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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双歌 第2节

作者:十二·l 字数:22823 更新:2022-01-12 01:28:57

    萧杀面如冷霜,寒着一张脸强压怒气道,“还望十二公子日后多加小心。”萧杀虽有不甘但还是转身带了余下人离开,片刻后长街恢复寂静。

    惊雨飞身上楼,声音温润,“半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个暗杀组织,号称“阎罗殿”,杀人前必先下修罗令提前告知,手段残忍从不留下活口。公子出京那日阎罗殿下了道修罗令,便是林家,没想到是在今夜动手,还被公子误打误撞救了林北川。”

    容澄垂眸,将心思藏于眼底,长街上横七竖八死了不少人,秋风又肃杀而起吹过长街。一场杀戮结束,仿似整座城都没了声音,临行前父亲的那句“万事小心”又在她耳边响起,却也因这话眉梢嘴角又带了笑。

    她心知世上从无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有预谋。

    十三年前女皇携长公主南巡,路遇行刺,随扈的执金卫不敌刺客以致长公主被劫掳,为此女皇大为震怒,待到临城守备军赶至女皇便立即下令全力搜查刺客,寻回公主,只可惜十日之后还是在一个山崖边发现了长公主的幼小尸体,从此之后皇夫因丧女悲痛在郁结中早逝,女皇膝下便再无子嗣。

    长公主陈尸山林峭壁间,这件事情不论过去多少年,女皇都不会放弃惩治杀女凶手,随着时过境迁,当年一案也即将浮出水面,刺客中首当其冲的便有林家。如果恩怨从来不会随风而逝,那么林家有如今遭遇也是应得。

    夜色浓稠如墨,容澄目色微凉,她无从得知阎罗殿为何人所用,但她确信他们会再度出现,她收回思绪打水沐浴后才上床歇息。

    第二日大早容澄的房门响起鼓点般的敲门声,伴随着几个男人的大好大叫,“里面的人出来,快出来。”

    容澄踏出房门只见几个差役围堵在门口,都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她含笑问道,“各位差爷找在下何事”

    “我家大人请公子过堂问话。”

    “在下是犯了何事要去衙门”

    “昨夜斗殴死了那么多人你真当我家大人不知道,看你白白净净的铁定吃不了苦,再不随我们去衙门小心爷爷们枷了你。”

    听此言,夏风身形欲动容澄抬手拦住了他,含笑道,“几位差爷休要动手,在下这就随你们去见你家大人。”

    几个差役见容澄细皮嫩rou眉目清朗,笑如春风,不似先前掌柜口中的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恶人,也就放下了心胆子大了起来。吵嚷着要押解她去衙门,却又惧怕她身后的夏风,只在嘴上叫嚣个不停。

    衙门里顾乘风坐堂好整以暇似是就等她来,容澄缓慢的踏进公堂见了他并不下跪,只是拱手略施一礼。顾乘风眯眼打量堂下来人,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昨夜杀人如麻的魔头竟生得如此好看,眉目如画,眸如星子。

    容澄身着素色锦衣头戴白玉冠,面色也是莹白如玉,身姿傲然立于堂下,只一双眼却在含笑瞧着他。顾乘风一怔,正襟危坐,“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我家公子名讳不便告知,顾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顾乘风这才将视线移向容澄身后的夏风,眉头一皱面露不耐,“这里是公堂,本官照章办事岂有你们这般拒不配合的道理”

    容澄一笑如风拂过,“大人若是想问昨夜厮杀那可能要白忙活一场,因为此事与在下无关。”

    “无关”

    “正是。”

    顾乘风逼问道,“昨夜死伤不下百人又正巧在你窗外,这些姑且不论,但在你房内也有死尸数十具于半夜偷偷扔了出来,你还敢说此事与你并无半点干系”

    夏风道,“昨夜,我家公子慈悲援助林家公子逃生,不想得罪了杀手被困客栈。大人不去调查杀手来历,反倒将我家公子带上公堂又是何道理”

    “河西林家”顾乘风心下思忖,他抬眼又打量起容澄,又道,“你怎知是林家的人”

    “那人逃走前留了姓名,叫林北川。”

    顾乘风有了思量,此人不仅救下林北川又从阎罗殿的手里全身而退,且能重创了对方,想必身份绝不简单,既然是江湖仇杀又与此人无关,那他不必开罪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昨夜,河西林家惨遭灭门,查验尸首时正巧少了林家小少爷林北川,看来这位公子所言不虚,既然这样便是误会一场,下官这就给公子陪个不是。”顾乘风抬了抬手。

    “大人言重了,在下不敢。”容澄含笑,拱手回礼。

    “来人,送这位公子离开。”如同一个过场,不过是为了安抚城中百姓,他这个郡守并非尸位素餐。

    衙门外是遍地的阳光,惊雨备好马车一早候在街边,容澄走的缓慢,短短距离走了半刻,夏风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容澄一袭素色长衫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过往人群不停从她身边掠过,好似唯有她光风霁月,不染纤尘。

    待她在车内坐定马车一路疾行不做停留,出了邵城后途经一处梅林,这个时节梅花虽还含苞待放但也红艳了一片,冷冷清风吹过有寒香缭绕。容澈掀起车帘,放进满室扑鼻清香。

    “公子,有呼吸声。”惊雨抬眸环顾四周,“呼气微弱。”

    容澄拧眉,“去瞧瞧。”

    林北川昨夜从客栈逃出后未敢大意,一路奔至梅林,正要喘息时追兵又杀到,他们负伤的几人持剑继续应战。云遮住了月色,梅林漆黑一片,只有点点艳红悬在枝头,似血非血。小七小八为了救他轰然倒地,在漆黑中他看见了他们胸口上留下的血窟窿。

