你就要离开这里,我趁这几日便利借了皇宫里的药房给你炼了一瓶药,每日一粒和温水服下够你服用回京。”他递上白瓷药瓶。

    容澄接过药瓶捏在手里把玩,“你往后日日侍奉在皇上左右多少能听说些朝堂上的风云变化。”她话音一断,含笑道,“不出十r,i你会清楚三皇子是如何失势,我回东夏之后一旦萧克诚生了贰心背信弃义,你便怂恿萧晗晴故技重施。”

    “这些你都放心,回去之后好好调养身体,冬日本就难捱你少些外出。”

    “小海,我走之后你自己小心。”见他点头,她又道,“西周的大小事你都要告诉我,不要擅自行动,你若出了事我便没法向玉竹先生交代。”

    小海只沉声道,“你放心回去。”他起身收拾好药箱,如常一般先理好坐皱的衣袍再背起药箱,又说,“不出半年我便去找你,你府里的那个诸葛先生没我厉害,你的身子还得我来照顾。好了,你好好休息,明日可能没时间去送你了,一路保重。”

    寒宵稍短,仿佛刚睡下没多久天便亮了,城郊的江面上停泊了一艘船,今日吹东风适合杨帆远洋。容澄登船眺望,西周已远盛景依然,大江两岸是烟岚青山,船行渐远,而偌大的西周从眼前销声匿迹。

    江面平静倒映天际,凌凌波光上有白鹰盘旋,夏风屈指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哨响,白鹰听见召唤俯冲而下,扑腾着停在了他的手臂上,他从白鹰腿上竹筒取出字条交到容澄手上。容澄展开字条只见上书,“同平章事裴清扬”七个字,她一扬手江风便将字条吹到了江面上,薄纸shi了水很快就沉了下去。

    “看样子皇姐也注意到了此人。”她望了眼东夏所在的方向,又道,“依皇姐的xi,ng子不会坐以待毙,不知皇姐会怎样出击,你写封信回去让他们密切注意宫里的动静。”

    “是。”不多时,一只白鹰从江面上展翅高飞,消失在了东夏的方向。

    大寒这日同平章事裴清扬如以往一样,在女皇近侍的引领下出入后宫,女皇下午一般都会待在西殿,刚好去西殿的路要绕过临华殿边上,裴清扬这一路遇着的太监婢女都要向他行礼。他脚踩牛皮冬靴昂首阔步,趾高气扬,腰间挂着块粉穗玉佩及一个鹅黄色的香囊,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

    正要绕过临华殿却冒出一队执金卫来,二话不说将他押解起来,执金卫掌宫中日夜巡查警戒他自是清楚,但他出入后宫多次都平安无事想不通为何栽了跟头。

    依裴清扬的xi,ng格自然要大吼大叫、拳打脚踢一番,但这几个执金卫却是面色不改不为所动,直到将他拖至临华殿扔在地上才列队站在一边,宛如一道围墙岿然不动。裴清扬怒极站起来嚣张大骂,刚说了几个字又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本官是谁”三番四次被人踹倒在地小腿一阵钻心的痛,他也不敢再试图站起来,但依旧叫嚣,“本官乃同平章事裴清扬,你们大胆,放肆。”

    “那裴大人可知外臣擅自出入后宫乃是死罪”容泠隐约看到这位裴大人面色白净长相秀气,确有几分姿色。

    裴清扬这才看到正殿高坐前放置了一架屏风,一个极好听的女声自里面传了出来,他大叫道,“本官可是持有女皇陛下特赐金牌的,你又是何人你可知挟持朝廷命官乃是大罪。”

    “金牌呢”

    裴清扬洋洋得意自腰间取下金牌,“陛下钦赐在此金牌还不快跪下。”他举起金牌就要爬起来,膝盖尚未抬起又被踢了回去。

    “将金牌呈上来。”

    裴清扬还没来及反应金牌已被人夺走,正欲发作,只听那道女声又说,“裴大人,你的金牌呢”

    “不是在你手上。”

    容泠发出一声轻笑,“裴大人没有金牌却还要狡辩。”她懒懒道,“来人,先掌嘴。”

