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许花朝青光向地,如两道青蛇攀援而起,将将要结果崔珏的xi,ng命,却从天而降一个人,生生用自己的血rou挡住了这两道剑刃,白檀檀筋疲力竭地滚落在崔珏的身边,深深舒出一口气,倒在崔珏绵软的身侧,低声叹道“好在,赶上了。”
她在屋顶观摩良久,本还想想个两全之策救了众人,没想到许花朝突然发狠招,要不是她反应快,那崔珏肯定就要xi,ng命堪忧了。崔珏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坠落的白檀檀,愣了一秒,忙催问道“你好不好哪里受伤了你快走别管我们”
白檀檀急促地喘着气,她温柔地握住崔珏的胳膊,慢慢地说“你又让我走,你还让我走,我好不容易追上你我一点也不想走”她的语气越来越弱,身体渐渐瘫在地上,崔珏分明看到地上蔓延出一大滩的血迹,她的眼睛也慢慢闭上。
长辞望着许花朝,不可思议地大吼“小棠你在做什么”
崔珏苦笑道“冯晟就是阐垒,你还不明白吗她已经是阐垒的走狗了。”
许花朝又一道剑光,生生甩在崔珏的一条胳膊上,孟婆娑见状,轻声请命道“帝君,崔珏留着还有用。”
“阎君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怎么能背叛她”崔珏捂着自己的手臂,仰起脸,脸上的悲伤比身上的痛苦还要更甚。
许花朝收回利剑,神色淡淡地俯下身道“她心里装满了苍生,我实在好奇,除此之外,她心里还装了什么”她顿了顿,忽然沁出一丝笑意,有些嘲笑似的喃喃道“哦,不对,她没有心,她连心都没了,自然也不会留给我方寸之地,是我多虑了。”
虞人躺在地上,目光迷茫而冰冷,她的嘴唇微微颤了颤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盯着许花朝和孟婆娑不住地看,好像要看穿他们,看到他们的心坎里。
阐垒很满意今晚的收获,沈绿和长辞虽也万分的不解许花朝的所作所为,却还是很顺应内心地和她站在了同一阵营,眼看着伤了一条臂的崔珏和奄奄一息的白檀檀被送进大牢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都寒了七分。
“棠”沈绿想问许花朝几句话,却被长辞死死拉住,他摇了摇头,虞人也暗暗摇了摇头。只不过前者是一种无奈,而后者却是头痛欲裂,是痛苦难支。
黎明到来之前,流萤找到虞人告别“我要离开了,虞人你帮我向姑娘告别吧。”
虞人望着她,像是已经预料到这一切,流萤走到门槛,忽而转身道“昨夜,姑娘不像是被阐垒要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听不到虞人的任何回应,叹了一声,又道“不管你们都想做什么,我劝你们一句莫要螳臂挡车。还有我刚刚看到长辞去了阐垒的大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支半节,莫方抱紧我,哒噗咻的地雷,宁音的火箭炮。
小小的车不成敬意不要打我
第98章 阎王重生
流萤的离去本在虞人的意料之中, 甚至是长辞、沈绿、厉聘婷, 他们每个人都有绝对充分的理由离开邺城这个是非之地。可她还是妄想着, 能有人愿意陪着许花朝一起受眼前的这些苦, 与她一同沉沦孽海。
长辞与阐垒有血海深仇,不难猜出他此刻潜入阐垒的大帐是为了给师父报仇。可时机未到, 贸然行事只是自取灭亡,虞人匆忙去寻许花朝商量对策, 却发现她一大早就带着沈绿领兵出征, 谁也没告诉。
虞人只好独自蹑手蹑脚地走近大帐, 正感觉隔着帐子有人朝她面门上狠狠重击的光影,突然领口一紧被人猛地拎走, 飞速旋转间她看到阐垒快步掀开帐幔, 目光卷落飒飒尘嚣,那道独有的狠戾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
贫瘠的山头凹处,虞人顺溜地滑落在地, 抖了抖浑身黄土,回头去谢过谢明眸, 当她意识到此次看向谢明眸的角度有些陌生之后, 她方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有些话险先脱口而出。她愣住,原地憋红了脸,才微微扬起唇角,点头致谢。
谢明眸走到顺风处向下打探,没有人追踪过来, 才小心翼翼地道“明戈已经去大牢救崔珏和白檀檀了,许花朝在哪你赶紧带我去找她,我们离开邺城。”
虞人面露难色,只蹲身在地上划道“长辞欲伏阐垒,危险。”
谢明眸忙问道“他现在在哪里”虞人指了指阐垒大帐的方向,却没办法告诉她更多的信息。
此时长辞隐身于阐垒帐中,大气也不敢出。等了一夜,大军行出数十里,他才悄悄过来,为的就是不打草惊蛇。对于他而言,师父的仇的确大过天,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可这一切哪有许花朝和霍轻瞳努力守护的东西重要他虽然胸无大志,却也知道利害关系,明白轻重缓急。
此前许花朝和沈绿刚刚离开邺城,他本想着阐垒忙于盘问崔珏和白檀檀,肯定无暇顾及此处,便拿出了压箱底的厉害阵法预先布阵设置机关,想着自己能在紧要关头助许花朝一臂之力,可没想到阐垒突然回帐。
他料定许花朝一定是想要取得阐垒的信任,所以才有种种怪异的举动。故而即使震惊于她的种种行为,也没有多加责问,一如往昔默契地用行动保护她,相信她。大战一触即发,许多人的生死都在一念之间,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的局势复杂,并非只要杀了阐垒,所有的事情都会结束。
这y阳两界的硝烟才刚刚升起,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除了人还有神。
他这么想着,突然听到阐垒放下茶碗,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帐突然轻笑道“装,继续装。”
长辞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发麻的手脚又僵了僵露出一个绝望的惊恐表情,只听脚步声慢慢经过自己的身边,从桌子后面拐出来一个女子,红衣如烈火,不无顺应道“这一场定输赢,看她想不想活。”
“我看到你把她推了下去”阐垒目光冷冷地盯着孟婆娑,颇为嘲讽“毕竟是熟识,何必多此一举呢”
孟婆娑噙起一抹笑,低低地道“她活着,我便是死。不如我助她一程。”
长辞觉察他们说话间有些门道,忙没声离开,想起昨夜见面的场景,冷汗倒挂。原来孟婆娑是真的投靠了阐垒那她会不会看出许花朝有诈出卖她长辞想着忽然怕了起来,他脑中一片混沌,分不清真真假假,这一切像是身处幻境,虚虚实实无可琢磨。
他正躲在暗处思索,忽而见孟婆娑自大帐出来,辗转去了梵梨谷。长辞动用了自己所有的阵法,以人力追踪着孟婆娑,到了梵梨谷已经跟的筋疲力竭。他喘息间就听到孟婆娑随手招了两个酆都小鬼问了几句,那小鬼怯怯道“钟大人正在强攻轮回台,如今兵力不足,正待大人支援”
它的话没说完就被孟婆娑捏碎了魂魄,吓得长辞连忙躲得更深了些,另一小鬼也吓得瘫软在地,孟婆娑直接问“阎君在哪”
“不不知”它额头的汗珠子抖如落雹,身上的兵器也跟着咣咣当当地颤,小鬼脸色青白,嘴巴都被咬的深红,“阎君半路就失踪了大人不信可以去查”说着磕头如捣蒜地哭泣,“大人饶命啊”
这小鬼可怜,孟婆娑自然没有留下活口,她扬长一笑,声音绵长而清远“我自然知道她失踪了,最好永远失踪才遂我愿呢。”
长辞闻言隐隐担忧,原来孟婆娑说的被推之人竟是霍轻瞳梵梨谷状如勺形,易守难攻,现在钟馗残兵若将被困歧途,外面崔珏白檀檀被伏,孟婆娑反叛,可还有其他人能帮她们
