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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双歌 第1节

作者:十二·l 字数:22563 更新:2022-01-12 01:28:56

    文案

    圣天二年女皇携幼女元嘉长公主容泠秘游江南,安乐郡主容澄与清平郡主容澈伴驾同行,回京途中遭遇武林高手埋伏,致使长公主陈尸荒野。

    十三年后,正值武林大会召开,安乐郡主以出行永州城之名,暗查当年刺杀一案,容澈亦从戎马南疆回京,周旋于女皇与朝堂之中。

    江湖有江湖的美亦有江湖的恶

    朝堂有朝堂的势亦有朝堂的险

    前卷江湖

    后卷朝堂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澄、容澈 ┃ 配角很多 ┃ 其它g

    卷一长歌

    第1章 零一

    过了白露,秋便渐入迟暮,气候转了凉,夜风吹在脸上激起了细小的疙瘩,从南疆夏梁边境往京城的官道上都四更天还有人赶路。星斗已被浓云吞噬,漆黑的夜色里只能瞧见一瞬而过的白影,那是一匹毛色纯白的良驹,再细细的瞧方能隐约看见马上的一道青影。

    马蹄踏的纷乱,白马上的人带着斗篷,整张脸皆被遮住看不清真容,不过从身形看是个女子。后面还紧跟着两匹棕马,应是女子的随从。跟在右侧的随从看了看天,对着马上的女子说道,“主子,我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地儿避一避。”说完,当空劈了一道闪电,闷雷滚滚。

    “不行,今日陛下坐朝,我们一定要在卯时之前入宫。”女子声音清越,扬起马鞭在浓稠的夜色里指了个方向,“从西山绕进城。”

    “大福,别劝主子了,南梁异动主子心焦着呢。”左侧的随从唤刚才说话的随从大福,而他名叫小福。大福又看了看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快跟紧主子。”

    城门早已下了锁,雷声过后的夜反而静的出奇,守城的兵卫听着老远的马蹄声,竖着耳朵倚在火把边上等待。不多时马蹄近至耳边,人从垛口伸出脑袋使力的瞧,看得见的也只是白马模糊的影子。士兵架了弓箭在城垛上待命,城门将领对着城楼下吼道,“来者何人,为何夜半入城”

    嗖的一声,是铁箭头划破夜色的铮鸣,还没来及细听又是铛的一响,箭已钉在了他身后的朱漆柱子上。又得下面叫喊,“我家主子乃清平郡主,还不快快将城门打开。”

    城门将领取过令牌借着火光一瞧,正面镌刻“大福将”三个字,反面是御赐清平郡主的玺章,忙道,“属下不知是郡主大驾。”转身吼道,“还不快去将城门打开。”

    清平郡主虽是女皇钦赐封号,却是靖远王庶出,名唤容澈,家中排行第八,母亲早亡,幼时随靖远王出征南梁,留守边疆。

    她容姿清俊,好青色,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白玉镶着珍珠簪子挽在脑后,簪形简单却十分ji,ng致。习武之后身边便跟有二福将,名唤大福和小福。清平郡主战功赫赫又生得好看,只是真容的倒没几人真的见过,城楼上的兵卫伸长了脖子往下瞧,可惜一件斗篷遮去了郡主容颜。

    城门刚开了一条缝将将只够一人进出,白马一瞬便到了城门口疾驰而入,身后大福忙叫唤道,“主子你倒是等等我们。”容澈扬了扬马鞭示意后面的人快点跟上,一颗水珠子恰巧落到了她青葱玉指上,她抬头望了望天,浓云像是卯足了气力在酝酿一场大雨,看样子是赶不及应卯了。

    城门再次关闭,轰隆一声伴着惊雷,天空仿若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暴雨跟着砸了下来,每到这个时节城里都要来几场大雨。

    常宁王府靠东边的一个院落里,刚抽芽的杏花树被雨水打的直响,下人们一看这雨水来得急恐要惊扰屋里头熟睡的主子,赶紧用架子搭了雨布将院子遮住,落雨跌进布里声音减小了几分。常宁王府里的安乐郡主是常宁王嫡女,王爷宠爱有加,母家乃是江南簪缨氏族,自小骄纵,安乐亦是女皇钦赐的封号。

    卯时一过,容澄悠悠醒来,扫了一眼窗外,天色昏暗,便对外面侯着的婢女问道,“昨夜里可是下雨了”

    “昨夜里下了好大的雨,院子已经用织布遮着,主子可还要睡”

    “不睡了。”她从锦被里坐起了身,净手后才又说道,“把外面的架子撤了吧。”

    今日是女皇坐朝她自是不能多睡,用过早膳便在侍女的拥簇下换了身月白宫衣,别了支双蝶镶珊瑚珠的步摇,站在铜镜前左右打量着自己。门外侍女唤道,“郡主,辇轿已备好。”容澄从镜前转身步出房门,踏上候在月台下的步辇左右两边依旧跟着随侍的侍女。

    从容澄所居的无花院到王府大门原是要经过九曲桥,她乘轿走起来既麻烦又不安全,便在湖上又建了座拱桥,在这王府里头为了便于她的步辇行走可加设了不少的东西。行到桥中央借着高势,能望见父亲在湖心亭中摆弄着几盆花,她命人转了个方向先去湖心亭给王爷问安。

    “父亲。”容澄下了步辇请安。

    常宁王瞧着她问道,“昨夜里可有被雷声惊到”见她摇头,才又说道,“清平昨夜里回来了,今日朝堂也不安生你见了陛下要仔细着些。”转而又牵着她去看石几上的花,“你看这几盆新的是存善才叫人送来的,还有这株兰花生得最好回头我让人送你屋里去。”

    容澄瞧这花是父亲珍爱的名贵花种,便朝他娇笑道,“那我就谢过父亲了。”

    常宁王看向女儿的目光十分宠溺,他笑道,“路上小心点。”