    那时,林北川气息已紊乱因仇恨缠心杀红了眼,他双目怒张长发散尽,满脸的血迹照得双眼通红,他持剑的招式没了章法,胡乱的见人就砍,喉间发出的声音像厉鬼在暴戾的怪叫。可惜,他还是被人一剑刺穿腹部,面目狰狞的躺在了殷红一片的泥土里,人鬼难辨。

    容澄看了一眼乱尸里的林北川,询问道,“还有救吗”

    夏风同惊雨一人执起林北川一只手掌,手心相抵,源源不断的内力渡到对方体内,片刻后,林北川苍白如纸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

    “公子,他的外伤要去城里找大夫医治。”

    “到下一城需用多久”

    “按目前脚程,今夜应是赶不到。”

    “那就再回邵城。”

    林北川悠悠转醒已是再回邵城的三日之后,醒来时他双唇干裂面色惨白,双瞳空洞无神,他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正要离开的小童。干哑的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出一个字,“谁”

    “呀,你醒啦。”小药童被他吓了一大跳,险些将手里的药罐子砸过去,“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这里是药庐,一位俊美公子送你过来的,你已经睡了三天了,他人就在药庐里住着我现在去叫他。”

    小药童忙得跑出去叫人,林北川强撑着坐起身子环顾这间简陋的房间,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身上的伤口已被清洗过包扎妥当,他稍稍安下了心。

    容澄推门而入。林北川瞧见她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只是隐约觉得她脸上的笑令他暖心。“多谢公子相救。”

    他要下床叩拜行礼被容澄抬手扶住,这位十三四岁的小公子经历了家破人亡,又死里逃生,却依旧冷静自持,少年老成。可在容澄眼里,他依旧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她含笑道,“林公子客气了。”

    倏然,林北川一双眼睛冷静的盯着她,“你是那晚借路的公子”

    “是。”

    林北川转而警惕起来,“公子救我两次”

    容澄一笑,不理他话中刺探,“我从梅林救你回来时未见一具杀手尸身,是有两拨人在追杀你。”

    “是。”少年面色冷静,“问公子借路后我们甩掉了阎罗殿后面的追杀,却没想到一入梅林又遭人暗算,招式、装束均与阎罗殿不同,而且这拨人都蒙了面,以阎罗殿的猖狂做派不应如此。”他一顿,疑惑道,“公子未见尸首如何看出是两拨人”

    “阎罗殿在邵城死了那么多人不见藏尸,怎么在梅林居然想起来把同伴带走弄巧成拙罢了。”

    “公子。”惊雨在门外唤道。

    少年抬眸惊道,“白衣朱弓叶惊雨。”他瞳仁放大,又问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十二公子”

    惊雨话音不断,“公子,马车已备好。”

    “你们要走”

    “我家公子为了给你治伤耽误了行程,好在今r,i你终于醒了,我家公子也能安心赶路。”

    “那我。”少年打住了话头,他一夜之间亲人俱亡成了孤儿,唯有这个陌生的公子带给他难得的安稳,如今听到他们要走内心实在有些不舍,可正是这不舍之心生生让他顿住,他自小就不亲近外人,连兄弟姐妹之间也是说话很少,他怎会对此人心生依赖他想,不过是突逢家变一时未能适应罢了。

    林北川心思百转千回,开口却道,“那我谢过几位公子。北川有伤在身不能远送,公子一路小心。”

    容澄淡笑,随惊雨离开,临行前丢下不少银子嘱咐大夫好生照顾林北川。今日安乐郡主的仪仗正巧入了城,因这一耽搁她不得又改骑马加紧赶路。

    远方的京城骤雨初歇、碧空如洗,皇宫的青砖黛瓦泛着幽幽水光,小福被地上的水光晃了眼,用袖子狠狠地揉了两下眼睛。

    “怎么了”容澈清越的声音蓦地响起,吓得小福浑身一个激灵。

    “主子出来啦。”

    一场秋雨一场寒。容澈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踩着满地凉凉水光走近,神情是惯常的淡漠。如今,她每日都得进宫伴驾,今日又是陪女皇赏了一天的字画。

    “主子可要回府”

    “有安乐郡主的消息吗”

    “安乐郡主救了林北川之后又回了邵城,算日子已有三日。”

    “双木林家什么时候的事”容澈面露诧异。

    “今日刚传回的消息。几日前阎罗殿在邵城追杀林家余孤林北川,恰巧被安乐郡主救下,林北川逃走后影卫一路跟至梅林佯装杀手围杀了余下几人,不过没想到林北川命大又被安乐郡主救了回来,现在邵城一家药庐里治伤。”

    容澈缓缓问道,“阎罗殿”

    “江湖上突然冒出的杀手组织,行踪诡异下手狠毒,至今不知道谁人主使。”

    “有派人查吗”

    “有,但无一生还。”

    “这样便算了,该出现的时候总是会出现。”

    与容澄凑巧替林北川解围一样,容澈的影卫截杀林北川也只是意外之笔,林家之难不管是谁动手下场都只会是家破人亡,毕竟在容澈眼中欠的债该还的时候总是要还的。

    回到王府大福神色紧张的等在府外,一瞧见她的打马而归忙迎了上去,“主子,王爷的传书到了。”

    容澈眉峰一拧,神色如常,“父王所为何事”

    “王爷传书震怒,责问主子办事不利没能救下梁道全。”

    容澈踏进描金朱漆的王府大门,行过雪白笔直的长道,径直走进书房脱下暖身的大氅,二副将相视一眼沉默的守在了门外。书案上放着靖远王亲笔书信,斥责她没能保住梁道全这颗棋子,她闭目可见贵王怒意满面的厌恶,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凉。

    她提笔伏案手书一份请罪书,笔下字字恳切神色却是淡漠,为让靖远王息怒她提到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依旧会为他效力,她将信件封好才唤了大福进来。

