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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双歌 第4节

作者:十二·l 字数:23362 更新:2022-01-12 01:29:00

    余大千面色一冷,道,“公子,这恐怕不太合适。”

    容澄嘴角抿出了一抹笑,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几分不容抗拒,“余大侠,时间不早了。”

    余大千面色由冷到白,咬咬牙将春绵带到了程浩面前,程浩见到春绵也不正眼瞧她,狭长的双眼里暗藏y霾,他冷哼一声道,“你家公子好大的派头。”

    春绵毕恭毕敬的施礼在先,才道,“盟主不要误会,我家公子是瞧着这比武场人多口杂,怕人疑心多舌罢了。”

    “哦”程浩眉毛一抬,不置可否。

    “天一门早有规矩凡天一中人不得cha手江湖事,不知盟主可有听说”春绵一顿,细细打量起程浩神色细微变化,不待他回话又道,“可我家公子又说,盟主义薄云天是一代豪侠,为武林肝脑涂地令她动容,况且我家公子也曾答应过盟主如若武林有难便要伸以援手。”

    “所以你家公子到底是何意思”余大千急躁问道。

    程浩抬手打断他的追问,扯了抹笑在嘴角,问道,“你家公子有何条件”

    春绵的脸上绽出笑容,“我家公子只要盟主一个承诺,其他的等她打赢了邢老大再说。”她见程浩半天不应,一旁的余大千更是怒不可遏,故作恍然大悟道,“盟主放心,我家公子不会让盟主为难。”

    程浩面色并不好看,声音倒是没透露半点情绪,“公子救武林于水火,此恩必当报答。”

    春绵弯了弯眼睛,再行一礼,“春绵代公子先谢过盟主。”

    春绵回到容澄身边附在她耳边低语,容澄朝着程浩的方向微微一笑,程浩狭长的眼睛不露情绪。白青桐似有所察觉朝容澄看了过去,容澄对上她的视线,她眉目如画眼角含笑,带着丝午后的暖意拂了过来。

    比武场上已很久没人上去挑战,容澄接过春绵递过来的破空纵身跃下高台,身轻如燕,稳稳地落在比武场中。她面色沉静带笑,手持一柄通体散发银光的,从天而降宛如天神,众人的目光朝看去枪头下坠了一截雪白貂尾,平添了几分俏丽。

    “破空。”识货的人难以置信的惊呼一声,场外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着容澄手中的兵器到底是何神兵。

    邢老大的壮硕魁梧衬得容澄风姿更加翩翩、不染纤尘,邢老大粗鲁的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满是不屑道,“哪里来的娃娃,也敢上来逞强。”

    容澄不语眸光一凛横枪轻挑,邢老大身子左旋右转,枪枪落空,她眸光又暗上几分,目光紧紧地摄住邢老大避闪的身形,枪如蛇信一枪比一枪凌厉。邢老大被包围在暴风疾雨般的枪花中,脚步不乱心里却有些着急。

    邢老大下盘极稳破空几番攻击徒劳而返,容澄收枪回身朝着比武场边的柱子跃去,邢老大见机在她身后追赶,她脚踩柱子使力回身一记回马过去,银枪若雪杀机毕现,邢老大避之不及生生接下了这一枪,竟将容澄连枪带人稳稳举了起来。

    众人见容澄横在半空将内力灌注,枪如千斤猛然刺了下去,强劲霸道的劲力将石板戳出了个拳大的窟窿,邢老大大喝一声使力将她整个人掀翻了出去,她趁机旋身,脚尖轻点上邢老大手臂借力冲天,衣衫被风鼓起作响,邢老大抬手欲抓住她双脚却扑了空。

    容澄身形飞至半空忽然回转而下,如猎鹰捕食,破空若舞梨花,牢牢地朝着邢老大而去,电光火石间已避无可避。这一招落雁式乃枪法最高技艺,容澄露此一手也不过是给众人瞧瞧,邢老大被一枪挑中肩头。容澄落地横枪一扫,邢老大不及反应便被撂出了比武场。

    “好。”不知是谁喝彩一声,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程一柳大力拍向面上桌子,气愤不甘,程浩紧握的拳头又紧了几分,他眉间紧皱起身冲着台下道,“十二公子果然少年英雄。”

    容澄背枪在身后,“盟主谬赞。”她抖了抖衣衫,一派从容优雅。

    “十二公子果然少年英雄。”场外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赞许。

    容澄含笑,道,“盟主可要守约。”

    “自然,程某敢问公子所请何事”

    容澄的目光缓缓扫向一旁的白青桐,修长的玉指轻抬悠悠溢出了一个字,“她。”

    第11章 一一

    暮色渐起,天边晚霞骄横,晕染了山色一片。容澄的说出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江湖豪杰中炸开,刚刚才升起的敬佩之情转眼荡然无存,转而鄙夷她的一副好皮囊下藏的不过是登徒好色之心。可容澄只含笑不语,虽站在比武场中却似立于不败之地。

    “放肆。”程浩咬牙咽怒尚未出口,白落英已拍案大喝,“十二公子休要辱我百花宫清誉。”

    “在下不敢。”容澄眸色直视程浩,“程盟主可是答应过在下理应守诺。”

    “公子休要胡言,老夫是说公子若能解围便应允一事,可白女侠乃百花宫子弟岂是老夫可随意决定去留。”

    容澄挑眉笑道,“那是本公子失算了既然这样,本公子不要白女侠要程少侠罢。”

    “你”程浩抬手遥指容澄,“放肆。”

    “程少侠既是程盟主内侄又是弟子,盟主可还要推卸”

    余大千怒极拍案而起纵身跃下高台,喝道,“让我来讨教公子几招。”

    “对付你哪里需要我家公子出手。”春绵一跃而起与余大千同时落地,抽出鞭子便缠上余大千指向容澄的长剑。

    容澄素色锦衣被打斗的劲风吹起,飘飘欲仙,至始至终她未曾偏移一步,似不曾将周遭放在眼里。众人眼中的这位公子神情自若却目中无人,和光同尘却又不可一世,这是从骨子里而来的傲视,她静静的站着即算沉默也是挑衅。

