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茶明几净,一副梅花屏风挡闺内春色,墙上青松箬竹,好个书生意气。就看角落里堆着些粉色的绸布,上面胡乱用暗色花布盖着,那就是女子的闺房无错。再看那桌子,上面连桌布都没有,怕是去盖了那些个艳丽锦绣。
我嗤笑了一声,既然怕人,也没再看,就将两手满满的坛子纸包全堆在桌子上。
回头一见,暖琴反过乏来张牙舞爪的似是要来挠人。
谁在乎她那小身板,之前还没觉得,今天进门时发现,比我也高不了多少。我满不在意的把酒坛往桌子上一放,从怀里摸出来两个碗,三个小包,一包花生米,一包酱牛rou,还一包切好的松花蛋。然后给桌子上那些油纸都打开,一包一包的,溢着酱香味。
也没理她,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暖琴掐着腰,颐指气使的叫嚣“好啊,你在厨房偷东西吃,竟然还敢跑到我这里。”
我没抬头,指指脚下,又指指两个碗,暖琴那碗里已经盛满了酒。我现在在你这里,吃着两人份的东西,喝着两人份的酒,你要去供,也逃不了。
“你以为我真不敢?”
我睨着她,咧嘴一笑,摇摇头。看吧,这人真没劲。
“你说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想喊,我也拦不住。”
这么一说,暖琴果然不做声了,站在边上,好长时间才像赌气似的走过来端起碗一饮而尽。
我抬起头冲她笑笑,然后又给她满上。
白月中天,酒坛子也空了一大半。
没多久,连这大半都没了。
“没酒了,继续?”我拄着脑袋问道。
这时暖琴也有点酒意朦胧了,从桌子上抬起头,说,继续喝。
这话她说了三遍。
“得,您上瘾了,那我就锻炼锻炼身子骨,再去走一趟。”
“去拿多麻烦啊,找人送来。”她打着酒嗝,头拄在八仙桌上。
“呵,今儿你倒实惠,知道是我请客,不喝白不喝哪?”我调侃道,还记得上次我喝了她那几口酒,就扔出去一片金叶子去。
“我可记得小王爷不让你喝酒。”
“那怎么办。”
“没办法。”你问我我问谁,你来这那么多年了,我才来几天。
我既没给暖琴灌醉,酒坛子也空了——那福临…我眯眼恋恋不舍的看着那福袋。
没办法,想了半晌,我狠下心来跟她说,“咱俩去酒窖喝吧,我有钥匙。”
本来以为她能立马同意,但是一下子,暖琴仿佛从醉意中挣脱,目光锐利的盯着我问道,“你怎么有的钥匙。”
我暗觉不妙,心里波涛汹涌的,可面上还是装作无所谓的耸耸肩,回答她。“反正王府里那么多酒,也不差我这一坛两坛。”看她脸色稍霁,我就试探xi,ng的加了一嘴,“跟我去?”
暖琴冷下脸,嗓音在我耳朵里听着都刺耳。“不去,你自己去吧,要不,我在这等你。”
听她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是有戏的,念一动,觉得还是应该再激着她一下。放下筷子,我紧紧的盯着她,什么叫对眼,这就是!
扬起一丝冷笑,“你是怕小王爷那里不好交代吧。我看啊,他给你管的死死的,知道什么叫笼子里的鸟么?你也不过就是他养在三王府里的一只金丝雀,比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不如。至少我还来去自由,不想在这里呆着了我就有腿就能走。”其实,我看这深宅子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就好像是龙神特意做出来各种各样的人,让他们彼此统治。有人心甘情愿,还并不知晓,而在那些手握重权的人眼中,都像是提线的木偶,连感情都不配拥有。
“我才不是!”我在暖琴眼中读到了她的愤怒,看来,还是有明白人在的。
她咬紧银牙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才不会来这里!!!!”