    刚刚押他来的黑脸侍卫上前一步,裴清扬吓得倒爬,但还是挨了重重的一巴掌,他只觉头晕目眩半边脸火烧般的疼,龇牙咧嘴的继续骂道,“大胆,放肆,这里可是宫城禁地岂容你等放肆,陛下是不会放过你。”他又冲着殿外大喊大叫,“快来人呐,快来人呐。”

    等他叫了一阵子见殿外毫无动静自己停了下来,容泠近旁的女官才开口道,“放肆,区区三品岂敢在这里对长公主不恭不敬,裴大人开口闭口就拿陛下当幌子难道不想活了吗”

    “胡说,本朝长公主早夭哪里还有什么长公主,你等假冒公主之名才是罪该万死。”

    容泠嗤笑,冷冷道,“本宫今日便叫你万死。”

    裴清扬彻底被吓坏了正欲借机逃跑,只听得外面高唱一声,“陛下驾到。”他满脸苦色转喜又试图要再爬起来,却因为被踢伤腿麻又跌了回去。

    容泠轻挑眉梢,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前去相迎,女皇踏进临华殿先淡扫了眼地上的裴清扬,裴清扬赶紧朝着她爬去。

    容泠走近行礼道,“儿臣恭迎母皇。”

    “元嘉这里好热闹。”屏风被收起,女皇步至高坐坐下不再多看裴清扬一眼,却说道,“裴爱卿怎么也在这里”

    裴清扬爬过去跪好,“陛下救我,陛下这些人居然敢打我。”

    “放肆。”女皇身旁的安公公赶忙打断,“皇宫禁地岂容你大声喧哗。”裴清扬立马惊若寒蝉,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原来这位是裴大人。”容泠恍然道,“此人明明不是内宫中人却在内宫任意走动,儿臣以为是刺客便抓来查问确保母皇安危。”

    “还是元嘉有孝心。”女皇笑问,“朕刚才在外面听见你说什么死不死的是怎么回事”

    容泠自然听出状似温和询问里的尖锐,她垂首对答,“按照本朝律令擅自出入内宫乃是死罪。”

    女皇状似沉思,“也是,元嘉刚刚回宫不知裴爱卿有朕的御赐金牌。”她又转而对着裴清扬道,“爱卿也是既然有金牌为何不拿出来。”

    见裴清扬又要张口欲辩,安公公眼疾手快赶忙扶起他,抢了他的话头,“裴大人肯定是忘了这恩宠,地上凉裴大人赶紧起来别冻坏了身子。”裴清扬晕乎乎的被扶着,小腿又酸又疼根本站不住,只得将身子一半的重量压在安公公身上。

    女皇满意的点了点头,“朕难得来元嘉这里一趟就留在这里陪元嘉用膳,去吩咐御膳房做些元嘉爱吃的来,其余的人都退下吧,。”

    “是,老奴告退。”安公公拖着呆若木ji的裴清扬一起退出了临华殿,走出临华殿好远的地方,他又道,“多亏了小德子跑得够快请来了陛下,要不然裴大人的这条命怕是就没了。”

    “是是是,回头我一定好好谢过小德子。”见安公公含笑点头,他指了指临华殿压低声音问,“真的是长公主”

    “这还有假”安公公敛了笑,“现在,朝里面都没几人知道。”他打住话头也不多说,“裴大人慢走,老奴还要回去时候陛下,就不送了。”裴清扬忙拱手目视安公公离开。

    待人都走完后女皇才又开口,兴师问罪,“泠儿这次莽撞了些,明知裴爱卿有朕的金牌还敢用刑,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容泠跪地,神色如常对答平静,“母皇明明知道裴清扬是国公的人为何还要留在身边”

    “朕自然有朕的意图。”知道容泠是为自己担心,她又面露温和,“地上凉泠儿先起来,往后不可再无辜非难裴大人。”

    “儿臣知道。”

    这桩宫闱秘闻传到一些人的耳朵里不过一日的时间,容澈随即进了宫去见容泠。又过了三日才传到船上的容澄手里,容澄捏着字条,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将上面的字逐个看完,竟有些可惜未能在场亲眼旁观。

    冬歌在一旁不解的问,“既然长公主已经大费周章的将人绑去了临华殿,为何不趁快除掉他。”

