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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双歌 第6节

作者:十二·l 字数:25618 更新:2022-01-12 01:29:02

    容澈撩起车帘吩咐道,“去驿馆。”

    马车又缓缓动起来,刘青看着车轮滚滚揩了揩额头上的薄汗。后几日他又发现,清平郡主一不赴宴二不接献礼三不见官员,闭门羹吃过后不论底下人怎么劝他都只摆手,他年事已高早就不求高升,索xi,ng落得轻松。

    春城神针门的山庄建造的十分宏大气派,经孙家人百年不断扩建东西墙相距一里有余,因为盛事更是被装点的喜气洋洋。江湖英雄兵分各路络绎抵达春城,孙残照早已在三日前便携二子及门下弟子在庄门前迎候宾客,偌大的山庄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寿礼前日容澄才与容澈来到这神针门山庄,容澄递上邀帖与贺礼同孙残照拱手见礼,笑道,“天一十二贺孙掌门大寿之喜。”

    “十二公子能来我神针门已是蓬荜生辉,公子快里面请。”孙残照亲自将他们领进山庄并吩咐弟子将他们带去东面厢房。

    程浩一行人早他们一天住进东厢房,两拨人打了照面行了见礼,程一柳只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放在白青桐脸上,白青桐面色不改眼中无物与他擦肩,程一柳一时失态竟想伸手去抓她,却被眼疾手快的春绵一掌拍了回去。

    春绵恶狠狠地道,“再看,我就把你眼睛给挖出来。”说着还做了个挖眼睛的动作。

    程一柳面露窘色,说话的语气倒不见退让,“你放肆。”

    容澄脚步未停并不在意此刻的争执,春绵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迈开脚步追了过去,留程一柳在原地咬牙切齿怒气难消。程一柳愈发的怀恨十二公子,若不是他从中作梗他早已是当今武林盟主,白青桐也早已归他莫属,他将手中长剑捏的咯吱作响。

    中庭地白树栖鸦,月满照西楼。偌大的山庄经白日的吵嚷逐渐平静下来,厢房内烛火微微,他们独自在房或坐或卧,各怀心事。因为无风夜更显寂静,忽的寒鸦一声凄叫,尾音惨厉的拉长,扑腾着翅膀飞出了院墙。

    翌日清晨不知从哪吹来了大片的云,闭日封天,y空万里。容澄自房内踏出来只见到白青桐在院中练剑,程一柳持剑在一旁欲上前痴缠,白青桐旁若无人只把长月舞得剑花乱转,她余光瞥见容澄停下手中的剑,唤了声,“公子。”

    容澄问道,“阿澈怎么没在这练剑”

    程一柳热切又贪恋的双眼这才看到容澄的出现,他淡扫容澄并不将其放在眼中,只是对白青桐说道,“青桐刚才的剑舞得出神入化,不如师兄来陪你过两招如何”

    白青桐并不理会他,只答道,“清平郡主说此地太小不宜练剑。”

    容澄点了点头,又含笑道,“青桐,随我去用早膳。”容澄转身,白青桐抬脚随她一道离开,至始至终这两人都未将程一柳放在眼里,程一柳只觉屈辱难当。

    今日是孙残照寿宴头一日原以为会从早闹哄到晚上,可容澄与容澈对杀几盘后也不见有人来请观礼,虽并不在意这场寿宴但心下多少有些奇怪。这种奇怪的安静一直持续到下午,外面才有了乱哄哄的嘈杂声,二人同时放下手中棋子仔细辨听,间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在来回跑动。

    不多时就有神针门弟子在门外请道,“十二公子,程盟主请你去正厅有事商议。”

    容澄与容澈相视,稍显意外,“程浩相邀,为何不是孙残照”

    容澈眉峰乍起,只道,“去瞧一瞧便知。”

    各大掌门齐聚大殿众弟子站在他们身后,皆是面色凝重不语,见容澄一行人踏进正厅只浅浅的颔首见礼,继而又是各怀心事,满室肃静。

    程浩立于正前方的主座前,左右站着余大千跟程一柳,他开口道,“十二公子请落座,老夫有要事要与诸位说。”

    他们一行来的最晚只在列尾站定,小福不知从来搬来一张椅子置于容澄座椅一侧,容澈落座后小福同其他站到了她们身后。

    这是白青桐摘下面纱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她袅袅娜娜的身姿清清冷冷的神情无不令人神往,众人皆是一壁倍感失态一壁又不忍转睛。温柔乡英雄冢,江湖多少豪杰愿为这武林第一美人折腰,可惜白青桐人虽在这里心却未曾留在凡尘。

    程浩灰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声音洪亮,他道,“诸位可是在奇怪是老夫请大家齐聚大堂却不见孙掌门的踪影”他见众人纷纷点头,不知哪来的怒气咬牙道,“诸位可知如今孙掌门已遭人毒手命丧黄泉。”

    众人大惊,有人问道,“是何人所为”

    程浩摇头,无不痛惜,“孙二公子一早去请孙掌门时发现房门虚掩,入内后房中凌乱是打斗的痕迹,而孙掌门被人一剑封喉气绝身亡,孙夫人至今下落不明。”

    “如此大事怎地不见孙家两位公子”众人又是一阵交头议论。

    余大千见程浩不忍再说下去,便抬手按捺住众人接着道,“孙大公子也被杀手一剑封喉死在房中,孙二公子遭此变故强打着ji,ng神,现在已出庄搜寻孙夫人下落了。”

    “孙夫人定是被凶手掳了去,盟主我等愿派门下弟子相助二公子及早寻回夫人,好为孙掌门报仇雪恨。”众人同仇敌忾,誓要手刃凶手。

    容澄神色如常只是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为何早不杀晚不杀偏要在各门派齐聚这里才动手,是杀手太过猖狂不将整个武林放在眼内,还是想明知故犯另有企图。容澈的心思与她一样,她淡漠的眼神投向屋外,只觉这些正义之言十分刺耳。

    可众人心中又有另一种盘算,孙残照武功不弱杀手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来去自如,又能将人悄无声息的杀害不惊动任何人,此人也绝非等闲。

    突然一声凄厉的的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是你。”

    容澄余光瞥见有人影像是要朝她这边冲过来,于是侧首去瞧,只见一凶神恶煞的妇人被孙凌雀扶住,正用一双仇视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嘴里反复叫喊着,“是他,就是他杀了你爹,雀儿快杀了他为你爹报仇”。

    若不是孙凌雀极力制止住这妇人,容澄怕是要被撕咬成瓣了,她眉峰一拧,倒是终于猜出了杀手的意图。

    第18章 一八

    庄严肃穆的神针门正厅内,一个妇人珠钗散尽被人用力的拦住,却还在张牙舞爪的朝着一位如玉的公子扑过去。这一变故发生太快,众人都还来不及理清这其中的关系,只相互间递去个眼色,作壁上观。

