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口哨声此起彼伏,司仪在震耳欲聋的欢呼中说“请新郎亲吻他的新娘。”
米哆凌乱的脚步彻底顿住,紧抱着周绍的胳膊不住发抖。
“米哆,别刻意去想。”周绍说。
米哆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哥,就算全世界的妖都喜欢夏夏,我也可以接受,但是我接受不了我的情敌是人,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可偏偏我的情敌都是人,以前是,现在变本加厉。”
周绍动了动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米哆。
结婚,苏夏没有做错,抱怨,米哆也情有可原,可当两者发生冲突的时候又好像谁都不是绝对正确。
哎,说到底还是一场说不明理不清的感情债。
“哥,我们过去坐吧。”没等周绍想好说辞,米哆就率先开口,明朗的声音丝毫看不出来异样。
坐定,米哆点了一桌食物,然后望着窗外发呆,等食物一上来就开始一刻不停的往嘴里塞,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一股脑全被塞进了胃里。
楼上的酒席还在继续
“哥,我去趟卫生间。”米哆站起来说,脸色非常难看。
周绍不免担心,“哪里不舒服”
米哆摸着胃欲哭无泪,“一不小心把自己当小金鱼了。”
周绍有点无言以对,这姑娘做事的太由着xi,ng子,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摸清楚。
“去吧。”周绍说“不要乱跑。”
“知道啦,知道啦。”
周绍一路目送米哆走远,等她的背影彻底看不见的时候,才第一次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剩菜,只一口就辣的他满脸通红。
嗜甜惧辣的米哆吃了一整桌。
二楼,人声鼎沸,随意一眼就会看到有人正卑躬屈膝的端着酒杯敬酒,场面滑稽又可笑。
苏夏觉得烦躁,和几个熟人敬完酒后就直接撇下邵峥一个人跑了出来。
此刻,她正靠在二楼的观景台上抽烟,脸上的疲惫清晰可辨。
管不住腿,更管不住嘴的米哆偷摸着上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苏夏,吓得她拔腿就跑。
可惜,苏夏的视力和耳力都还不错,米哆从她眼前闪过的那一下她已经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在不知缘由的情绪支配下,苏夏主动说了一句,“要来吗”
米哆仓皇的步子戛然而止。
背对着苏夏,她看不到米哆脸上的表情,那是夹杂了嫉妒,委屈,开心,尴尬和仇恨的混合体,每一种情绪单独拿出来米哆都控制得住,放在一起
她力不从心。
米哆深吸一口气,快速转身。
“不用了啦,我先生还在等我吃饭,我要赶紧找找回去的路,免得他着急。”
米哆没有杂质的笑让苏夏弹烟灰的动作僵在半空,有些被深埋在胸口的情绪瞬间爆发,逼的她险些尖叫。
太像了。
那个笑太像她心心念念两年却永远找不回来的楚知也了。
苏夏不受控的朝米哆走过去,米哆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你是谁”苏夏低头,目光紧锁着米哆。
“啊”米哆不明所以的挠头,“我们不认识。”
不认识
苏夏后退一步,语带歉意,“抱歉,有点累,认错人了。”
米哆边笑边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先生也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认错很正常呢。”
“是吗”苏夏微笑,“你先生在逗你。”
“嗯”逗她周绍逗她干嘛
见米哆似懂非懂,苏夏也不解释,由着她满脸茫然。
犹豫了下,苏夏掐灭烟走向了垃圾桶。
刚才靠近时,米哆那个一闪而过的皱眉,她看到了。
勉强稳住心神的米哆现在才敢仔细打量扔完烟蒂后,随意靠着墙壁发呆苏夏。
几天不见,她憔悴了很多,敞开的领口,松掉的领带让她看起来颓废而不羁。
苏夏的美一直很多变,陌生人觉得她冷艳,情人觉得她魅惑,战友又会觉得她洒脱,那种混合着不羁的洒脱比男人细腻,比女人强硬,只要见一面就会一直念念不忘。
“我们见过。”苏夏突然开口。
米哆还没彻底平复的心跳再次失衡,“天,天原”
苏夏侧目,嘴角挂着浅淡的笑。
这个姑娘有点紧张,和小也一点都不像。
“更早。”
“”米哆猛然抬头,脸上的震惊不加掩饰。