    大福进来接过信函欲走,却又踟蹰不前犹豫再三,见容澈始终没有询问的意思便主动开了口,“主子,今天早上魏公子也有传书。”

    容澈抬眸,“说了什么”

    “魏公子说他与魏国公会在年关回京。”

    容澈螓首微点示意他退下,大福退下时贴心的替她屏退了所有人,小福以眼神询问缘由,大福没答话只是拉着他一道从月牙门走了出去。渐行渐远处还不忘先回头望一眼才开口道,“今日一连两份传书,主子此刻心情肯定不好,咱俩就不要在主子跟前碍眼。”

    “除了王爷还有谁送了信来”

    “魏公子快要回来了。”小福了然,不再多言随着大福离开了。

    屋内静谧,容澈抬首凝视着屋子外颀长挺拔的秀竹,初冬寒冷中它们枝干依旧遒劲有力,她淡漠的瞳仁倒映的青竹节节分明。她自然知道魏长东就要回京了,因为新春宫宴女皇已传了旨意务必要魏国公回京赴宴,魏长东作为国公府大公子自当要随父亲进京。

    她与魏长东自小相识,靖远王与魏国公之间又联系紧密,他们都是自小便随着父亲迁居边疆的,已许久不曾相见,不知今次再见还余几分尚在的情谊

    京城风声自然也逃不过容澄耳目,容澄甫一出邵城,就听得夏风在马上说道,“公子,魏国公年底将会回京。”

    容澄含笑,抬眼望着天边云舒云卷道,“好。”心中却想,她有多少年没见过国公府的大公子了。

    第5章 零五

    永州城,江南最是好的去处,与西周接壤呈山峦抱城之势恰是屏障,青山多姿风光旖旎。容澄是昨日夜里入的城,可今早天蒙蒙亮时她人已站漫步在了街头,依旧是素色锦衣。

    初冬的永州城没有京城寒冷,袅袅晨雾带着寒露的shi气,将青砖绿瓦半遮半掩,尽头处一两人家开了铺子,在洒扫门前迎接晨光。她拐过街角踏上一座拱桥,耳边能听见溪水的涓涓细流,

    岸边有树木挺拔,就连冷风都少了点萧索多了些妩媚。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的青山见我应如是。

    十二公子夜入永州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她的到来也让整个永州城大感意外。天一宗由来久远但从不过问江湖事,也极少在江湖上走动,除了其宗主外最神秘的就要数这位十二公子。江湖人没几人见过十二公子真容,只晓得他身边的随从白衣朱弓的叶惊雨。

    因此,对于她的到来永州城里的各大门派都是众说纷坛,尤甚着当属武林盟主所在的试剑山庄,久不入世者一旦出世,那势必让人心生戒备,要一探究竟。所以,当她在翩然行过一处巷尾时,试剑山庄的人正巧寻到她,嘈杂声将这静宁的清晨撞碎了一地。

    “敢问阁下可是十二公子”为首的公子拱手施礼。

    “程公子拦住我家公子去路是何用意”惊雨不知从哪处沿角飞了下来,面上一派儒雅温和,他身后的赤灵弓在阳光下却妖艳似血、光华夺目。

    “被白衣朱弓叶惊雨唤作公子的人定是十二公子了。在下程一柳奉家叔之命恭请十二公子光临试剑山庄,家叔已备好酒席等候公子大驾。”程一柳面容带笑逼视对方。

    容澄含笑,道,“我为何要去”语毕旋身即走,程一柳眼中狠厉乍现,抬手就要再去拦她,身形尚未动已被人一记掌风掀翻在地。

    夏风面容冷峻从天而降,他负手而立,晨光自他身后罩了过来,却将他笼络在更深的y影中,宛如一座难以撼动的高山。

    程一柳在口中尝到了腥甜,顿时怒火中烧一双眼瞪如铜铃死死的看着夏风,他起身欲要再战却被他身后手下拉住,他们伏在他耳边低声规劝,“此人身后长剑名为战星,应是四剑客之一的风天行,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一人对手,更何况叶惊雨也在,公子回头禀告盟主还怕收拾不了这些人”

    程一柳冷静下来,一想也是,自己就这么冲上去只会吃力不讨好,还不如找叔叔替他出气来得痛快。他将搀扶起身的手下推开,强忍着咽下泛上喉头的鲜血,理了理衣袍,夹枪带炮,“十二公子不肯去说一声便是何必出手伤人我敬十二公子是永州城的贵客,却没想到十二公子似乎并不把家叔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程某也不勉强,十二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程一柳带着随从走远,惊雨侧首笑问夏风,“你刚才用了几成功力”

    “不到三成。”

    “程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夏风道,“相传程浩的武功路数是得自于天盲老人的真传,可刚试过程一柳武功,内力平平,不像身怀绝学之人。”

    “我猜测程浩并未将所学悉数传授于他。”

    “这位武林盟主怕不好应付。”

    惊雨点头赞同,“此人需多加堤防。”

    永州城上空有一只白鹰在盘旋,惊雨抬眸道,“有京城来的消息。”他屈指在口中吹出一声长鸣,白鹰俯冲而下停在了他的手臂上,乖巧有如家禽。他将竹筒取下后抚摸着白鹰的小脑袋,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了。”白鹰似是通人xi,ng,自他手臂借力展翅高飞,翱翔于天地之间。

    惊雨展信,眉眼带上了笑意,“诸葛先生说春绵跑了。”他将信递与夏风。

    夏风将信看完后一向冷峻的面容如雪后初霁,也难得有了笑,“算日子该出安城了。”

    惊雨又笑道,“等她来看公子怎罚她。”此处抬眼便是一片青山,容泠的身形渐被山色抹去,他道,“快些赶上公子去。”