    “娘,你冷静一点,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孙凌雀费尽力气安抚着孙夫人,软言问道,“爹是怎么死的,又是被何人所害”

    “是他,就是他杀了你爹。”孙夫人的污手指向容澄,凄惨道,“就是这个人昨夜闯进房里将你爹杀害,雀儿你快去杀了他为你爹报仇。”说完她又是痛哭又是拍打孙凌雀。

    “险恶小人纳命来。”一声怒喝才厅内响起。

    先发难的是对她怀恨已久的程一柳,他拔剑迎面而来,人未近前,春绵的长鞭已甩了出去,程一柳扭转剑势将长鞭挡下。

    “放肆。”春绵喝道,“这位妇人不要含血喷人,我家公子岂会是杀人凶手。”

    “一柳,回来。”程浩朗声叫道,程一柳面上虽不服却也不得不退回去。

    “娘,你先冷静。”孙凌雀继续安抚怀中的孙夫人,一双眼睛却如蛇蝎般看着容澄,“若真是此人杀害了爹与大哥,雀儿自当将他抽筋剥骨挫骨扬灰。”

    “我看你好大的口气。”春绵扬鞭就要打过去却被夏风以战星拦下,她急道,“夏风哥哥让我来教训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

    “什么,燕儿也死了”惊骇之下孙夫人满脸血色退得干干净净,一双眼睛也哭不出泪水只一个劲的呜咽抽泣,更发了疯的要挣脱孙凌雀的束缚。

    “春绵,不可莽撞。”夏风上前一步问道,“孙夫人为何说我家公子便是凶手,可有凭据”

    “凭据是我亲眼所见还要什么凭据,雀儿快去杀了他为你爹跟你大哥报仇。”

    “亲眼所见”惊雨道,“我亲眼所见我家公子昨夜一直待在房中又如何能去杀了孙掌门,孙夫人可不要恶语中伤。”

    孙夫人情绪激动了半天,本以为堂中众人会念及亡夫出声相助,却不想人人皆是冷眼旁观不肯贸然出头。她忽的就冷静了下来,视线扫过厅内每一张脸像是要把他们刻进脑子里,最后停在了容澄的脸上,吐字清晰的说道,“昨夜这个人蒙着面闯入老爷房中,老爷本不欲出手他却出言羞辱老爷,老爷怒急便与他打了起来,后来老爷见不敌他便拼了命的将我推出了房,我这才逃过一死。”

    惊雨反问道,“你既说来人蒙着面,为何又能确定是我家公子杀人”

    “他那双眼睛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孙夫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容澄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就是这双恶毒的眼睛。”

    当孙夫人开口闭口指认她的眼睛时,容澄的眉梢似乎有了抹笑,但并不真切。倒是身后的白青铜眉间不由得一拧,她幽冷的目光看向容澄,心知以她的身子绝不可能杀死孙残照,不过那像极的眼睛也让她猜出了凶手。

    “孙夫人且不说你仅凭一双眼睛便诬陷我家公子,我想,诸位更想知道的是为何你逃出后不是在府中求救而是不知所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出来后发现外面的家丁都死了就想去找燕儿,还没走出院子我被人打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在城外的破庙里面。”孙夫人在逼问下努力回想,神色竟已有些崩溃。

    惊雨又是一击,“孙夫人,你言语前后矛盾,我倒怀疑是不是你害死了孙掌门与大公子嫁祸于我家公子。”

    “放肆。”孙凌雀大喝一声,“来人先将夫人带下去休息。”又安抚着孙夫人说道,“娘,我定会为爹与大哥讨回公道,你先去休息。”

    孙夫人离开后正厅里更是寂静无声,程浩一双y沉的眼睛四下睃巡,他见十二公子依旧一派从容,一念及此心中顿生计策。

    他向前迈了几步停在大厅中央,端着大义凛然主持公道的架势,开口打破僵局,“孙夫人此前从未见过十二公子,与公子也是无怨无仇,况且老夫刚才见夫人神色不似捏造。”他一顿,面朝容澄道,质问道,“所以还请十二公子给大伙一个解释。”

    惊雨横在他与容澈之间,冷声问道,“程盟主这是何意”

    “老夫的意思自然是要十二公子给诸位一个交代,既然孙夫人指认公子,那就请公子说一说昨晚身在何处所做何事”他惺惺作态又转向众人,“孙掌门身前侠肝义胆乃一代豪侠,孙夫人更是贞烈女子,老夫实在想不出她何人不指偏指认了公子你”

    说了这么多怎会听不出程浩话里的意思,程一柳面含得意之色一双眼睛透着笑落在了容澄身上,众人交头接耳一番,会意者立马站了出来直指容澄,咄咄逼人,“盟主说得在理,所以还请十二公子给我们一个交代。”

    容澄目光灼灼,冷声道,“要本公子解释本公子倒想听听孙二公子的解释。”

    一直沉默旁观的孙凌雀突然被她点到,不由一楞,既又朗声,义正言辞,“十二公子又要如何狡辩不管你如何狡辩我神针门定要你血债血偿。”

    容澄冷冷一笑,道,“本公子正想知道,为何你孙二公子还活着”

    “休再多言。”孙凌雀眸中闪光慌乱与狠厉,迅速拔剑相向,“杀人偿命,看剑。”

    容澄并不躲闪春绵的鞭子早就卷了过去,程浩眼见孙凌雀不是对手,便开口制止道,“二公子切莫被人扰乱了阵脚。”既又对着容澄道,“十二公子当先告诉在座各位昨夜里做了什么,公子放心,老夫自会定夺,绝不会偏帮任何人。”

    “盟主可要为我孙家做主啊。”孙凌雀收了剑抱拳跪在了地上,竟发出了悲痛的抽泣声。

    程浩赶忙上前将人扶起来,“贤侄无须多礼,老夫不才坐在这盟主的椅子上自当为神针门主持公道。”

    “下作。”容澈淡漠的眼睛里是少有的不耐,“一群乌合之众多说无益,我们走。”

    “想走”

    程一柳暴喝一声,腾空而起举剑劈向容澄,夏风身动震开了程一柳,余大千舞动双掌赶到他身前与之缠斗,孙凌雀见事有转机也前去相助,春绵立刻迎了过去,有识眼色的早就看清程浩有意为难十二公子,相互见再递了眼色又来一人缠住了叶惊雨。

    程一柳再出剑,电光火时间已近到容澄眼前,令他意外的是挡在容澄身前的竟是白青桐。长月之上伴着淡淡青烟,寒意逼人,白青桐抬手挡下程一柳的凌空一击,程一柳落下后急不可耐道,“青桐师妹这是做什么”

    “公子不是杀害孙掌门的凶手,青桐可以作证。”

    “师妹休要被贼人哄骗了。”程一柳怒视容澄牙关紧咬道,愤恨道,“此人道貌岸然表里不一,与阎罗殿暗中勾结,包藏祸心,此时不除他日必将为祸武林。”