    府邸外夏风一早便候在那,将她扶下步辇送上马车静候她在车内坐定,马蹄才哒哒的朝着皇宫走去。

    宫门外,朝臣鱼贯出了朝闻殿。容澈长身玉立于月台上,身姿挺拔,淡漠的目光远远的投向那道月白色的身影。雨后天霁的晨光在潮shi的白玉石板上闪着粼粼水光,容澄步履缓慢,好半天模糊的容颜才叫人看清。

    容澈在想她有多久没见过这位堂姐了,半年还是一年无论多久后再见,这位堂姐依然是惯常的端庄模样,再瞧瞧自己,边疆的烈风早把自己的雍容华贵吹散了。容澈负手立于高处,俯视着容澄缓慢的踏上台阶。

    容澄拾阶而上的步伐依旧缓笃,曳地宫衣随着她的步伐缓缓而行,待她踏完最后一级玉阶入眼便看见容澈站在那像是等她许久,她勾了抹笑走了过去。

    “容澈给堂姐请安,堂姐近来的身子可还好”容澈一贯清越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

    “阿澈是何时回的京”容澄露出惊讶。

    “今日正巧赶上的应卯。”她话锋一转,又道,“堂姐这身长愈发的端庄了。”

    容澄露出被人奉承后的娇笑,道,“我这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比得上阿澈在边疆对阵杀敌,军功赫赫。”她顿了顿,又道,“阿澈,既然回来了那就别回去了,多在这京城养养,十天半月就能让你舍不下这南阳城的好。”

    容澈道,“容澈可不敢闲适度日辜负了陛下厚望。堂姐还等着觐见容澈也不便多耽误。”

    容澄眉梢带笑,道,“阿澈哪里话,不过,也确不该让陛下久等。”

    容澈稍欠身模样十分恭顺请容澄先行,容澄含笑与她擦肩而过,恍然间二人皆发现她们姐妹间许久不见后的寒暄竟已这般生疏。

    朝闻殿里容澄伏地叩拜,声音压抑了几分,“安乐给陛下请安。”

    “起来吧。”女皇的目光随着她缓慢起身,待她恭敬的垂首立在一旁才开口道,“安乐可知今日朝堂出了何事”

    “安乐不知。”

    女皇将案上的折子扔到她脚边,“这折子你先看看。”

    容澄拾起折子展开,女皇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隐含怒意,“户部尚书与儿媳通j,i,an,敲鼓喊冤的竟是他亲生儿子,御史代笔弹劾桩桩件件牵扯出了不少事情,而今日朝堂上同僚倾轧、都是些落井下石的人,如今朕算是看出来了,朕就是个睁眼瞎被朝臣们牵着鼻子走,真是好大的笑话。”

    容澄赶忙再次地跪拜,“陛下息怒。”

    “你叫朕如何息怒今日朝堂清平又带回了边疆异动的消息,南梁蠢蠢欲动多番佯攻,真是狼子野心,而朕的户部尚书不仅不为朕分忧竟还搅得朝堂乌烟瘴气。”女皇怒气难消,吩咐道,“朕已将此事交付清平,命她务必将折子上所牵连一二彻查清楚。”女皇话音一顿,不知何意,“不过,朕也想听听安乐如何看待此事。”

    “回禀陛下,户部尚书乃国之大员,虽出如此丑闻说到底只是他的家事,为固民心不宜公开审理以免谣言四起民心不安。”

    “朕也是这么以为,你先起来吧。”女皇稍有缓和,“所以,朕才将此案交给清平,并让刑部与大理寺协同办理”

    “陛下英明。”

    女皇的目光停留在容澄的脸上,笑意不深,“安乐可是怪朕偏心,将如此大事交给了清平冷了你”

    “安乐不敢。”

    女皇笑道,“朕这里自然还有一桩大事是要交给你的。下月初八是一年一度武林大会,江湖聚众地方郡守怕是应付不来,安乐就代姑母去瞧瞧热闹也好安一安地方官的心。”

    容澄仿若松了绷紧的弦,笑道,“还是姑母疼安乐。”

    女皇道,“早知今r,i你会来朕就该留下清平,我们姑侄多久没一块用膳了。”

    “待安乐回来定同清平一块儿进宫再给陛下请安。”

    女皇目光打量容澄许久,才缓缓道,“好,那朕就在这朝闻殿里静候安乐佳音。”

    容澈此时已出了西回门,二福将一直候在那,见主子出来忙迎了上去。大福压低嗓子问道,“主子,梁大人的案子陛下的意思如何”

    “由我亲自彻查,明日谕旨便会下到刑部跟大理寺,梁道全这颗子要弃了。”

    小福道,“说来也怪,王爷吩咐过尚书省要将此案压下去,可偏偏主子一回来这案子就捅到了陛下那,若不是有人背后捣鬼怎会如此巧合”

    大福忙又接口,“会不会是里面的那位郡主现今本朝上下都流传储君会在主子跟那位之间选择,而主子您有军功在身,那位即骄奢又无功,捅咱们一刀倒也说得通。”

    “不像。”容澈翻身上马,回首,淡漠的目光望向朝闻殿隐约可见的沿角,“陛下应该会让她去江南巡视,若是她使计便不会放过这次主审的机会。”

    “武林大会”

    小福接过大福的话头,“咱们的人也该尽早准备了。”

    容澈收回目光打马疾行而去,大小福互相递了眼色赶紧跟了过去。铁蹄踏着青石板哒哒地响,可在繁华喧嚣的长街上却几不可闻。

    京城里,两座王府分别坐落在东西两头,皆为女皇恩赐的府邸。两座王府所建正殿气势恢宏,后院里头楼阁交错,亭台湖光,而周边方圆几里不建民宅,以示双王煊赫不分伯仲的卓绝地位。