    悠远沉重的钟声自山间传来,叫醒了这昏昏沉沉的清晨,清冷的长街也渐渐地热闹起来,掌柜们立在门前笑脸迎客,店里的伙计也是热情招徕,都在希冀着一天的生意兴隆。夏风与惊雨抬脚,顺着钟声的方向走去。

    东升的朝阳屏退了山间缭绕的青雾,容澄的身影也逐渐清晰了起来,青丝如瀑、眉目如画。她顺着山间石板铺就的石梯极慢而上,晨光照见她的额头已蒙了层薄薄的汗,她就这么沉默的朝着山上的栖岩寺走去。

    栖岩寺依山势所建整座庙藏于幽深的山林之间,大开的寺门朱漆斑驳,沿角的灰瓦稍显残破,与世隔绝,庄严而静谧,它长存于这世间静静地俯瞰着大地起伏朝代变迁。

    门前的扫地僧见有人来,合掌问道,“阿弥陀佛,施主何事而来”

    “阿弥陀佛。”容澄合掌,“我来给家姐点一盏长明灯。”

    “阿弥陀佛,施主,随我来。”

    “有劳小师父了。”

    僧童领着容澄踏进寺庙,寺院幽僻因此香火不旺信徒很少,诵经的吟唱自大殿传来,悠长深远。这间寺庙不大前后院都种了枣树,不下百株,初冬的风早将枣叶吹落,每踏一步都能听见黄叶身死后的哀吟。

    她踩着满地落叶步入后院,后院是座四方小院,两侧是灰瓦廊檐,沿角挂着的铜铃随风和鸣,叮当悦耳,正前方供奉一座慈祥面目的菩萨像,供桌上已摆满了长明灯。

    僧童递给她一张长方纸让她写上所佑之人的名姓,她提笔后小和尚只瞧见一个“容”,后面的字便没能看清,他心道单从“容”字看,这位施主的字迹秀逸、浑厚,是好字。写完后他从容澄细长的手中接过对折的小纸,合掌念了几句经文。

    “施主可在心中默想家姐再点燃这盏长明灯。”僧童给容澄一支香烛,让她将满溢灯油的灯盏点燃

    容澄阖目冥想点燃了这盏灯,心中祝祷的却是,“天下太平。”

    “施主可以了。”

    容澄合掌,“多谢小师父。”

    夏风同惊雨等在一株遮天蔽日的古树下,随风轻摇的枝桠落了一地斑驳的树影,他们见容澄踏出山门便迎了过去。

    惊雨问道,“公子可要回去”

    “早些回去也好,今夜该有客人要来了。”

    “马车已在山下备好,公子小心。”

    容澄走得十分慢,像个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踏出每一步,夏风同惊雨走完每一步都要停下,等着她再踏出下一步。夏风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着急,惊雨也是一样。

    惊雨在容澄身后又道,“公子,诸葛先生来了信,春绵跑出来了。”

    容澄的步子一顿,眉头竟不自觉地拧了一下,即又含笑道,“春绵来了后先关两日禁闭。”

    “是,公子。”

    直至走到山下,容澄望了眼天色晴朗,又改变了主意,“先不回去了,在城里逛逛。”

    身后依然是听从的应诺,“是,公子。”

    待见识过永州城真正的热闹容澄才说乏了,此刻已暮色凋零,马车停在了城西连丝街的街尾,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原是本地大户的家宅,在半年前被惊雨买下更换了门楣上的牌匾,现是“紫气东来”四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

    夏风搀扶着她走下马车,抬眸,房檐下挂着四盏等她归来的灯笼,同王府的样式一模一样,在尚有余辉的傍晚带着一丝温暖。

    门口站着位年老的管家,笑道,“公子快进来外面风大,晚膳都准备好了。”

    这是她在永州城的居停之所,一切都按照王府的规矩仆从众多。待她用过晚膳又沐浴更衣后,夜终于走了过来,满天的星斗在头顶熠熠生辉,长街的喧闹停歇归于寂静。更夫点着盏鬼火似灯笼敲响了梆子,巡过整条连丝街。

    侍女端着安神汤进来,容澄正从大开的窗户看着院子里的满地银霜,清冷幽凉。她面容生得十分姣好,换做男装平添几分英气,如今坐在那儿双眸漆黑如墨素色白衫半敞,更十分俊朗。侍女将安神汤双手呈上,面色一片绯红,只敢偷偷去看端坐于桌前的公子。

    “公子,进安神汤。”

    “放下吧。”

    “是。”

    侍女放下汤碗垂眸退下,走之前还不忘将窗户合上关切道,“夜深风大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容澄微笑温暖如春,“多谢。”侍女面色更红,羞怯的退了出去。

    她提笔给父亲写了封报平安的信,草草数语只诉自身平安说了沿路风景,绝口不提阎罗殿半分,写罢折好将笔搁下欲唤人进来送信,却有一阵劲风猛然将窗户吹开来,将她接下来的动作打断。窗门大开狂风扑面,霎时纸张纷飞,衣袂招展,这不仅仅是风,而是夹杂了一股浑厚的内力在袭向她。

    竟能直闯到此说明来人武功很高,不可小觑。咻的一声,羽箭极速的破空而来,惊雨在对面屋顶手持赤灵弓,扣弦发矢。三支羽箭齐头并进,分别s,he向刺客三处大x,ue。来人听见身后急切的风声,身形在空中一旋堪堪躲过三支羽箭,三支箭钉在了地板上,箭头没入两寸有余。

    刺客双脚一落地羽箭就追了过来,他借力凌空欲找出路,却被连发的羽箭封住了退路。容澄立于桌前双眸依旧无风无波,但面色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开口冰凉,“来者何人”