他暗暗退后,四处打量,只觉得这谷中灵气浩荡,连他途中划伤的几道伤痕也不知不觉中痊愈,瞬间大喜,只望霍轻瞳还没有出事,忙不迭地站起身奔向来时途径的一处村庄。
此时,霍轻瞳身处深涧,她每走一步,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就越发真实,最挥之不去的那场画面就是昨夜看到在海棠下的许花朝,神态触感都像真的一样。这样的幻境从她掉落这里就源源不断的出现,比鬼冢魇鬼的阵法还要古怪,但基调却是轻柔的,像是有只纤细温柔的手,一瓣一瓣地剖开她的骨rou,她的心,将什么东西慢慢填进去。
霍轻瞳觉得,她的脑袋快炸了。她来不及深思这里的缘故,身体像折了翼的秋蝉,不受控制地一拐一拐地朝着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爬去,直觉告诉她,那颗心里有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秘密。
也许,有了那颗心,她就能懂得许花朝眼里若有似无的悲凉,她一直想竭力想表达却又说不口的隐秘过往。
霍轻瞳的手臂使劲往前探,她竭力够了够,最终绝望地在地上狠命捶了捶,尘土消失在悬崖的半空,那深处是黑暗是冰冷的未知。她毫无防备掉入涧中的时候,腿被石棱穿透,此刻半条腿已经疼得麻木到爬不起来。
那颗心脏奇异地生长在植株的绿苞中,倒悬在半空,像花蕾似的汲取着来自根部源源不绝的灵气ji,ng华,霍轻瞳抓住眼前一切可以抓住的草木拼命往前爬,大半身子都已经悬在半空还是够不着分毫。她不知道为何这个山涧会散去她的法力,也无力去思考掉下山涧之前她看到的那个人。此时,她潜意识里呼唤的,想迫切要的,只是拿到眼前的生机蓬勃。
“啊,差一点”霍轻瞳有些绝望地往前挪,额头上的汗珠滑下来涩得眼睛发红疼痛,她忽然想到一个东西,忙从腰间拔出颉兽尺,喘息着嘱咐道“靠你了”
颉兽尺从她的指尖曲腹而飞离,柔软的身线化作名人高士笔下的遒劲比划,一撇一捺疾如闪电,眨眼睛就完成了从这端奔赴一线渊之间的路程,可霍轻瞳还没来得及欢喜,那牵扯着柔条茂叶的心脏就被什么东西轻轻托走,就像是点上眉心的一点朱砂。
她几乎毫无防备,就看到心脏落在了一个近乎四五岁婴孩的通身红绿的怪异女子手里,她的腿像是长在地面的根,却能来去自如,手是两三片叶子簇成的假象,齐脖子以上才是被绿萼托起的人头,她嘴唇和瞳色全是绿的,在这y沉的树荫下更显得森森凄冷。
霍轻瞳几乎是看到她同时就想起了她的名字,即刻撑着颉兽尺从地上坐了起来,以一种全神贯注迎敌的姿态观望着魇鬼,可看着看着,却觉得手心碰过心脏的部位麻麻的,脑海里像是路过一抹浮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某个坚硬部位。
“原来你就是酆都的霍轻瞳。”魇鬼一手叉腰一手将那颗心脏当做玩意儿在指尖旋转,很不把霍轻瞳放在眼里似的,笑道“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本该趁机杀了你。可比起一刀解决了你,我和你宁愿让你看看这个。”
她的“手”慢慢张来,里面的露珠聚拢成一颗拳头大的水球,里面是许花朝率领鬼兵一路踩着百姓尸体赶往梵梨谷的身影,她的眉眼在杀戮和血泊中略显憔悴,可举手投足间却是毫不留情的快意。
“怎么样被心爱的人背叛的滋味好受吗”魇鬼背过手,人模人样地旋转在霍轻瞳的身侧,她轻轻地揽住霍轻瞳的肩膀,如诅咒般喃喃道“生气,恼怒,让你心里那些痛苦,挣扎统统都跑出来,为我所用。”她的动作如猛虎迅猛,原本青翠的嫩叶突然蜷缩成卷,变成深红的带有毛刺的锥状抵上霍轻瞳的脖颈。
霍轻瞳感觉自己周围像是有烈火燃烧,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魇鬼这一圈一圈的走,已经用自己的身躯幻化的藤蔓将她捆绑起来,她定定地看着周身的枝叶如青蛇般缠绕过来,忽然问道,“你怎么会有法力”
魇鬼哈哈大笑起来,她跟了霍轻瞳已久,自然将她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看她这么在意这颗rou球,想必她微微眯眼,有一瞬间的得意,“傻子,你以为你失去法力是因为这山涧呵,这东西才是抑制你法力的罪魁祸首。”
霍轻瞳惊异地看着那颗心脏,眼前闪过一丝晶光,忽然有什么东西击中她,那心脏依旧躺在魇鬼的手里跳动,明明血淋淋的有些恶心,可她看着却异常亲切,目光所及,在她的视线里,那心脏忽然慢慢呈现老态,颓然失去了蓬勃的气息。
她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抽离,只一瞬间就断了她的意识,只剩下驱壳还直挺挺地坐在那里,像是正在发呆。
“你想要这个啊”魇鬼自以为看出了霍轻瞳的心思,她促狭地扭过身挡住它,捏住它,直到手指缝里沁出暗红的血水,才道“早知道这还阳涧里藏了宝贝,没想到竟然是这东西。”她信手抛起,落下,抛起,落下,慢悠悠地说,“你许诺我一样东西,我便将这个还给你。”
霍轻瞳怔怔地坐着,看似警惕地望着魇鬼。
魇鬼轻蔑地透过枝蔓的空隙去看霍轻瞳,她已经是天地间不死不灭的ji,ng灵,纵然擅自欺骗人魂罪无可恕,却也不会有比死更可怕的结局。霍轻瞳现在法力全失,毫无还手之力,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她不欺凌弱小,还和她好声好气地做交易,这个买卖很划算,不是吗
魇鬼见霍轻瞳毫无反应,心里怒火阎罗王所谓的“威严”,却主动道破“我要你的阎罗印。”她瞅着霍轻瞳还是那副万事不在意的颓然状态,随即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对你那个破位子没什么欲望。”她忽然眸子一暗,低低地说“我只是想求个了结罢了。”
其实,霍轻瞳并没有随身将印鉴带在身上,此时不说话也全然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不能说话。魇鬼见她黯然垂首,却自顾自地说起毫无关系的话,“我本也是个寻常女子,只跌足掉入鬼冢被妖草侵占了身体才想尽办法生存。鬼冢那个地方,强大一点点,生得希望就大一点点。我不想死。凡人魂魄里的怨恨能让我的法力变强,我就让他们去彼此背叛,去怨恨,去获取那些力量。你也看到那些镜子,也看到九妄之道,其实只要心志略坚,就可以离开幻境。可那些人却都不愿意离开,这不能怪我。”
“他们自己选的路,我没有逼。”魇鬼神色哀伤,似乎那些背叛梦境并没有如旁人揣测般,让她在冰冷绵长的永生里获得安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有的人改命,有的人逃命,有的人不信命,有的人认命,可这些人终归是实实在在活着的,有自己的悲恸与欢喜,过去与将来。我活着,这数百年来忙碌而殚尽竭力,却像死了一般。
霍轻瞳慢慢恢复一点点意识,她能感觉到有东西在身下破壳而出,暖暖的,痒痒的。她想开口劝说魇鬼,却无能为力,眼皮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又紧紧闭住。沉甸甸的记忆夹杂着某种特别的光彩,朝她袭来,欲窒息。
霍轻瞳的身体全然依靠在魇鬼的枝桠上,像是束手就擒般,轻轻地闭上了眼。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疲惫超出了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悲凉沁出她的指尖,突然就化作乌烟。