难道…我刚一潜心,打算细细的听她再说些什么,可暖琴却又闭住了嘴。手指关节被他握的咯吱作响。
看着她隐忍不发的样子,我忽然心里竟有一丝不忍。我不知道我不忍心什么,我今天是来给他灌醉然后看看她那福袋的。而现在,看着她眼中的雾霭,我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本来想要继续揭开她伤疤的勇气也蓦的消散于无。
清风暖月夜,何处惹相思,冰雪难解胸中郁,惟余一支昙花妩媚香。
作者有话要说
半个小时码了这些然后今天就失去码字的动力了打扑克去也——
未完待续,今天算三更半吧,要是一会看看还想写的话
恩恩,补完了,呵呵~
第51章 别有用心下
暖琴眯着眼,两颊红彤彤的,跟傍晚时候天边的云彩似的。她抱着酒坛子趴在桌子上,一只手里的碗还倾着。
在这发了半天的呆,我心里挺纠结的,做好人,做坏人。有时候好人坏人都难做,人这一生太过执着于追求很累,有时候应该学会放弃。叹了口气,我看她想必是醉了,过去扶她的时候,发现暖琴眼里有泪。本来都伸到她腰侧的手也定住了,不忍心了。若她真是福临,那醒来时候我又该怎么面对她?说,我故意把你灌醉为了看看你是不是福临,然后给你送回去给鬼风,为了我朋友外子看病。
这话说起来没底气,我是做不出来的。既不能眼睁睁看着魏大哥丧命,但看看暖琴,送她回去,肯定更得花功夫,不知道算不算是把人推入火坑。
我生平见不得女人流眼泪,总觉得那是罪过。想起年幼时娘亲总是笑眯眯的轻声哼着歌儿哄我入睡,待到她见我已睡熟,却总是背对着我暗自垂泪。
她以为我睡着了,可是我并没有。我只是闭着眼一直等着,小月儿跟我说她娘亲睡熟了之后就会自己说话,我信了,就每夜醒着,等着娘亲开口,一等就是这么多年,一直到,再也没机会听她梦呓。
瞳凝秋水琼华泪,裁诗负剑鬓霜悲,偏偏白衣青鸾客,生死为谁蝶影坠。
虽然我跟诗词确实没缘分,但杨先生这首诗我是一直记在心上的,从我第一次听他一步一和的吟咏,便深深的印在心里。
看着今晚这么举杯狂饮的暖琴,我的心就软了,其实她也不算太坏太讨厌,也许这嚣张的气势就是要所有人都在意她都怕她,用这点小计俩来伪装自己罢了。
女人啊,一旦为情所惑,一定是很傻很笨的。
我将她扶起来架在肩上,跌跌撞撞的绕过那梅花屏风,一掀,撂倒在床上。果然是女子的闺房,日常的用具一应俱全。可我也无心打量了,这人,看起来跟弱不禁风、大风一刮就上天的主,竟然还挺重,给我压的肩膀都疼。好歹给她安置好了,我也一屁股坐在脚墩子上,揉着肩膀。
有几扇窗子还没关,月光黄澄澄的洒进来。我落脚的这个地方正好能看着一轮下弦月,细的,跟就剩个边儿的大饼似的。
怪不得古人看见月亮就总想起故乡和家人,我目光几近融化在那深蓝色的天幕中了。
彻雪。
陆彻雪。
她一定觉得我是个傻子吧,从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就在和她抢胭脂,然后见面了就放弃了龙神的召唤跟着她乱跑,这次又是当个丫鬟还出了丑。
他不会真的以为我是王府的丫鬟吧,是了,我从未和她说过,不知妍溪有没有…
念至此,猛一愣,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丫鬟不丫鬟的怎么了?又不是许配亲家,难不成我竟然想着跟她门当户对。思及这里我心里有点发慌,做什么梦呢,我们可都是女人。
恩,对!如果我是个男人是不是就能娶她了,不,她身边还有莫微寒。
那如果我是个男人又像莫微寒那么有钱最好是再有点权,那是不是就能娶她了。不,莫家的家世又怎是随便就能比上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想什么!!!慌忙之中我捂上了嘴,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脱口而出。这就像是个秘密,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我要疯了,我怎么会这么想,都是女儿家,我生而无法为男,她更是如此,我和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一起。
