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下卯足了劲才能保证身子不跟着摇晃, 然而一切微妙的表情都逃过了许花朝的目光。几乎是同时, 秀墨和念娘也从阵法里相继逃了出来, 她们踉跄倒地，就像是用尽了力气, 这还只是他们的第一个幻境。
相比较瞳花二人，她们满身疮痍, ji,ng神几近崩溃, 念娘瘫倒在地不住地摇头, 眼泪止不住似的滴答在地面，继而无声无息地遁入黑暗, “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喃喃低语间，微有凝滞，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秀墨也神色凝重。
静悄悄地，谁也没有说话, 霍轻瞳却觉得不知名的叹息压得她胸口发闷, 差点喘不过气来。
宝儿清脆的哭声响起, 与此同时脚下的路忽然出现裂缝，如干旱已久的黄土地终于皲裂在炎日无尽的压榨下，眼前的黑暗瞬间崩塌，他们在混沌迷蒙中再次睁开双眼，却发现彼此各自散落在一面面镜子之间。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笛声, 眼前千百面镜子里的人影一齐碎裂，裂开的镜面里是惊惧的神情。袒露出来的地面空无一人，隔着黄泉沟壑的不远处，却是崔珏带着钟梦、虞人等人站在那里遥遥相望。
而吹笛子的人坐在轮椅上，被虞人缓缓推过来，是谢明眸。虞人放下谢明眸，率先走了过来，她径直走向许花朝，目光没有在霍轻瞳身上逗留一瞬。而其他人却都止步不前，纷纷诧异于眼前的情景，这是一片刚刚被强行捣毁的梦境，那些哀泣绝望的鬼魂们面面相觑，恍若做了一场噩梦。
崔珏默默打开了一个黑色的口袋，也从容走了过来拜倒在霍轻瞳脚下。
众人见崔珏的动作不解，便听到霍轻瞳解释道“我们掉下鬼冢的时候，不知怎的交换了魂魄，并不碍事。”她见虞人站在许花朝的身边安然不动，目光清明，便掩饰不住地欣然道“你总算是痊愈了，可还有什么不虞？”
她说到不虞忙嘱咐崔珏，“对了崔珏，花花这具rou体心肺被穿透恐怕撑不了多久，你尽快安排回昭仁殿，让鬼医医治。”崔珏听毕一怔，扶住霍轻瞳的同时暗中探脉，微微皱紧了眉头。
许花朝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见虞人的目光仍旧紧盯着自己，也不由地心生疑惑，“你主人在那，你跟着我做什么？”虞人摇了摇头，面色如常，只是脚步间略有迟疑地又朝着许花朝挪了挪。
“崔大人，请你帮我们把魂魄归位。”霍轻瞳打断道“你跟我们回昭仁殿。”许花朝淡淡地瞥了眼霍轻瞳，朝着崔珏冷笑道，“想必你也知道，再耽搁下去恐怕你们阎君也xi,ng命不保。我只是一介平民，何必为了我搭上一位神君呢？”
崔珏诧异地看向许花朝，见许花朝微微起步，继续说“你若还是迟疑，那我便走了。她，是生是死，可与我无关。”
纵然方才众人都看到了九妄之道中发生的事情，可听到许花朝如此薄情还是颇为心惊。崔珏略略考虑，趁霍轻瞳不注意便用法术将她定住并封了五感，她示意钟梦和谢明眸护法，顷刻间便在这惊险之地帮她二人换回了本身。
许花朝站定咬紧牙关直起身，她看了眼霍轻瞳暗暗往后挪了挪。
霍轻瞳本就是重伤在身，根本不敌崔珏，恢复过来便极为担心许花朝。可是她抬眼，哪里还有许花朝的身影，就连刚刚见面的虞人，也跟着许花朝一起消失不见了。
“他们人呢？”霍轻瞳左右环顾，瞪着崔珏连忙问。崔珏也看了一圈，恍然不知道“虞人已经带许姑娘离开鬼冢了，阎君要派人追吗？臣……”
钟梦低下头问谢明眸，悄悄掩口问道“虞人姐姐不是最担心阎君的么？怎么反倒跟着许姑娘走了？难道她没看清哪个才是真正的阎君？”
谢明眸微笑不语，只示意钟梦小心言辞。
“阎君，您看他们怎么处置？”崔珏指了指手指间的黑色袋子，那里面是他们合力破解魇鬼假面阵法之后收押的鬼魂，此时这些鬼魂恢复了记忆，已经乱成一团，在须弥袋子里一片哀嚎。
霍轻瞳方知，原来刚刚在九妄之道上的动荡是谢明眸破解阵法时造成的波动，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多亏有他们破解了阵法，要不然她真的不敢确定还能坚持多久。这阵法实在诡异莫测，令人分不清真假，辨不明是非，对人心的揣测更是通达至极。