魇鬼惊异发觉四周没了霍轻瞳的呼吸,莫名觉得恐惧,她手里的心脏莫名的滚烫,灼得她不得不将她暂且放在一边,那心脏的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黯淡,而心脏周边的枝叶也如遇到寒霜,渐渐耷拉下脑子,垂死般枯黄败落。
魇鬼本想用这个心脏逼霍轻瞳帮自己脱离妖体,可她的呼吸突然淡去,让魇鬼也不由大惊,她的心底潜藏的热浪袭来,不知何时回转的温热希冀催逼着她,将那心脏一掌打入霍轻瞳的心口,只是一瞬间,霍轻瞳的七窍流出了红色的血液,滚烫而充满生机地沁入土壤,继而土壤里竟然生出无数嫩芽,将她的身体紧紧包裹起来。
这一幕让魇鬼恍惚记起许多年前,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有个老神仙抱着一个尸体放在崖边,也是如此让许多嫩芽包地而起,重生了一个女子的躯体。她偷看的时候老者早已发现,却未阻拦,只是暗示她欲达所愿,鬼冢相候,必有斩获。
而她等待了百年,甚至不惜利用凡人魂魄强大力量,也并未等到所谓的有缘人。
魇鬼突然想起霍轻瞳和许花朝分别破了她两次阵法,恍然大悟,对几乎要将嫩芽都扎入霍轻瞳身体的还阳草更加ji,ng心,甚至不惜自己打坐护法,以保证不会有任何外来危险伤害到这一切的进行。
原来,死神才是她生的救赎。只要能护得霍轻瞳生,那便是她的“生”。
然而,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是被人发现,许花朝率领的鬼军倾城而出,所到之处的死尸y魂又被沈绿的傀儡术c,ao纵,毫无阻碍的乌压压碾尘而来,浩浩荡荡将谷口封死,钟馗寡不敌众只好带着仅剩的几千人马暂避锋芒。
许花朝随着孟婆娑的指引,顺顺利利地找到了还阳涧,这里雾气蓬勃,温润的感觉与外面冰天雪地,寸草不深迥然不同。
魇鬼发觉有人逼近,忙反身而立,许花朝见着魇鬼目光微凉,“居然是你”她说罢便指着被草藤旋转“囚禁”在中央的发了芽的土豆人,向沈绿道“你不是一直觉得,当年是她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吗不如将她挫骨扬灰,以慰亡魂的在天之灵。”
沈绿脊背发凉,纵然她真的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也被许花朝吓了一跳。她呐呐地看着自己的棠姐姐,不无犹豫,“可她,毕竟是酆都的神。”
许花朝闭上眼,慢慢感应,低下头玩弄着手里的剑柄,轻笑道“神,百战不死,意志流芳。可她现在,不过是个让我失去了兴趣的流亡败寇,不值一提。”
“你不是求了阐鬼帝说要留她一条xi,ng命”孟婆娑也狐疑地抬起头,像是在监视着许花朝,又像是在暗中提醒她什么,许花朝朗笑道“请帝君饶她一命,不过是想让她死在我手里。现在她既然已经气息全无,不过一具白骨,我还管她死后荣辱”
死了孟婆娑瞪大了眼珠子,扭过头的一瞬间脸色铁青,魇鬼的表情也难看到了极点,似乎是在为眼前的局面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可所有的理由都不足以成为合理理由,直到她的枝叶微微颤抖,背后有风掠过,那低低的呼吸声重新均匀地响起。
魇鬼欣喜地回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生机,却发现霍轻瞳虽然还活着却丝毫丝毫没有了神的力量,她的心跳声犹如擂鼓,眼角滑落的泪水一点一滴地侵蚀着审判的青枝绿蔓。
魇鬼迎面对着众位高手,背后是手无缚ji之力的霍轻瞳,她彻底绝望,舍弃了霍轻瞳纵身跳入了深渊。
而此时,许花朝举起双剑,如两道星光击落黑暗中的暮布,她劈开了困住霍轻瞳的突然枯萎的腾枝,面无表情地将剑刃搭在霍轻瞳的脸颊重重拍了拍,道“既然活着,就带回去让帝君验验货。”她唇齿唯有讥诮,暗暗低语“然后再慢慢折磨你。”
她经过沈绿等人的时候,表情未见分毫悲伤,那一反常态的得意和骄矜连厉聘婷都为之一颤。长辞用阵法传送而来的百姓自卫队刚和钟馗汇合,就听说霍轻瞳被许花朝所带的鬼兵抬着离开了还阳涧。而因轮回台被钟馗毁掉惊动了天庭,天帝也派了天兵过来巡察,他们不得不在原地留守,心里却不约而同都如刀剐似的疑虑重重。
天庭的cha足让酆都掀起不小的风浪,五位鬼帝纷纷慌了神,立刻盘点十殿的战况,唯有昭仁殿阎罗王被俘,y律司崔珏和白无常白檀檀在逃,孟婆神孟婆娑叛敌,钟馗被天庭拿住审问,方方面面都拖了后腿。
其余四位鬼帝纷纷埋怨东方鬼帝治下不严,直呼要重罚霍轻瞳,东方鬼帝摸着一把胡子,想着酆都大帝的嘱咐,胸有成竹地幽幽道“牺牲掉一个阎王,一个判官,一个无常,一个药神,却能换来十殿的安宁。你们却说不值”
作者有话要说 瞳瞳谁说我是发了芽的土豆站出来
花花不不站
感谢一支半节的地雷,莫方抱紧我的手榴弹。
读者“时则三守”,灌溉营养液170829 19:47:38
读者“kanbujian”,灌溉营养液1020170829 00:45:36
读者“米子什么的”,灌溉营养液120170827 13:15:59
读者“哒噗咻”,灌溉营养液2020170823 22:44:50
读者“kanbujian”,灌溉营养液820170822 08:56:17
第99章 大结局1
霍轻瞳静坐大牢, 她半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酆都诸神的弃子, 这仿若是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命薄, 所有人都看着她, 而她却以为自己才是主宰。她轻轻仰头,屋顶凹凸不平挂满蛛丝, 潮shi的空间里安安静静,偶或是鬼魅飘过的巡视, 四壁似乎回荡着阐垒方才与她说的某些“忠告”。
这些忠告向来是由她说给别人的, 如今反过来让她极为不适。那她为什么还要忍受这种不适呢她想自己应该是在等, 等许花朝的解释。
有的人就是能够心意相通,你看她的眼, 疏离里看出深情, 深情里探出幽怨,幽怨里又是辗转缠绵,这是独属于她的, 从来都秘而不宣的感觉。
可是在还阳谷她睁开眼后,她看到的许花朝是冷冰冰的, 似曾相识的冷漠, 她内心有些挣扎, 不愿意把这种冷和外面贫瘠大地上游走的傀儡联系在一起,可那生硬的语气,如发钝的刀戈裹着锈迹斑斑捅在她的双肩,她的四肢,她的五脏六腑。
活人不过寅时, 死人让道日中,这是邺城从前的规矩。同样的,还有女子不得穿红衣。霍轻瞳嗅道空气里淡淡的药香,眼前掠过一抹红,她把脸埋到了双膝,眼底的虚空里游荡着不为人知的情绪,伴随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让她几近癫狂。
“瞳瞳。”那温柔而虚弱的气息喷薄在霍轻瞳的耳畔,她打了个寒颤猛地仰头,却看到一张俏丽从容的俏脸,她穿着月白色抹胸裙,浅银色的腰带把腰肢勒得盈盈一握,外面罩着杏粉色绣海棠银线镶边外袍像是神女的羽翼,一支银海棠钗将耳畔两侧的长发轻轻拢起别在头顶,盘成别致的花样,泼墨似的长发从后颈一泻而下,偶有几缕划过细腻ji,ng致的胭脂唇,她轻轻启唇,笑道“你怎么冷成这样”
霍轻瞳轻轻一怔,她身上不知何时罩了和许花朝周身一模一样的烟雾,转眼间就连场景都变了,漫天风吹落的海棠花瓣,撒在她们的衣摆上,她努力保持清醒,巡视四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做梦,而是一种叫做游梦生的灵魂控制术。
她记得,那本青冥鬼经里有。