“你去过隔壁丹州”苏夏刻意放软声音问道。
米哆已经听不进去苏夏的好意了,丹州两个字是噩梦,一辈子都不敢回忆的噩梦,尤其是从苏夏的嘴里说出来。
米哆紧攥着拳头看向苏夏。
她在笑,软软的,数秒的凝视之后开始快速碎裂,血流不止。
“你杀过人吗”
“米哆,我们要回家了。”
米哆的反问被周绍的高声提醒掩盖,苏夏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只是从米哆静如死水的双眼背后看到了想要吞噬一切的深渊。
苏夏的笑淡了。
她直起身体,将视线锁定在米哆和周绍身上。
真的只是一对普通夫妻
“我们要走了,再见啊。”米哆回头,笑眯眯的对苏夏说,好像她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根本不属于米哆。
苏夏默然的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这一刻,对一切真相敏感的苏夏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关于米哆和周绍。
她需要弄清楚这对数次出现在她视线里的夫妻身上有没有秘密,有什么秘密
“苏夏,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邵峥郑重的说。
苏夏目光一凛,迎着风冷笑,“走。”
第19章 报应
回去的路上,米哆格外沉默。
周绍坐在一旁安静的开车,不问她为什么上个厕所能从一楼上到二楼,也不问她为什么问苏夏有没有杀过人。
到了一念不生,米哆径直下车,上楼,进房间,全程没有和一个人说过话。
周绍随后进来的时候,柯嘉然不放心的问,“老板娘怎么了”
周绍看了眼楼梯方向,“没事,在跟我闹别扭。”
“那就好,那就好,我今晚要值夜班”
周绍被柯嘉然的碎碎念逗的想发笑,一想起米哆又着实笑不出来。
犹豫了下,周绍对柯嘉然说“今天晚上米哆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和她对着干。”
柯嘉然还没有着落的心再次悬空,“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女孩子闹点别扭很正常,我们让着点就行。”
周绍的托词柯嘉然听的出来,可他也知道从周绍这里问不出所以然,只得点头答应,“我明白了。”
“嗯,今晚辛苦了。”
“应该的。”
周绍一上楼,观望许久的露露立刻跑过来八卦,“老板和老板娘吵架了有戏看了,好想看老板是怎么哄女人的。”
露露只顾意y 周绍哄女人的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柯嘉然慢慢冷下来的表情,只当他一言不发的离开是自身糟心的xi,ng格在作祟,但凡她现在稍微留意点柯嘉然的态度就不会让以后的自己那么难堪了。
“喂,柯嘉然,你说前期喜欢女人,后期还可以喜欢男人吗”露露看着婚礼视频的回放问道。
柯嘉然没回答,露露也没在意,继续自顾自的说话。
“这个常川总局的副局以前似乎是个同xi,ng恋,没想到现在竟然嫁给了他们局长,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有权有势的人做过什么都可以被原谅,被遗忘,至于普通人,错一次就一辈子没有翻身的机会。”
“”
由于晚上要值夜班,柯嘉然不得不在白天休息,养ji,ng蓄锐。
回学校的路只有一条,那条路经过苏夏和邵峥举行婚礼的酒店。
隔得还很远,柯嘉然就听到了吵嚷的交谈声,似乎有人在被赞美
柯嘉然单脚撑地,停下了单车。
广场上的大屏幕在正中央,不用费什么劲儿,柯嘉然就能看清楚上面的画面。
那里面,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舞台中央,手里拿着话筒,她旁边的投影仪里正投放着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那人和他一样穿着黑色的制服。
“荣耀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淡化,反而是在经受岁月的洗礼后被深刻铭记。
对有些人来说,贺清这个名字或许已经成了过去,但对在座的各位来说,他应该且必须成为我们心中那个永远站在高处受人仰望的英雄,他的功绩容不得半分轻贱和遗忘。
前人开拓的疆土我们守着,前人踏出的血路我们护着,今天,该是时候让我们用一句谢谢来回应他们曾经的满身荣光。”