    东夏女皇膝下并无子嗣,或是说早年前有个公主却不幸夭折了,因此储君之位至今悬而未决,三省已多次奏请女皇从皇室众多后辈中遴选一位佼佼者以继大统,可这些折子不过是在龙案上摆了一摆,随后便不知了去向。

    朝臣们心知这储君之位不出安乐、清平二人。清平郡主军功赫赫却常年驻守边疆,安乐郡主虽无大功大劳但也替女皇分忧不少,群臣对这巴结一事也就成了难题。安乐郡主虽在京城方便走动,可在女皇眼皮子底下又不可过分张扬,清平郡主的距离是远了些,可行事倒是方便,群臣只得继续感叹这取舍之间实难抉择。

    昨日的好天气没能延续到晚间,到了夜里又下了一阵雨,微凉的晨雾弥漫在街头巷尾,直到初阳的光照才将它们驱散,京城里又是往日般的热闹了。各色铺子、各地商贾,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这里一片繁花似锦、盛世太平。

    大清早,常宁王府大门外就停稳了四辆马车,夏风在第二辆马车边上候着。容澄向父亲辞别后被步辇抬了出来,她回望朱红门楣上的烫金大字,想起了父亲的临别嘱语,竟有些离愁别绪在心头。

    她登上马车侍女打了帘,扑鼻满室馨香、入眼珠光宝气,脚下铺着厚厚的锦垫,踩上去无声无息,珍果小点摆在乌木镂雕的几案上,它边上还有一柔软卧榻。她捏了块ji,ng致小点倚在卧榻上,半阖着眼似睡未睡、慵慵懒懒。

    马车缓缓驶向城外,容澈立于城楼之上望着浩荡的车队,眸中不见情绪。秋风带着股肃杀凌冽从山头吹了过来,城楼上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她一身锦衣也被风鼓起,可身姿却依旧傲然不减。

    “安乐郡主真是去趟江南也不改往日招摇,生怕旁人不晓得是她一般。”小福跟在容澈身后张望远处车队。

    “轻车简从才别有用意。”

    “主子,宫里的传来的消息密旨已下到了刑部及大理寺。”

    “不着急,我们晚些时候过去。”容澈极目远望,车队被山峦掩没了影子这才收回目光,又缓缓道,“留他们点时间。”

    这边的车队行到城外山脚下夏风的声音自帘外传来,“郡主,已到雷山。”

    “去林中休整,让他们先行。”

    “是。”

    帘子外是夏风吩咐车队先行的声音,而后容澄听见马蹄声再次有序地前行,她阖目,身子随马车再次摇晃,车轮轧过深秋干燥的草木是脆裂的声响,一声声自帘外传来。她掀开了车帘一角,日光被郁郁葱葱的林木剪碎,洒落在刚被轧出的车痕上。

    “郡主,惊雨今早送来的消息,江南已打点妥当。冬歌也带着车队佯装先行,一切都在郡主安排中。”

    “夏风,前面有处清泉,去那里。”

    “是。”

    容澄一袭素色锦缎华服站在岸边,氤氲的水气袅袅向她围拢过来,隐去了她的神情。她记得小时候父亲骑马带她来这里,扔她在泉中让她自己在水里尽情扑腾。父亲就安静地站在泉边,目光慈爱的望着她。朦胧中她仿若看到了孩提时的自己,欢声笑语,叫道,“父亲,快来陪我玩。”

    思及此,她褪去外袍缓慢地踏入水中,凉意自足底蔓延上来,禁不住浑身一个冷颤,夏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郡主,水凉小心冻着。”

    她低头一笑、眸光清亮,能看见清澈泉水中的白皙双足,她道,“夏风,我并不会觉得很凉。”

    夏风一怔,一时不敢言语,冷峻的轮廓在树影中更显黝黑,他静默的负手而立,眼神里有对容澄的关切。林深处古木参天,所见景色尽显古朴苍凉,泉水声细细入耳,容澄脸上的笑温和如春。

    作者有话要说

    你好,2018

    第2章 零二

    容澈从城楼上下来先回了王府,用过午膳后才更换官服,秋凉又起了风,出了房门小福便递上了披风以抵御秋风。

    她问道,“梁道全现在何处”

    “收监于刑部大牢,”小福紧随容澈脚步,“主子可是要去刑部”

    “先去见梁道全,不要惊动刑部的人。”

    “属下明白。”

    刑部大牢潮shiy暗,仅有的几扇窗也不过照亮方寸之地,昏暗让潮shi的霉味显得更浓重了些。牢壁是坚实的石墙,牢门上是用手腕粗细的铁索锁住,这是关重刑犯的地方,从来有进无出。

    容澈初入大牢一时间未能适应牢中昏暗,只听得小福低声吩咐狱卒,叫他们不要泄露主子的到来,狱卒应诺后便将人全带了出去。她面上波澜不惊由小福引到牢门前,瞳仁在昏暗里宛如一汪大海,波澜不惊、淡漠如常。

    梁道全听见到声响后猛然瞧见她的出现,立马扑过去手指攥着牢门,期盼地道,“郡主快救救老夫。”

    容澈负手而立只是静静的睨着他,昨日还是朝堂上风光无限的户部尚书,眼下沦落为腌臜不堪阶下囚。锦衣华服上污迹累累,灰白发丝更是凌乱,身躯佝偻、满脸惊慌。殷切的呼救一句叠过一句,梁道全暗中留意着容澈神情的变化,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他半是试探半是威胁的道,“郡主莫非是要欺瞒王爷”

    容澈的淡漠的眼中惊现一丝狠厉,她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袍,一字一语缓慢说道,“梁大人是连亲儿子都不要了吗”

    梁道全怔住,他落到今天地步虽是他那畜生捅出的篓子,但他更恨的是那个教唆他儿子的人j,i,an人,他已年过半百但仕途亨通要他轻易闭嘴又岂会容易。

    梁道全的脸上再无刚才殷切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竹在胸的讽刺,隔着一道牢门他死死地盯着容澈,“王爷不会这么轻易丢弃老夫,郡主可要三思。”