    “何人与阎罗殿勾结最清楚的应该是孙二公子。”容澄冷言道,“程少侠倒是懂如何搬弄是非,不过本公子今日无暇奉陪。”

    “笑话,我先要了你的命看你还有没有时间奉陪。”白青桐仗着长月锋利与程一柳打到了一处,一时间不分胜负。

    “十二公子未免也太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了。”程浩的眼中尽是y险毒辣的光,“今日武林豪杰皆在岂是你说走就走,十二公子还是留在这里等老夫将此事查清,若公子执意要走那就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见程浩已发话刚才还审时度势的人相继拍案而起,叫道,“十二公子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十二公子不将此事说清楚休想离开神针门。”各大门派拔剑相对将他们围住。

    “小福,保护十二公子。”流光一出,光华璀璨。

    众人或许不认识清平郡主但都认识她手中的流光剑,程浩有些意外,将容澄处之而后快的心更甚先前,不知谁大吼一声,“老夫倒要领教领教这流光剑。”

    说话间人已掠到容澈近前,双拳如锤朝着容澈胸口砸去,一招未中,五指张开变拳为抓直击容澈双肩,他脚下踩着独门八卦步身姿变换极快,手中拳爪相协舞得虎虎生风。众人心中自有打算若一窝蜂的上,胜也胜之不武,好在车轮战每次都是单打独斗,消耗体力又不会落下个以众欺寡。

    厅内又是一番混战,正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只听得外面一道长音喊道,“春城郡守刘青刘大人到。”外面是数十个官兵开道,刘青走在中间跟着,身后又带了数十官兵,一路走来声势浩大。

    程浩的眼珠子左右转了转在想应对之策,就见一众官兵冲了进来,气焰嚣张的大喝道,“何人在此聚众械斗,刘大人在此还不快快停下,都停下听见没有”

    夏风、惊雨还有春绵退回容澄身旁,小福也回到了容澈身侧,刘青穿戴整齐官服踏进正厅,清了清嗓子朝着程浩见礼,“想必这位便是武林盟主程大侠吧。”

    “江湖莽夫不足为道。”程浩一笑像是两根线拉扯嘴角,皮笑rou不笑,“不知大人无故到访有何贵干”

    “无故到访”刘青捏着颏下灰须,道,“本官听闻昨夜孙残照死在府中特前来调查此案。”

    不知谁放声大喝道,“这是我江湖恩怨与官府无关。”

    “大胆,放肆,竟敢如此与刘大人说话。”刘青左右指着说话那人大声骂道。

    刘青瞥过刚才说话的大汉,却是对着程浩说道,“孙府在本官辖区,出了人命案本官岂能不管。”既又对着众人道,“你等在此聚众斗殴扰我春城太平,本官还没挨个审问倒说是与本官无关了。”他板着脸袖袍一甩拿起了官威。

    江湖与官府向来进水不犯河水,刘青此次突然前来横cha此事想必是为了清平郡主安危,想通此处节点程浩的脸上便重新挂了笑,他道,“刘大人言之有理,可神针门命案已经了结,凶手正是这位十二公子。”

    “哦”刘青回身打量容澄,捏须暗忖他与郡主之间的关系,问道,“程大侠说凶手是他可有证据”

    “家母可以作证。”孙凌雀抢先一步率先说道,“家母亲眼所见是此人杀害家父与兄长。”

    “好一个信口开河的名门公子。”流光如一道光影浮过众人眼前,若不是程浩及时出手孙凌雀已被一剑封喉。

    孙凌雀难受其辱欲上前拼命,程浩将他拦下安抚道,“贤侄莫急。”又道,“此事与郡主无关还请郡主不要cha手,老夫只要这凶手留下其他无关人等大可离开。”

    “程大侠。”刘青道,“查案乃是本官的分内之事。”他仗着一身官服从容不迫,“仅凭一面之词不足定罪,官府自有法制,本官断案也定会秉公办理。”他吩咐立于厅内的官兵道,“来人,将涉事人等统统带回去。”

    众官兵齐喝,“是,大人。”

    “刘大人这么做叫老夫往后如何在江湖立足”

    “程大侠这是要与官府为敌”

    程浩与刘青僵持不下,剑拔弩张,众人屏息凝气静观其变。刘青一甩袖袍怒道,“命案自当归官府所管,你等再要阻拦别怪本官不客气。”

    江湖上再叱咤风云的侠客也懂民不与官争,何况刘青句句在理也并非都在以权谋私,程浩颜面扫地却不能发作,只得又道,“好,老夫明日便带人与凶手对簿公堂,到时候还请刘大人还神针门一个公道。”

    官兵开道护送清平郡主一行人下了山,刘青一直将她们送至驿馆才与容澈行礼道,“下官疏忽令郡主身陷险境,还请郡主多多责罚。”

    “若不是刘大人及时赶到本公子可就要被屈打成招了。”容澄含笑道,“刘大人倒是来得够快真真是在意郡主的安危,回京之后我定叫郡主在陛下面前替大人美言几句。”

    “这位公子说笑了,是郡主吉人天相神佛保佑。”他一拱手又道,“下官不便打搅郡主休息,不过烦请这位公子明日去府衙走一趟。”

    容澄见礼,“明日,还请刘大人多多费心。”

    刘青目送几人进了驿馆才翻身上马回了府衙,若不是他早在孙府布置了眼线,今日也不会去的这般及时,他用袖子一揩额头上的冷汗,好在清平郡主没事。

    容澄与容澈自去房中沐浴更衣,小福沏好了茶侍奉自家主子,容澄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锦衣,含笑推门而入施施然地落座喝茶。

    “这刘大人来的倒也真是时候,不然又是半天的打打杀杀好生没劲。”她浅呷一口青瓷小杯中的青茶,赞道,“别有风味,青桐快来尝尝。”

    “孙凌雀手段低劣,卑鄙无耻。”容澈将瓷杯放下,不紧不慢道,“程浩对堂姐起了杀意。”

    “百花宫虽已闭宫不出但曾经的花神还在我身边,他为人狡诈多疑是怕我找到了那份名单。”容澄冷冷一笑,“何况我又坏了他诸多好事。”

    容澈问道,“孙残照是阎罗殿所杀”她见容澄点头,又道,“一直以来阎罗殿所杀均与当年行刺有关,想必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这次阎罗殿为何一改先前弑杀的作风”

    “因为想嫁祸于我”

    “我知堂姐曾因搭救林北川而得罪过他们,但也不至再三的费尽心力来对付堂姐,堂姐是否与那红衣女子有所结怨”

    容澄笑道,“未曾结怨。”

    “那是为何”容澈淡漠的眸子里有些不解。屋外忽有风声异动,她听见之后神色依旧淡淡不以为意,夏风则附在容澄耳边道,“屋外有人。”