此时，人群背后的秀墨和念娘缩成一团，他们从身前之人的对话中得知，原来霍轻瞳竟然是阎罗殿的阎王，更是吓得胆战心惊。眼看崔珏将那些鬼魂收入黑口袋，他们战战兢兢，想逃又不敢逃，也自知逃不过。
忽然面前出现一只手，霍轻瞳的五官出现在她们面前，微笑着虚扶一把，道“你们都是被魇鬼迷惑的无辜鬼魂，相信我和崔大人，一定会帮大家安排一个好归宿。”她直起腰，指着宝儿对崔珏叮嘱道“这孩子已经出现在了生死薄上，他前世的父母，也就是秀墨念娘救我有功，给他们一家三口一个恩典吧。”
秀墨和念娘感激地说不出话，只愣愣地磕头谢恩。崔珏答应着，忙在簿子上记了档。
回到昭仁殿之后，崔珏才细细回禀说“那魇鬼原本是凡间的一个小巫医，因为惨遭爱人背叛，身陷囹圄恨恨而终，故而化身成鬼躲在鬼冢，专门靠着游走在人世间，迷惑为爱伤情之人。名则许他们一个安乐世界，其实是利用人眼的盲目制造背叛之力，供他吸食滋长。属下无能，虽然打破了她的阵法，却让她逃脱了。”
霍轻瞳道“无碍，继续追查。”她沉默片刻，眼底掩饰不住的焦灼，却一句话也没有对崔珏多说。崔珏离开后，她才命殿官招来了谢明眸与鬼医，询问道“许花朝伤势颇重，又身兼巫术之诅咒，可有破解之法？”
谢明眸亦是因察觉许花朝的巫术牌有些许怪异才匆匆赶来，却碰到了崔珏带人进入鬼冢一事。
此时的霍轻瞳已经完全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她回话便有些谨慎，道“巫咸之术，无解，但可以转移。只要许姑娘愿意，她可以将痛觉转移给任何一个……”谢明眸说到这里略作迟钝，瞟了眼鬼医，转而低声道”任何一个有肌肤之亲之人。“
霍轻瞳突然抬起头，她不知涌上心头的感觉是什么？可诧异之余只觉得说不出的……忐忑，脸色也带了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不悦。鬼医见状也忙俯首道“如阎君所言，许姑娘乃是心脉受损，仙法只能暂保xi,ng命。阎君就算是想逆天改命，老臣也是无能为力。除非……用招摇山上的rou树，重生躯体。”
“rou树珍贵，昭仁殿只余两株。”鬼医淡淡地说，这两株还是当日去招摇山求了白石仙君得来的那一批里最后的剩余。
只剩两株？霍轻瞳捏着笔杆，心想白石神君xi,ng子孤僻，上次借rou树已是用昭仁殿的宝贝换来的，而且招摇山rou树也有限，他们借了两次，本来已经所剩无几。许花朝的伤势那么重，放在自己身上尚且难以承受，更何况她一介凡人躯体。可她之前许诺了秀墨与念娘，此时若是出尔反尔，岂非食言？
她紧紧攥住椅子一侧，嘱咐道“罢了你退下吧，谢明眸留下。”
谢明眸眸色一紧，只觉手心微凉，见鬼医退出大殿，才主动问道“阎君想问什么，明眸知无不言。”
霍轻瞳想了想，起身走进谢明眸，那双赤瞳y冷深邃，盯着谢明眸直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霍轻瞳一个字都没有说，她等到谢明眸终于敢直视自己，才抬起手按住谢明眸的双腿，嘴里念动咒语。
谢明眸先是一惊，而后只觉得双腿奇痒无比，她的指甲陷到rou里，额头青筋挛起，忽然之间双腿便有了知觉。明戈从外面闯进来，看到霍轻瞳凶神恶煞地盯着谢明眸，而谢明眸脸色青白，表情扭曲地被她按住，急忙间忙一掌劈了下去，恰好霍轻瞳让开，落空。
谢明眸舒了一口气，俯身见明戈狼狈地趴在地上，一脸不忿，忙拉她起来，暗叹道“怎么还是这般莽撞？”
明戈从地上爬起来，叽里咕噜一边骂一边瞪着霍轻瞳，将谢明眸挡在身后，道“我知道你们有深仇大恨，但是明眸忏悔了这么多年，也受足了苦，还真心帮你，为你着想，也已经还够了。你要是敢伤害她，我管你什么阎王不阎王的！我谁都不怕！”
霍轻瞳负手背过身摇了摇头，明戈突然听到耳畔有人在轻笑，两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她往后一转直接撞到她的怀抱，明戈不太习惯地轻轻抬起头，只见谢明眸站在她的身后，挡住了殿外的夜明珠的亮光，
她得抬起头才能迎上她的眼神，恍惚间突然shi了眼眶，又笑道“你的腿好了？刚刚是阎君在帮你治腿吗？哇呜……阎君果然是个好人。”她还不忘趴在谢明眸的怀里夸了句霍轻瞳。
然而谢明眸的微笑却慢慢凝固，拉开明戈，朝霍轻瞳的背影道“你既然肯帮我治腿，那便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吧？你说吧，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你让我做，我绝不多问。”