    “在下来了这一会儿工夫还没能近公子身,公子又何必动气。”在惊雨的羽箭围杀下,此人不仅身轻如燕,灵活翻飞,还有如此闲心嬉笑,可见武功绝不在惊雨之下。

    黑衣护卫从门外蜂拥而入将容澄紧紧护住,一双双眼睛只是锐利盯着在箭雨中躲避的刺客,夏风未到他们要先确保公子安全。其中一名护卫回身说道,“今晚刺客来了两拨,第一拨来了五人均是用剑的高手,夏风在前院正被他们缠住。后来的几个均是轻功了得,我们分了几批人追踪都被甩掉,幸好惊雨一直守在公子院外。”

    容澄冷冷道,“有备而来。”她又道,“你们几个去帮惊雨。”

    “公子,夏风未到之前,我们不能离开公子。”

    “听公子的。”一道青影极快停在容澄身边,是衣袍带血的夏风。

    容澄眸色更冷,“伤势如何”

    “夏风没事,前院死了两人重伤三人。”夏风目光灼灼,战星在他的手上如一泓秋水。

    黑衣护卫如同潮水般涌向刺客,刺客轻功虽好但近攻较弱,这批护卫是惊雨一手,武功自然不差,刺客的阵脚稍显慌乱。箭雨停了下来,护卫围着刺客成一圆形,两两协同分攻上下,包围圈会一点一点缩小,像是围猎绞杀一样死死的困住对方,耗损他的气力。

    阵型多变进攻不止,加之配合默契招式狠毒,刺客眼见着没有希望,大呼道,“我区区无名之徒,哪用得着十二公子如此招待,还请公子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容澄不语自有另一人答他,“我自创了这套阵法后一直未能在公子面前演练,今日正巧,还请这位大侠用出毕生所学指点一下我这阵法,好让惊雨日后多加改进。”

    刺客大骇,尚未找到脱身之法已被数剑穿过身躯,如同一只浴血的刺猬,倒地身亡。护卫将尸首面上黑布扯下辨认过后回身道,“是百步游的赵随柳。”

    惊雨道,“赵随柳轻功极好,又是百步游的嫡传弟子,能差遣此人来刺杀公子的,除了当今武林盟主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又听人在门外禀道,“前面死的是浪子剑客武鸣与塞外的马六湖,百步游门下子弟全都剿灭。”

    见容澄脸若寒霜惊雨道,“公子,先去书房暂住吧。”容澄不语踏出房门,他又吩咐清扫房间后方跟了过去。

    书房内点着一盏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影难成形,容澄端坐于桌前目视前方,面色已如常。

    “程浩此次用意一来是为了试探公子虚实,二来也是给公子威示,不过依照今夜几人行刺的武功来看,程浩的真实目想必是要力挫公子,更甚者是要一举解决掉公子。”

    容澄只问道,“夏风,逃走几人能否追踪到”

    “能。”打斗中,夏风的掌风中夹带着寻根草的粉末拍向几人,除了已死的武鸣跟马六湖外,其他几人皆是身携寻根草的气味而逃,这会儿夜枭已在夜幕下追寻。

    容澄冷笑,“程盟主一连送来两份大礼,岂有不回之理”夏风立即会意,领命退出了书房。

    天没亮程浩便得知噩耗,昨夜的行刺计划让他折损惨重,几乎赔上了百步游能用得上的高手,而就在刚才据月影剑何光被人一剑封喉死在家中。他心下大惊,身形有一瞬的僵直但很快就恢复了盟主往日的气派。

    “可有查出线索”

    “禀盟主,没有。”亲信如实禀告,“何光是逃出三人中受伤最轻的,且人在月影山庄休养,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据说死时房间并无打斗迹象,杀手仅用了一招。”

    另一人道,“能悄无声息穿过森严守卫的月影山庄,又能一招杀人,这样的高手武林不出十人,而十二公子身边的战星剑风天行就能做到。”

    “不像。且不说今夜风天行力战五人内力耗损,就是他三人不仅隐藏招式又是各自分开逃脱不该被人发现才是,难道这十二公子真有天大的本事,能猜出他们的身份并先找到了何光”这说话的是程浩的左膀右臂余大千,他在试剑山庄也颇有地位。

    其余几人附和道,“余兄说的在理,看来眼下唯有按兵不动待探清对方虚实再另做打算才是。”

    余大千又道,“盟主,属下以为今夜刺杀冒进了些。如果何光的死真于这个十二公子有关,可见此人身边还暗藏不少高手,若只是为其他而来怕是今夜无端树敌了。”

    程浩的眼中闪过狠厉,语气不耐,“你是想说,他这是在敲山震虎,向老夫示威”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昨夜之事老夫确是不该凭一柳片言半语就做安排,但此人行事诡秘,怕是来者不善。还有半月便是武林大会,到时候各路英雄汇聚在此,如若此人心怀不轨妄图颠覆武林,老夫也只能以身犯险亲自会会此人。”

    “盟主深明大义乃武林之福。”

    “可有查到此人与阎罗殿关系”

    “听说此人在邵城与阎罗殿交过手,杀了对方不少人应该不是一伙。”

    程浩干枯瘦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又问,“林北川找到了吗”

    “已经派人在找了。”

    程浩不语半晌后示意众人退下,一阵闷雷自天边滚来,他狭长的双目突然y鸷周身杀气迸发,在昏暗的房间里更显y森诡异。

    而后的一连三日,月影剑何光、无花公子花漫雨、夜行客唐二均被一剑封喉横死家中,杀手不仅武功了得轻功也是一绝,出入三处守卫森严之地竟无一人察觉,且从这三人死前的惊恐状不难看出,死神降临前三人也是难以置信。