    容澄微微一笑,朗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相见”即又一字一顿缓缓吐两个字,“皇姐。”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直击容澈胸口,她的一双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波澜,她看向容澄那张含笑的眼睛,忽的想起小时候人人都说容澄的眼睛最像姑姑,容泠为此还不平过,一个劲的追问她跟容澄比谁的眼睛更像姑姑,她还记得她当时很认真的看了很久天真的说道,“都像。”

    第19章 一九

    十三年前女皇昭告天下被刺客杀害的长公主,如今正活生生的站在众人眼前,一袭红衣骄阳似火,铜质的面具下能看到一双灵动飞扬的眼睛。细看之下,容澄与她的眼睛极为相似,只是她的眼睛里是红日的骄横,容澄则是温润的笑意。

    容泠摘下面具,明眸皓齿容颜艳丽,除去那双眼睛外与容澄再无相似,她眉梢轻挑唇角噙了抹笑,神采英拔。

    十三年未曾相见的她们如今都已长大,那暌违已久的容颜早已褪去了稚嫩,如今棱角分明。再相见彼此内心感慨万千,仿佛昨日还在宫中放纸鸢的三个小女童,不过眨眼间就已物是人非、各奔东西。

    “澈儿。”那个内心早已波澜万千面上却依旧淡漠的容澈,是容泠第一个唤出口的人。

    好半天才听得容澈唤道,十分恭敬,“皇姐。”

    容澄笑道,“果然,不论过多少年皇姐都是这般的偏心。”

    容泠上前几步玉指轻点她的挺直的鼻尖,挑眉道,“要不是这个刘青坏我好事,你现在还被困住神针门里等着给孙残照偿命呢。”

    “皇姐不惜一改风格亲自杀人来陷害我,还真是良苦用心。”

    “小惩大诫。”容泠挨在容澈身边坐下,动作优雅的给自己添了杯茶,问道,“你何时对我起了疑心”她视线又瞥向了一旁的白青桐,问道,“白姑娘近来可好”

    “我不过随口试探,竟真将皇姐诈了出来。”她见容泠眉梢轻挑,是小时候要欺负她的前兆,便又道,“皇姐还是从前那般只对我又打又骂。”

    “阿澄这话是说姐姐在欺负你了,若不是你还有点良心知道给我点盏长明灯,这件事岂会就这么作罢”她见容澈一直沉默不语,便道,“澈儿见到皇姐是不高兴么”

    “皇姐。”容澈道,“许久未见容澈不知从何处开口,不过,见皇姐平安无事容澈自是十分高兴。”

    容泠提及长明灯容澄蓦地想到栖岩寺的那场大火,正色道,“栖岩寺一事是我救人心切行事莽撞了,还请皇姐见谅。”

    容泠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只道,“阎罗殿与你所查之事关系密切又与你非敌非友,你动手铲除倒也是无可厚非。”

    容澄点了点头,即又笑道,“皇姐,明日刘大人坐堂你的阎罗殿不该走一趟替我洗刷冤情吗”

    “我本就只打算借由此事再敲打敲打你,谁知澈儿偏巧也跟了来,又叫你白白捡了个大便宜。”她灵动的眼睛里透着狡黠的光,“上次若不是萧杀险些要杀了你,我下手轻了些,不然你哪来的力气在这里招惹是非。”

    容澄知道容泠所言非虚,儿时的容泠对她下手就没有轻过,除了阿澈她何曾对谁客气过小时候还常恼恨皇姐偏心总是只欺负她,可转念一想容澈最幼小理当被偏爱些,于是便不再伤心难过。

    “瞧孙凌雀的手段看来是为了掌门之位。”

    “孙凌雀自小妒忌孙残照更看重他大哥,又猜到他父亲会借由此次大寿将掌门之位传给孙凌燕。”容泠葱白的五指支在额边,娓娓道,“我看中了他这点加以利诱,他便使计将我带进了孙残照的房间,不然我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的潜进神针门,只是没想到他竟会趁乱杀了孙凌燕一同嫁祸于你。”

    沉默半晌的容澈开口道,“孙凌雀手段卑劣,程浩y险歹毒,这二人不可多留。”她一顿又道,“皇姐此计可是另有打算”

    “澈儿就是聪明。”她明媚一笑,又道,“阿澄你在此地拖住程浩。”见容澄含笑点头,她又道,“澈儿你出来多日也该回京了。”

    容澈不语,容澄接道,“皇姐是要夜探试剑山庄”

    容泠忽的敛去了面上笑容,她不笑自有威严,“我有话要同阿澄单独说,你们都先退下。”

    众人行了礼各自出了房间,房门被重新关上屋内昏暗静谧,只有从窗子投进来的光照亮了三尺有余的地方。临近傍晚,天边骄阳西沉,晚霞骄横席卷了整个天边。

    容泠挑了处窗边的亮堂处,逆光的面上看不清是怎样的神色,“你是何时猜到的我”

    容澄微微一笑,道,“白青桐无故登门,林家、崔家相继被灭门,这些人与事都如此巧合的与我手上的线索一致,而阿澈不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容泠道,“你怎会怀疑起一个不在世上的人”

    “皇姐莫要忘记当年真正被劫走的幼童只有我,那时白落英于心不忍不肯将我交给他们又担心他们暗中害我便时刻将我带在身边,我隐约记得一些事便心存疑惑罢了。”她又道,“阎罗殿的存在绝非一朝一夕,能网罗江湖大批高手也非常人所能,除了皇姐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这样的手段与势力,又有谁会不遗余力的追查当年行刺一案的主谋。”

    真相如何可能只有容泠最为清楚,十三年前她随行坐在女皇的銮驾内,外有重兵保护,即算当时女皇一时不察让人掳走了她,也会迅速集合全部兵去追查刺客救下她,不过半个时辰刺客便被击毙于山崖边,而就在这个时间里容澄被刺伤小腿劫掳了去。

    女皇未避免刺客贼心不死隐瞒下公主被救一事,更将计就计宣告长公主薨、举国缟素,当年救下公主的侍卫此后一直追随被秘密保护起来的公主,也就草创了如今的阎罗殿。

    阎罗殿与她这个代帝南下的郡主一明一暗,陛下命她明查是假,助容泠暗杀才是真,容澄心下一片了然。东宫之位为何一直悬而未决,女皇为何不在意皇嗣立储一事,这一切都有了极好的解释,当今陛下真是好深的城府。

    容泠不置可否也不以为意,她问道,“白青桐跟了你这么久,白落英手中的那份名单可有找到”

    容澄不语只对上容泠的眼睛,这两双极为相似的眼睛却是不一样的神采,“所谓名单原是一张生死状。”

    “果然被阿澄找到了。”容泠把手轻抬,手心向上伸到容澄面前,“给我。”