    天色向晚,山风愈加的冷冽起来,邢老大盘腿坐在地上调息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会儿有空睁开眼看了半晌,朗声笑了起来,“我说这位公子原来也是看上了白姑娘啊,既然咱俩一样那就是兄弟。”

    “呸,我家公子岂会与你一样。”同余大千缠斗的间隙春绵也不忘啐了邢老大一口。

    “你这娃娃是瞧不起我邢老大”邢老大瞪了春绵一眼,又冲着容澄笑嘻嘻的火上浇油道,“公子我要是像你武功高强就直接去抢人,这群武林正道言而无信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他们有什么好啰嗦的。”

    邢老大话音刚一落地,就听见一声怒喝,“何人敢在此造次”

    清河派掌门、兖州徐家的人纷纷跳了出来,不待袭向容澄已被夏风的战星挡住了去路,比武场上两团刀光剑影犹如狂风暴雨。

    容澄转向邢老大含笑道,“虽然非我所愿,但你刚才所言也却有道理。”

    听此言白落英怒极携长月飞身而来,稳稳地的落在比武场中,白青桐轻纱遮面正蹙眉看向比武场。白落英甫一落地便拔出长月,泠泠水光顿时泄了一地伴有淡淡青烟萦绕剑身,不待人细细看清,长剑已如一道银光s,he了出去,

    白落英二话不说举剑朝容澄刺去,容澄亮如星子的瞳仁倒映在如水光的剑身上正在想应对之法。刹那间白落英却猛然收回剑势,可攻势太猛收势太急白落英几个旋身才稳住身形,她的面上带着难以置信,惊道,“是你”可又不待容澄答话剑锋再次刺了过去,这一次直直朝着容澄左腿攻去。

    电光火石间容澄疾身后退,她眉间一拧眸中寒光乍现,神色如同千年寒冰凛冽刺骨。惊雨的三支羽箭匆忙赶到,白落英撤回刺向容澄左腿的长剑,挽手随意地织起剑花将三支羽箭打落,惊雨顷刻飞身而下落到了白落英与容澄之间。

    白落英从容不迫的将长月回鞘,语气不见了刚才的震怒反而夹杂悲凉,“原来真的是你,也罢。”她阖目片刻继而回身朗声道,“都住手。”

    情势急转,众人不明所以却还是停了招式,清河派掌门一甩袖袍对容澄轻蔑一瞥,余大千大惑不解拱手问道,“此人诸多挑衅白宫主怎能放过他”

    白落英无视余大千追问,却是对着容澄又道,“既然公子想带青桐走,那你便将她带走吧,不过公子得答应我不可伤害她。”

    “什么”白落英话音落地,程一柳按捺不住狂躁喝问,牵扯到内伤又一阵龇牙咧嘴,他道,“白宫主这是作何,是怕了他不成我江湖多少豪杰在这里,还怕他能活着走出这里”

    白落英冷冷一笑,碍于程浩颜面只道,“青桐是我百花宫子弟,她的去留我自能裁决。”她冲着高台招手,“青桐,你来。”

    擂台上的一幕白青桐也是疑惑不解,她眉峰隆得更高,本以为今日十二公子带她走会化作泡影,却没料到白落英会突然答应。她起身轻移至栏杆处借力跃下,翩然而至比武场,唤了声,“师父。”

    白落英望着她目光慈爱,说道,“以后,你便跟着这位十二公子。”她细细端详着手中长月,将它也放在了白青桐手上,“这一别为师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就将这把长月当做临别赠礼,望你日后勤加练习武功不可荒废为师传授的这身武艺。”

    白青桐双眸含泪欲泣,再轻唤一声,“师父。”

    “这位公子你真是艳福不浅啊。”邢老大搓着手口中夸赞不止,“有江湖第一美女在怀还要什么狗屁盟主宝座。”容澄的目光冷冷的望了过去,邢老大垂首立即噤声。

    白落英的目光落回了容澄的脸上,见她含笑正望着自己的眼睛,白落英又道,“青桐,这位公子与我有缘,你日后替为师好生保护她。”

    白青桐跪拜行礼,道,“是,师父。”

    白落英抬眸望向天边惨淡的晚霞,白青桐似乎觉得师父一向威严的脸上多了丝苍老,白落英冲着晃神的白青桐慈爱的笑着,她像母亲般替她整理耳边的碎发,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她的视线略过白青桐再看向容澄,笃定道,“她应该不会害你。”说罢,一挥衣袖独自离开了比武场。

    余大千、清河派掌门还有兖州徐家几人再次围了过来,情势再转剑拔弩张,夏风手握战星身姿挺拔伫立在容澄身前,宛若一座沉默的大山牢牢地将她护在身后。

    “公子。”见两方对峙,春绵心急欲战。

    容澄抬手制止春绵的话,含笑对着高台上程浩说道,“程盟主,后会有期。”她傲然自信,不容有半点反驳。

    程浩那双狭长的眼睛不曾离开过容澄,目光狠辣,片刻后他僵硬的扯了嘴角说道,“公子慢走。”

    容澄敛去了笑容从容转身,带人离开里比武场,她走的极慢步伐较平常还要缓慢许多。白青桐心中本有疑惑,尤其见到其他几人亦步亦趋的跟随后,心中更为诧异,她蓦地记起白落英在比武场上的举动,立刻朝着容澄左腿望去,可看见的只是容澄白色羊皮的靴底并无异常。

    夜色已渐渐笼罩了下来,今夜的乌云淹没了天空一颗星子都看不见。黑夜浓密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口,紧缚着每个人的脚步,时间的流逝仿佛也变得缓慢起来。

    两匹骏马拉着车在寂静的长街上极速的略过,在黑暗里连成了一道浮影,哒哒的马蹄声敲打着青石板惊扰了比邻人家,人声突然的停了下来。春绵受不了车里沉闷的气氛,钻到了外面坐在夏风旁边吹冷风。