    容澈一笑,“我不正是父王派回来搭救梁大人的吗”

    梁道全心机老练,直截了当,“少了老夫可就等于少来整个户部,王爷每年私下通过户部所得也就没了,缺了这些私银王爷的大事也就难成了。”

    容澈淡道,“所以,还请梁大人举荐一位贤良。”

    “你。”梁道全停了话头,“你就不怕我到陛下那里揭发”

    “梁道全。”容澈的声音徒然冷了几分,“女王御案上弹劾你的折子经一夜便堆积成山,你中饱私囊、卖官鬻爵,桩桩件件也是父王吩咐你做的吗你克扣军饷又以私银的方式送到边疆,当真以为父王一无所知梁大人想在父王跟前讨人情,也得用对了手段。”

    巨大的恐慌铺天盖地袭来,梁道全突然觉得这大牢漆黑一片,他攥紧牢门的食指泛着苍白,身体的颤抖连着牢门上的铁索都发出了暗哑的声响,“郡主救救老夫,老夫定当做牛做马报效郡主。”

    容澈冷眼旁观,依旧道,“梁大人你死便活了你一家老小。”

    梁道全老泪纵横跪倒在地,心中纵有千般不甘也无计可施,可现在不是女皇要杀他,而是容澈铁了心的要他死。“我与郡主无冤无仇,为何郡主不肯放过我”

    容澈沉静的面容看不出情绪,“你无须知道。”

    即使穷途末路,也还是不死心一问,“郡主就真的以为能瞒天过海,不让王爷知道”

    容澈不疾不徐道,“梁大人如何知道这不是父王的意思”

    梁道全只觉兜头一盆冷水,四肢冰凉,“王爷不会不顾及老夫安危,何况,何况,我手与王爷的书信往来如果被陛下知道,对谁,对谁都没有好处。”最后几个字他咬的极重。

    容澈环顾四周牢房,淡漠的眼神在幽暗里愈发诡异,“这大牢铜墙铁壁、密不透风,还是梁大人以为除我之外会再有人来看你”

    梁道全突然扑向牢门,伸手欲抓门外的容澈,目龇尽裂、大吼大叫,“我要面见陛下,我要面圣。”

    容澈离那双狰狞的手极近,不以为然,“忘了告诉梁大人,陛下已下了旨由我亲自主审你这案子,而且陛下不愿见你。”

    “容澈。”梁道全嘶吼,“你真以为自己贵为郡主万人之上你不过是王爷身边的一条狗,一条可怜的狗。”

    “小福。”容澈旋身唤道,全然不理会身后的咒骂。

    小福听到主子呼叫出现在拐角处,走得近了才看到他手上端着笔墨,“主子。”

    “梁大人,最后劝你一句虎毒不食子。”

    梁道全泄尽全身的力气,重重跌坐在了地上,“容澈,你要信守承诺,不要伤及我一家老小。”

    出了大牢眼睛又一时间受不了阳光的刺激,容澈眯了眯眼。日头已偏、秋风飒爽,风一过吹走了她在牢房里沾染的满身shi气,“去刑部”

    刑部尚书名裴献、表字伯亨,从密旨到达的那刻起,就一直等着容澈的到来,等了一整个上午眼见着落日西沉,总算把这位清平郡主给盼来了。门外的通传刚起,他人已迎到容澈驾前伏身拜道,“恭迎郡主大驾。”

    容澈抬手虚扶,“裴大人无须多礼。”

    裴献将容澈迎到主位就坐,底下站着刑部尚书及两位侍郎,左侍郎将卷宗呈上。容澈翻看中听得裴献说道,“陛下有旨要秘审此案,可如今牵扯甚广,下官不敢妄动肯请郡主定夺。”

    弹劾的折子有几件从御前移到了刑部,裴献动作也是快,一天不到竟拿出了五卷卷宗,容澈一目十行,卷宗内容东拼西凑、掩盖是非。裴献还在底下候着等她差遣,她微笑道,“本宫也是头一次审案,诸多不懂处还是想听大人们的意思。”

    裴献拿眼珠子偷瞧容澈,又暗中与左右交换了眼色。左侍郎向前一步,“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恕下官之言,陛下既然要求秘审此案,想必也是怕牵连太多、惹得人心惶惶,郡主若能将此事大事化小,龙心必定大悦。”

    这圣意揣摩丝毫不差,容澈再笑,“裴尚书的意思呢”

    清平郡主声音听着温和,却有一股寒意威逼而来,“下官以为,还是等大理寺卿于大人到了一同再议。”

    刑部裴献为人果然滴水不漏,容澈敛去笑容静待于海潮的到来。暮色四合,于海潮匆匆从大理寺赶到,凉爽的天气里他脑门上还蒙了层细汗,进门便拜,“下官参见清平郡主。”

    “于大人免礼。”

    于海潮起身不忘用袖口擦拭脑门,他用袖子挡着脸给裴献递去了询问的眼神,裴献满脸严肃假意不去看他,他心里明镜般的立马明了当前情势,也垂首肃立一旁,恭恭敬敬、没有言语。

    好半晌,堂内的鸦雀无声,就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容澈淡漠的瞳仁扫过堂下各怀心思的几人,冷声道,“于大人,陛下的密旨是否已下到大理寺”

    “于今早由安公公亲自送到的大理寺下官手中。”

    “陛下密旨所言是何”

    “陛下命下官与裴大人协同清平郡主审理此案。”他心里一惊忙抬首朝容澈看去,对上容澈目光后又慌忙的低了下去。

    “那诸位的协同审理呢”容澈将桌上的卷宗拿起来,再问,“用这三岁小儿都看出破绽的卷宗蒙蔽本宫还是要我将这卷宗直接呈于御前”