    容澄含笑将她的手慢慢地推了回去,容泠眉梢轻挑与她目光交汇,她将手放了下来,道,“从小到大就属你最鬼灵ji,ng。”

    容澄又道,“皇姐既以真实身份相见,看样子不日便会回京,阎罗殿也将从江湖消失,所以我南下的目的是不是也能结案了”

    容泠眸光一冷,声音冰凉道,“行刺陛下截杀公主这等猖狂之举岂能说了结就了结,我回宫后阎罗殿会继续在江湖行事,江湖始终是朝廷的隐患,有阎罗殿立于江湖对朝廷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容澄垂下眼帘将目光藏了起来,“皇姐,不如我们做个交换。”

    “阿澄还是太过善良。”她一顿说道,“程浩的武功招数相传得天盲老人的真传,天盲老人在世时行走江湖不过五年,之后便销声匿迹,江湖传言他隐世是一心想参透寒光照壁上的两生诀,其实不然,是有人设计抓了他并将他囚禁至死。”

    “谁能将这样的一位绝世高手禁锢而且,自他之后江湖也未曾有过惊世绝伦的高手出现。”

    “或许双拳难敌四手或许此人警觉太差,总之这个囚禁天盲老人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寻寒光照壁,但至今尚未找到,程浩便是他手下的一枚棋,他教他武功助他称霸武林,而他终身替他找寻寒光照壁。”

    “这样的人只是个武痴,以程浩心机与手段不会甘愿受人摆布,不过是他自己也想得到寒光照壁罢了。”容澄一顿,略带疑惑,“皇姐何时对武林秘籍有了兴趣”

    “我感兴趣的不是寒光照壁,而是这个人。”容泠的话音生生落地,她看着容澄道,“你要交换什么名单先拿来。”

    “皇姐,你既平安无事白落英也死在阿澈剑下,恩怨已了。”她见容泠面色隐隐透着风雨,便又道,“当然,主谋之人不可轻易饶过,林家、崔家、孙残照、程浩这些人自当要以法绳之,其他不知情者就此作罢吧。”

    容泠眼中含怒,问道,“你到底有没有那份名单”

    “名单已被白落英销毁,皇姐,是容澄无能还请责罚。”容澄起身谢罪。

    这样谦卑的姿态竟让容泠脱出而出的怒言蓦地消散了去,她们像是突然之间长大又突然之间变得生疏,此刻,容澄这是臣下对君上的态度不是妹妹对姐姐的该有的亲昵。一晃十三年,原以为不过是白驹过隙匆匆一瞥,却原来早已渐行渐远、各自为营。

    “明日过堂我会命任穿云前去助你。”容泠起身,捏起那张神情凝固的铜质面具,淡然道,“阿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容氏一族我只同你与澈儿最亲。”

    容澄垂眸,有涟漪浮动,她道,“皇姐,试剑山庄守卫森严你千万要小心。”容泠已戴好面具,飞身出了屋子。

    容澈在窗前目送容泠离开,那抹身影像是天际的一枚红痣烙印在她的眼底,“小福,在皇姐未回京之前,若王爷知晓皇姐尚在人世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越是狠厉的话她越能说得风淡云轻。

    “小福知道,小福一定守口如瓶。”

    夜风寂寥的呜咽而过,吹动了几根枯枝左右摇摆,天仿似一层蝉翼般轻薄的皮肤透着暗红的血色,月没有昨夜那般的圆也不似昨夜那般的亮,昏黄惨淡的挂在天尽头,孤立无援。老人常言,天红有雨,果然不到半夜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一大早刘青派了亲近的隶卒来报,“程浩带着孙凌雀在府衙外大敲鸣冤鼓,刘大人这会儿避而不出特意派小的来请郡主的谕示。”

    小福道,“你回去告诉刘大人,郡主与十二公子一会儿便去府衙,不会让他为难。”

    这隶卒忙不迭的点头拉着小福千恩万谢,“多谢郡主垂怜我家大人,小的这就回去禀告大人。”

    刘青听得回报将官服理了理放下心来,朗声问道,“何人在外击鼓鸣冤”

    程浩携孙凌雀跨过府衙的门槛,仗着声势并不下跪行礼,府衙外还有一众武林中人在外听审。程浩抱拳,端着武林盟主一贯正派作风,“刘大人,小侄孙凌雀状告十二公子弑父杀兄,还请刘大人捉拿凶手伸张正义。”

    刘青正襟危坐于案前,神情庄重,“堂下可有孙凌雀”

    孙凌雀道,“在下正是。”

    他不怒自威,斥责道,“你人既然在此为何还要他人代行状告孙凌雀,你状告何人所为何事”

    孙凌雀咬牙切齿,程浩强压心火示意他稍安勿躁,孙凌雀这才道,“在下状告暂居驿馆的十二公子,状告他于前夜杀害我父亲与长兄。”

    “可有证据”

    “刘大人。”程浩一双眼睛y沉逼视,他道,“今日老夫携小侄来府衙找刘大人伸冤,是尊重当朝律法,若按江湖的规矩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孙凌雀接过程浩的话,继续咄咄逼人,“府衙外多少好汉都在等着刘大人秉公处理,还请刘大人即时缉拿凶手好给我神针门一个交代。”

    “放肆。”他一拍惊堂木,怒斥,“本官断案何须尔等多言。”他正欲多训斥几句,左右神色慌张的跑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就见他急忙起身向大门迎去,不多时容澈出现他行过礼后将人引到高位主坐,容澈却在右下处师爷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小福站在身后。

    “我此次来只为听审,刘大人不用在意。”她神情淡然的瞥过堂上两人,又道,“刘大人,请继续。”

    孙凌雀担心事多有变心下焦急便扬声道,“还请刘大人将犯人拿来,在下要与他对簿公堂。”

    “你才是犯人。”春绵的长鞭先于她人进到这大堂,孙凌雀躲闪及时让鞭稍扑了空,仔细一看他脸上还有上次留下的淡粉鞭痕。

    容澄与容澈是一同到的府衙外,只是她走得极慢至此方到,她依旧着一身素色锦衣,腰垂一块明黄穗子的青玉坠,脚踏羊皮短靴,靴面是银线绣的暗纹,眉目如画不染纤尘,一旁的孙凌雀原本也是个倜傥公子,硬生生被比下了泥淖。

    温润如玉的公子只往堂上一站,便让人多了三分敬畏七分不忍,何况他身边高手云集,这三分的敬畏又得多加上五分了。

    “在下天一十二,见过刘大人。”翩翩公子不骄不傲竟先行起礼来,刘青更是有心偏帮。

    刘青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孙家二公子状告你杀其父兄,你可有话要说”

    “刘大人。”惊雨道,“孙二公子是否有我家公子杀人的切实证据,不然便是无中生有污蔑我家公子。”

    “家母便是人证,昨日神针门内可是诸多人亲眼所见,家母当场便认出了谁是凶手。”