“你留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霍轻瞳淡淡道，虽然没有明说是谁，谢明眸心里却是明白的。
崔珏回到天子殿，立刻招来殿官，俯首翻阅档案的同时，漫不经心地问道“跟去的人有回信吗？”
“大人，那边一切无恙。”
崔珏点了点头让那人下去，她摘掉官帽，用手指慢慢捋着头发，目光伸向远处。
继续前往鬼冢深处的许花朝因为剧痛不得不放放慢了脚步，她脚下一深一浅地踩过泥潭，见虞人一句话不说跟着她，不由地生出几分厌恶，下意识甩开了她的手臂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监视我么？”
虞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许花朝，不肯让步。
许花朝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虞人与当年那个教她读书的满腹心计的人有些不一样，便走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狐疑道“你……不是已经被治好了吗？怎么一直不说话了？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虞人抬起头看着许花朝，似乎想表达什么，但所有的情绪堵在眼底就是无法化作言语。
许花朝寻思着，便又问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
虞人眼睛一亮，分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许花朝见状便问道“我记得你有通晓过去未来的能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想跟着我……帮你主人？”
虞人脸颊微红，羞怯地点了点头。
“沈绿伤了你，也是为了逼你泄露天机？所以他们把你泡药水是为了获取你脑袋里的记忆？”
虞人诧异于许花朝的猜想，连忙点头以示正确。
“虞人……你跟我说实话，当初在邺城暗中c,ao控沈绿的那个人，是不是蠡帝？”许花朝问的时候十分紧张，紧握着的拳头里几乎都是汗水，她说得十分费力，而结果却让她松了一口气，因为虞人摇了头。
“不是蠡帝？”许花朝意外之后又觉得奇怪，难道除了昭仁殿，蠡帝，还有第三个阵营搅局，想要渔翁得利？
许花朝想到下鬼冢之前，在暗室看到的那抹黑影，继续发问“冯晟是……蠡帝的人？”
虞人想了想，似乎也是不确定，点了点头又拼命摇头。
“冯晟和蠡帝之间，是有关系的？”虞人倒吸一口凉气，点了点头。
虞人低着眉眼，心里想着霍轻瞳只觉得自己无用。师父早就说过天机不可泄露，可她却屡屡逆天行事。五年前邺城出事的时候，她要是不擅自跑去鬼冢企图阻止霍轻瞳，那就不会遇到沈绿，更不会被沈绿关在密室整整四年。
她一直都很想要变得和师父那样无所不知，可现在她真的得到了想要的能力，她却不觉得分毫快乐。那些预知像噩梦一样纠缠着自己，无时不刻地折磨着她，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却也只能自己一个人煎熬。
哪怕她不怕天谴，天谴也不会放过她，上天总有办法逼你不得不按照天命行事，就像现在。
许花朝问了许多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再次跟虞人说话的时候便多了丝同情，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折磨吧？也许我能懂得你背负的那些东西。”她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虞人的头顶，忽而又生硬起来，“你要想救你主人，就得乖乖听话。前面就是存放金乌招的密室，跨国这条垢川，就是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莫方抱紧我，kanbujian，哒噗咻的地雷。
第91章 流萤前世（大修）