施法者可在极短暂的时间里控制一切人或者物的活动,将她们置于任何空间中,两三日,四五年甚至是一辈子,而现实中的人只是会短暂地睡去,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霍轻瞳狠狠地抓住树根部的土壤,她的指节微微发白,这种术法只有将死未死自知遁入混沌的神仙才会无耐使用,许花朝
“你到底对你自己做了什么”霍轻瞳仰起脸,呆呆地望着眼前不知从哪搬来一张放满零食的桌子的许花朝,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愤怒。
她手指微微一顿,释然道“你都知道了。”转瞬即逝的失落,交换碟子位置的同时又嫣然一笑“那你还不乖乖陪我一小会,说不定以后你想让我缠着你,都不能了。”
霍轻瞳抬手握住许花朝的手腕,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许花朝一副听君处置的神态,单手优雅地斟酒,笑眯眯地道“别挣扎了,你啊已经是个失去法力的废人,你扛不起你的苍生了。”许花朝讥诮而又羞怯地掩嘴笑“不如,你试着扛一扛我”
许花朝认认真真地端起酒杯,霍轻瞳呆坐了许久,谁也看不透她经历了怎样的心绪变迁,突然她接过酒杯一仰而尽,连带着猛烈地咳嗽几声,才微微红着脸问道“上次在还阳谷不是幻境,也是你”
“当你靠近那颗心的时候,你看到的幻境何尝不是真实呢”许花朝晃晃酒杯,杯中的液体沿着杯内跌宕起伏,如她平静外表下的内心,让人觉得害怕又无能为力,“幻象里的我是我,游梦生里的我也是我,你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你若想她是假的,那便就是假的。”
霍轻瞳悄声掩上心口,只觉得有某样突然多出来的东西灼烧着她,她没办法去控制,“我闻到你身上有药香。是阐垒要挟你,还是孟婆娑算计了你”
许花朝噗嗤一笑,一身尊贵唯美的打扮因她的张牙舞爪的大笑,衬得十分不搭调,“我没有被任何人挟持,那就是我啊。你还记得魇鬼养的心魔吗其实每个人或者神心里都潜藏着一只魔,当良善抽离干净,恶魔自然就会出现。我取得不了阐垒的信任,可我的心魔可以,那为何我不能让她替我前行我不排斥心魔,也劝解不住她,想让她臣服,唯有渡化。”她语调渐渐变低,目光垂落地面,缓缓叹息道“可惜你已经不是神佛,没有办法普度众生。”
霍轻瞳还要再问,突然看到许花朝突然放下杯子,慢慢拥抱过来,她的怀抱柔软而霸道,霍轻瞳的耳根子有点发烫,只听她略有凝噎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了。我这一生,虽然还是没有做到与你并肩作战,没有帮你拯救苍生,可我终于确定了你的心意。飞蛾扑火,却已知足。”
“别走”霍轻瞳猛地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大牢内依旧是彻骨的冷,她缩在墙角第一次觉得害怕,灌入窗口的冷风绞着霜雪,墙角凝霜的柴草上爬过几只不怕死的蟑螂,她却没有伸手打死。
暗夜里,为了不让阐垒发觉,明戈和谢明眸只能带着崔珏和白檀檀用最原始的方法彻夜逃跑,虞人死活不愿意与他们一起离开,便留在了邺城。此刻,虞人站在邺城的城楼之上,看着一波又一波的鬼兵追击而出,心里即盼着他们逃得越远越好,又盼着他们还能回来。
她的私心太多了,矛盾着挣扎无比,她的袖间藏着一封本已被她化为乌有的信,那里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关于幻逸散的真相。
孟婆娑给志真的幻逸散,不仅可以让许花朝死后躯体吸纳旁人魂魄,也可以令神力飞升,永生不死。虞人有些看不懂这番话的意义,也不知道许花朝当初让她给自己这封信的用心,可她知道,这封信大抵是和她的反常有些关系。
虞人不知道,孟婆娑在幻逸散里悄悄加了一味寂念草,它会一日一日地蚕食着服用者的情思,从挚爱之人开始,到至爱之人结束,甚至将这些情思全都转为无休止的恨意。
寂念草,最可怕之处在于它可幻化为人,模仿人的记忆去做事情。当年,阐垒就是利用它假扮了沈绿引发误会。这邪草是阐垒化作冯晟时所植,他也曾用这一味药将孟婆娑收为己用。可惜孟婆娑ji,ng通药理,一个契机便破解了这味药的毒xi,ng,可她还是选择了跟着阐垒,至此时。
虞人想,这封“话里有话”的信交给许花朝后也许会逆转局势,就算不能阻止她机械xi,ng的报复行为,也应该会让阐垒的计谋大打折扣。可虞人犹豫了,她想等另一个时机。
如果许花朝牺牲自己,那主人的生命里就不会再有任何拖累,她可以继续做她的酆都阎罗王,而自己亦能长长久久地陪伴着她。哪怕,这陪伴里也有无情的算计。
“虞人。”虞人猛地转身,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拼命四顾之后才闭目进入自己的芥子,她走近那仙风道骨的老者,躬身道“师父。”
老者敲敲桌子,“你已经很久没有传消息回来了,现在酆都情势如何”
虞人犹豫了一瞬,知无不言地告知一切,老者沉思之后微微俯身向前,端详着虞人问道“虞人,你可是对本尊有所不满”
“师父在上,徒儿不敢。”老者打量着敬小慎微的虞人,这才缓缓笑道“你比那畜生强多了,这才是深明大义的好徒儿。”
虞人的身子重重一颤,她警惕地看向老者,那老者慈眉善目地抬抬手,手中一个画面。
她看到明戈被关在神铁铸成的铁笼子里,每次握紧那牢笼的围栏就要身受九天雷霆之刑,那雷电劈入五脏六腑,直灌魂魄,长此以往非死即疯。可她仍旧一次次地靠近,拼命地抓紧一切能抓住的物什,企图让自己离开禁锢。明戈的嘴里在喊着什么,虞人想着,看那一张一合的唇形,大约是两个字。
“师父关起了明戈师姐那谢崔大人他们”虞人每次面对酆都大帝都有种巨大的压迫感,哪怕他笑容和煦,如亲人般照顾她,此时她更是胆战心惊,只听得头顶老者笑道“尘归尘土归土,从哪来的便到哪里去。”
他最后嘱咐虞人“别忘了你到霍轻瞳身边的目的。”
虞人有一瞬间的失神,这句话从她到昭仁殿起就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她与许花朝的区别。她原以为自己会慢慢忘记,原以为这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可是酆都大帝的提醒,让她那种掩藏在黑暗中的卑微无限放大,袒露在光明下。
遭遇逆境正是令人越发卑弱的时候。有的人自怨自艾,有的自甘堕落,却也有人不信命。霍轻瞳击碎牢狱的窗棂,掉落的一瞬间已经有大量鬼兵驱入,她不慌不忙地缩在墙角,任凭那些鬼兵倾泻而出,掀开地皮似的寻找她,追捕她。
第100章 大结局2
关押霍轻瞳的牢狱本是邺城的一处偏殿, 废弃已久后又被改成库房。霍轻瞳早先听到鬼兵说闲话, 得知崔珏等人也被关在邺城, 遂在心里算好了方位路线打算营救他们, 可她现在手无缚ji之力,根本没办法以一己之力离开这里, 何谈救别人
她正在犹豫的时候,忽然听到墙外有人低语, 道“霍姑娘你若信我, 便直接爬窗户跳下来, 我有办法救你。”
这声音是长辞的,霍轻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立即看准时机唤出颉兽踩着它的脑袋爬上了窗棂, 她对长辞本无信任可否,只是事已至此,拼力一试或许还有转机, 希望永远都绝不会是凭空出现的。
果然有长辞的阵法保护,霍轻瞳顺利躲开了鬼兵的追击。长辞将霍轻瞳送至指定地点, 却迟迟不见有人接应, 许久钟梦才试探着传出消息, 疑惑道“长辞果然是阎君吗”
霍轻瞳苦笑,几句话将还阳谷所遇告诉长辞,长辞又用千里传音告诉钟梦,豁然有ji,ng英护卫出现,钟馗扛着武器, 含泪汪汪道“阎君受苦,阎君受苦。只是此地危险,若不小心,恐怕被阐垒算计。”
长辞也道“霍姑娘这样也好,阐垒必不能再时时觉察你的气息。”他看着远处宫殿晦暗重叠的影子,做了个揖道“既然阎君已然平安,那我就先回去了,免得阐垒疑心。”