    “郡主恕罪。”左侍郎跪倒在地,慌乱道,“是下官的失职,是下官失职。”

    一直没言语的右侍郎挺身开了口,“郡主息怒,下官等也不是有意欺瞒郡主。只是初与郡主共事,怕交不及卷宗会惹郡主责罚,这才匆忙赶制少不了一时疏忽大意。”

    “本宫虽初次主审,但也是为陛下分忧,诸位不该以私心耽误了陛下的大事。”容澈语气稍缓,“都起来吧。于大人,你刚来本宫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梁大人乃朝廷三品大员,出此丑闻委实愧对皇恩。”于海潮字字斟酌,“下官斗胆猜想,陛下虽对这等苟且之事龙颜大怒,但也担心此事会招来百姓非议,因此陛下才会以密旨秘审的方式审理此案。”

    于海潮往裴献那里使眼色,裴献犹如老僧入定,他只得接着说道,“下官以为,御史借此弹劾梁大人营私舞弊、贪赃枉法,多半是官场倾轧投井下石。”

    “刑部可是有调查”

    右侍郎开口,“刑部只查清户部确有官员牵扯卖官,其他罪名查无属实”

    容澄眸光一凛,“哦”

    “肯请郡主多宽限几日,刑部必将尽全力彻查。”

    堂内再次寂静。容澈语调不急不缓道,“一天的时间的确不够查清梁道全所犯之罪。”她一顿,“但是,仅凭通j,i,an与卖官鬻爵这两条,也是死罪。我知你们与梁大人同场为官交情不浅,可你们是朝廷命官要为陛下分忧,阳奉y违、欺上瞒下不仅愧对朝廷栽培,也会影响各位大人的仕途,诸位可要三思。”

    清平郡主极少在京城走动,每年只在年关回京待上两月陪驾,与这些朝廷命官自是接触甚少。流传中的清平郡主英勇非凡、骁勇善战,与堂上这位似乎有些出入。

    裴献偷眼去瞧容澈,只见她神情淡漠、不怒自威。他没想到这位驻守边疆的郡主也深谙京城官场之道,短短时间竟让他们溃不成军,真是小瞧了她也低估了她。这不禁让他想到了安乐郡主,安乐郡主待人一向三分和气,朝堂之上谁与她不是有点交情、礼尚往来。

    门外传来呼喊,“郡主、诸位大人不好了。”一位刑部小隶慌忙跑了进来,跪倒在地,“梁大人,梁大人在牢房里自缢身亡了。”

    “什么”众人惊呼,没人注意到端坐的容澈眼底掠过的满意。

    裴献上前焦急道,“如实说。”这是他刑部大牢,出了纰漏职责在他,自是不比先前淡定。

    “卑职像往常一样去牢房里巡查,到梁大人门前就看见梁大人吊死在牢房内,其他的,其他的卑职并不知情。”

    “今日可有人去过大牢”

    “没有,今日没人去过大牢。”裴献旋身,“请郡主裁夺。”

    “去大牢。”容澈的声音自上位传来,清越好听。

    牢房内,梁道全用碎布将自己吊死在墙顶的小窗上,面色青紫、四肢垂落,让y冷的牢房更加y森可怖。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拿眼去瞧清平郡主。

    容澈环顾牢房,在床边看到一张字迹未干的纸,抬手一指问道,“何人送进来的”她一问几位大人也围了过来,于海潮将纸拿起来借光一瞧,上书“伏罪书”三字,更是惊心。裴献见他脸色不好,心中疑虑便定眼去看。

    “今日何人看守叫进来问话。”

    小隶一溜烟跑了出去,不多时回来又是喊叫,“大人大人,死了死了。”

    “说清楚,又是谁死了。”

    “刘光棍,今天看牢房的人。”

    裴献又是一惊心中想通一二,“你去将人好好安葬吧。”他随手掏出了几两银子让小隶快去。他这边吩咐完后事,那边于海潮已将梁道全死前手书迅速读过一遍,心头大石也放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郡主,梁大人畏罪自杀,这是伏罪书。”于海潮双手呈上。

    墙顶的小窗落下满地清冷银霜,梁道全的尸体还吊在那,一动不动。不大的牢房里他们站的很远,恨不得墙上能凿个洞,越远越好。月光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分明的边界,仿若y阳两隔,活人都不愿沾染着晦气,尤其还是前程似锦的几位大人。

    “裴大人可要看看这手书”

    右侍郎忙到,“郡主,牢房晦暗,下官已命人清扫内堂,请郡主移步。”

    容澈极淡的瞥了右侍郎一眼,右侍郎通身一个哆嗦忙低了头,容澈不言率先踏出了牢房。内堂里灯火通明,烛火在微风里摇曳,待容澈坐定,裴献才细细读起梁道全死前手书。

    白纸黑字对卖官鬻爵供认不讳,与儿媳通j,i,an也羞愧难当,字字恳切愧对皇恩,便是一死都不足惜,只在最后肯请陛下开恩,放过一家老小。裴献越读心越悲凉,毕竟同朝为官相识多年,难免兔死狐悲。

    容澈问道,“裴大人如何看待此事”

    “下官以为,梁大人的这份手书应当呈与御前由陛下定夺。”

    “那本宫此刻便进宫面圣。”

    容澈起身要走,裴献犹豫再三伏身跪在地上,说道,“下官恳请郡主看在梁大人尸骨未寒的份上,在圣上面前遂了梁大人临终心愿。”

    容澈眸光清淡沉默片刻,道,“裴大人,本宫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下官替梁大人谢过郡主大恩。”

    容澈出了刑部便快马加鞭赶入皇宫,宫里头已下了锁,容澈在宫外候了半晌才由御前安公公领到圣前。容澈跪拜将伏罪书呈上,女皇只略略扫过几眼,说道,“既然死了那此案就是结了。”

    “是。”