    “皇姐只是试探罢了,一来试探此人斤两二来试探陛下反应。”她笑道,“若此人是个草包皇姐自然要放了他,但若此人城府心计都深不可测皇姐又岂会放过他。”她从窗子望向湖面,只见江水平楚天阔又问道,“明日是不是要改走旱路了”

    “是,明早船会停到吴城码头。”

    “还要几日才能回京”

    “下船后还需四日便可到达京城。”冬歌自然知道她为何要算计时日,便道,“长公主祭祀宗庙应该是赶不到了。”

    容澄含笑打趣道,“过了那日应当再无人敢说本朝长公主早夭这句话了。”

    长公主祭祀大礼由太常寺c,ao持,正三品以上官员才可参与观礼,皇上有旨祭礼、程式均以皇家最高规格,用意以不言而喻。太常寺自然不敢怠慢,长公主于礼前三日斋戒,城里自七日前开始戒严,只有祭祀一过改写过总是玉牒朝中大小官员才敢松下一口气。

    这日天朗气清和风舒畅,容泠身着明红长公主衮服,头戴玉雕金丝细缕的凤凰冲天头冠,脚踏金绣祥云团凤图的白色羊皮靴,明妆俨雅白玉垂腰。她沿着红毯铺就的长道一步一步踏上汉白玉阶,环佩玎珰作响,清脆悦耳。

    黄色蒲团前是一尊双耳钟鼎,里面点了三支清香,青烟冉冉。她在蒲团上三跪九叩,耳边是礼官唱和的高亢声,“嫡长女,元嘉公主,叩见列祖列宗。”

    在外列位的三品以上大员跪地齐道,“恭迎长公主回朝。”这喊声震耳欲聋,在宗庙久久回荡。容泠步入正殿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礼官唱和群臣叩拜,她目视着庄严肃穆的大殿,在祖宗灵位的凝视下心潮澎湃。

    过吴城后因为赶不上祭祀所以夏风有意放慢了速度,容澄身子骨弱,剧烈的颠簸会让她极为不适,好在冬歌知道该如何照顾她。回去的一路要比来时顺畅的多,晚上休整时,夏风跃上屋顶召唤白鹰,这次是海先生从西周送来的消息,容澄阅罢将之付之一炬。

    闵文浩带头弹劾三皇子身为皇子暗通他国,更是为一己私欲枉顾边境百姓安危,为南梁大开方便之门,以致边境贸易已有的三年亏损。大皇子借机诬陷三皇子去年赈灾实为偷取国库,中饱私囊,皇上因此大发雷霆,当朝褫夺其王爷爵位将他幽闭王府反省。

    容澈这才惊觉萧克诚这一步岂止二鸟,她竟然少算了大皇子这一只,定是他暗中撺掇大皇子落井下石,大皇子也是蠢竟想出个污蔑罪名的法子,三皇子狗急跳墙又怎会不再反咬他一口,到时候萧克诚只管坐收渔利,就不知九皇子是否能成气候了。

    她从沉思中醒过来开口问道,“夏风,还需多久才能回京”

    “明晚便可进城。”

    “不知为何这几日回京心切,刚才沐浴后身体舒畅,不如现在就启程赶在明早进城。”

    冬歌在一旁说道,“不过一晚的时间,郡主还是以身子为重。”

    她含笑道,“我出来快有四个月了委实想知道父亲的那些花养的可还好”

    见她心切,夏风道,“郡主稍后,我先去准备。”

    马车夤夜飞驰,月光清澈如水,容澄撩开车帘去辨路旁景物,好知道此刻身在何处。白青桐阖目假寐,不知是否因为容澄的影响,她竟也有些迫切。

    容澄放下窗帘目光落到了白青桐的脸上,她细细端详,道,“青桐,你会喜欢上那里的。”

    白青桐睁开眼睛注视着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天下之大哪里于她来说都是一样,孑然一身。容澄只是微笑,令人温暖,她报以微笑当做回答。