    当唐二的死讯传到程浩耳中时,他心头杀意再现却又强行按捺了下去,如果先前还有些怀疑,那么此刻可以万分确信这个十二公子不仅追踪到那晚刺客的行踪,还能如入无人之境将他们一一杀害,这是对他的挑衅与无礼,但他也深知此人不可小觑。

    第6章 零六

    江南的绵绵细雨数日不停,不比京城的猛烈有的只是柔情,容澄披着一件雪白狐裘在风雨亭里同惊雨下棋,夏风立于她身后沉默的守着她。栖岩寺的钟声缠着细雨飘荡而来,翠竹被雨水洗涤后的碧色更显浓郁,小院景致清新淡雅。

    “公子,程浩该送拜帖来了。”

    容澄一笑,捏在青葱玉指间的黑子落下,她道,“不探清我此行目的他岂会安心。”

    惊雨道,“我打探到天盲老人的武功是从一个山洞里习得,谣传说是叫两生诀,但毕竟老人已身故几十年,如今真正无人见识过这门绝学。”

    “我对这些武功秘籍没多少兴趣,倒是你们两个如果有机会可以找一找这个山洞。”

    “江湖上虽都说这只是谣传,但也从未放弃找到这山洞,这样的绝学让多少人趋之若鹜。”

    “公子。”侍女在亭外恭敬唤道,“程盟主递进拜帖,人已在门外。”

    “请他进来。”

    “是,公子。”

    容澄迈着步子不疾不徐的踏入正厅,程浩手边的茶刚好不再烫口,她拱手施礼道,“程盟主驾临寒舍有失远迎。”她一笑如清风拂面,淡雅温和,“按照礼数该是在下登门拜访盟主才是,只是初到贵地便有刺客夜闯寒舍,不得已拖延了几日。”

    程浩不动声色的打量面前来人,素色锦衣罩住他的修长身姿,如玉的指尖轻搭在桌角,顺延而上,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也难怪一柳说这位十二公子文质羸弱不足为惧。

    可他心知这位公子绝不是表面这般温润,他只踏进这间屋子空气便似凝结,年纪轻轻能有这般气势这多少令他有些吃惊。原本,他是想端起盟主的架子压一压这位公子的锐气,可如今他改变了主意,此人当以拉拢才是上策。

    “十二公子客气了,你来永州城自然是老夫亲自上门拜访。”他一顿,神色肃然道,“公子刚才说有刺客夜闯府上竟有人在永州城里行如此卑劣之事,简直是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容澄含笑道,“鼠辈而已在下可以应付。”

    程浩面上红白夹杂一瞬又恢复如常,眸中的狠辣也险些流露出来,但他笑中还是一片正气坦荡,“十二公子不愧是少年英雄。”

    容澄含笑收下这句夸赞,她看出了程浩枯瘦干燥的脸上在极力掩藏对她的蔑视,那双狭长细小的眼睛十分y沉,藏满了ji,ng明的算计,他的十指怪异干瘪如同枯枝,可从凸出的骨节不难看出这双掌里蕴含极强的力量。

    他道,“公子可知近来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阎罗殿”

    “不巧,来时从他们手上救过一人。”

    “哦公子与其交过手,救的又是谁”

    “双木林家的公子,林北川。”

    “如此之巧,我正派人寻北川下落,不想公子竟他的救命恩人。”程浩起身假意施了个谢礼。

    容澄手臂虚抬,淡道,“盟主客气。”

    程浩又道,“传闻天一中人从不踏足江湖,不知公子到访永州城有何要事”

    “在下只是向往江南风光。”她话语一顿,眸中带笑道,“正巧赶上了武林大会,在下想要不要凑一凑热闹,回去也好跟宗主说道。”

    程浩双眉一拧,道,“那也正巧,今年武林大会最要紧的事便是共商讨伐阎罗殿,若有公子相助我等也就多几分胜算。”

    “我天一宗规,天一中人不得cha手武林之事。”

    程浩面含喜色,却又极力装作遗憾,“可惜了公子一身本事,不能在武林中扬名立万。”

    程浩自有他自己的算计,他坐享武林这么多年就算年老退位盟主宝座也该是试剑山庄的,他铺排许久要送程一柳坐上这个位子,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从这位十二公子初到永州城以来,最担心的莫过于他是冲着盟主之位而来,如今得了容澄这句话他便也安了心。

    他又装模作样说道,“虽然公子不便cha手武林中事,但若江湖有难还望公子出手相助。”

    容澄故作为难,程浩又是一阵大义凛然、言辞恳切,她才勉强答应。程浩与她又寒暄数语才起身告辞,她吩咐夏风送客,程浩走后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她面色沉静若有所思,许久才问道,“惊雨,可有京城的消息”

    “清平郡主举荐了门下省侍郎刘志新为新任户部尚书,但陛下只下旨让刘大人代管户部,户部这个位子如今成了烫手的山芋。”

    “刘大人倒是个不错人选。”她见夏风从门外走进,又道,“去查一查林北川是否已被程浩找到。”

    “是,公子。”

    从永州城传到京城的消息起码要在路上耽搁两三日,当容澈听到小福禀告杀手夜闯容澄居停之所时,她执笔的手在不经意间顿住,正巧一滴浓墨滴在了白色的纸上,她眉头一拧将笔搁下命人撤去污浊的白纸。

    “安乐郡主可有受伤”她惯常清越的声音此刻冷冷冰冰。

    “安乐郡主没有受伤,但听说那晚战况激烈夏风都险些不敌。”

    容澈眸光一暗,“何人所为”

    “应是当今武林盟主程浩。”小福道,“怕是担心安乐郡主坏他好事,才想除之而后快。不过,除了当夜死的赵随柳、武鸣与马六湖外,其他三人也在此后三日分别死于家中,想必是安乐郡主所为。”

    “死有余辜。程浩可是登门拜访了安乐郡主”