“你现在回去阐垒未必不疑你,不如与我们一起走啊”钟梦拉住长辞的袖子,有些担心,喃喃低语“这时候,少死一个人就是一个人罢。”
钟馗横了她一眼,见霍轻瞳跑的脸红心跳却刻意屏住呼吸装作淡定,便也劝道“对啊,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长辞心意已决,话不多少,即刻用阵法将自己转走,钟梦有些恼火跺脚对着钟馗道“哥,你看他这个人”只有霍轻瞳眼底含了些微shi意,替长辞捏了一把汗的同时也决绝转身“走,我们去救崔珏他们。”
钟馗纳罕“他们他们不是阐垒那头的吗”
霍轻瞳摇摇头,下令道“通知酆都十殿,通缉孟婆娑,务必不能再让她再进入酆都。”钟梦吓得瞪大了眼珠子,她才来昭仁殿不久,怎么这局势变了又变,昨日的同僚今日的敌人,昨日她还在奉命追捕的叛徒,如今却成了功臣。
钟梦看看哥哥,怂怂地低下头,紧紧跟了上去,暗叹一句“做神仙也好难。”
乌云遮月,风雪并下,苍蟒崖上被逼到绝路的崔珏护着奄奄一息的白檀檀退无可退,渐渐逼近的泱泱鬼兵来势汹汹,可再往后就是万丈深渊,她身负重伤几乎没有力气再打,正是进退维谷,忽然迎面一道辟地光斧,砸出沟壑数十丈。
钟馗挡在崔珏的面前,身后神兵自若排成七八排,霍轻瞳趁机上前询问崔珏,崔珏将谢明眸和白檀檀交给钟梦,朝霍轻瞳详说其中情由,跪道“臣无能,误听j,i,an人之言,有负阎君重托。”
谢明眸扶着白檀檀,回首去看霍轻瞳,她像是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孟婆娑曾去找过你,她还说过什么”崔珏扫一眼霍轻瞳,某种立刻浮现异样,然话未出口,便见钟馗率兵抵挡不敌,忙令钟梦施法传送,一众人一个晃神顷刻就到达酆都。钟梦因第一次用此法,法力几近耗尽,蹲在地上咳喘不停。
相比较众人的口舌杂乱,酆都却静谧得可怕,霍轻瞳命人带白崔种三人治伤,自己就带了牛头马面二人前往黄泉岸边,此时雪蓉花瓣漂浮整个酆都,反而是黄泉四周稀薄得有些不正常,凇珂像是等待了许久,见到霍轻瞳近前,即刻开口道“你来了。”
凇珂竟早知自己会来,用这逼不得已的一招,霍轻瞳汗然。
“阎君此来,必是穷途末路。”凇珂的声音从黄泉深处传出来,飘渺而虚无,却让人如蛛丝缠身,动弹不得,“可你想求我什么呢”
霍轻瞳掀开衣摆稳稳地跪在彼岸花旁,血红茂密的花枝更显得她孱弱不堪,“本君以昭仁殿阎罗王的身份,恳请凇珂仙子出山,劝服阐垒息战。”
凇珂在酆都是个神圣而又传奇的存在,关于她舍身取义的故事有许多版本,而此刻她陈述的这个版本,却让霍轻瞳在内的所有人膛目结舌,“人人都说我是为了阐垒舍身赴死,却不知当年却是阐垒亲手将怀有腹中骨rou的我推下黄泉。他如今高举反旗,却要拿我和孩儿做借口,出师有名,真是荒唐。我亦有心助你,可我不过是残存在此的一缕意念,如何能再帮你周旋。”
霍轻瞳骇然抬头,她已没了探知神迹的能力,却也听得出凇珂语调里的勉力支撑,以及她的声音越来越淡的迹象,凇珂道“十六年前,我用尽全力将我的孩儿送到了凡间,说不定此时她可助阎君一臂之力。只”她微微一顿,霍轻瞳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缓缓抬起注视着她,“阎君所求是众心所向,日后自能擒拿反贼,我只想求阎君帮我问他一句”她又停下来,慨叹道“罢了,不问了。”
凇珂说完话,周遭的气温便迅速冷却下来,所有绚烂绽放的雪蓉花都在最后一声余音里颓然枯萎,垂落在地化作灰尘,任人践踏。
霍轻瞳看着最后一线生机的陨落,再看看身边的众人,不知凇珂那一席话中究竟有何深意。她为何就认定自己能赢分明此时此刻的情势看起来,她才是必败的那方。
凇珂的魂魄完全散去,霍轻瞳跪坐在彼岸花旁,看着那鲜艳灼目的永生之花,心里惊慌而又窃喜。凇珂死了,那许花朝就不用以她的身躯去祭献;可凇珂死了,许花朝也失去了利用价值。霍轻瞳恍然回首,下令道“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靠近黄泉。”
此时,沈绿正匆匆回到昔日修行的山洞,她想去寻师父,问她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想问清楚当时许花朝从酆都回凡间的时候,她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话。现在的许花朝反常的,冷血的让她觉得可怕。
可是此时的山洞半个女萝都没有,就连洞中的陈设也化作乌烟,她的师父,那个无情又体贴的黑袍女人就像从未出现过。
“师父”沈绿撕心裂肺的大喊,而她的宿命就像是一场无端的逃亡,她根本无法抗拒又不得不接受所有逃亡带来的苦累,她跪倒在石阶上,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忽然背后一阵冷风,有巨大雪蟒擦着她的后心而过,那赤红的眼睛携带者仇恨,沈绿认出那是厉婀娜的虬褫,惊异之余忙夺声怒道“偷袭算什么本事滚出来。”
被呵斥之人一身素布男装,那虬褫忽然归去成了她手中服帖的利器,厉婀娜的目光冷飕飕地掠过沈绿。沈绿知道她对自己积怨已深,也没打算多做解释,乐声起,四面嘶嘶之声骤起,厉婀娜红着眼睛,怒极反笑“我不是我姐姐愿意自甘堕落,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厉婀娜说着,那虬褫便将她的身体自下而上缠绕起来,眼看就要人蛇合一,忽然一道亮光,雪白巨大的另一只虬褫呼啸而来,冲破天际将厉婀娜卷落在一边,那两只虬褫在空中卷云打斗,一时天昏地暗,而厉聘婷缓缓而来,抬眸看看摔得爬不起来的厉婀娜道“妹妹,你要是恨,就恨我吧。”
厉婀娜带着哭腔,声音铿锵响亮“五年了,你终于愿意认我这个妹妹。”多少回她冒死去找姐姐,想救她走,可厉聘婷却是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她被打个半死,赶了出去无家可归,在雨夜里捱过高烧,也渡过顽疾。可每每想起姐姐,想到小时候的休戚与共,她就不服输。
现在她终于认得自己,但心却还是向着那个贱人,她狠狠地瞪着沈绿。
沈绿瞟了眼厉聘婷,知道这是他们姐妹之间的事情,她犯不着多嘴替厉聘婷辩解,即便说了那些冷漠行径都是厉聘婷为了不让她牵扯其中的无奈之举,这小丫头也不一定信,说不定还会指挥她那头大怪物吞了自己呢这么想着,沈绿悄悄退了几步。
厉聘婷突然扭头道“惹了事,就要溜”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沈绿下意识辩解,脚步却分明慢了下来,厉聘婷漠然回过身,“那你走吧。”这却激起了沈绿的情绪,她甩袖道“你让我走我就走我偏不走,哼。”于是沈绿便坐山观虎斗,等她二人都打累了,虬褫也累得挂在云层上不动,她才拍打着手里的蜻箫说“你们现在都这么虚弱,不如我趁机解决了你俩一石二鸟呢。”
厉婀娜猛地抬头,下意识起身护住厉聘婷,却见厉聘婷扯住她摇了摇头,“妹妹别理她,她不会的。”
第101章 大结局3
这么温软的一句话, 全然不似方才两人打斗间的狠厉, 厉聘婷见妹妹怒气渐消, 才直起身开始解释。沈绿白了她们一眼, 暗暗为他们护法,留意四周。那些陈年往事, 都仿佛是为了近在咫尺的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们步步小心, 却也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若还有机会弥补, 一定是不能再放手的。