    容澄一直阖目的眼睛蓦地睁开,漆黑的瞳仁在昏暗的室内如星璀璨,她开口问道,“白姑娘可是有话要问”

    白青桐在这满室清香的马车里沉默端坐,在听到容澄的问话后眉间不经一蹙,答道,“今日公子执意要带我走可是因为前番约定”

    容澄点头,神情认真,“姑娘可还记得要追随于我”

    “青桐没忘。”白青桐清冷的眸子回望过去,“请问公子,如果没有最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公子将作何打算”

    容澄开口,声音淡淡,“我定当信守承诺带姑娘离开。”

    白青桐半晌不语,她的目光落在容澄修长的手指上,白皙如玉的双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习武之人,她再问,“韩青离从不受人约束为何会为公子效命”

    “效命严重了,不过是报答我父亲当年的救命之恩。”

    “公子。”白青桐抬眸视线望回容澄的眼睛,“青桐想问,公子是否与家师相识”

    容澄微微一笑在昏暗的车厢里看不真切,她知道白青桐困惑于白落英态度的突然转变,但对此事她也始料未及。她摇了摇头眉间轻微拧了起来,她看向白青桐手中长月,隐约猜到白落英如此慷慨的唯一可能。

    “如果我答姑娘不知姑娘可信”

    白青桐凝视容澄细细观察她面上的神情,一丝一毫不曾放过,她看见在那抹淡笑后有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待她再去辨认时却又毫无所获。她摇了摇头,她不信师父会无缘无故做出此举,更不信容澄会一无所知,“公子若不想说青桐不会相逼。”

    容澄笑道,“既然你不信又何必来问我”

    “青桐以为公子会如实相告。”白青桐语气冷冷,不卑不亢。

    容澄对她拒人千里的话语置若罔闻,只是转而若有所思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为何不将面纱摘下”

    白青桐目光脩然变冷,她沉默的与容澄对视,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凉,容澄眸光一沉带上了丝丝不悦,白青桐一怔,随后闭上双眼答道,“既然青桐已追随公子,自然要听命于公子。”

    她青葱玉指拂过耳边,捏着面纱一角缓缓的将她取了下来,那一瞬间容澄终于知道白青桐武林第一美女的名头从何而来。她在想白青桐这张令日月无光的容颜,仅是如常的神色便是倾国又倾城,如若稍稍羞怯或是泫然欲泣该是怎样的祸国殃民

    容澄的目光毫不保留的在白青桐面上流连,像细细丝绒从白青ji,ng致的下巴爬过她高挺的鼻梁,她的目光灼伤了白青桐的冰肌玉骨,白青桐重新戴上面纱的动作变得极不自然。悦目的风景再次被薄纱遮住容澄这才回过神来,她的一丝尴尬没能极好的掩饰,好在惯常的语气驾轻就熟,“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带面纱。”

    “是,公子。”白青桐依旧冷冷清清。

    容澄难得的窘迫,白皙的面颊烧得通红,她暗自庆幸车内昏暗旁边的人应该看不清,只是端着熟悉的姿态颔首点头。

    白青桐目力极好何况这车内并非漆黑,她看得见容澄面上一片浅红。白青桐的眉间极用力的拧了起来,她困惑于眼前的这位公子较平常男子身形单薄了些,ji,ng雕细琢过的面容又让他少了些许气概,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对阵时气势如虹的招式,白青桐竟有些怀疑起眼前人的真实身份了。

    “公子,到了。”夏风的声音传了进来。

    春绵掀开车帘扶着容澄走下马车,白青桐并没有立即跟上,车帘再落下后车内恢复昏暗,她独自端坐车内慢慢的阖上了双目。她的呼吸因为情绪起伏先由急促渐渐变为绵长,再睁双目时已下定了决定,她掀开车帘见容澄含笑伫立台阶之上,四盏灯笼照出的淡淡光辉为她披上了一层薄纱。

    白青桐走了过去,欠身行礼道,“令公子久等了。”

    “往后你同春绵他们一般无需同我行礼。”容澄转身踏进府中,吩咐道,“春绵你带白姑娘去西苑,不可使xi,ng子怠慢了人家。”

    “知道了,公子。”春绵朝着容澄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见公子走远才转身对着白青桐,冷哼道,“白姑娘,这边请。”

    “有劳春绵姑娘。”

    “公子刚才不是说了不需多礼。”

    白青桐一愣竟不知如何接话,她自小与师姐妹之间便是生疏有礼,并不知如何与人亲近。春绵冷哼一声在夜里听起来极为刺耳,白青桐眉间一蹙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西苑是这座宅子里的另一个独立小院,小圆门外有几枝疏花点缀,透过镂雕石窗能瞧见满院的梅花已在枝头绽放,浮动的暗香令小院更显幽静。白青桐喜欢这院子,尤其喜欢树枝上小巧的梅花。

    “白姑娘。”春绵叫道,“这座院子出来一直走便是我家公子的东苑。”白青桐脸上出现了春绵意料之中的诧异神情,她又道,“我家公子待白姑娘可谓用心,所以白姑娘最好不要辜负了我家公子的一片好意。”

    “青桐记住了姑娘的话。”

    “我们也算交过手你的武功可是连我都不及,虽然春绵不知公子为何独对姑娘上心,但既然是公子在意的人春绵也自当尊敬。”春绵拱手颇有女侠风范。

    白青桐幽幽一笑,那双眼睛煞是好看,“青桐还得多谢春绵姑娘手下留情。”

    春绵鼻子朝天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公子护着你,那晚我岂会轻易放你离开。”

    “春绵,不得对白姑娘无礼。”夏风停在小圆门外,身后是月光拉长的黑影,“白姑娘,公子吩咐在下带几名侍女给姑娘差遣。”

    “多谢公子好意。”白青桐望向院外静候的四名使女,随意指向了最右边的一个,“青桐喜静,留一个在身边便好。”

    夏风点点头,带着其他几人离开,春绵抬脚赶紧跟了过去。夏风听着身后沉闷的脚步声,并不回头只是说道,“公子自有公子用意。”