    夜继续安静下去,到京城还剩下短短的距离,竟让人觉得夜色漫长,焦急无奈。冬日的冷风一过,吹凉了夏风额上刚浮现出的汗,东方天际终于出现了一丝的光亮。

    太阳穿过积云的幕布,冉冉而出。前方巍然耸立的便是南阳城的城门,灰墙之上一片金鳞,马车在此刻却停了下来。容澄掀开车帘举目去望着城楼上的南阳二字,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临行前父亲的那句“万事小心”又在耳边响起,可如今这里才是最要小心的地方。

    她放下车帘马蹄重新踏了起来,守城的兵卫正欲开口询问,夏风已将郡主令牌递了过去。卫兵忙跪了下来,道,“恭迎郡主回城。”

    容澄的马车飞快的驶进城门直到行去很远,守城的军官头领才叫来了两个小兵,于僻静一隅吩咐道,“你去宫里见长公主殿下,你去靖远王府找清平郡主,就说,安乐郡主回京了。”车轮在石板路上飞转,碾碎了满城的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狗年旺旺旺

    卷二朝歌

    第35章

    常宁王辗转反侧了几个夜晚,今天又是捱到日出,早膳也是随意的打发,近侍规劝无用只能撤下碗碟。连着好几日,最上心的几盆花也无心去料理,只在前厅里心焦的干坐整日,外头每一下动静都引得他翘首期盼。

    今日大早,门房下人飞跑过来报他,“郡主的马车已从街头驶过来了。”

    常宁王脚步飞快的朝厅外走去,身旁伺候的近侍要来搀扶被他不耐的推了回去,他的阿澄一路上吃的苦做父亲的全都知道,恨没能保护好她险些又害她丢了xi,ng命,一念及此常宁王眼眶一红脚下也跟着不稳了。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稳,冬歌扶着容澄下了马车就见常宁王匆匆走出来,容澄娇笑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还行什么礼,身子可好些了”王爷将她拉近仔细瞧她脸色,“赶紧去给诸葛先生瞧瞧,不将身子养好往后你哪都不许去了。”

    “临回来前海先生特意给我备了药,这一路上身子已大有好转,父亲不必太过担心。”

    “王爷,郡主。”冬歌启声,温柔唤道,“外面凉,进去说话吧。”

    步辇已落在容澄脚下,不知是否顾忌白青桐也在,容澄踏上步辇的动作有些迟疑,但还是在冬歌的搀扶下坐了上去。如同以往一样步辇停在了无花院的月台下,冬歌搀扶着她走下步辇,她回头先是去看白青桐,白青云依旧冷冷清清刚好也在望着她。

    她抬手指着一名侍女道,“你送白姑娘去无香院侍候姑娘。”又道,“青桐你先去休息。”

    无花院里侍女们无声无息的忙碌,容澄由冬歌服侍着先沐浴更衣。白青桐随人到了无香院,与在紫气东来相似这两座小院也有小径笔直相连,无香院雅静,踏进院门是一条鹅卵小道,两边分种着西府与垂丝海棠,故名无香。

    花期未到,小院稍显寂寥,白青桐看着垂首服侍的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姑娘,琳琅。”她抬起头偷看白青桐清冷的容颜,复又将头垂得更低,“姑娘可要沐浴”

    “好。”见她要走,她又道,“往后在这里你不用这般拘谨。”琳琅楞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白青桐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到了春绵,她们的年纪好像差不多大。

    容澄沐浴后换了身衣裳踏进了书房,常宁王哪也没去只在无花院里守着她,她眉梢满含笑意跪下行了大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阿澄你过来让为父瞧瞧。”常宁王见她形容憔悴,身形也有所清减,心疼道,“当初便不该叫你去,来人,去请诸葛先生。”

    容澄笑道,“这一路倒是多亏了阿澈。”

    “我也听说她在永州城数次救你,还为你跳了悬崖。”常宁王一顿,又道,“还有那位白姑娘,自你娘过世后无花院便无人可入住,你这么做是想要为父作何回应。”

    容澄再度下跪行礼,“青桐几度舍命相救,还请父亲成全女儿。”

    “你长到这么大历经几番生死,别说你只想要个她,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为父都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何况。”常宁王将她扶起,目光慈爱,“三纲五常人伦之道为父也曾奉为法度,可自,”他顿了顿,“自皇兄叛乱、你母亲过世后,我便常想世事哪有诸多规矩可依,多少利欲熏心道貌岸然者也懂彩衣娱亲,而你天xi,ng纯良又深明大义,仅此一件小事为何就要难为你”