    “笑话,什么时候仅凭一双眼睛便可认定凶手了。”惊雨又道,“孙夫人年事已高又受了惊吓难免老眼昏花,二公子不如回去多陪陪老夫人免其再受惊吓。”

    “混账,你敢侮辱我娘亲。”孙凌雀大喝一声,“休要再狡辩,杀人偿命,今日便叫你血债血偿。”

    惊雨未理会孙凌雀狂言,只对着刘大人道,“刘大人,孙老夫人仅凭一双眼睛变诬陷我家公子是凶手,还请大人明察。”

    “孙凌雀,可有此事”

    “大人,就算一双眼睛家母也不会认错,何况那晚家母确实见过凶手。”

    “胡闹,天下相似之人本就何其多,更何况区区一双眼睛更不足信。”刘青板着脸,“孙公子,可有其他人证”

    孙凌雀欲要争辩,程浩将其打断接道,“孙夫人是唯一人证。”

    “可有物证”

    “凶手狡诈未留下任何痕迹。”

    “荒唐,孙公子是在作弄本官一无人证二没物证还敢堂而皇之大敲鸣冤鼓,若不加以责罚,本官这府衙岂不是人人都可来胡闹。”刘青横眉怒目,“来人,将孙凌雀重大二十大板。”

    “慢着。”两道声音同时开了口。

    刘青有意忽视程浩,只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容澄先行一礼,笑道,“本公子状告孙二公子弑父杀兄在前污蔑本公子在后,还请刘大人明察秋毫还本公子一个公道。”

    刘青心如擂鼓,好容易将大事化了,这十二公子不知好歹偏偏横cha一杠节外生枝,他拿眼偷瞧堂下的清平郡主,见她至始至终神色淡淡不露声色,更不知如何是好。他视线正欲收回又正好撞上了小福的眼色,小福轻轻将头一点几不可察,他即刻将心放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第20章 二零

    y霾天空似有冬雷偶尔吭了一声,府衙外聚集了一众江湖好汉,翘首以盼,不知里面是何光景。原告忽成被告这戏剧的一幕就连孙凌雀自己都没想到,他以为有程浩撑腰今日的事十之八九是要成了,可没想到程浩并没起到他预期中的作用。

    程浩自有程浩的打算,他当然能看出孙凌雀在使计陷害十二公子,至于孙公子是否手刃生父他并不愿深究,他只是与孙凌雀恰巧的目的相同,借此除掉心腹大患。今日过堂不过是卖官府的面子走个过场,他要的是出了这道门后备下的后招,所以这会儿他只静观其变。

    “你含血喷人。”孙凌雀现在是孤军作战,先声夺人,“你前日杀我父兄今日又污蔑我声誉,十二公子不要以为天一势大便可只手遮天,不要忘了还有盟主为武林替天行道。”

    “公堂之上岂可喧闹。”刘青既又说道,“十二公子可有证据”

    孙凌雀虽然心虚但也料定他拿不出证据,他身姿挺拔不露端倪,待十二公子拿不出证据再做反击。他三番几次用眼神央求程浩开口,程浩只示意他切勿心急,他愤愤难平却也知此刻还不能发作。

    他愤愤难平之事又何止这一件,程一柳生来就能登上盟主宝座,他又哪点不如他,为何他连一个掌门之位都走的比他人辛苦,父亲看中大哥母亲也更偏爱大哥,他要得到他想要只有靠自己努力争取,功成名就者何人不是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容澄含笑抬手朝着屋顶一指,故弄玄虚道,“我也有人证。”

    “何人将他带上来。”

    “十二公子说笑了,我何时成了公子的人证”屋顶之上跃一位翩翩公子,胸膛挺阔姿态从容,他朝刘青施了一礼,道,“在下任穿云,并非十二公子的人证,在下是来状告神针门二公子孙凌雀。”

    这堂审本就是场闹剧,如今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刘青心底琢磨透了,只要清平郡主不做声,那他只需顺水推舟做个样子便好,何况这案情漏洞百出,孙凌雀杀人动机也确实最大,底下已有两人告他看样子此人是在劫难逃了。

    孙凌雀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此人是谁他不得而知,但不祥之感在心头作祟搅得心绪难宁。程浩在后悔不该替孙凌雀出这个头,虽可说盟主是在主持公道,但孙凌雀做事顾头不顾尾、有勇无谋,硬生生将他给推进了两难地。

    刘青的视线扫过堂下心底心怀鬼胎的众人,板着脸问道,“可有凭据”

    “在下便是凭据。”任穿云一笑,风流俊朗,“孙二公子因不满父亲将掌门之位传于孙大公子,所以找到在下以重金雇在下将其生父杀害。”

    “你胡说,原来你才会杀人凶手。”孙凌雀慌张辩解,慌忙说道,“孙大人这人已承认是他杀了我父兄。”

    “二公子休要胡说,明明是你杀了孙大公子,为何诬陷在下”

    “在场诸位刚刚可都听到是你说人是杀的,公堂之上岂容你再反口,今日我便要为父兄报仇。”孙凌雀一招擒拿手欲先发制人控制住任穿云,任穿云脚下一滑身形一转,便叫他扑了空,正要回身再使下招只听得醒木再惊堂。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等胡闹,未免也太不把本官看在眼里。”刘青怒目而视,“来人先将此二人捉拿听候发落。”

    “且慢。”一直不语的程浩突然开了口,“大人,此人来历不明空口无凭,或许这是有意栽赃陷害孙二公子。”

    “盟主可要为我做主啊。”

    “栽赃陷害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只有你们才会用,我任穿云可不做。”他拿出一织锦做的钱袋扔到了刘青案上,蓝底黄花做工十分细致,“这是孙二公子预付的杀人定金,上面可是有孙二公子的印记。”

    “此乃重要物证。”刘青仔细查验后,又说,“你既说他雇你杀人,那你是如何杀的人,速速招来。”

    “大人乃春城郡守自然知道孙掌门寿宴之隆重。”见刘青点头,任穿云又道,“孙掌门宴请的江湖豪杰不计其数,在下虽武艺高强但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在下也自认办不到。所以当夜杀人时孙二公子便是在下的内应,若不是他将在下带进神针门又送到孙掌门的门外,在下哪里能轻而易举的杀了孙掌门。”

    刘青细想,“言之有理。孙凌雀,还不快将你一事从实招来。”

    到底是名门子弟,事到临头还能强壮镇定,“刘大人怎可听信一面之词,这是他与十二公子设计陷害我,不然他怎会来得这般恰巧,肯定是事先串通好的,还请大人明鉴。”

    “在下自认不是个心胸大度之人,这位公子身边的叶惊雨可是在下的大仇人,一剑之仇尚未能报岂会跟他们联手。”任穿云满脸嫌恶,又道,“孙凌雀,要不要在下替你告诉大人你是如何杀了你大哥的”