    春绵的神情颇为苦恼,“公子为何要将陌生人带在身边,我总疑心那白青桐心怀不轨。”

    “春绵。”夏风站定,伫立在月光下,“不要忘了公子此行的目的。”说罢,抬脚朝着东苑走去,他是容澄的贴身护卫不可离开太久。

    第12章 一二

    八瓣莲花灯盏的烛火将东苑的书房照得通亮,房中的三足兽角香炉里正燃着安神的熏香,轻烟袅袅。容澄手上捏着京城送来的消息,笑容停在了脸上,魏长东已于三日前入了京,而她的堂妹容澈却在七日前就离京南下,算时日也该到永州城了才是。

    “公子。”夏风自门外走进,“白姑娘只留下一人。”

    “嗯。”容澄点头,将手中信笺放下,“王叔那边可有突破”

    “尚无。”夏风禀道,“自三年前安cha南驻军中的暗桩被拔掉后,靖远王府行事更加谨慎,至今我们的人都没能再次潜入。”

    容澄的目光沉静无波,“在陛下尚无旨意前先不要打草惊蛇。”

    惊雨道,“清平郡主离京似乎与魏公子提早入京有关。”

    “魏国公与王叔之间的有陛下钦赐婚盟,不过王叔那边配得上国公府上大公子的并非清平,如若不是魏长东情定清平,王叔或许会更满意这桩婚事。”

    “看清平郡主离京的日子应该是无意于魏大公子了。”

    容澄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惊雨,可有清平的消息”

    惊雨垂首谢罪道,“人在邵城跟丢了请公子责罚。”

    容澄笑道,“既然这样,就去把她安cha进来的眼线除掉。”

    “于三日前除尽。”这次回话的是夏风,“公子,今日白落英是否是认出了公子”

    “应是如此。”

    夏风道,“那她与当年之事便脱不了干系,一直以来陛下对十三年前行刺一事耿耿于怀,白落英这条线索属下定会查明。”

    惊雨接着道,“公子,阎罗殿一路所灭门派均与公子所查之事有关,这一次更是将修罗令送到了百花宫,这个阎罗殿不像肆意寻衅倒像是有意寻仇,这背后又会是何人主使”

    “百花宫。”容澄阖目,口中咀嚼,“白落英。”当年她不过是个幼童白落英都能将她认出,更何况当年的白落英风华正茂,她又岂会忘掉。

    十三年前的那次刺杀女皇不仅携同了幼年的长公主,还有双王的两位郡主安乐与清平,遇事的地点便在永州城附近,依照卷宗记载当时刺杀的高手她都会一一查清。

    彻查当年行刺一事找出幕后元凶,才是女皇让容澄下江南的真正目的,这些年的女皇每念及早夭的长公主便悲愤难平,不将犯人扒皮挫骨岂能慰藉长公主在天之灵。父亲的那句“万事小心”又在容澄的耳边响起,父亲早料到此行危险却还是让她来了,可父亲也知道这么多年她也始终没有放下。

    容澄睁开双眼,开口道,“夏风,盯紧程浩。”

    “是,公子。”

    “公子。”侍女在门外唤道,“冬歌姑娘来了。”

    容澄清澈的瞳仁里盛满了笑意,“让她进来。”

    冬歌将罩在外面的黑色的大斗篷取下放在侍女手中,这才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她行礼的动作温婉轻柔,“公子。”

    “陈大人那边又有何事”

    “陈大人在明晚借年关将近为由特地为郡主准备了永州城的特色花灯节,让属下转告郡主想陪同郡主一道去街上走一走赏花灯。”

    还不待容澄说话,就被进来找冬歌的春绵给打断了,“公子公子,我们一同去。”容澄不睬她。只对着冬歌吩咐道,“你回去告诉陈玉,市井复杂万不可大张旗,为确保郡主安危他不便随行,小心鼓泄露了郡主的身份。”

    “冬歌明白。”

    惊雨道,“郡主到这里不过几日便能变出一个花灯节,看样子这个陈玉是早作了安排,郡主临行前曾谕示途经各城不可铺张接驾,陈玉倒是比其他地方官要更为钻营些。”

    “冬歌姐姐这就要走了吗”春绵急忙拉住冬歌满脸不舍,“今晚我跟你回去吧,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说呢。”

    冬歌一手安抚春绵,为难的看向容澄,“公子”

    “不许被人识破身份,可做得到”

    “当然做得到。”

    春绵欢喜的同冬歌回了郡主下榻的宅子,出了紫气东来后愁云密布了整张小脸,冬歌好笑的问道,“怎么了,谁惹到我们的小春绵了。”

    “还不是那个白青桐,打又打不过我也不像个会侍候人的,真不知道公子为何费劲心思把她带在身边。”

    “你莫要忘了公子一向喜欢好看的事物。”

    “她哪里好看了,整天用个面纱遮住脸谁知道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春绵自小跟着容澄长大,又最受宠爱难免有些吃味要耍些xi,ng子。

    “你呀,都被公子惯坏了。”冬歌戳着春绵气鼓鼓的小脸,问道,“西苑里住着的就是那位花神”

    “就是她,东西苑相通走过去那么方便,万一白青桐意图刺杀公子可怎么办”春绵愈想愈觉心惊。

    “有夏风跟惊雨在没人能伤及公子”冬歌安抚着春绵的情绪,转而问道,“我们几人中只有你与白青桐交过手,她当真武功一般”

    “对此公子也十分诧异。”春绵小脸皱成一团,“今日在比武场上,白落英虽只出了三招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按理说她的嫡传弟子武功不该差到哪去。”她想了想忽然冷哼道,“上苍是果然是公平的既然给了她一张好看的脸自然要让她的资质平平。”

    “你呀。”冬歌笑道,“孩子气。”

    西苑里白青桐留下的使女将一件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细声道,“姑娘,更深露重早些进屋吧。”即又贴心嘱咐道,“姑娘仔细些身体。”

    “你叫静好”