她瞥了眼虞人, 忽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虞人打从见到流萤仙子的第一眼就开始施法探寻她的过去未来, 乍一瞬间她猛地抬头, 正好迎上流萤的双目。流萤似惊慌躲过她的目光，匆忙起身, 轻轻地掩住门窗，嘱咐道“鬼冢到处都是荒魂野鬼, 还有看守各处的怪物, 你们莫要轻易走动。”说到这里, 她又忍不住好奇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年外面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吗？怎么许姑娘还会回到鬼冢？”
虞人摇了摇头，眼前浮现出当年许花朝同流萤仙子在鬼冢过魇鬼阵法的情景。
当时因为有长辞在身边, 许花朝很容易就循着阵法的纰漏逃了出去, 他二人在镜林里亲眼看着流萤仙子重新经历了那段久远的故事，也是十分感慨。若非长辞出手相助，也许流萤再也走不出九妄之道, 也再也见不到隔在垢川以西的薛生。
流萤仙子本是仙界辟玉阁的玉仙，流萤仙子帮辟玉阁的道长传话时, 对万琊山的一名男子一见钟情, 日日思念, 心如磐石不可转也。流萤仙子擅弄星辰，便将星辰摆成棋盘，与男子对弈；男子好书画，她也会从三界寻来古玩名画陪他鉴赏。
然而，那男子却始终对她毫无波澜, 以至于在他成亲那日，她才一时冲动动用禁术，对他新婚妻子下了诅咒。男子查出流萤仙子便是加害妻子的元凶，一路杀戮要取流萤的xi,ng命。到了流萤的寝殿，却见她穿着大红的喜服，妆容美好静静地等着，像极了洞房里娇怯怯的新妇。
流萤等在纱帐之后，看到男子刺穿了“流萤”的心脏，才拍着手走出去，彼时那假流萤褪去伪装，却是男子的妻子。
“你若对我还有一丝情谊，她就不会死。”流萤的表情含着无尽的嘲讽，她咬牙切齿却又憋出一抹得意的笑，“看吧，这才是诅咒，你们终究是没有缘分的。而我，我才应该是站在你身旁的那个人啊。”
男子松开手，看着妻子绝望地闭上眼，他跪在地上，耳畔是流萤痴心一片地说道“现在就剩我们俩了…你终于可以好好看看我了！你看看我啊，我也穿着新娘的喜袍，胭脂还是香的，涂着你喜欢的凤仙花……”
突然，流萤感觉心口一空，那把沾着寒气的青竹蛇像活了似的刺入她的骨rou，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笑得悲凉又凶狠，嘴里不断地低声念着“去死，去死，去死……”捣蒜似的抽戳让她失去了力气，只记得那人的嘴巴一张一合渐渐变得模糊。不知何处来的暖流越过她的腕间，汩汩声似乎不停地在重复着那两个字。
后来，万琊山的仙尊与辟玉阁的道长知道这件事，十分痛心，便许了他们投胎后再续前缘。然而被囚禁在百里萤中的流萤仙子却不甘心，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也跟着到了凡间。
下凡后的流萤虽然忘记了前世，却未能逃过宿命。
十七年前，她遇到了一名商贾公子，一见倾心。她心甘情愿地为奴为婢，只求那人能多看她几眼。然而她商人却对自己的婢女情有独钟。
公子不知从何处知晓百里萤有实现愿望的功能，第一次开口求她救救自己的心上人。可她为了自己的私欲，直到那个婢女被沉湖而死，也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去救她。
后来商人一家因为触怒权贵被发配至邺城，她也跟着到了邺城。她看着那个商人沉沦堕落，从ji,ng明擅辞变得人人嫌弃，也没有改变初心地陪伴着他。哪怕他突然从邺城消失，流萤也一直待在他家苦苦守候着。
薛家的人生生死死，她万万没想到，却会在鬼冢生死一线间见到那个人。
他依旧是那个清瘦的样子，只是下巴上长满了胡子。重逢的时候，流萤问他，是否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不管多少件她都可以为他完成，可那人心里却因为盛着对她的怨恨，而不愿意再与她说一句话。
流萤是在魇鬼的梦境里才知道，原来薛生当年无故消失，是去悄悄求了琦菱院的谢明眸买了一张路引。他想偷偷从鬼冢去黄泉路上找那个婢女，可命运弄人却把他活活困在这里。
许多年过去了，流萤仙子对薛生的喜欢依旧，薛生对流萤的怨恨也依旧。当初流萤仙子决定放弃和许花朝同行，本来是为了等待薛生的爱，最终却换的一堆白骨。她连他的怨恨都没有了，唯有一生的空白和虚妄。