苏夏后退一步,指着投影仪里的袁辉目视前方,“袁局经历过那个时代,离开了那个时代,但他没有遗忘那个时代里的英雄,他用行动告诉我们什么叫仁义,什么叫尊敬。
在此,我仅代表袁局向老英雄贺清许下承诺有生之年,我们陪你看尽太平盛世。”
话落,宴会厅里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柯嘉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仅仅是凭着苏夏的这番话去猜测她这个人和她口中的事轻描淡写,不疾不徐,连最后的承诺都能说的云淡风轻,用极度的静引发最后如山洪爆发般不可阻挡的动。
这个女人的魅力不容小觑。
“苏夏夏夏哼”
柯嘉然骑着单车飞快离去,丝毫没有被刚才的那一幕感染,也没有听见之后那个惊天动地的丑闻。
宴会厅,苏夏成了焦点。
对此,她始终淡漠。
“英雄故而值得铭记,耻辱也绝对不容许遗忘。”苏夏语气突变,与此同时,袁辉的照片被换成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这张照片一出,苏庆昌手里的酒杯直直砸在了桌上,“锦色,快,快拦住夏夏。”
苏庆昌满脸惊恐,声音破碎不堪。
杨锦色不明所以,“为什么”
苏庆昌大吼,“拦住她”
这一句大吼在死寂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醒目,众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到被恐惧包围的苏庆昌身上。
“苏老,您怎么了”苏庆昌旁边的人假意关心的问道。
苏庆昌不予理会,如火的目光紧锁着台上微微发笑的苏夏,咬着牙重复,“锦色,拦住她”
杨锦色似乎意识到了苏庆昌这一反应的原因,急忙站起来往舞台方向跑。
可惜,她再快也快不过苏夏的声音,更快不过邵峥的阻拦。
“杨队,作为一队队长怎么能不了解常川总局的历史听听吧,保证意义深刻,终身难忘。”邵峥好脾气的说。
杨锦色并不领情,冷着脸说“让开”
邵峥不予置否,随口叫了句韩格,后者立刻接替邵峥的位置拦住了杨锦色。
韩格和杨锦色向来不和,他们之间仇怨可以追溯到童年,所以邵峥让韩格拦杨锦色,她就绝对没有可能过得了这个坎儿。
杨锦色心里明白当下的处境,也不和韩格多做纠缠,索xi,ng给不远处的刘宁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后台处理。
刘宁收到信息马上转身,人还没有走利索也被拦了下来。
人还是九队的,刘宁惹不起的主。
今天是苏夏的婚礼,苏庆昌的主场,在这里动手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杨锦色见实在没办法,只得放弃和韩格硬碰硬,准备回去和苏庆昌报告。
“慢走不送啊。”韩格挥着手对杨锦色的背影喊道。
杨锦色气得想揍人,偏偏还得忍气吞声,正火大的时候苏夏把一记重磅扔在了她耳边,炸的她脑子嗡嗡作响。
“这张照片属于21年前的常川总局,里面的尸体没有一具是有罪的,也没有一个人是牺牲的,他们死的惨烈,但毫无意义。”苏夏说。
“闭嘴闭嘴”苏庆昌大吼,身体跟着大幅度抖动。
激烈的嘶吼和那张苍老的脸搭配在一起,竟莫名生出几分可怜。
苏夏对苏庆昌的怒吼不予理会,她在裤兜里的激光笔上按了下翻页,另一张照片立刻被展现了出来。
照片里,苏庆昌满脸鲜血,眼神愤怒,他的身后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即使隔着屏幕,隔着21年的漫长岁月,看到这张照片的人也好像能听见从它里面传出来的惨叫。
触目惊心。
“21年前,苏庆昌为了抢夺他失而复得的地位,亲手在常川总局引发了一场内战,死的都是无辜人,而他并没有得偿所愿。”
苏夏平铺直叙地说“翻过历史的人应该都知道,再早三年常川发生过一件大事,那件事让常川总局上百年的历史几乎毁于一旦,苏庆昌就是在那样一个背景下力挽狂澜重建了常川总局。
他有功吗有。于是,本该退隐的他再次坐上了常川总局局长的位置,并且一手遮天。
苏庆昌当局长的那三年是常川总局历史上发展最快的三年,但同时也是伤亡率最高的三年,他的偏执武断葬送了无数无辜的xi,ng命。
用尸体堆出来的勋章、荣耀、地位需要拿什么交换是压迫之下的反抗。
苏庆昌对于叛徒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他选择的镇压方式也必定和他高高在上的心气达成一致”
就在苏夏准备说苏庆昌是如何处置叛徒的时候,一个年级稍大的人突然站起来大喊,“苏庆昌骗了我们他说局里有妖的眼线,他们准备里应外合将常川总局一举歼灭他骗我们用瓮中捉鳖的方式杀了那些根本没有异心的人”