    静好恭敬道,“是。”她在一旁静默的注视良久,冷月下的女子澄如秋水冷若玄冰,尤其那双剪眸虽泛着盈盈水光,却也凝结了一层不会龟裂的薄冰。

    当静好听到白青桐入住西苑时内心便已期待,武林第一美女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令多少人想要一睹芳容。她随着一众使女等待着白青桐的挑选,当白青桐的目光扫向她时她既是紧张又是期待,随后那瓷白的手指便指向了她,那一刻竟有些无措的欢喜。

    白青桐凉凉的声音吟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本是一首婉约的情诗,在她口中却有是冷冷清清的淡然。

    “静好之名乃公子所赐正是出自这里。”静好又道,“姑娘刚来这里还不习惯,久了便知我家公子为人温和很好相处。”

    枝头乖巧的寒梅在夜色里方显妩媚,可看得久了也就意兴阑珊,白青桐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低声道,“回房吧。”

    百花宫最深处有一崖顶是历代花神的居所,深幽僻静,白青桐自小便住在那里,比这里奢华不足但胜在幽静。她一向少言寡语听从师父教导,就像师父让她跟随十二公子,她也不曾多问一句便顺从的住进这里,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听从安排。

    这一晚白青桐睡得还算安稳,翌日清晨,她坐在床上调息时静好在门外低声问道,“姑娘,醒了没”

    她收功后又呼吸吐纳几次,音色凉凉的答道,“醒了,你进来吧。”

    静好将热水倒进盆里打shi了手巾送到她面前,她接下后道,“我自己来。”她虽贵为百花宫花神,但一切生活起居依旧是自己料理。

    静好笑道,“过些时日姑娘习惯了就好。”她回身又将漱口瓷盏拿了过来,“姑娘,请先漱口。”白青桐的面纱恰巧遮住了她的尴尬。

    “姑娘带来衣服都有些老旧了,我这就去吩咐他们给姑娘备些新衣。”静好伺候她穿好衣服,赞叹道,“姑娘穿白衣可真好看。姑娘想梳什么样的发型,静好可是样样都会。”

    “同先前一样。”白青桐不大习惯侍女忙前忙后的伺候,更不习惯外人的触碰,可就算她心中多有不愿但面上也不会泄露一丝一毫。

    “静好。”门外有侍女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命我过来请白姑娘去东苑一同用早膳。”

    “你先去回话,说姑娘正在梳头一会儿就过去。”

    “莫要公子久等了。”

    “知道了。”静好应完声,又对着白青桐说道,“我跟随公子的日子虽说不算久,但公子可是从来不跟别人一起用早膳的,公子待姑娘果然不同,”

    白青桐看到铜镜里的静好在抿嘴偷笑,眉间微微一蹙眸光清冷,这个十二公子真是愈加的捉摸不透了。

    “姑娘就是块璞玉简单的修饰才最美,华丽反倒不相称了。”静好细细打量着白青桐,就算是面纱遮也是越看越觉得美,更是满心欢喜,“姑娘快随我来,莫要公子久等了。”

    西苑到东苑只需穿过一条四季常青的竹道,走过月亮门便是东苑了,白青桐意外之余发现这竹林茂密太易藏匿行迹,一阵风拂过,枝叶簌簌轻响。

    容澄葱白的指尖正捏着粒黑子思索,惊雨坐在对面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落子,见她迟迟不动惊雨面有得色,道,“公子可想好这粒黑棋要放在哪里”

    “好些时日不与你对弈,你这棋艺倒是进步神速。”她随手将棋子落下。

    “自然是士别三日不见既当刮目相看。”惊雨自信的追着黑子落棋。

    容澄含笑问道,“你是得了哪位高人指点”

    惊雨摇摇脑袋满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容澄不在理会她专心落子,五子后白棋又剿了黑棋数子,待到十子落定黑子力挽颓势,再落数子白棋优势不在。惊雨眼见着黑棋不断蚕食进攻,大惊之下穷追猛打也没能挽回败局,他将目光由棋盘投向容澄,笑道,“公子果然高招,明明早有对策却还装作思索良久,惊雨心服口服。”

    容澄眉梢带笑,道,“是你学艺不ji,ng。”

    “公子白姑娘到了,可以用膳了。”

    容澄一早便瞥见白青桐进来,她收拾好棋盘起身落坐圆桌,候在一旁的侍女打开食盒将早膳摆上,四盘小点两碗羹汤。白青桐在她对面坐定,夏风与惊雨便带着侍女退了出去,房门合上截下了大片晨光。

    “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将面纱取下来也方便些。”白青桐依言取下面纱,容澄又道,“昨夜可还习惯,静好可还体贴”

    “她很好。”

    象牙著偶尔碰响了银盘发出好听的声音,“听说永州城每到年关沿街会挂满花灯,夜晚降临满城烛光如昼,热闹非凡。”

    “青桐师门森严,不曾一睹。”

    “那今晚你便随我去瞧一瞧。”

    “今晚”

    容澄含笑说道,“郡守陈大人为了讨好南下巡视的安乐郡主特意准备了花灯节。”她这话说得十分自然,又置身事外。

    “十二公子倒是耳目众多。”

    “白姑娘谬赞了。”

    晌午,春绵独自回了紫气东来,见到白青桐再与她家公子对弈,小脸一转气哼哼的就要走。容澄捏了粒棋子在手上,笑道,“怎么舍得回来了”

    春绵撇了撇嘴没规没矩的行了个礼,“春绵给公子请安。”她上前几步声音不大,“冬歌姐姐有事要忙,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趣就回来了。”

    “跟冬歌说了没”

    “说了,还是冬歌姐姐派人送我回来的。”

    容澄笑了笑,道,“我让人给你做了件新裙子快去换上,待会我们要去赏灯了。”

    春绵圆圆的小脸大放光彩,“谢谢公子。”说完一阵风似的跑回了房。

    白青桐至始至终不发一言专心落子,容澄的目光自下而上停在她的头顶,她似有所感但依旧低头不语,良久后容澄才道,“我也给你准备了新衣,待会让静好帮你换上。”