虞人回过神来，流萤仙子已经放了水，正拿着两套干净衣裳过来，道“我这里没有凡人能吃的，得去别处问问，你们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流萤仙子言辞恳切，虞人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忽然听到噗地一声，从许花朝身上滑落一本书，她下意识看看门口，见流萤已经远去才翻开《青冥鬼经》，上面全是许花朝的笔记。她想起那些残破记忆中的某一幕，突然使劲往后翻找，待看到其中一页上的字句，忽然手中一松，从半空垂落。
她的目光逡巡在许花朝的脸上，露出点点心疼，却又觉得理所应当。她叹了一口气，开始给许花朝换衣服，许是虞人换衣服的时候动作略粗鲁，许花朝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她发觉自己的衣衫是干净的，连忙询问“这是哪里？”
“你醒了？这是我家。”正好流萤仙子端着一盘果子走了进来，推开门的一瞬间亮光充满了屋子，外面是飞舞着的流萤，她噙着笑意道“正好我采了果子，你吃点养养ji,ng神。”
许花朝看到流萤仙子却并不意外，见她递过来吃的也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颔首道“我想着，也只有你能救我们一命，果然是了。”流萤仙子的动作微微一滞，转而苦笑道“若非我在岸边放招魂船，纵然有心，也救不了你们。”
“招魂船？”流萤仙子迎着许花朝的目光，淡淡地道“他死了。”
“他临死之前说，愿来生再不与我相遇。”流萤仙子淡淡地说，眸中含着点滴泪意。许花朝强忍着咳嗽，喉咙里是淡淡的血腥味，她试探地询问流萤仙子，“那你随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流萤仙子目光一冷，瞬间又匆匆掩去，将盘子里的果子推到许花朝的面前，道“饿了吧？快吃吧。”
虞人紧紧盯着流萤仙子，只见许花朝拿起红艳艳的果子放在鼻尖轻轻一闻，道“说起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候，感觉在这里好像过了好多年，可又似乎并不久，竟也不觉得很饿。”
“鬼冢处于人间与酆都的夹缝，时间流逝极为迅速。”流萤仙子忖度着，突然哀叹道“不知你们的人生怎样，我不过是任人随手抛捡的物品罢了。”她说着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石，“这东西束缚了我的生生世世，我出去与我不出，不都是被囚禁着吗？”
许花朝感觉流萤朝她微微倾斜身子，立刻放下手里的果子，目光扫过那个利器幻化而成的“百里萤”，拉着虞人滚到一旁，流萤仙子扑了个空也急忙站了起来，挡在身后的刀光闪着锐利的光芒，许花朝勉强支起身子，指着盘中果子道“这些是鬼冢特有的魑魅果，食用者即刻失明。你被囚禁在一块玉石中，我也是被困在命盘里，何必要置我于死地呢？”
流萤仙子犹豫着退到墙角，声音虽然颤抖着却毫不退让，她手里的玉石早已却变成一根亮莹莹的长刺，语气生硬与之前判若两人，“我此生此世唯有和夫君的这半生记忆，我不想忘记他。”
人间盛传，得百里萤者可以成为流萤仙子的主人，而且流萤仙子在拥有下一个主人的时候，就会完全忘记过去的一切对人或事的感情。对流萤而言，过往的一切都会变成一则苍白的故事。
“就因为疑心，你就不惜杀掉我们？我们从来都没想过得到百里萤，控制你，甚至逼你做任何事情！”许花朝抬起头，唇色铁青，冷笑道“流萤，你到底在怕什么呢？真的是怕你会忘掉那个人吗？”她挡住虞人，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流萤仙子，逼得她心底的防线渐渐崩溃，内心的软弱重新苏醒。
流萤垂手靠在墙壁上泫然而泣，许花朝方笃定道“你真的没有后悔过吗？你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难道都没有备受谴责吗？是你害死了你最爱之人的恋人，那女子那般善良，就因为你的自私和嫉妒，你害的她受了不白之冤，含恨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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