    孙凌燕死前的难以置信的眼睛孙凌雀清晰在目,他徒地青筋凸起,眼珠外瞪,大吼道,“你住嘴。”

    任穿云大笑,“你算准时间假意慌张去找孙凌燕告诉他有刺客入府,趁其不备从他背后一剑将其毙命,后又打晕你母亲把他掳到城外的破庙里好有足够的时间陷害这位公子。这些可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孙二公子是不记得了吗”

    “你胡说,你胡说。”

    孙凌雀狂躁的攻了上来,任穿云只躲不攻,还道,“你的佩剑就是物证,仵作只要查验伤口便能辨明真假。”

    “纳命来。”孙凌雀怒吼一声,招式狠厉。

    “我本想利用二公子对付这位公子,想不到二公子不堪重任委实叫人失望。”任穿云像是在逗弄他,身形游走轻松自得,“刘大人,案情已明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奉陪了。”他借机退守门前趁机一跃翻了出去,待程浩要去抓时人已经没了踪影。

    孙凌雀还在狂怒中,剑舞的虽乱却凶猛,隶卒胆战心惊的围着却不敢上前,程浩见此事已无转机便上前一步拿下孙凌雀怒道,“你这个畜生,买凶杀父又亲手杀兄,大逆不道猪狗不如。”他将人扔到地上,又道,“是老夫有眼无珠错信了小人,此等不孝子还由刘大人发落。”

    刘青一早就看出程浩为人狡诈,面上一派光明大义内里实为y狠恶毒,又懂见风使舵,抖抖衣袍不将他看在眼里,只道,“来人,将犯人打入水牢严加看押。”他走下正位在容澈身旁站定,又道,“幸得郡主明察才使此案得以水落石出。”

    小福接口,“是大人明察秋毫秉公办理才使凶手得以伏法,刘大人不辱朝廷栽培。”

    “福将谬赞,福将谬赞。”刘青这会儿与刚才审案全然不同,低眉顺眼的奉承尊上,“此案判孙凌雀秋后问斩,郡主意下如何”

    容澈神情淡漠,开口不疾不徐道,“刘大人才是主审。”

    “是是是。”刘青走回正位,宣判道,“孙凌雀弑父杀兄证据确凿,本官判其秋后问斩。”他说完才对着其余人等道,“今r,i你等虽有被冤枉者又有不知情者,但你等在公堂之上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念在事出有因本官便不一一责罚了,望你等好自为之。”

    众人浅浅行了礼,就听刘青一拍惊堂木,“退堂。”

    出了府衙,一早等着的余大千与程一柳迎了上来,见程浩面色青红难辨心下了然,容澄自他们身后悠悠走了过来,程一柳一双眼睛便一刻不停的放在了白青桐身上,春绵凶狠的瞪了程一柳一眼,挡在了白青桐前面,可惜她不及白青桐高作用并不大。

    “程盟主这几日怕是要c,ao劳了。”

    余大千反唇,“盟主向来忧心江湖哪日不在c,ao劳。”

    叶惊雨道,“孙掌门与大公子刚刚过世二公子又收押大牢,这神针怕是要门乱作一团,掌门及大公子的丧事还得程盟主多多料理,不然堂堂百年门派一朝人死就楼空茶凉,当真是世态炎凉啊。”他一顿,又道,“神针门遭遇如此祸事不知是不是作孽太多,因果循环,所以报应来了。”

    程一柳叱道,“妖言惑众。”

    程浩抬手挡住程一柳身前,y沉沉的看着容澄,“神针门老夫自会料理。”说话见已抬脚离开,程一柳目光不舍白青桐,三步两回头的跟着走了。

    驿馆的高墙外是寻常街道,过了晌午天又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的无休无止似的,一下就下到了夜色降临。夜深雨静,偶尔能听闻犬吠于附近旧巷,间或有几声人语不知是风从何处吹来,夜总是这样看似风平浪静。

    程浩留在春城处理神针门诸多事宜,容泠早带着人赶回永州城内,试剑山庄到底是何人坐镇她定要一探究竟,南枪北棍、石君颜还有随后赶至的任穿云与她一同策马狂奔,要在最短的时间赶回永州城集结阎罗殿所有力量,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只花了两日容泠便赶回了永州城,正厅里她依旧带着铜质面具,一身火红衣衫骄傲夺目,任穿云、石君颜他们垂首而立,俯首称臣。

    “程浩这两日会留在春城。”她的声音自面具后传来,带着点金属的钝意,“明晚便是个好时机,等消息传到春城程浩也来不及赶回来。”

    “试剑山庄守卫森严,独北边一座院落守卫松懈,探子来报除了程浩自己就连程一柳都不可靠近那里。属下以为,尊上要找的人便在那里。”

    “属下一直不明,只是夜探试剑山庄又逢程浩及余大千都不在府上,尊上何须如此谨慎”

    任穿云说道,“石大侠,我们要找的人恐怕比厉鬼还要可怕,还是小心为上的好。”见石君颜还要接茬,又道,“就连王老怪那样的高手都是有去无回,石大侠不可掉以轻心。”石君颜讪讪不语。

    容泠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扫过,道,“本尊乏了,都退下。”

    “是,尊上。”摇曳的烛火在众人出去后又平静了下来。

    临近小寒,乍起的风更加冰凉。女皇命她春宴前必须赶回京城,江湖她才初露锋芒便要离开,而她的目的不过是将沉积的泥沙撼动,搅浑这潭水罢了。几年来对试剑山庄的打探皆无功而返,才会有今日贸然之举,她明知是以身犯险也偏在离开前闯上一闯。

    她是王朝的天之骄女,肆意骄横,可江湖终不是她栖息地,有些事若非事关自己又何须她亲力亲为。母皇常说皇家的人薄情,她虽并非薄情但也不至情深义重。安静的房内只听她在喃喃自语道,“容澄、容澈希望你俩没有觊觎皇位的野心。”这一夜两处皆是风平浪静。

    试剑山庄坐落在城外西南的一平旷山顶,山势陡峭高入云端,四野群山矮小天际空旷成独立之势,视线极佳,山庄四角分设四座高台日夜有人把守,但凡山中稍有动静便能一目了然,山庄内还分有十二道哨岗,皆是程浩亲自出来的子弟担任守卫,庄内有弟子成千皆武艺ji,ng良,守卫森严。

    试剑山庄可谓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若要闯唯有里应外合,阎罗殿早在五年前便计划好了这一天。任穿云在山下发出信号,山庄里的内应便开始行动,半个时辰后四角高台上的弟子全数换成了阎罗殿的内应,信号回应后任穿云方带人从山下冲上去。

    如潮水般的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入山庄,变故来的太快一时间试剑山庄应接不暇,混乱一团,迎敌弟子节节败退。