此人话一说完,第二个人立刻跟上,“怪不得那场仗打的那么容易,原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异心,也没有料到我们会对他们下那样的狠手苏庆昌,你的心怎么能那么狠那些人可都是跟着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有些,有些孩子才刚刚毕业,他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被你一手摧毁了,苏庆昌,你该死,你真该死”
“苏庆昌,你该死”
“苏庆昌”
偌大的宴会厅全是让苏庆昌血债血偿的呼喊,鲜少有人意识到第一个人情急之下说了什么。
妖一种绝对不能被普通人知道的生物。
邵峥和苏夏对视一眼,后者几不可查的朝他点点头,随后提高声音说“没错,苏庆昌当时对外宣称有三名在逃要犯准备联合局里的眼线报复常川总局,以那三个人当时的影响力来说,他们的确有能力让常川总局改朝换代,于是,大家盲目的选择相信,可事实上,那三个人早就被执行了死刑,苏庆昌只是利用大众对强敌的恐惧心理引起了一场子虚乌有的内战而已。”
苏夏口中一个不知真假的要犯轻而易举的化解了那人脱口而出的妖,这在知道妖的人心里敲响了警钟,也让对过去无知的旁观者以为那不过是一时口快,当不得真。
“可恨”一人咬牙切齿,“苏庆昌,枉我们对你毕恭毕敬几十年,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午夜梦回,你就不怕那些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对你的良心怎么能安哼不过老天有眼,就算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最后也没有得到局长的位置”
“你妻儿的惨死就是你的报应,苏庆昌,你迟早要把欠下的一一还清”
“”
咒骂不绝于耳,苏庆昌却在众人对他的批判里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台上的苏夏,笑的y森。
第20章 有我
“不愧是我苏庆昌的孙女,狠起来果然六亲不认。”苏庆昌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每一次发音都好像在鲜血里滚了一圈,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苏夏的眼底净水无波。
她单手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轻不重地说“父亲用7年时间教会了我什么正义,你用28年时间教会了我什么是无情,论时间,我自然应该把后者学的更加深刻,您说呢”
“呵。”苏庆昌站起来,脸上挂着笑。
“口说无凭,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21年,你以为单凭两张照片和你毫无证据可寻的说辞就能给我定罪夏夏,你还是太嫩了。”
“嗯。”苏夏点头,“不过空x,ue不来风,我既然能从风声里拼凑出这么一段完整的往事,您难道不该反思一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为人处世太过强硬,惹下了众怒,还是”
苏夏顿了下,仿佛在为最后一句结论酝酿情绪。
“事实确实如此。”
“哼”苏庆昌猛然大怒,“你以为这还是以前现在说破天你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总局副局,放到二十年前连做我的司机都不够格,如果不是仗着苏庆昌的孙女这几个字,你哪儿来的资格在我面前如此张狂随意捏造事实抹黑我,苏夏,你准备好为此付出代价了吗”
苏庆昌的愤怒溢于言表,有人为了即将到来的爷孙反目暗自窃喜,也有人担心的要死。
邵峥就是后一种,他站在舞台一边急的额头冒汗,偏偏眼睛都快眨瞎了也不见苏夏给他一个反应。
情急之下,邵峥冲上了舞台。
他抢过话筒,对着台下的众人解释,“自从两个月前我接任常川总局局长的位置,就一直希望用最有效的方式了解这里发生过的一切,所以我进了资料库,把常川总局从建局之初到现在的所有卷宗都看了一遍,这两照片是在翻看资料的过程中发现,除此之外还有一份不完整的手写证词可以从中看出一二。”
“证词在哪里”苏庆昌立刻发问。
邵峥看了苏夏一眼,只见她cha在口袋的手指微微一动,屏幕上马上出现了几张被烧的仅剩一小半的纸张。