如厉聘婷对妹妹, 也如她对许花朝。她坚定,许花朝所有的行为都是有道理的, 而自己要做的, 就是好好守护和信任。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长辞也扬起一抹微笑,这才是当初那个聪明善良的沈绿。哪怕时光蹉跎,大家都背负了太多, 她也是明媚的,愿意去成长的。
长辞回到邺城, 却发觉有些不对劲, 邺城里往日巡逻的鬼兵纷纷消失, 反而放出很多百姓,他们战战兢兢地如日常劳作般演着盛世安康,可是脸上频频露出的神情却像是刚刚听到前方战报而害怕畏缩起来的无上惊惧。
许汉源就是在这样的夹道欢迎里到达邺城,他已老迈,数十年的劳作和服役让他的目不能视, 耳不能听,长青护送许汉源来此之前已经查获了大量的情报,可他仍旧来了。于他而言,只是为了一句承诺。
许花朝是在阐垒大殿之上认了父亲,就连许汉源也连声感谢冯晟的暗中周旋,只是他却始终没有太多笑意,像是一颗年老将枯的老树,看似壮硕却已中空无力。
但是思念多年的女儿近在咫尺,他还是跃跃欲试地想要与女儿亲近,许花朝神色慌张,夹杂在眼里的泪意与激动让她也不知如何是好,父女相逢一瞬,却像是延绵了万年,慢的让“冯晟”颇有些不耐烦,而这份温情更是与邺城格格不入。
与长青一同归来的还有流萤,流萤自愿与沈绿一起照顾许父,无不周到。
阐垒却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他极大限度地容忍许花朝,甚至一起做戏。直到入夜,他告知许花朝次日便要进军鬼冢,攻下酆都的这一刻,许花朝锐目视前,有些惊慌。
阐垒问道“她在哪里”
“你命人软禁了我父亲”许花朝略显讶异的皱了皱眉头,她自然知道阐垒所问的是谁,继而面露微笑,“你还是不信我”
阐垒开怀大笑却无一言,只是拍了拍许花朝的肩膀,淡淡地说“许花朝,你知道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许花朝也笑“臣其心可昭日月,帝君明鉴。”
虞人施法看到这一幕,猝然起身想去传递消息,她刚要开门就被一个人影拦住,孟婆娑紧闭房门,朝着虞人压低了声音问道“虞人,你是不是没有把那封信交给许花朝”
“你怎么知道有封信”虞人大惊失色,她一开口就后悔了,忙掩住嘴,孟婆娑闻言也是惊异无比,“你你早就能说话了虞人”
虞人慢慢往后退,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不停地想怎么还有人知道这封信,孟婆娑不是阐垒的人吗她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她乱成一团,忽然感觉有人将她摁在墙上,杀气腾腾地说“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在努力,而你却要做个缩头乌龟你到底有没有把那封信交给她”
“没没有。”虞人被孟婆娑的气势吓得,神情变了又变,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在这里。”
孟婆娑见状眼睛一亮,可她拿起信看了一眼,却道“这不是我给的那封信。”
什么虞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也难堪到了极点,孟婆娑才道“我与许花朝当初相约的时候,我给她的那信封上涂了解药,只要你把信交给她,寂念草的毒就解了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婆娑的手抖了抖,她险些掐住虞人的脖子去逼问,忽而门口出现一点动静,孟婆娑即刻掩去身影。
她今晚也是逼不得已才冒险询问,却问道这样的结局。那解药极为难配,十分珍贵,虞人一时私心却险些害的他们满盘皆输。她想着,迅速离开了此处。
许花朝推门而入,见跌坐在地上的虞人一脸惊慌,虞人往后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再也抓不住,她看到许花朝顾不得颈部的疼痛,忙问“你怎么来了”
“明日,帝君攻打鬼冢。”许花朝弯下腰拍了拍虞人的脑袋,道“他让我带你去,想测测凶吉。”另外,我知道你脚程极好,想让你去一趟京城,告诉那个傀儡皇帝今夜寅时,出兵邺城。
寅时,是y气最重的时辰。
人间战争骤起,从岫泽至旭国,至蠡国六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国家纷纷硝烟弥漫,无数厉鬼成为阐垒出征源源不断的兵力。
晨起大军开拔,沈绿始终都站在许花朝的身边,虞人面无表情,静静地跟在孟婆娑的身后,她二人眼底是漆黑的冷静,随时随地准备着用这漆黑吞噬着更黑暗的一切。
鬼冢由酆都神兵驻守,钟馗坐镇,本是难以攻进。可再易守难攻的地势,也架不住阐垒以源源不断的鬼魅傀儡强行突破。沈绿踩着许花朝的影子往前走,忽然感觉有人拉了她一把,那股青草气息让她有一瞬间的惊喜。
往日y沉鬼魅,阵法无穷的鬼冢如今早已变得如一具空壳。所有的鬼魅妖物都在鬼帝来临之前悄然逃走,而酆都昭仁殿的防守最为薄弱,阐垒就快就攻到了鬼门关。此时,霍轻瞳一身戎装,立于鬼门关前,身后是不计其数的大军,飘摇在上的旗帜上是昭仁二字。
崔珏也随行在侧,道“臣知道阎君抱着必死之心,但只要臣还有一口气,绝不让阎君死在臣前面。臣,愿为阎君死生效命。”身后大军已是大声喊道“臣等,愿为阎君死生效命。”
阐垒听他们垂死挣扎反而笑了,“许花朝,先去拿下他们那个废物阎王的头颅,给大家助助兴。”许花朝没有反应。
自许花朝投奔她以来,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事情。阐垒不由地回头看了眼许花朝,这一看却看到许花朝欣然领命,道“臣不胜荣幸。”
阐垒见她并无异样,旋即放心,而另一方崔珏和钟馗见许花朝出战,忙道“阎君现在不宜出战,还是臣等先去拿下许姑娘,等阎君发落。”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在意霍轻瞳的神色,然而霍轻瞳却骑在颉兽上面,泠然一声,道“我亲自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必输的一场战斗,却没有人阻止她。
对方几位鬼将军也齐齐分布四角,伺机动手,孟婆娑伏在阐垒耳畔,小心翼翼道“我去帮她。”阐垒瞥了眼她,才缓缓道“那就去吧。”
许花朝与霍轻瞳对阵,毫无悬念,很快霍轻瞳就被击落在地,孟婆娑趁两人都不注意,一把药粉挥洒,这二人的身上都落满了月光似的银色薄纱,似有无数人影闪烁错落,随即散去他们竟如木桩般麻木地重重跌落在地。
鬼兵上前拿住霍轻瞳,扶起许花朝,阐垒回望孟婆娑,她才道“这是麻痹散,免得霍轻瞳还有动作,伤了许花朝。”她顿了顿,又道“也免得,这二人有勾结,伤了帝君。”
阐垒满意地点点头,拍拍孟婆娑的肩膀,漫不经心地道“等我们得胜而归,我亲自给你和冯晟赐婚。”
孟婆娑旋即叩拜阐垒,而对面崔珏等人的脸色都铁青不堪,钟馗按捺不住道“欺人太甚”于是第二个乃是他出战,孟婆娑见是钟馗,便请命道“臣谢帝君恩典,自请出战,愿为帝君再得个彩头。”
阐垒当然乐意,却不知孟婆娑出战的一瞬间,许花朝蓦然睁开了眼。
颉兽尺如游鱼般潜入黑暗,与此同时从黑暗里爬出了密密麻麻的青色蜘蛛,阐垒大异,回头便看到许花朝刺出双剑朝他的后心而来,而霍轻瞳则还是一副全然木讷的样子。
刚刚许花朝被带回来之后,随即便服用了孟婆娑给的解药。可她阐垒见许花朝朝自己冲过来,即刻打出了七八分内力,两招之内许花朝就被打的十分狼狈,她抹去嘴角的鲜血,不解地责问道“你不想知道你女儿的下落了吗”
“妻子,女儿,死了还会有。”阐垒眉眼凌厉,甚至带了几分侥幸,“我就知道你有鬼,却没想到却这么莽撞。”