    “主子料事如神,程浩与三日前亲自登门拜访了安乐郡主,至于谈话内容属下无法得知,自那晚刺杀后,安乐郡主住处守卫更加森严影卫无法靠近。”

    “无碍。”容澈转而道,“让他们去试剑山庄盯着。”

    “主子。”小福张口欲言,犹豫再三才道,“主子这么做如果被王爷知道一定会被王爷责骂,安乐郡主虽说与咱们非敌非友,但眼下”

    “主子主子。”小福的话被大福高亢的声音拦腰打断,大福一路跑进书房急切道,“魏公子书信,说不出两日便要进城了。”

    容澈一愣,“这么快。”

    “魏公子是提前入京,说是不等年尾与魏国公一道。”

    “备马,入宫。”容澈疾步出了王府打马朝着皇宫奔去,冷天里西沉的落日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子般的疼,她在马上遥望清凉月色眸光与月色一般的淡漠。这一晚容澈伴驾直至深夜,才讨了一份准她出京的谕旨。

    阳光穿过沉沉暮霭让模糊的小院逐渐现出了轮廓,江南终于迎来了一个好天气,火红的朝霞将天边染得艳丽一片,冬季的风是冷的光却是暖的。枝叶上的白霜凝成了晶莹的水珠蛰伏在枝角,却被脚步声惊动跌进了泥土里。

    今日的永州城人群夹道十分热闹,晨曦中安乐郡主的仪仗自城外缓缓驶了进来,永州府尹亲自出城相迎带着衙门的人在前面开道,后面跟着两排骑着高头大马的郡主亲卫,再往后是两匹通体黑亮的骏马拖着一辆马车,那便是安乐郡主的銮驾。

    马车的四角飞檐下挂着四只金铃,随着马车摇摆发出清脆的声响,车身上浮雕着祥云图案,饰以金漆珍珠点缀。车帘是江南进贡的织纱,轻盈华丽、随风轻摆,百姓翘首争看,隐约可见轻纱后端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

    郡主的仪仗刚好路过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万千楼,它二楼临街的位置可是最佳的观赏点。容澄修长的手指捏着瓷白如玉的茶盏边沿,正坐于桌前看着街上的热闹,杯盏里氤氲的热气衬着她的眉目更加清丽。

    “公子你刚看到冬歌了没,坐在那里扮成你还似模似样的呢。”春绵瞧着底下的热闹,眉开眼笑,俨然没了几日前被禁足时的郁郁模样。

    “辛苦冬歌了。”

    “公子偏心,我被清平郡主打伤也没见公子夸我。”

    惊雨难得笑出了声,“春绵,公子吩咐过只有诸葛先生准你离开你才能走,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偷跑出来气得诸葛先生扬言往后不再给你治伤了。”

    “他刀子嘴豆腐心,才不会见死不救呢。”春绵眉毛一挑,说得十分得意。

    容澄手下夏风、惊雨、冬歌、春绵四个贴身近侍,春绵是她们中最小的一个,比容澄都要小上两岁又是自小跟着容澄长大,容澄对她较之他人自然是要纵容些。春绵小脸圆圆明眸善睐,笑起来时眼角弯弯像极了月牙,别说是容澄,就是其他三个人也是将她当做妹妹般宠爱。

    见她这般天真又胡闹,夏风冷峻的面上也有了笑,“清平郡主乃是四剑客之一,剑术奇高,你能从她手上逃脱已是万幸,若不好好养伤将来如何保护公子”

    “夏风哥哥你也是四剑客之一,你同这位郡主比划过没”

    夏风摇头,“四剑客不过是好事者的排名从未有过比试,不过听闻清平郡主招式迅猛诡谲,当之无愧的四剑客。”

    “若不是公子之前命人替我改良了兵器,我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春绵想起那夜的容澈依然心有余悸。

    “夏风。”郡主的仪仗早已从长街消失,楼下的叫卖声讨价声又连成了一线,容澄问道,“如今的四剑客都是谁”

    “公子公子,这个我知道。”春绵洋洋得意,“四剑客之首当属我们夏风哥哥,其他几位分别是流光剑主清平郡主,铁剑客石君颜,逐浪剑易时迁。”

    “那你是什么名号”惊雨笑问。

    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她是小滑头春绵。”

    “冬歌姐姐你来得好快呀。”

    二楼之上不知何时来了个黄衣女子,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眉目轻柔端庄。她走到容澄身边,轻轻柔柔地唤道,“公子。”

    容澄含笑问道,“陈大人要进见献礼了”

    “陈大人昨夜便在城外等候,今早已在城外拜谒过了郡主,只是没想到他今晚又设宴要为郡主接风洗尘,我再三推辞也没能打消他这个念头。”冬歌脸上尽是无奈,“出来前告诉他郡主舟车劳顿需要休息,这才将他打发了去。”

    “这个陈玉一看就是个溜须拍马的人,公子不要理他。”春绵气愤不平。

    容澄笑道,“地方上难得见一次京官,一点心意罢了,今晚冬歌随我去赴宴,夏风同惊雨一道带春绵四处走走。”

    “是,公子。”

    陈玉是永州城郡守,为人善于察言观色,奉承拍马也是出类拔萃,他地属偏南天颜难见,此次恰逢安乐郡主大驾,自然要借着机会殷勤的侍奉郡主,以报皇恩浩荡。

    “老爷也真是的,郡主难得到了咱们这你不让她住到咱们府上,硬是把人请到南边的别院,这大老远的看你怎么巴结。”这是陈夫人今天第三次埋怨起陈玉。

    “妇道人家懂什么,郡主是女儿家身边随从众多,住到咱们府上不方便。”陈玉不耐烦的挥手打发夫人走,“今晚我还要设宴为郡主接风,到时候你们妇道人家统统留在后院不许出来,万一惊扰到郡主尊驾就是大罪过了。”