    “多谢公子。”

    “你又输了。”

    “是青桐棋艺不ji,ng。”

    容澄敛去笑容凝眸注视着她,这半天下来屡屡试探,这位百花宫的花神琴棋书画样样不ji,ng,难道真是老天赐了她容颜却又有意让她这般平平无奇。

    “公子若没其他吩咐,青桐便回房换衣了。”

    容澄摆摆手让她离开,白青桐走后她沉默不语的收拾好棋盘,忽又开口问道,“百花宫历代花神皆是如此”

    夏风道,“属下查过,百花宫对花神并不着重栽培,但历代花神容颜倒是一等一的美。”

    惊雨道,“尤其这代当属之最。花神地位虽然尊贵但并不会接掌门派,而且他们姻缘早定,门派之间为着各自绝学秘不外传,对花神的培养自然多有保留,像白姑娘这样倒是可以解释的通。”

    容澄点点头不在细追此事,“可有其他消息”

    “魏国公已拟定了启程回京的时日,靖远王那边尚不能确定今年是否回朝面圣。”

    “清平还没有进城”

    “已命人日夜盯着各个城门,但清平郡主怕是乔装进了城。”

    “不碍事。”容澄看了眼日头,笑道,“都下去吧。”风卷着残叶簌簌扑腾,天色忽的暗了下来,她忽然想到那句“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今晚的花灯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第13章 一三

    永州是南方的富庶之地,贸易往来繁盛行人熙熙攘攘,许多商人正巧遇到这难得的节日不妨又多住了几日,而城中百姓早就在期待今晚的热闹。城里的花灯一早便已高高挂起,各式各样栩栩如生,当暮色四合时花灯齐齐点亮,大街小巷亮如白昼。

    “公子,看这个老虎灯。”春绵指着盏明黄色的小老虎灯,“多可爱,还有那个兔子灯也不错。”

    “喜欢就去买下来。”

    “夏风哥哥,咱们过去买灯。”春绵拉了拉夏风不见他动,只能睁着圆圆的眼睛去看容澄。

    容澄含笑,“夏风带她快去快回。”

    “夏风哥哥快点,公子都发话了。”

    “公子,前面好像有擂台要不要去瞧瞧”惊雨见十字街头处搭了个高台,底下了围了许多人,不时有热闹的掌声与喝彩声传过来。

    容澄点头抬脚走了过去,白青铜蒙着面纱跟在她身后,今夜她穿着一件素色罗裙,外面罩着月白色的锦袄,脚下是银白色的小短靴,里面还有静好特意准备的棉袜,一身的ji,ng致华贵。其实,她自幼习武又长在深山,早已不同常人那般畏冷怕寒,就算冬风刮在脸上是冰凉如刀,她也不觉异常。

    她缓缓的跟在容澄身侧抬眸看到街头的喧嚣在逐渐靠近,在她印象中容澄总是走的很慢,徐徐而行,她身边的夏风与叶惊雨也是走得很慢,就连活泼好动的春绵也是慢腾腾的跟着。他们这群人慢慢走着,反倒衬得周围的人行色匆匆。

    花灯节上最热闹的要数这擂台上的文斗,永州的青年才俊在场的都会上去试一试,他们瞧了一阵子不过对对子猜灯谜,一连上去的几个才子又是毫无新意,他们看了看便觉得乏味无趣,转身欲走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道。

    “十二公子。”

    容澄回声望去,笑道,“林公子,好久不见。”

    林北川站在擂台上,白净的脸庞稍显稚气但面色沉稳,他自高台之上将视线又落到了素衣清雅的白青桐身上。见她濯濯如月下青莲、孤芳自赏,内心不禁波澜起伏脸色也泛起了红。他惊觉失态匆忙将视线转向容澄,只见对方含笑的双眸亮如星子。

    林北川赧然,“公子也是来赏灯的吗”

    “早闻永州花灯盛举,今夜便来凑个热闹。”

    “素闻十二公子博闻多识,何不上擂台指点永州学子一二。”说话的是在比武场见过的孙凌雀,他居高临下不可一世,转而又对着白青桐道,“白女侠倒是适应的挺快,跟在十二公子身后穿了这身衣裳都快认不出了。”

    “孙少侠。”容澄开口,冷冷话语徐徐吐出,“可不要坏了本公子今晚的雅兴。”

    “怎么,十二公子是不敢了吗也是,今晚可没有那劳什子美女当奖励。”孙凌雀正要得意,耳边忽听有刚劲风声席卷而来,待到他发觉不妥时林北川已闪到他身前,抬手接住了春绵呼啸而来的一鞭。

    春绵运气假意收回长鞭,行至一半竟又直冲着孙凌雀而去,林北川抬手不及,孙凌雀尚不能反应,鞭稍已在他的脸上重重的抽过,留下一道血红的印子。这一招金蛇摆尾攻势迅速,收招出招不过瞬息变化,林北川的功夫在同辈中已属佼佼者,尚不能看破此招真正的意图。

    一鞭子哪里能解恨,春绵还要再出手已被夏风拦住,春绵圆圆的小脸气鼓鼓的回头就要去挣脱夏风的钳制,可她见夏风面色冷峻的摇了摇头,也只能咬牙跺脚的作罢将鞭子收回腰间,还是要张口骂道,“哪里来的混小子,敢如此与我家公子说话。”

    孙凌雀一抹热辣辣的脸上shi乎乎的一片,便知这鞭子下去怕是皮开rou绽,怒气在胸口狂奔不止,“哪里来的野丫头,找死。”说着拔剑跳下擂台,跟他一起来的同门各个拔出长剑直指十二公子。

    林北川赶忙跳下高台拉扯孙凌雀,“雀兄切莫莽撞,这位小姑娘也是无心之举,让她陪个不是便好。”

    孙凌雀冷笑,“赔个不是我堂堂神针门二公子当街被个小姑娘打了不还手,传出去让我神针门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林北川心道,若不拉住孙凌雀神针门这次更要颜面扫地,孙凌雀这会儿是被气昏了头脑,若他冷静下来稍作盘算,也知打起来他是半点好处也占不到,他此刻仗着的不过他身后庞大的神针门,在赌十二公子不愿与他神针门为敌。