许花朝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她c,ao纵着双剑击散周围的鬼兵,隐蔽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无数流萤也像是泼洒般,将死角的鬼将军放倒在地。
许花朝忽然大笑道“阐垒,你看清楚,这里是哪里。”
阐垒诧异,这不是酆都吗再看,却发现这里已经不是鬼门关,而是梵梨谷。可即便知道这是个圈套,阐垒也淡定自若,他回头去唤孟婆娑,这才发觉孟婆娑,虞人与沈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钟馗那边,而躲在暗处的长辞和明戈也缓缓走来,随他们一起来的是无数青色蜘蛛、女萝草,以及女萝草后面那个蓝色衣衫的清丽女子。
阐垒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却看到那女子朝他扬了扬眉,万丈女萝朝他涌来,有隐约的声音问他“爹,你可曾记挂过娘”
记挂当年爱的人是他,害了她的人也是他,可如果她也爱自己,为自己付出一切不都是得偿所愿的吗阐垒退避,眼前唯有一线生机,他抬手将霍轻瞳抓到身边,那小小的身躯依然弓成一个半圆,泛着银光,如沉睡般。
阐垒脚下已满是蜘蛛,大片大片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知何时出现的天将神兵将这里团团包围,他大喊道“许花朝,你不怕她死吗”
许花朝还是一步步向前,所有人都在忌惮阐垒的时候,她突然祭出颉兽尺,那颉兽尺从高空化作千丝万缕疾灌入百会x,ue,欲要将她撕裂,长辞等人愣在原地,唯有崔珏大声喊道“阎君”
恍惚间,似乎也有人疑惑,为什么,崔珏喊得是霍轻瞳
只见那撕裂的魂魄像是轰炸而出的银色蝴蝶源源不断地撞入阐垒的怀里,阐垒见那么多蝴蝶朝他冲过来下意识便往后一退,顺手丢开了已经如死尸一般的霍轻瞳。刹那间,天光倾泻,连在天镜前围观的终神仙都闭上了眼睛,掩着脸大声呼喊这是什么
阐垒在这白光中睁开眼,看到白光中走来一个人影,那人像是霍轻瞳,又像是许花朝,影影绰绰,要取他的xi,ng命。忽然之间,天便黑了,他的魂魄就像是凝固住,一点一滴地碎掉,然后皮肤和骨骼像是蛋壳剥落般层层裂去,露出透白晶亮的神识。
那一抹神识里,是一个人影,悬着一抹淡青雪蓉。
天地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白光刺得眼睛疼,却又忍不住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花朝跪在地上,她的躯体已经碎去,魂魄绝尘而去。而原本被阐垒要挟的那个人,却也是许花朝的样貌,她浑身都泛着白莹莹的光,是某个人在偷天换日后,以神祭神的证据,亦是她终生难以忘怀的成全。
“霍轻瞳”她喊着,不停地喊着,喊道声音嘶哑,也没有哭,所有人都没有动,不敢动,也不忍心动。
崔珏的眼泪落在地上,地面上被风卷起的海棠花也在一瞬间变得枯萎,所有的一切战争都在这静默中渐渐平息,风卷残云般掠过九州大陆所有百姓的记忆,然后轻轻被神明抹去。
人界三年,酆都十殿重新恢复宁静,前阎君霍轻瞳生前整理的新y律上报天庭,批准之后由现任阎君继续实施,人界与冥界的界限自此分离,互不干涉。这世间再无鬼冢,也再无霍轻瞳。
崔珏独自走在这曾经来回了数千年的昭仁殿路上,看着因战乱被毁坏而重建的各色新宫殿不禁摇了摇头,不住地叹了一声。
“你站在阎罗殿前面摇头叹息,恐怕新阎君知道了会不高兴。”孟婆娑带着行囊途径此处,看到崔珏此态,忍不住去提醒。
崔珏知道孟婆娑因冯晟的事情刚受了惩罚,也不挖苦她,扫到她包袱里的凡人物品便道“你果真向五方鬼帝请辞,要去凡间陪那个人”
孟婆娑叹道“再有十五日他就要重新投胎轮回,我想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去陪陪他。”她莞尔一笑,苍白的唇色在暗示着她的伤重,“我罪孽深重,受了惩罚,却也得了恩赏。我已经很知足了,可惜”
她的目光错开崔珏,低低地吁出一口气。
崔珏朝孟婆娑作揖,淡淡地祝福道“她若看到眼下这盛世,若知道天地人三界已井然有序,若知道她的新规造福苍生,也是欣慰无憾的。”崔珏略略退后,笑道“本官得去沐浴更衣,去准备接新阎君上任,便不陪你多聊了。”
孟婆娑亦道“崔判官辛苦。”
崔珏却没有去沐浴更衣,也没有准备接新官上任,她懒懒地回到天子殿。正是昭仁殿休假的时辰,钟馗带着妹妹去凡间探望长辞,虞人和明戈也已经回酆都大帝那里继续苦修,一时间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忽听竹帘一响,轻轻一嗅,便忙问了声“梨花酥”
白檀檀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掀开帘子,娇滴滴地答应了一声“是是是。”
崔珏苦叹“以前,阎君最喜欢吃。”
第102章 大结局终
崔珏一声叹息, 让原本欢欣鼓舞的白檀檀心里莫名一酸, 她仰头望了望这新修葺完善的宫殿, 目光停留在眼前的公案上, 以往不管什么时候来,崔珏的案上都是满满的公案, 有些日久积了灰尘都来不及擦拭。
凡人的生死命数与生死薄息息相关,不管是天子殿还是无常殿, 或者以前孟婆娑所在的忘川斋, 错综复杂、人心善恶难辨的案子比比皆是, 而现在凡人轮回的新律一出,昭仁殿内所有神君都握拳暗喜。
相对公平公正的制度极大的满足了人界的安定, 也打造了酆都休养生息, 破旧立新的客观条件,就连过往y差,也不再常日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根据任务早早下了差,就回府过清闲日子。
所有的这一切, 都是霍轻瞳的功劳。
凡人轮回转世皆按律分配, 今生是今生来生是来生, 生死薄把善恶因果描述的异常仔细,每逢初一十五便让给诸位神君一览。钟馗的十八层地狱重新改造,除了审讯孤魂野鬼,继续缉拿那些作j,i,an犯科的恶鬼,寻常活派给下面去办, 轻松又明白,效率极高。
白檀檀放下盘子,因叹息道“就连钟大人都有空去凡界逛一圈“巡查巡查”,你还窝在这里做什么多闷。”
崔珏注视着白檀檀,看她脸上渐渐生起的红晕,自己的眸色反倒暗了暗,“本官还得撰写迎接新阎君的礼表,你这段时间也不需要去人间追捕恶鬼,不如也出去逛逛。”
她拿起盘中点心端详片刻,又轻轻放下,指腹的油腻摩挲了一瞬,旋即拿过一方帕子轻轻拭去。白檀檀原以为经过当初的生死,足以试出崔珏对自己的情谊,可现在大局已定,她还是对自己淡淡的,她有些不解,因问道“我到底哪里不好”
崔珏站起身,窗外的亮光迎面照过来,将她的轮廓描的深邃清冷,暗色官袍被渡了一圈光影,“檀檀,你知道阎君死之前说了什么吗”
“”白檀檀仔细回忆,那日将霍轻瞳的衣冠葬到离恨冰原之后,孟婆娑说过,“阎君早就看到了生死薄上的结局,她说我做睢鸾,命是国家的,不能任xi,ng给她;等做了霍轻瞳,这条命又是苍生的,我还是没办法给她。现在我终于可以从心一次,将这条命完完整整的交给她。”
霍轻瞳身为阎君,明知不能改命,却也深谙生死薄里的漏洞。只要这天地间的神仙看到的和写出来的一样,那一切就可以瞒天过海。
虞人隐瞒了真相,孟婆娑忍辱负重,她们各有各的艰辛和无奈,可许花朝却是无辜的。她故意拼尽全力都被俘虏,孟婆娑洒下那把“麻痹散”的时候,谁知道那里面加了交换灵魂的妙药,于是所有的一切都顺利发生了。
霍轻瞳迷离之际恍惚想到她们从鬼冢落下交换了魂魄的那段时光,y差阳错,冥冥之中果然自有天意指引。用她的一条命,换来她的活,换来苍生的活,还是很值得的。