    “啐。”陈夫人打心眼里瞧不起陈玉的奴才相,“一个女儿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说你们妇道人家不懂事,如今陛下膝下无一子女,未来储君不是这位安乐郡主就是现在京城的清平郡主,我这叫做提前侍君。”

    陈夫人一听心花怒放,脸上堆了笑,“那就先恭喜老爷了。”

    “记住,今天晚上不许出后院坏了我的好事。”

    “放心吧,老爷。”

    容澄至天色黑透才由侍女掌灯驾临宴席,素色宫衣外罩着件雪白狐裘,脚下是银丝羊皮小短靴,鞋面上绣着大朵祥云图案,她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腰间环佩珑璁。地上伏跪了一片迎接她的人,她站定虚抬手臂,温润的声音自他们头顶传来,“都起来吧。”

    陈玉率先起身侍奉在她左右,一路殷勤的将她引上主坐高位上,他回身走下时没忍住偷看了一眼容澄。皎洁如月的肌肤,含笑却疏离的双眸,如同ji,ng雕细琢的脸蛋,心下便忍不住的夸赞起郡主的绝世容颜。

    容澄入席坐定陈玉吩咐开席,这晚宴上请的是城里最好厨子做的拿手好菜,不远处的水亭里有丝竹奏乐,众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陈玉跪地举杯遥敬高位上的郡主,歌咏皇恩浩荡国泰民安,众人纷纷举杯同祝,容澄推不过含笑喝下了这杯酒。

    往后的例行奉酒统统都被冬歌以郡主不宜酣饮推掉,众人也不敢强求郡主只得悻悻而归。陈玉瞧见高位之上八盏琉璃灯下的安乐郡主,言笑晏晏,顾盼间星眸璀璨,不禁看得太入神一时间忘了尊卑。

    嘭的一声陈玉手上的酒杯碎裂,酒水洒了一身,因这一变故,丝竹声断众人噤声,夜仿佛戛然而止。

    只见一枚银针钉在了陈玉面前的几案上,他在慌乱中回神瞧见安乐郡主脸上带了抹冷笑,正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盏睥视着他,冷汗密密绵绵的从他脊梁骨里渗了出来,他眼珠子转的极快匆忙的跪在主坐之下,叩头道,“郡主对酒宴不满是下官失职,下官这就让人撤换。”

    “我看陈大人是醉了。”冬歌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郡主出行之前可是有言在先不可铺张宴请。”

    冷汗已变成了豆大的汗珠,陈玉此刻最想刮自己个大耳光,郡主岂是他可以冒犯宵想的,“是是是,下官这就派人送郡主回去。”

    “陈大人,不必了。”向来温婉的冬歌此刻的声音里也含着怒意,“郡主是为五日后的武林大会而来,陈大人不如先治理好这永州城吧。”

    “是是是,冬歌姑娘教训的是。”陈玉一迭声的叩头认错,直到容澄那双银丝羊皮短靴从他眼前走过许久,他才被下属左右搀扶了起来。夜风吹过,他通体冰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冷汗早已shi透了中衣。

    “快快,将准备好的东西赶紧给郡主送去。”他催促着下属,又道,“打听清楚郡主喜欢什么,明天一早统统送过去,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快去。”

    容澄裹着雪白狐裘缓缓踏出了郡守府,门梁下宫纱灯笼照的街前一片明亮,有暗香被夜风送了过来,郡守府的梅花今夜悄然绽放。月色昏黄,她驻足于墙下细嗅沁香,于夜色中她依然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郡主,夜凉了,该回去了。”

    马车在长街转向时来了个移形换影,一驾空无一人的马车朝着郡主下榻的别院驶去,容澄回到“紫气东来”冬歌这才回到那处清净别院。

    春绵撑着脑袋两只眼直勾勾看着烛光,满脸的失落无趣,一听到容澄回来的通报赶忙跑出去迎接,“公子我要告状,说好夏风哥哥同惊雨哥哥带我出去玩的,可他们今晚都有事让我在家里等,我在家里憋了整整一个晚上。”

    “京城有事”她眉梢带笑安抚的拍了拍春绵,却是对夏风问道。

    “魏公子入京了。”

    “哦”容澄眉毛轻挑,似笑非笑,“那清平郡主呢”

    “已离开京城。”夏风话音刚落,忽然警觉,朝着夜空喝道,“什么人”

    第7章 零七

    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了浓云,将璀璨的的繁星淹没进了云海里,夜色漆黑而浓重。夏风叱呵的余音尚在,惊雨的箭与春绵的长鞭已朝着夜空奔了过去,铛铛两声是长剑格挡的铮鸣,清亮激越。夜幕下惊现一道身影,翩若惊鸿,开口的声音却幽幽清冷,“十二公子,在下百花宫白青桐今夜前来有事相求。”

    “想求我家公子先问问我手中的长鞭。”春绵手中长鞭似是毒蛇的信子,恶狠狠的朝着白青桐缠了过去。

    惊雨见春绵似要大展拳脚以泄今晚的怨气,便收起赤灵弓飞身落到了容澄身边,与夏风一左一右的护住容澄。夜色下,春绵的长鞭宛如游龙,白青桐的身姿轻盈如蝶,两道身影紧密交缠,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对了几十招。

    春绵个子不高但用鞭力道浑厚,白青桐以剑格挡,招式丝毫不敢懈怠。若不是先前惊雨的赤灵弓只发了一成的力,她这会儿必定重伤在身,打斗中她瞥见不远处的十二公子嘴角含笑正注视着她。

    容澄瞧见白青桐投来的目光,问道,“传言百花宫花神白青桐乃是艳绝天下第一美女,今夜却以薄纱罩面是不愿让我等瞧见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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