    容澄娇笑,“多谢父亲成全。”

    常宁王虽也笑着却是泼她的冷水,“不要高兴的太早,我瞧那位白姑娘对你可没有多少意思。”

    容澄佯嗔,“父亲。”

    常宁王大笑,“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他又道,“为父还听说元嘉这次不仅将你打伤,还三番两次令你深陷险境,简直欺人太甚。”

    “父亲不是曾告诫过女儿阶品不及不得放肆吗”

    他怒道,“当初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次差点就害了你的xi,ng命,为父还管她的阶品不阶品,这次为父定要在陛下跟前给你讨回公道。”

    “父亲息怒。”容澄笑道,“我这不也好好的吗,皇姐也是无心,何况如今局势不当与皇姐交恶。父亲可是见过皇姐了”见王爷点头,她又道,“父亲也不知皇姐尚在人世”

    “当年因你失踪为父一门心思全系你的安危上,元嘉的意外也就没放在心上,陛下当年以不惊扰亡魂为由将祭葬礼仪从简,免去亲王吊唁匆匆下葬,如今想来确有蹊跷。”

    “圣心难测。”容澄又道,“我回来接到消息王叔近来与南梁多有往来,此去西周也惊觉南梁探子即广又密,王叔此举父亲以为呢”

    “阿澄,为父不想你参与此事。”常宁王似乎有意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便说道,“只是可惜了阿澈这个孩子。”

    “父亲放心,阿澈是陛下身边的人。”

    王爷大惊,即又笑道,“当真是圣心难测。若有机会你要多提醒阿澈,靖远王入朝多年可不好糊弄,让她要多留意身边人。”

    “知道了,父亲。”

    “你先休息吧,为父要去看看那些花了,好一阵子没料理怕是要败了。”他陪同女儿转去卧房,才走下月台离开了无花院。

    王爷走后,惊雨才在门外道,“惊雨请见郡主。”侍女打开房门让他进去,他行礼道,“惊雨打搅郡主休息,还请郡主不要怪罪。”

    “可有查出是什么”

    “属下无能,一无所获。”他又道,“郡主可有怀疑之人”

    王府中的每一张脸都从她脑海中闪过,她摇头,一时半会也摸不到头绪,“往后,你多加注意王府动静。”

    “惊雨还有一事向郡主请罪,红梅岭之事是属下无方致使侍卫中计未能保护好郡主。”

    “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大意了。”她一贯清亮眸光暗了几分,“春绵可是下葬了”

    “王爷的旨意葬在了业成寺,王爷本想等到郡主回来在下葬只是没想到中途又增许多变化。”惊雨将一条鞭子取了过来,呈上,“这是云州徐家三公子亲手所制。”

    容澄接过长鞭手中似有千斤重,鼻间不觉一酸,沉默良久才平静道,“冬歌,去请白姑娘。”

    白青桐踏上王府门外的一辆马车,也不问缘由只安静的坐着,她瞥见容澄手中玄色长鞭,心下了然。马车驶过热闹的长街,朝着城外飞驰,西山幽静处有座小庙名为业成寺,庙小清净却不显破败。

    从山下到庙门有一段斜坡砌了石板梯,每间隔十级设一盏石灯是留晚间照路,两边树密林深。门口扫地的僧童大老远望见她的身影,便跑去里面通知住持,住持合上经书出了庙门在石阶尽头等着她。

    “阿弥陀佛,老衲给郡主请安。”

    容澄含笑道,“慧海师父不必多礼,师父不用陪同我自行去看看母亲便好。”

    “郡主请。”

    容澄的生母就葬在业成寺,她死前遗愿不入容氏祖陵只求葬在这里,而她生前的几年也一直住在这里吃斋念佛。容澄一直不明白当初发生了何事,才致使母亲从此一心向佛,甚至不肯再回王府,那时父亲每日都要来听母亲诵经。

    王妃墓前只有容澄与白青桐默然伫立,夏风、惊雨及冬歌退守十步开外。容澄白衣胜雪裹着貂绒大氅,白青桐一袭淡粉衣裙消减冷清。

    容澄开口道,“我小时候受伤母亲就在这里为我诵经祈福,后来我大难不死母亲还把我带来斋戒礼佛,感念庇佑,如今我还常想起那时她念经的样子。”