    女皇瞧她还是跪着,便问,“清平还有事”

    “梁大人希望陛下开恩放过一家老小。”

    女皇道,“除了他那个儿子不能留,其他人就遂了他的心愿。”

    “清平知道了。”容澈再次伏拜,“清平告退。”

    容澈踏出宫门时竟觉一丝疲乏,当初女皇盛怒不过是顾及皇家颜面,至于此案牵扯一二女皇并不十分关心,这些她心中自是明白。安公公亲自下到刑部及大理寺的密旨,定有“牵连甚广小心处置”八个字,不然刑部左侍郎岂会在她面前直露大事化小的心思

    星斗在头顶夺目璀璨,秋夜的天空透着微亮的蓝,不比边疆的景致差。身后的宫殿逐渐在夜影中模糊了起来,此刻,她的堂姐此刻该到下一城了吧,或是,也在某一处等着夜色的到来。

    第3章 零三

    秋夜深沉,子时三刻一道黑影在夜色中极快的掠过,纵身一跃轻盈翻过刑部大牢的后院,再几个起落便闪到了大牢边上的大树里,好在树枝茂密刚好够藏起了身形。守卫快到了换岗的时间,黑衣人躲在树中屏息凝神,算准时间脚踏树枝借力,身形如箭一般冲进了大牢。

    黑衣人身形纤细轻功极好,在幽暗的牢内走动几无声响,只是会在闪动时惊扰了火把上的火苗,好在无人在意。

    梁道全的牢房已恢复往日模样,看不出白日里有人才在这里上吊身亡,黑衣人要找的就是这间牢房。她人在牢房里一阵摸索,墙壁的每条细缝、墙顶小窗、床边角落,片刻搜寻后却一无所获。

    她拧眉站在y暗里,只余一双淡漠沉着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她凝神环顾起这间不大的牢房,目光在床板与墙壁之间稍作停留。蓦地,她一跃跳上破床伸手在缝隙里摸索,果然那里有块松动的石砖,她费力将里面的东西拽了出来,手背不小心被粗糙的床板蹭破,血液顺着细小的缝隙渗了出来。

    将找到的东西守在衣间黑衣人按照来时的办法又出了牢房,照旧是脚不沾地几个起落,一气便到了大牢后院,正要纵身跃出大牢时,夜幕中有一股强劲的冷风徒然袭来,是一道凌冽的气劲直直向她头顶罩了下来。她双脚使力倒仰着身子后退至丈外,腰中长剑乍现挡住来人欺身一击。

    流光一现,光华璀璨。清平郡主的流光剑,乃当朝陛下所赐的上古兵器,薄如蝉翼、削铁如泥。剑如月下秋霜,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两道黑影皆被这相击震退数步,容澈抬眼打量趁夜偷袭她的人,与她同样穿着夜行服、蒙面,只余一双眼睛正瞧着自己。她神色如常身形翩然如飞欺进来人,手腕轻转舞出一道剑花,波光流转、光到剑到,但被来人给躲了过去。

    一击未中剑花不灭,她的剑网细密犹如从天而降的天网让人无处可藏。可来人武功并不弱,一条黑鞭在她的剑网中也是舞得虎虎生威。容澈剑花一变柔中带刚、势如破竹,黑鞭犹如一条藤蔓使劲的要去缠住那道泠泠水光,可总在快要成功时被流光挡开,几次三番、无功而返。

    容澈身形如风,手上的剑式一招若柳一招如锤,淡漠的目光里藏着狠厉,像是逗弄般一剑快过一剑。黑鞭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疾风已减渐露颓势,虽早有耳闻清平郡主武功深不可测,竟没想到是如此厉害。眼见着容澈已起了杀招,若再不撤退必丢xi,ng命。

    黑衣人将内力灌入黑鞭,柔软的长鞭忽挺直伸长,再一瞬竟爆裂开来,鞭绳里藏着的银针宛若天女散花,铺天盖地的飞向容澈,黑衣人趁准时机身形迅速后撤。容澈右手剑花织得更密,左手衣袖却无风摆动,突然抬掌一拍,一道强劲的掌风冲破夜幕朝黑衣人追了过去。

    飞至半空的黑衣人身形在空中一顿,夜色里听得一声闷哼,她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栽了下去。容澈打落最后一根银针,身形一跃,朝着黑衣人栽落的方向飞去,石板上只余黑衣人受伤的血迹,并未见半点人影。

    “主子。”大小福的声音同时响起,打破了长街的寂寥,他们追赶容澈至此。

    “有血迹”小福敏锐的察觉到了地上的血迹,忙朝容澈看去,“可是主子受伤”

    “不是。”容澈摘下蒙面黑布,“你们可看到有黑衣人经过”

    大小福面面相觑,又都摇了摇头。容澈拧眉,“先回王府。”

    人已渐渐走远长街恢复了冷清,隔壁的窗子里咚的一声掉下了一个人,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她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食指微曲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夜鸟的鸣叫,一只白鹰停在了她的肩头。

    她拍拍白鹰的头将一个竹筒挂在它脚边,白鹰扑腾着朝城外飞了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深林里,夏风点了两盏灯挂在马车上,沉重的夜色里烛火只有微弱的光芒,能见不过方寸,他听见翅膀击空的声响吹了一声口哨,刚才那只白鹰又扑腾着落到了他的肩头。他取下白鹰脚上的竹筒,倒出信函,借着烛火细读。

    “如何”容澄的声音自里面传来。

    “不出郡主所料,清平郡主今夜去了大牢,依春绵所言应该是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春绵受了重伤,你让葛先生给她疗伤,半月不许她出府。”

    “是,郡主。”

    容澄的眸光沉静如水,容澈选择弃子虽说意外却也不至吃惊。她斜倚在卧榻的锦枕上,嘴角勾了笑。她让冬歌使美人计将梁道全的儿子迷得晕头转向,蛊惑他去揭发自己的父亲,再趁靖远王眼线疏漏时将弹劾的折子递到了女皇御前,容澈回京的日子自然也被她ji,ng心算计在内。