    不过庄内这数千弟子毕竟出自程浩之手,训练有素,十二道哨岗各领一队人迅速应对厮杀。阎罗殿如同疾风般的潮涌被横生拦截,浪涛拍在岸上掀起的浪花更大,潮涨汐落间已是横尸一片,好戏正式拉开了帷幕。

    容泠骑在一匹毛色枣红的马上,试剑山庄里的火光映在她的面具上忽明忽暗,她嘴角噙了抹笑意。“驾”,烈马朝着嘈杂纷乱的山庄狂奔而去,她的红衣像极了一场烈火,点燃了漆黑不见指的夜。

    试剑山庄里的喊杀声响彻云霄,唯有北面的这座院落依旧静的可怕,好像是一张放好诱饵的捕兽网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容泠自屋檐上轻巧跃下落在小院中央,游目四望,半点声响没有一片死气沉沉,不由得一颤。

    她凝神静气后,仔细打量起这座破败不堪小院,地上留有被风霜雨雪打破的砖瓦,蜘蛛在各处横行。她抬脚走了几步踩进了松软的泥地里,马上把脚退了出来,潮shi腐烂的泥地上覆残叶,经年累月愈加腐朽。

    可地里长着的几棵树无人打理却十分茂盛,干云蔽日,才让原本y暗的小院更加漆黑。表面上这就是座废弃已久的小院,任穿云在她之后赶了过来,他一脚踏进石门只觉一阵刺骨y森的凉意,这是人感受到危险自然流露本能,他眉峰紧拧目光如炬。

    “尊上,此处必有蹊跷。”他借着手里的火光查看四下,不小心从腐叶里踢出一具森森白骨,随手用剑一拨,腐叶底下又岂止一具白骨,他运气于掌,掌风扑向地面卷起的残叶迅速退守到了墙边,刹那间满眼累累尸骨森然可怖,他目光投向一处道,“尊上,是王老怪。”

    容泠用袖子掩住鼻口走了过去,王老怪死状怪异,全身的皮肤紧绷如同一根风干的枯木,眼眶凹陷嘴巴大张,死前应当是在疼痛惊恐。任穿云只用剑轻轻一碰,王老怪便身首异处,头颅像颗皮球滚到了墙角。

    “尊上,这脖颈处好像是一圈齿痕。”齿痕极深应该穿破了血rou,若不是形状可辨是人所为,任穿云必定会怀疑王老怪可能死于猛兽口下,他疑惑道,“王老怪像是流干了全身的血,可外伤只有这处齿痕。”他思索良久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类武功,眉峰再拧,“尊上,此地危险请尽快离开。”

    容泠正在犹疑之际,忽听地底下传来铁链撞击石壁的声响,一下一下的像是低吟诱惑,她与任穿云眼神交汇只觉后颈处一麻,不寒而栗,他们要找的人竟然对他们发出了邀请。容泠深知这是猎人惯用的伎俩,吸引猎物最好的方法,就是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第21章 二一

    几颗星子趁乱出来一窥端倪,俯瞰一场尸横遍野的杀戮。容泠此刻不敢轻举妄动,任穿云发出信号召来石君颜及南枪北棍,三人赶至皆因这诡异的小院而神情严肃,相互递去了略带迟疑的眼色,警惕四望不敢松懈。

    容泠一身鲜红衣衫,在这浓密的黑暗里也逐渐失去的色彩,只余一道浅浅的身影似一缕无家可归的游魂。“这里面一定有通往底下的入口。”她开口,不带半点退却,“找出来。”

    四人再有疑虑也不得不听命行事,压低了声音同时说道,“是”,好在此刻人多彼此也有个照应,不至孤立无援,又都是名噪一时的大侠,不知不觉中露的怯一旦被自己发现,就会被更大的傲气取代,眼中不禁就换上了遇鬼杀鬼的豪气。

    石君颜摸索片刻在一处停了下来,叫道,“此处有机关。”

    容泠走过去细细查看,抬手在凸起的石块上轻轻一推,脚下的地板先传来细微的动静,接着一道石门缓缓打开,从里面透着微微的亮光伴随着闷热的shi气扑面而来。

    几个人相顾无言似在下定决心,任穿云上前一步率先踏下一级石梯,南枪赵守义跟上,北棍苏小飞、石君颜殿后,几人将容泠护在中间。石梯通道一直向下但左右距离极窄只容得下一人行走。

    越往深处去,刚才在上面还能见着的亮光,越发的微弱,以致目不能辨,众人屏息凝气脚步放缓,如临大敌。容泠回望一眼刚才进来的石门,凉风顺着石门灌入,沿着石梯吹凉了众人的背脊。

    再往下他们从shi润的空气里闻到了恶臭尸气,夹杂在地底惯有的潮气当中,于是几人各自将手中的兵器捏得更紧。说来可笑他们纵横江湖数载,刀口舔血生死瞬间更是不计其数,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在死亡的气味自四面八方袭来时,还是会紧张与不安。

    y暗石梯尽头有一扇木门堪堪挂在门框里,光便是从门缝里流出来的。任穿云不及多想,提气一脚将门踹开,轰得一声整扇门断裂飞了出去,昏黄的光亮、难闻的气息、细微可辨的锁链声争先恐后的涌了过来,任穿云与赵守义眼神交换,屏息细听片刻,除了一道清浅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后退无路,箭在弦上,任穿云抬脚跨了进去。一间斗室y暗逼仄,四壁被打磨得即为光滑,上面燃着黄豆大小的油灯,光线昏暗,照不见墙上斑驳的血迹。有一人盘腿坐在斗室中仅有的一张石床上,散乱着满头白发,面目模糊,瘦骨嶙峋。

    四人将容泠护在了身后,容泠凝神打量对面的人,一张蜡黄的脸上颧骨犹如山丘高耸,皮肤下像是没有血rou直接包裹在了骨头上,撑不起身上那件看不出原样的衣服,全身山下爬满了的褶痕,像是被刀子刻在了骨头里。

    四人见此人双手及脖子都被粗实的铁链锁住,铁链的另外一头被四根长钉钉在了石壁上,行动受困看似没有威胁,便只静观其变。斗室内的双方诡异的僵持着,安静中铁链又发出了规律的声响,依然像是在召唤。

    石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是一双浑浊的眼睛泛着点幽绿,无焦点的朝着几人望过来。他的双眼像是有一层绿雾遮蔽,不知是否真的能看清前方,只见他嘴角又缓缓上扬咧开嘴巴,露出了一点牙齿又黑又黄,他的笑容十分诡异像是一张失修又撕不掉的。

    “五个人。”他尖细的嗓音好似利器从石壁上划过,说完又笑了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一口气生生被人扭断成几截。

    容泠只觉一阵头皮发麻,她稳住心神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他又发出一阵尖细的低笑,“不记得了。”他每说完一句便是一阵毛骨悚然的笑,锁在他脖子上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不停附和。

    任穿云低声警觉道,“尊上,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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