纸张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再加上被烧掉的那部分,着实看不出来多少东西。
苏庆昌冷笑,“这就是证词邵峥,你这个局长是当来玩的吗”
邵峥一噎,表情冷了下来。
“苏局,过去我敬您,现在依然尊重,但是这份尊重建立在恐惧之上,您真以为知道真相的人都死完了吗”
苏庆昌眼里闪过惊慌,又马上恢复。
“真相什么真相我苏庆昌凭一人之力重建常川总局是真相,我未雨绸缪,把企图再次毁灭常川总局的人一网打尽就是真相我苏庆昌说的话就是真相”
苏庆昌霸道的吼声让他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巅峰时期,那是人人都要怀着敬畏之心去仰视的辉煌。
有人本能的惧怕这样的苏庆昌,也有人在惧怕里加深了怀疑。
“苏老,既然如此,您怎么解释那上面的东西”一人指着屏幕说。
纸上虽然已经看不出来完整的字句,但苏庆,谋杀,假消息这些字字珠玑的字眼依然容不得忽视,相反的,越是模糊的真相越是能激起人们心里的恐惧。
苏庆昌转头,用裹满风霜的双眼看向那人,“解释你让我给你解释你配吗”
那人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过大的动作打翻了桌上的酒杯,红色的酒被尽数倒在了他的衣服上,一时显得狼狈不堪。
其他人则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苏庆昌的地位根深蒂固,一次弄不死他,等他翻身了,死的就会是他们。
霎时间,嘈杂的宴会厅一片死寂,站在舞台上的苏夏和邵峥了成了他们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苏夏拿过话筒,只说了一句话,“苏庆昌,父亲是怎么死的”
一句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让高高在上的苏庆昌狠狠摔入地狱,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混沌的眼睛聚焦不到一处,喉咙深处还有不成调的声音不时发出。
众人奇怪,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会把苏庆昌逼到这种地步
苏战不是在围剿妖的时候牺牲了吗
牺牲对警察来说是荣耀,可看苏庆昌的表情怎么好像把它当成了噩梦
这里面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吗
21一年前的那场人妖战争藏着秘密
细碎的人声渐起,苏庆昌在这些疑问声里里慢慢失去了意识,最后,咚一声倒在地上。
周围没有一个扶他,不管是先前在他面前低头哈腰的,还是刚才站起来问出心中疑问的,没有一人扶他。
他们只是冷冷的看着,等着,希望苏庆昌就此咽气。
台上的苏夏在苏庆昌倒地的瞬间动了,仅仅一下又立刻恢复正常。
邵峥则在这个时候拿出局长该有的大局观对韩格说道,“韩格,马上送苏老去医院”
韩格还处在一波接一波的震惊中,骤然听到邵峥的话有些反应不及,反倒是一旁的杨锦色赶在他前面向苏庆昌跑去。
“爷爷爷爷”杨锦色抱着苏庆昌大喊,活生生一副没有血缘的爷孙情深。
反应过来的韩格急忙跑过去,把苏庆昌从杨锦色手里抢过来,然后背着他往外跑,边跑边说“把车开到酒店门口”
杨锦色马上加快步子跑远,其他人则一路目送韩格背着苏庆昌消失在厚重的木门之外。
门再次关上,宴会厅里喜庆的婚宴气氛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众人在心里对苏庆昌的唾骂。
至于苏夏,有楚知也的事情在前,他们对她始终心存疑虑,贺清的事儿刚出那会儿,他们则把苏夏当成了另一个苏庆昌,手段狠,心更狠,可今天苏夏为贺清说的那番话又让他们觉得,这个女人骨子里的正义感不容置疑。
然而,苏庆昌的事又该如何评断
当着所有人和众多媒体的面把亲爷爷推上断头台,这种狠,狠的摸不着边际。
“苏庆昌的事我一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代。”苏夏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你们不必多想,我做事向来只看事情本身,不看对象是谁,今天这出不是做给谁看的,更不是在报复谁,只是为了让你们明白,我的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我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会在感情里失去理智,但只要真相浮出水面,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将真相完全推到阳光之下。