    当她得知梁道全畏罪自杀便吩咐手下留意刑部动静,她想到以梁道全的j,i,an猾狡诈,大牢里定还会藏下指证靖远王的罪证。但梁道全打算让谁去牢里去这份东西看样子户部里还要再死一人,至于是谁明早应该有分晓。

    拔掉梁道全几乎毁掉靖远王大部分私饷来路,容澈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抵挡住王叔的责罚她这个堂妹到底在想些什么也着实有些难猜,她自唇角漾开一抹笑意,既然此刻想不通那唯有静观其变。

    容澈回到王府换下夜行衣,书房里大小福满脸肃穆,垂首而立。待她坐定,大福才道,“我派人盯住户部上下所有人,不出主子所料,今夜户部右侍郎乔装去了大牢。”

    “进了梁道全的牢房”

    “只看到他进了大牢并不知有没有去梁道全那间。”

    “嗯。”

    “主子意下如何”

    容澈抬手拨了拨跳跃的烛火,语调平常,“离天亮还有些时辰。”

    “是。”大福退下。小福依旧静默的守着她一侧。

    自梁道全被抓去大牢户部右侍郎就坐立难安,他托病在府邸休养,大门都不敢迈出,梁大人自缢的消息传进来后,更让他大惊失色、魂不附体。他记得梁大人生前叮嘱,若是他死了就去他待过的牢房找一份手书,这份手书能保他一世平安。

    今夜他去了,趁着夜黑乔装一番进了大牢,他在大牢东转西走急了一身的汗也没有找所谓的手书,他又惊慌失措的回到府中屏退所有人,犹如惊弓之鸟将自己关在房里,就是夜风吹向窗棂的咯咯作响,都令他胆战心惊。

    “吴大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一道声音兀自响起,尖锐的如同野鬼凄厉。

    吴震三魂已没七魄,惊恐万分跌到在地,“谁谁”他冲起来去拔架子上的宝剑,寒光一掠照见来人,他张皇大喊,“你是谁来人哪,有刺客。”

    黑衣人身形鬼魅一条白绫拿在两手间,他一抬手,白绫瞬间化为一条毒蛇,缠上了吴震的脖子,宝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黑衣人用白绫勒紧吴震的脖子,说道,“梁大人生前百般提携吴大人,吴大人知恩图报要追随梁大人而去,是与不是啊吴大人”

    吴震舌头外伸脸色涨的青紫,手脚拼命挣扎,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没动静。黑人将白绫吊上房梁,又模仿吴震字体写了份遗书,才一跃翻出了吴府。

    天色青灰交接,云在天尽头尚泛着点黑,户部右侍郎吴震自缢的消息已悄然传了出去,到容澄耳边时,初晨的阳光正好照了过来。她用衣袖遮住刺眼的阳光,眉目藏在袖口的y影里,秀丽俊雅。

    “郡主,死的是右侍郎。”

    “夏风,唤我公子。”

    夏风侧目去看扮作男装的容澈,淡金色的晨光里是容澄素色的长衫与白皙的容颜,她嘴角含笑,温润如玉,不染纤尘。夏风赶紧收回了视线,郡主可能并不知道,就算素色如锦的她也难掩其风华。

    “是,公子。”夏风应道,“昨夜里春绵又来传书,叫我向公子求求情,她也想去江南凑个热闹,可昨夜公子睡下了还没及答复她。”

    “你告诉她,待诸葛先生说她伤好了,她便可快马兼程的赶过来。”

    在这深林里待了一日多,临别时,她回望一眼清泉,晨雾在湖面袅袅升起,微风拂过,雾气轻盈流转、婀娜多姿,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出了深林容澄弃车改骑了马,按照计划他们须先车队一步到达邵城。

    清晨的靖远王府的书房里,容澈手持书卷仔细研读,门外传来小福的声音,“主子,安乐郡主卯时两刻从林子里出来,现已朝着安城的方向行去。”

    “嗯。”她把书卷放下,从窗户朝外看了眼天色,“今日清朗,适合赶路,你退下吧。”

    “主子可有其他安排”

    “不要节外生枝。”她重新拿起书卷,声音淡淡。

    她与容澄自小相处一处,十分亲密,长大后却日渐生疏客套,她记得小时候她随父亲迁居边疆时,容澄送了好远一段路程,泪眼汪汪的唤她“阿澈”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回忆并没有走得太远,但足以令她动容。

    南阳城离安诚不远容澄在安城里做一日休整,虽体力并未恢复但计划不能耽搁,她之所以弃车从简不过是因为郡主仪仗中太多女皇的眼线。这一路上只有夏风贴身保护她赶路,安城过了是洪城,洪城再过去就到了邵城,一连几日马不停蹄,她身体逐渐吃不消,不过好在先一步赶到了。

    邵城的秋没京城来得猛,气候舒适植被常青,九衢三市虽不如京城繁华,但青墙绿瓦别有清幽风味。

    “公子,冬歌他们昨夜入了洪城。”

    容澄牵着马缓缓走过长街,街道两边商铺比邻,成衣铺子里有崭新的料子,古玩店里珍奇异宝琳琅满目,人群熙熙攘攘十分的热闹。从街角酒肆里飘出的酒香溢满了整条街,容澄问道,“邵城郡守是谁”

    “顾乘风,顾大人。”

    容澄含笑点了点头,脚步未停继续朝着尽头去,拐过去的东市街上有间城里最好的客栈,容澄要住自然是去住那里。她一进门,掌柜子看她穿着虽素但料子上乘,笑着从柜台外面迎了出来。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夏风道,“两间上房。”

    掌柜笑迎,“有有有,客官里边请,里边请,小二带两位客官上楼。”