    她又道,“只有对王府有功又无亲无故的人死后才会葬在这里。”她指着一处,“你看那位曾救过父亲,那里是母亲身边的老嬷嬷,还有那里,是春绵。”她带着白青桐走了过去,她将长鞭放在墓前,“答应过给你的礼物,我从不食言,春绵可还满意”

    白青桐望着墓碑上“春绵”二字,想起那日她与程一柳的对战,说道,“阿澄,若那日我没有刻意留手或许春绵便不会死。”她一贯清冷的脸上少有的出现了悔色。

    “不关你的事,那时你我初识我对你也有利用,你不必自责。”

    “好。”

    寒烟如织,钟声回荡,业成寺的红墙灰瓦沐浴冬风。容澄沾shi帕子擦拭母亲的墓碑,白青桐在身后看着她动作缓慢仔细,远远走过来一位小僧童被惊雨拦住,她回身看去,小僧童对着惊雨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惊雨走了过来,低声道,“斋饭已经准备好了,郡主可要用”

    容澄目光正在查看着可有遗漏的地方,说道,“住持盛情不可推却,母亲会不高兴的。”

    斋堂里四色素菜已准备妥当,容澄刚坐下外面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语调冷淡,“堂姐,阿澈也没及用午膳可否一道”正说着,她人已走了进去,挑了处容澄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白姑娘,好久不见。”

    “郡主,青桐有礼了。”

    冬歌替三人摆好碗筷便退了出去,房门关闭,斋堂里只余碗箸的声音,斋饭清淡容澄用不惯,吃上两口便停了下来,端坐着等俩人用膳。饭毕,冬歌进来撤了碗箸,沏好了茶再次退了出去,这次容澈终于先开了口。

    “堂姐刚进城我便猜会到这里来。”

    “我回城的消息你同皇姐倒是比我父王知道的还要快。”容澄笑道,“听说前几日皇姐试探了裴清扬,阿澈以为呢”

    “皇姐贵为长公主做事自有主张,我们做臣子的不该多问。”她又道,“红梅岭那些没尽力保护堂姐的影卫都已处罚,好在堂姐平安归来。”

    “阿澈有心了。”她望着那道淡漠的目光,“裴清扬可是国公身边的人,我听说国公自到京城闭门谢客极少露面。”

    “堂姐真是耳目众多。”

    “我还听说魏长东一回来就与你一道入宫面圣,我思来想去都觉得魏公子此举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多少莽撞了些,可最近我又想明白了,魏公子怕是对国公的谋划也有所迟疑,他现在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堂姐倒是十分了解魏大公子。”

    她笑道,“多少算是我未来的妹婿自当要了解一二,可不能让我的妹妹所嫁非人。”

    容澈极淡地瞥过一旁的白青桐,却说道,“我以为国公会与父王同样以边疆战事不稳推却回京,毕竟陛下这的这座京城是叫人有进无回。”

    容澄敛去笑容,“你也察觉到了”

    容澈点头,“陛下担心国公与父王手握兵权联手在边疆躁乱,天高地远平乱不及王朝颠覆,故将二人召回京城借机卸去兵权,既然如此国公不会不知此地危险,可他还是回来了。那么只剩两个原因。”

    容澄接道,“一国公年老糊涂并没有猜到陛下的意图,二国公与靖远王打算里应外合攻下南阳直取皇宫。阿澈以为”

    “国公与父王可都是宝刀未老。”她又道,“皇姐也是此意,只是,”她望了容澄一眼,才道,“只是陛下似乎毫无察觉,不知那位裴大人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阿澈。”容澄垂眸掩藏情绪,“陛下与十年前的陛下已是不同,我听说陛下最近私下召见礼部问及关于封禅的事宜,可你我都知道先皇便死于封禅之乱。”

    “堂姐提及封禅倒让我想起国公竟然是先太子身边的旧人,长东的意思国公似乎是在为先太子昭雪。”

    “陛下斩杀先太子与封禅之乱,常宁、靖远二王也在此战中立下大功。”容澄抬眼望着她,“这件事怕是远没有卷宗记载的那般简单。”