    春绵反唇相讥,“你堂堂神针门二公子比武那日窝在师长身后也不见你这般大义凌然,今日却在这里耀武扬武张牙舞爪,有本事就与我较量一场,看我怎么抽烂你这张嘴巴。”

    “找死。”孙凌雀举剑朝着春绵刺去,林北川伸手拍他肩膀欲阻拦,他缩肩一抖躲了过去,林北川使了一招移形换位又挡在了他面前,只见他怒道,“林北川你再要袒护她休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雀兄息怒。”林北川见好言劝不住,只得低声说,“夏风惊雨都在,雀兄这一剑下去讨不到半点好处。”

    孙凌雀心思一转也知林北川所言不假,可让他就此忍气吞声也不可能,他一掌拍开挡在身前的林北川,讥诮道,“林北川啊林北川,自从你林家被灭之后便成了这般畏首畏尾之徒,我竟不知道你还是这样左右逢源世故圆滑之人,我孙凌雀真是看错了人把你当成了兄弟。”

    林北川一愣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强压怒气开口时双唇还在微微颤抖,“雀兄,孙伯伯再三叮嘱让你早些回去。”

    孙凌雀冷笑收回长剑,不再多瞧林北川一眼招手带着人离开,自林家被灭他被程浩收留的那刻起,他就从那些看似同情的神情里发现的都是伪善罢了。林北川藏住内心不甘与仇恨,调整了呼吸朝着容澄拱手道,“今晚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林公子。”容澄温和唤道,“你如此忍辱只是为了能够报仇”

    林北川眸光暗淡,声音低沉,“林家上下百口人在一夜之间惨死,我虽武功微薄但也不会苟活,我林北川与阎罗殿不共戴天之仇至死方休。”

    容澄含笑,到,“若早知林公子如此执着当初便不救了。”

    林北川苦笑,“十二公子救命之恩北川没齿难忘,若公子他日有难北川定当舍命相救。”他再次抱拳道,“北川先告辞了。”

    朔风又起竟夹着晶莹剔透的雪花,林北川抬头只见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缓缓地抬起了手掌去接住这飘落的雪花,他早就是个被天地抛弃的孤儿,他的一生或许就像是这落在掌心的雪花一般短暂即逝。

    “公子公子,快看下雪了。”春绵已忘了刚才的不痛快,这会儿又是欢天喜地,“我说早上怎么就起了风,原来晚上要下雪啊。”

    “是啊,下雪了。”

    南方的雪一向下的细屑,少见今晚这般的鹅毛大雪,霎时间银妆素裹,为这十里长街平添了几分柔情,赏灯的行人驻足雪下纷纷摊开手掌欲盛满雪花,可惜终是空欢喜的等待,多少痴儿怨女摇着头不肯离开,固执的一试再试。

    “公子可是要回去了”惊雨问道,春绵悄悄的拉了拉他的衣袖冲他摇头,他笑道,“今晚灯也赏了架也打了,你还不尽兴”

    “回去烫壶酒赏雪如何”

    春绵一怔立马答应,“好,公子可要说话算话不能一回去就不作数了。”见容澄含笑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伴着一路华灯马车停在了宅门外,紫气东来的下的烛火在雪中更显静谧,夏风拍响朱漆大门上的铜环,他听见了里面门闩移动的细微声响,空旷四野这一点的声音让空气更为寂静。天边刮来了冰冷的晚风,容澄踩着薄薄积雪踏进半开的大门,在一片万籁俱寂里唯有足音的轻响。

    白青桐紧了紧握在手里的长月,她清楚的感受到这诡异安静里隐隐藏的杀气,容澄像是毫无察觉依旧缓慢的走着,但叶惊雨的手已经按在了赤灵上,春绵的腰间的长鞭也已拿在了手上。

    雪越下越猛风呼啸正劲,寂静中凭空一声大喝,“在下石君颜前来向十二公子讨教。”石君颜手持厚重玄铁剑飞身而下。

    夜幕下的石君颜剑眉朗目、胸膛宽阔,他是江湖四剑客之一,剑术以刚猛暴戾著称,原为武当嫡传弟子后因嗜杀被逐出师门,至此以后行踪诡秘下落不明。

    夏风拔出战星,面色冷峻,“在下风行天。”

    “好一个风行天,你我虽同为四剑客却从未有过比试,可因你手中战星之名我就要排在你之下,今晚我倒要看看我的这柄铁剑如何不敌你的战星。”

    石君颜一柄铁剑剑气醇厚,五十步外的容澄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气息,凌冽如冰的战星到了这铁剑跟前显得纤长脆弱了许多。夏风迎战与石君颜缠斗,这铁剑虽厚重却被石君颜舞得灵动异常,石君颜上乘剑术绝非常人所及,当之无愧的江湖四剑客。

    “公子小心。”

    惊雨赤灵在手三箭齐发跟着就是三声闷响,白青桐顺着声响看过去,四面围墙不知何时翻身而下数十黑衣人,皆不蒙面,脸庞宽阔凶狠举着刀杀了过来。

    惊雨将容澄护在身后春绵将她挡在身前,容澄的眸光如寒冰封湖,冷冷吐出,“阎罗殿。”

    白青桐清楚容澄因搭救林北川曾与阎罗殿交过手,也没想到这阎罗殿行事这般张狂,目中无人,所谓的不蒙面是因为他们不惧将死之人窥其面目。

    百招过后石君颜的剑招已没有先前绵密,而战星的剑网依旧舞的密不透风,风声中忽有异动,夏风侧身一躲两根银针擦身钉在了石板上,石君颜趁机刺向夏风肋下,夏风右脚猛抬踢中石君颜手腕,举剑又挽了个剑花打下三枚银针。

    “卑鄙。”

    石君颜目眦尽裂,也不狡辩,端着铁剑就去再战,“老子不用你们帮忙,都给我滚开。”