    容澄随着小二的引领上了楼,夏风目送她进房间才去厨房生火烧饭,容澄身边的人多少要有几道拿手菜,她自小养尊处优,吃不惯外人做的东西。待到饭菜备齐,夏风将它们送至容澄房间。

    “公子,用膳。”

    容澄端坐于桌前吃得慢条斯理,一时房内安静,只能听见筷著与杯盘相击的清脆响声。窗外的星斗刚才还星罗棋布此刻却都藏了起来,夜风也是乍起,呼啸着吹过幽长的街,狂躁的犹如鬼怪嚎叫。

    “公子。”

    容澄放下竹筷,“怎么了”

    “街上有打斗的声音。”

    容澄细细聆听,隔了好一阵才隐约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多少人”

    “不下百人。”夏风侧耳细听,嘴上却问道,“公子可还要吃”

    她含笑摇了摇头,道,“撤了吧。”

    片刻后激战已近在楼下,近到连利刃割rou的声音都清晰入耳,夏风守在容澄面前面色冷峻,蓄势待发。风不知从哪里吹了进来,烛火像在惊恐颤栗,摇摇摆摆将息未息,晃得屋子忽明忽暗。哗啦一声有人破窗而入,人还未进就被夏风一记掌风给掀翻下去。

    窗子坏了,疾风终于没了屏障的阻挡,一股脑的全挤了进来,屋子里的烛火彻底的灭了陷入黑暗。又一人试图跳进他们的屋子,夏风又是一掌,这一次是两个人一起跳了进来,夏风两手并举左右各一掌。

    外面的人不知着了什么魔,偏要闯进来,只是这一次跳进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避开了夏风浑厚的掌力。少年右手持剑蹲在窗沿上左手扶着窗棂,衣衫虽染了血迹,但双眸幽黑、神情稳重。他眸光只在夏风脸上稍作一顿,便投向了后面的容澄,毫不畏惧。

    少年开口竟是质问,“为何要伤我手下”

    容澄含笑答道,“这间屋子是我付的银子。”

    少年皱眉,拱手道,“我与家丁被人包围,借公子屋子逃命,公子可否借行”

    容澄侧身抬手,道,“请便。”

    少年回头唤道,“小四小五断后,其他人跟我先走。”

    其他人也不过七人,他们一行二十五人余下九人,小四小五应该也回不去了。少年出门前回头道,“在下林北川,多谢公子。”

    容澄眸光一掠,没想到少年是河西的双木林家的人,她望着少年纵身越出的身影,眉峰乍起,若有所思。

    不多时又一人跃了进来,眼中杀气尽现,怒吼道,“逞英雄的只有死路。”

    夏风目光凌然、睥睨来人,右手已多了把青光泠泠的长剑,三尺青锋比一般的剑锋显得厚重,犹如一泓秋水,冷冷白芒照了一片。

    “战星”来人有些不可置信,“你风行天四剑客的风行天。”

    夏风的剑已划了出去,他身形极快,欺近来人时剑尖直取对方要害,来人不及惊恐已气绝身亡。涌入的人越来越多,夏风身姿挺拔毫不畏惧,战星光芒大炽剑网织得密不透风。

    黑暗中的容澈目光炯炯,亮如星子,不露半点惊慌。杀戮明明离得很近,可她那波澜不惊的神色,仿佛置身世外并不属于这里。

    狭小幽闭的房里是竟是一场酣战,地板上横尸一片,血渗透了木板汇流成河朝着屋外蜿蜒而去。风的叫嚣被厮杀淹没,外面的人还在持续的朝房间蜂拥,夏风的脑门上蒙了汗,可招式依旧凌厉不减。

    眼见情势危急夏风咬紧牙关,手腕一转注入十成功力,磅礴剑气喷涌而出,如同一道弯月自天外横空劈了下来,尸首又多了十多具,一招刚毕又使一招“秋风扫落叶”,剑气强劲有力直直扫了出去。可终究一人难敌对方源源不断的进攻,他的招式也缓慢了起来。

    “风行天难攻都去抓他后面的公子。”不知是谁在混战了叫了一声,紧跟着数人腾空而起欲越过夏风袭向容澄。

    夏风眸光倏然y冷,抬剑直取刚才喊话人的面门,剑光还未到这人已轰然倒地咽气身亡。他的喉头被一直羽箭贯穿,留下一枚拇指大小的血窟窿。夏风一瞬退回容澄身边,细辨出风中又有扣弦发失的三次声响,九支箭先后s,he穿了房里余下杀手的胸口。

    “夏风,保护好公子。”一道温润的声音被夜风吹了进来。

    第4章 零四

    “赤灵弓叶惊雨”漆黑夜色中,杀手头领惊见对面屋顶的白衣男子,手持殷红似血弯弓,激弦发矢,话音刚落羽箭银光已到他面前,他旋身而起勉强躲过,问道,“楼上的可是天一宗的十二公子”可惜无人答他。

    夜色清冷如水,叶惊雨傲然立于屋顶之上,衣袂飘飘,他每拉一次弓便搭三支羽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当最后三支羽箭s,he出,人也随之而去,双脚甫一落地便杀进人群,身形宛如游龙,掀波逐浪、势不可挡。

    “惊雨”。容澄在窗边喊道,“住手。”

    楼下尚余几道人影手持刀刃立于横尸之间,黑衣劲装,黝黑的方脸不曾蒙脸,皆是杀气腾腾的抬头看着她,那眼刀子似要将她生吞活泼了才肯罢休。

    “在下阎罗殿萧杀想请教十二公子,为何坏我家主人好事放走林北川”

    “你家主人是谁我都不晓得为何要坏他好事”容澄含笑慢语,“至于林北川,他问本公子可否借路,区区小事我自是要答应的。”

    “你。”萧杀刚想诘难,惊雨的剑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还要问什么,本公子定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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