心一下子空落落了,我们,终究无缘。
她是莫微寒的青梅竹马,莫家没过门的儿媳妇,莫家少爷最宠的牡丹美人。
金星龙骑将,淮南直司瓒,陆家长女,还被封了公主的称号。
想想自己…一个连家都没有的小贼,靠着偷几个钱袋为生。
这差距,岂不是太大了。
挑灯看,月明散,
醉颜莫唱只空挽。
故人画寂寥,遥说长眸黯。
长眸黯,旧事满腔憾。
可遇不可求,强求不得,但为何,我还是那么的想着她。
我就那么孤愣愣的坐着,任月光的清辉洒遍我身。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的是,身后的人已泪眼朦胧了。
我在东麓阁坐了很久,那弓弦似的月已经偏到西面去了,起身轻轻叹息一声,还是离开了。
丫头们说我这几天一直都郁郁寡欢、没ji,ng打采的。
我自己也知道,反正每个月都那样,有几天十分狂躁的日子,按小夏的话说,我那叫翻脸不认人,逮谁咬谁,就是相熟如他和忘川,都没个好脸色。从那之后,我索xi,ng就给自己蒙在屋子里,不愿意看我,我还不愿意看他们呢。
厨下的王妈看着我几天闷在屋里也没去她那,就私下里盛了一小碗给郡主熬的银耳莲子粥,托了燕儿装了食盒给我送来。
不巧的是刚好撞见了尤二夫人手底下的老妈子,见燕儿是个好捏的柿子,作威作福的就给那食盒扣了,燕儿只得妥协,但脸色当然是不悦的。那婆子却抓鼻子上脸,没给好颜色看,说是要去夫人那里讲究讲究这些下面不懂事的小妮子。
燕儿也是年幼,又是才来不久的,自然没话挤兑她,她哭哭啼啼的奔了回来,几个人在东屋说着,可巧夏天,各屋都敞的门,这事传我耳朵里了,入夏了,人都烦躁,我火一下子上涌,沉不住这气,从床上蹭的跳起来,握着拳头就奔了尤二夫人那里去了。
尤二夫人是大善人,吃斋念佛的主儿,我只见过她一面,无欲无求的,好个清冷人儿。她平时约束下人也比其他院子松的多。这主子不管事,就成下人们的天下,虽然仗着嫡长子时不时的来二夫人这里坐坐,还知道几个礼数,对夫人也算尊敬。
但换做别处,她们做的事,肯定早被乱棍打出府了。
我见识过,确有几个面目可憎的老妈子,不管平时我赔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都是那副倚老卖老的模样。我心情好的时候,索xi,ng也不待见她们,可今儿欺负到我头上了,王妈和燕儿都是我身边的人,倘若被别人欺负了,我是绝对忍不下去的。
梅园我虽从来没去过,不过有几个侍奉的丫头经常去我们那玩。
离着梅园挺远,我就拦了路边的小厮,让他去给雪梅叫出来。不过多一会,那丫头就满脸郁闷的冲我来了,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刚才魏妈妈拿回来个食盒,可巧让夫人看见了,便问起来,那老东西竟说是我从厨下偷的,我见她可怜见儿的,便没做声,待夫人走后,我便问她,她竟说…
哟,妹妹,说着说着梨花就带着雨水下来了。
我眉头都要捏了起来,又哭,明知道是她欺负你,你哭什么哭!
“那你为何偏要在夫人面前默认呢?”
雪梅擦了擦眼泪,细声说道,“好姐姐,你不知,即便是那魏婆子认了,夫人也不会多说一句的。”
“那夫人说你没有?”
雪梅摇摇头,道“你以为我们夫人,难道连谁干的都不知道么?”
我默然…即使如此,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我今儿是来送礼的,你带我去寻那魏婆子,我好好孝顺孝顺她。”
雪梅瞪大了眼睛,估计没反应过来——
“姐姐若是去送给那婆子,那还是去找别人——”
我冷哼了一声,招手让她过来,附于她耳边,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给她解释了一番,雪梅才豁然开朗,连忙点头,在前面引路。
我进去的时候那婆子还在慢条斯理的一勺一勺舀着我的银耳莲子粥,翘着二郎腿,装作老太君模样。她见我进来,眉一挑,还腆着脸问,你是哪房的丫头。
丫头,丫头,怕你是鸭头吃的多了吧,竟敢这么叫你姑na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