    “堂姐是否要彻查此案。”

    容澄摇头道,“一来节外生枝,二来惹陛下忌惮,此事千万不可在皇姐跟前提及。”她又道,“对了阿澈,父亲早上还要我多提醒你提防身边人。”

    容澈一愣即又明白过来,“替我谢过王叔。”

    “阿澈,在靖远王与国公计划尚不明确之时你切勿轻举妄动,你在陛下身前做事更要小心谨慎,与皇姐也不要走得太近恐惹陛下猜疑。”

    “堂姐放心,我心中有数。”她站了起来,又道,“我回来至今都没来拜祭叔母,堂姐稍坐。”

    容澄笑道,“怕是母亲要怪你了。”

    容澈已经记不清叔母的面容,她只记得那是个温柔的女子,对她也是关爱有加,后来她去了边疆,再后来京城传信说常宁王妃病逝,一晃又过了八年。祭拜过叔母她又去春绵墓前,斜阳照双颊,她眸光淡漠伫立良久才转身离开。

    西山脚下容澄与容澈道别,容澈与白青桐说道,“白姑娘若有空你我再切磋剑法。”

    “有劳郡主指点。”

    容澈颔首,转身上马,飞驰而去。容澄如来时一样坐着马车,驶进了城,这一日下来才觉疲乏,在马车颠簸中竟睡了过去。马车何时停在了王府门外她并未察觉,只是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耳边温柔响起。

    “澄妹醒醒,到家了。”

    容澄悠悠转醒,才看清眼前的人,她一怔即叫道,“存善哥哥你回来了。”

    容存善目光温和的望着她,那张如美玉雕琢,举世无双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他道,“快些起来,莫要冻着。”他挥退冬歌亲自将容澄扶下马车,步辇停在月台上他又扶她坐上去,更是一路相随步辇去了无花院。

    这位如玉公子瞧白青桐第一眼的神情令她印象深刻,他的眼神看似平静如常,虽是温和但那温和像是浮在脸上,并非出自真心。以她的冷清本不该将他人的态度放在心上,那这次是为何她想可能是那温和下的敌意,一种突如其来的敌意。

    第36章 三六

    白青桐在无花的海棠树下练剑,来京城已有五日,容澄昼夜繁忙,只是每日去王爷那晨参暮省毕会过来看看她。日子像是回到了百花宫,独自清净,甚至比在百花宫还要闲适,连早课、晚课都无人再催促。

    有侍女在院墙下经过,两人偶然见相遇相互惊喜,便趁此无人闲聊了起来,只听得一人道,“这里面住的就是郡主带回来的姑娘,可要小心侍候不能冲撞,这无花院以前可是咱们王妃的小院,如今给这位姑娘居住可见郡主待这位姑娘可非一般。”

    “我也听说了,据说长得极美,可惜都不出来走动。”

    “哪天遇见琳琅得好好问问她。”聊起白青桐俩人歆羡万分,只是话锋一转略带讥嘲,“那个存善公子这几日总在郡主身边跟前跟后,真是不知分寸。”

    他们说起容存善声音徒然低了几分,白青桐耳力极好依然听得丝毫不差,她听到另一人附和,“就是,真当自己是府上的公子,要不是王爷感念他救了咱郡主一命,他呀,哪有这富贵荣华的命。”

    “毕竟跟咱们王爷非亲非故,只能靠着救命之恩巴结住郡主了。”

    “他还以为府里的下人们怕他,还不是怕咱们郡主,要不然。”正欲再往下说却被一道声音冷冷打断。

    “哪里来的长舌婢,自行去领罚。”

    白青桐听得出是冬歌的声音,果然就见容澄裹着大氅踏进了小院,她有一瞬的赧然与无措,像是在外面嚼舌根是她被容澄抓包了一般。她垂眸掩盖情绪,院墙外还有那两名侍女求饶的啜泣,容澄朝她走来她复又抬起了眼睛。

    容澄的耳力不及她们听不清侍女们的对话,但她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说容存善如何的费尽心机趋附她好站稳在王府的地位。说父亲只把他当外人看待,所以每年都送他出京游学却不许他考学走仕途,更极少让他待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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