    “石君颜,不要忘了主人的命令。”熟悉的声音自夜空传来,夏风眉间一拧剑气暴涨,石君颜也不再多言,夏风攻势正劲想要速战速决,石君颜内力不敌被他震退两步,他正欲退回容澄身边却有两人一跃而下将他围起攻了过来,“南枪北棍前来助石大侠一臂之力。”

    “十二公子,别来无恙。”萧杀自远处走来,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今天晚上公子还有没有那日的威风。”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对我家公子如此无礼。”春绵长鞭一甩直直的朝着萧杀的脖颈处缠去。

    萧杀抬剑格挡,鞭稍只划破了他领口的衣服,“好一招长蛇飞动,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了得的鞭法,看样子你是不能留的。”

    “少废话。”春绵鞭如蛇行,柔中带刚蜿蜒而去。

    “十二公子,外面可还有好多高手等着,今夜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自己的这些手下是如何一个个为你去死的。”说完萧杀如猛虎出山般扑向了春绵。

    春绵与萧杀打斗到了一处,容澄背后空荡,惊雨道,“还请白姑娘护住公子身后。”白青桐稍移脚步站到了容澄的背后。

    叶惊雨的箭发得极快,奈何杀手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进来,渐流露出了疲态,看来阎罗殿今夜是有备而来。此刻的夏风已被六个高手围住,而萧杀又与另外一人缠住春绵,不停涌入的杀手还在消耗他箭囊里的赤灵箭。

    “叶惊雨,你的箭还有几支”

    “师兄”

    “师弟,一别经年你还是这般飘逸潇洒啊。”任穿云飞身而下,轻盈飘逸,他甫一落地便昂首大笑,“交出赤灵弓师兄或许还会念一念旧情饶你不死。”

    “今晚,我就要替师父清理门户。”叶惊雨拔出了腰间软剑。

    任穿云见他只拔剑却没攻势,便用话激道,“怎么,我的好师弟站在那里做什么,不是要替师门清理门户吗”见他依旧纹丝不动,又是大笑,“那就别怪师兄了,谁能取下叶惊雨首级他身后的赤灵弓便归他所有。”

    “任穿云”叶惊雨大喝,眼前是数十黑衣人攻了过来,他再站在这里势必会伤及容澄,“白姑娘,还请护好公子。”说完直冲任穿云而去。

    容澄转身,双眸虽冷但还是带了笑意,“有劳白姑娘了。”

    白青桐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这偌大的庭院里早已乱做一团,她心下有些好奇,她来这里时日虽然不多但也知这宅子里远不止这些人,莫非阎罗殿早已痛下杀手,静好他们都已惨死她又想起阎罗殿在祖师爷灵牌上挂的修罗令,眸光为此暗了几分。

    轰然的一声巨响从背后传来,两扇朱漆大门被一股掌力震倒在地,哒哒的马蹄声自外面传来。容澄与白青桐回身,只见来人戴着面具骑着一匹枣红色的烈马,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盛气凌人,在匆忙落下的雪花中她鲜衣怒马踏雪而来。

    白青桐认识这张面具及那双眼睛,她分明看到那双眼睛也正带着笑在看着自己,来人驾马而来身后还跟着诸多高手。

    “白姑娘,你可记得还欠我的人情。”来人说话的声音十分悦耳,“所以,这件事你不要cha手可好”看似商量的话语全然不是商量的语气,她又抬起马鞭指向容澄,“本尊今夜就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火烧栖岩寺的后果。”

    容澄的双眸对上了那双藏在面具里的眼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心尖,不待她抓住,来人的长鞭已朝她卷了过来。

    第14章 一四

    雪花匆匆落在石板地也来不及掩盖斑斑血迹,好好的一座院子已横尸了一片,尚未停歇的刀剑击鸣倒是给死气沉沉的夜添了些生机。鲜衣怒马的女子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手中的长鞭同她血色的衣着一般妖艳,她置身于这皑皑白雪中像极了嗜血如命的修罗。

    白青桐心道十二公子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自当用不着她来相帮,何况红衣女子也警告过她不要多管闲事。因此,当火舌般的长鞭袭向容澄时,她的目光穿过纷扰的雪花望向了远处,选择袖手旁观。

    容澄眸光一凛躲过这试探的一击,她说道,“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红衣女子见她只是堪堪躲过这一招,便道,“还不快让你的侍卫都滚出来,是不要命了吗”

    容澄眸光更寒,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红衣女子一扬手,火红的长鞭像是有了生命,行踪诡谲,容澄甚至都看不清楚它的走向,却能感受到愈加强烈的危险气息。冬歌不在,夏风、惊雨还有春绵又被困在,白青桐自是指望不上,暗处的侍卫还没到用的时机,此刻唯有逃命或许能换来一线生机。

    白青桐如何都想不到那日在比武场上威风八面的十二公子,仅是在一招狠厉的“金蛇狂舞”下落慌而逃,而更令她吃惊的是十二公子就连奔跑较之常人都慢了许多,她忽然朝着她左腿看去,这才发现十二公子怪异的跑步姿势是因她的左腿迈步艰难,右腿只能奋力的拖着左腿前行。

    原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一十二公子竟是个跛子,她终于明白这位公子为何总是走得极慢,也明白了夏风他们为何对他寸步不离的守护,想必那日比武场的ji,ng湛武艺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她望向容澄的目光变得更加冷清。

    红衣女子朗声大笑,笑声如暗夜绽放的繁华、肆意骄横,“我看你能强撑到几时。”说完鞭势横行扫向了容澄的左腿,轻轻一卷便如藤蔓般紧紧缠在了她的小腿上,她又扬手回扯将容澄整个人掀翻在地,她见容澄素色锦衣沾满血污,笑意更胜,狠踢了下马腹,“驾。”怒马扬天嘶鸣后拼命的狂奔起来。

    “公子。”夏风与惊雨同时暴喝,战星光芒大炽将六人震飞了出去,惊雨一剑刺向任穿云胸前,两人都急于奔回容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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