这是我的承诺,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我的目标,和你们完全一致。”
苏夏说话的时候语气始终很淡,和她的人一样,即使泰山崩顶也能保持云淡风轻。
有时候,这种态度最容易打动人心。
刚才坐在苏庆昌旁边的一个中年人站起来,迎着苏夏的目光说“我信你,请你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他的话就像一枚小小的砝码,在众人摇摆的不定的天秤上增添一点重量,让他们坚定的倾向于一个方向相信苏夏。
见效果达到,苏夏不再继续说话。
她把话筒递给邵峥,独自从舞台侧边的小门离开了宴会厅,邵峥象征xi,ng的补了几句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差,苏夏手里的烟就已经燃烧了大半根,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烟草的味道。
邵峥走近,靠在苏夏旁边的墙上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怎么做”邵峥问。
苏夏摇了下头,轻声说“没什么打算。二十多年前的事,除了贺叔,没人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不说我也不能逼他,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才来追究没多大意义。
我今天做的这些无非是想在那些人心里埋下一颗种子,让苏庆昌彻底失去借他们翻身的机会,目的既然已经达成了就留他一条命吧。我恨他,可这改变不了他是我爷爷的事实。”
“”
“邵峥,我不想变成和他一样为了权力地位谁都可以利用,可以牺牲的人,可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苏夏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邵峥发现了,心里顿时生起一股怜悯和疼惜。
邵峥紧攥着拳头左右为难,几个深呼吸后,他站在苏夏面前抱住了她,带着男人抱心爱女人的小心翼翼。
“苏夏,有苏庆昌在前面挡着我们永远开始不了,除掉他是必经之路,别太为难自己。”
苏夏动了动,把贴在邵峥胸口的头埋的更深。
“老大,你跟我说只有足够坚定才能触摸到那些可怕的东西,和他们争夺这座城市的所有权,所以我不敢回头去看,但是老大我更怕回不了头有些东西只有回头才能找的回来。”
邵峥紧绷的嗓子酸疼难忍,尝试了好几次才能勉强发出一点声音,“没事,有我。”
“嗯关键时候,你记得拉我一把”
“好。”
第21章 立场
因着苏庆昌的事情一闹,里面的人也没了吃喝的心思,草草敬完酒后就找了借口离开。
苏夏懒得应付那些虚伪的嘴脸,把邵峥赶了过去,自己则一个人在走廊里抽烟。
不久后,一阵低沉的车轮声传了过来。
苏夏看过去,是酒店服务生在处理婚宴上剩下的东西。
“等一下。”看到蛋糕被推出来的时候,苏夏喊道。
服务生认得苏夏是今天的新娘子,当下紧张的解释,“您先生说这个蛋糕不吃了,让我们自行处理。”
苏夏点头,“嗯,我只拿一样东西。”
“好的好的。”
服务生看着苏夏走近,然后小心谨慎的取走了最上面的蝴蝶结。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和站在舞台上的女人完全不同。
举行结婚仪式的时候,她几乎没有表情,但总体感觉还算柔和,后来偶尔会笑,可笑的让人害怕。
服务生丝毫不能把那个时候的苏夏和眼前这个低眉垂首间都能让人脸红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现在的她看着那个粉色的蝴蝶结就像在看情人,周身柔软的触感强烈却不突兀,美的让人忍不住亲近。
当然,这个想法他只敢想想
“谢谢。”苏夏说,说完转身就走。
服务员一愣,急忙大声说“不用谢。”
“喊什么喊,要吓死人啊”一个刚过来的服务生被他突然而至的声音吓了一跳,遂数落道。
服务生笑笑不说话,继续拉着蛋糕往后面走,心里却在想,“这个女警察看着挺严肃的,没想到人这么好相处。”
酒店的事情有邵峥处理,苏夏乐的清净,离开以后径直去了医院看苏庆昌。
没多少想法,就单纯看看他还能活多久。
医院,杨锦色在病房外的排椅上坐着,韩格靠在离她不远的墙上。
苏夏乍一出现,杨锦色立刻冲上去揪着她胸前的衣服说“苏夏,那是你爷爷,你怎么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旧事重提你是想逼死他吗”
苏夏垂眸,冷淡的说“手拿开。”
杨锦色呼吸一滞,松开了手,顺便不解气的推了她一把。
苏夏被推的一个趔趄,但很快恢复正常,脸上的喜怒没有一丝改变。
她不慌不忙的整理好衣服,然后目不斜视的走进了病房。
杨锦色还没压下去的火蹭一下冒了出来,气得她一脚踹裂了走廊上的塑料排椅。
韩格被那声巨大的“砰”惊的一个激灵,火速接了个假电话撤离现场。
女人之间的战争绝对比世界大战还恐怖,尤其是身手了得的女人。
病房里,苏庆昌还没有醒。
苏夏走过去,站在阳光充足的窗边看着苏庆昌苍老的脸思绪飘远。
她恨苏庆昌,从7岁恨到25岁,26岁达到巅峰,现在依然在持续。
前面十几年的恨有关亲情,她恨的漫长而寡淡,后面几年的恨只关爱情,她恨的激烈而直白。
苏夏以为借着正义之名,借着人类未来的安危之名亲手把苏庆昌逼到垮台,那份让她日夜煎熬的恨就能变淡,可现在目的达到了,她竟然觉得更加痛苦。
苏庆昌完了,苏夏那颗被俗人俗事填满的心一下子空一半,另一半依旧紧绷到随时崩裂,那种强烈的冲突感让她头脑发晕,四肢麻木,现在还能站稳靠的不过是已经在她脑子里扎根的意识她是警察,正义面前她永远不能低头。
“唔。”痛苦的从苏庆昌嘴里发出,苏夏立刻收回漂浮不定的心思看过去。
没一会儿,苏庆昌挣扎着醒了过来,一看到站在窗边的苏夏,险些又气的晕过去。
“你还来干什么我没死你很失望是不是”苏庆昌怒吼。
苏夏沉默不语。
见此,苏庆昌气得口不择言,“不愧是苏战的种,和那个不孝的东西都是一路货色”
苏战是苏夏为数不多的软肋之一,苏庆昌骂他就等于在苏夏身上捅刀子。
苏夏耐疼,可也只耐得住自己往自己身上cha刀子,别人她没那么宽容。
“爷爷,说别人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资格你跟我谈资格”苏庆昌怒不可遏,“没有我苏庆昌哪儿来他苏战,没有我给他铺路,他怎么可能少年成名,年纪轻轻就当上总局局长可他呢他不仅不知道感恩,还尽做丢人现眼,败坏门风的事这样的儿子我苏庆昌要不起”
在要不起的嫌恶之后,苏庆昌狰狞的脸色更加可怖,他看着苏夏,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出蹦。
“恨只很他死的太轻松,死后还挂着一个英雄的荣誉,他配吗”
苏夏伪装的淡漠支离破碎,她紧攥着拳头浑身发抖,“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苏庆昌笑的讽刺,“你不是对贺清很照顾吗去问他啊,问问他苏战当年到底做了什么问问他被你藏在心里的那个英雄到底值不值的尊敬”
冲动和理智之间,苏夏选择了后者。
她极力压下脑子里漫天的疑问说道,“贺叔疯了二十多年,您觉得我从他嘴里还能问出什么东西”
“疯了”苏庆昌意味深长的说“你真以为我老糊涂到这么地步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安分守己的住在我眼皮子底下,在小辈里也算是最懂分寸的一个,二十一年前他就该死了。”
苏夏不觉惊讶,稳稳的说“现在他的确疯了。”
“哼”苏庆昌冷哼,“只要他不在外面乱说话,我不会动他,至于袁辉”
提到袁辉,苏庆昌的眼神突然变的y沉,“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摆了他一道就不怕他借机报复,这个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不是你能想象的。”
“怕,不过我怕的是他看不上找我麻烦。”
“苏夏”苏庆昌正色,“在我这里你可以有恃无恐,那是因为你是苏家唯一的子孙,我舍不得动你,袁辉跟你可没有关系,他一旦盯上你,你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这不劳您担心,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他做垫背。”
“你自寻死路”
“”
长久的沉默之后,苏庆昌疲惫的说“夏夏,真就那么恨爷爷”
“嗯。”苏夏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