崔珏一声叹息,尤为哀婉,“阎君不过是酆都大帝预先投放的一枚棋子,从阐垒被捕,五方鬼帝闭关,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绸缪。酆都需要这样一个搅乱棋局,又甘心赴死的人。还有谁比毫无背景,又以身祭鬼冢的睢鸾长公主更为合适呢她的心,可是酆都大帝亲自剖走的啊”她说到这里眼底泛出一层薄雾,凝噎许久,才回头朝着白檀檀道“她的一生,都只是整个权谋斗争的牺牲品。”
白檀檀怔在原地,她读不懂崔珏在害怕什么,可她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难受,只听她继续道“同样都是棋子,我们更不能有私欲,有了私欲就会被人左右,举棋不定。我们是神,是万物的主宰,我们是这天地间的棋子,棋子一旦有了生命,就成了废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檀檀结结巴巴地问,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了下来,像一弯崎岖的山路,稍不留神就会跌落她眼底的深渊。
崔珏摇了摇头,负手而立,白檀檀看着他,像极了某一瞬间的霍轻瞳,她的侧脸依旧沉静温柔,却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那你喜欢过我吗”白檀檀擦干眼泪,带着最后一丝期待,崔珏还是那样站着,纹丝不动,语气轻缓而镇定,“不曾。”
她身后珠帘哗地一声,随着肩膀不易察觉地一颤,崔珏一直紧闭的眼睛才缓缓睁开,白檀檀已经跑出了院子,孤单偏瘦的身影像是秋风中的枯黄柳叶,稍微一阵风就无影无踪,唯有风声呼啸不绝于耳,让人倍感酸楚。
昭仁殿突然没了阎君,一切大小事宜都由崔珏代理。听说明戈因私自逃跑又被酆都大帝秘密关了起来,这一次的期限是三百年。而虞人自从回到师门,也把自己关了起来,潜心修炼。
只有许花朝知道,虞人其实已经去了南方珠玑山去寻找一颗叫做朴席的腐rou草,而她也正赶去岫泽找厉氏姐妹借用样东西。
许汉源此时已知道许花朝的真实身份,见着她倒地就拜,众人纷纷劝说说“花朝也是您女儿,不必拜。您这样,反倒让她为难了。”
沈绿淡淡地扫一眼失魂落魄,憔悴的没人形的许花朝,先扶着老人家回房休息,等许汉源走远了,许花朝这才开门见山地说“听说蓬莱有一种叫做甜裳的白色大蛇,用它的rou可以再生形体,我记得二位的法器是虬褫,所以想用它们引甜裳现身,不知”
许花朝话以至此,她们已然明白,哪有不愿意帮忙的。厉娉婷便去与沈绿告别,厉婀娜见她走远了才恨恨地道,“我姐姐和沈绿半步也分不开,我都怀疑,那女人是不是又给我姐下了什么咒”
许花朝面无表情地等着,连敷衍的表情都没有,她呆呆地看向蓬莱的方向,极害怕谢明眸送给她的这最后的希望是加速她绝望的药剂。
蓬莱岛上仙物极多,因此知道有外来者出现,岛上的所有灵族都开始全神贯注地盯紧这些猎物,打算伺机行行动。正当许花朝一心奔赴娥眉岭,却不知脚下夺命的仙草花妖已经蠢蠢欲动。
“畜牲”从天而降一声伶俐喝声,吓得众人纷纷回头,许花朝见状足尖点地,顺势腾空一翻,躲开了脚下的致命一击,而那女子伸手极快,出手便解决了两三株异怪。
这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一身蓝紫衣裙,笑容灿烂可爱,“既然已经做了一次好人,不如让我送佛送到西。”她笑容真诚,让人觉得十分安心。
“这是宋姑娘。”许花朝谨慎地介绍,厉娉婷虽觉得她行动有些眼熟,却也没有多想,更没有意识到这位姑娘就是当初控制女萝,与她和沈绿共同生活五年之久的黑衣师父。
宋婵蹲下身,手指尖突然开出不计其数的白色花朵,那些雪绒花在空中翻飞,很快就使得整座岛上的一般的ji,ng灵妖怪沉睡过去,等她们到达娥眉岭,虬褫交缠发出凄凄的嘶嘶声,果然看到有一条比虬褫还要大数倍的白蛇盘旋而来,红目雪身,背部晶莹剔透的鳞片在日光下夺目耀眼。
许花朝纵身一跃正好滑入它张开的蛇口中,黏shi伴有腐蚀xi,ng的唾液也没有抵挡她的决心,宋婵加大了花朵的密度,可蛇口内却迟迟没有动静,厉娉婷想到沈绿的嘱咐,正唤回虬褫想上前救人,却看到那甜裳头顶突然生出两只角,再细看却是许花朝生生刺出的两把剑。
她从鲜血淋漓的蛇口跳到对面崖顶,眼看那猩红的舌头就要叮向自己,许花朝奋力一跃,嘴里不知道念出什么,众人闻得空气中血腥气浓,那甜裳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与此同时,许花朝也力竭倒地,而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枚含着她血气的琥珀。
虞人的朴席,许花朝的甜裳,再加一味孟婆娑的落魄粉许花朝满眼寒霜望向刚刚从巫咸国赶到姑媱山的谢明眸,“这些真的能救活她吗”
流萤忙抢话道,“你别怕,再坏也不会更坏了。你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她肯定会回来的。”谢明眸心事重重,低垂着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办法的风险。
毕竟,这只是一个传说,她也是看许花朝失魂落魄,不如一死才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说出来的。
“主人醒来后,还会记得我们吗”虞人重述了一遍这珍贵药方上的其余几味药,忧心忡忡地问。
只听嗵地一声,许花朝已经将自己投入药罐,语气生硬地道“只要她能回来,哪怕忘记我们,也没关系。”她的眼泪悬于眼角,目光偏向远处,一下一下地解开自己的衣衫,就那么如婴孩儿般抱臂蜷缩在中央,药水四周是已经用药物麻醉,缩小的甜裳,像是一圈银色锁链,游得血流颜色越红。
谢明眸摒退众人,方开始施法,这场救赎持续了九天九夜,谢明眸已经筋疲力竭,脸上血气全无。许花朝则就像个纸片人似一动不动,身体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动作在药罐里瑟瑟发抖。
许花朝唇色如雪,眉上方多了一道柳叶似的银色弧度,药罐里的甜裳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许花朝几乎气绝的模样,谁也没有再多问一句话,怕惊扰了她最后的安定。
谢明眸含着泪走到守了九天九夜的众人面前,就连长辞也不知道怎么来了,他收了护法的法阵,想问却又迟疑着不敢问,直到谢明眸摇了摇头,几乎要哭出来,才问道,“失败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整个姑媱山都仿佛冷了几分,长辞的眸光暗下去,此生第二次觉得心口好像被锥子戳到,一扎又一扎地鞭笞他,宣告命运的残忍。
年复一年地过去,虞人最终还是离开了姑媱山。临别前,她托许花朝告诉谢明眸,明戈被师父关到了邺城的邶风阁。许花朝笑,笑命运起伏跌宕不过如此,当年因守护鬼冢而生的邺城,如今已经成了古林中的半座废城,可那里却藏着一颗炽热的真心。
同样是酆都大帝的眼线,虞人选择了忠诚大于情爱,而明戈却为了心之所系与神明作对。可终归有人解救她们,而自己呢霍轻瞳呢
许花朝带着一面镜子猝然上路,她怕自己终将忘却曾经一幕幕,在忘却去之前,她想,带着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人,再看看那长满青苔的花神殿石阶,看看满皇都绚烂柔媚的海棠树,再坐在屋顶“一起”谈谈心事争争对错,一起在芦苇荡看流萤满天。
长辞决定将舒陇观交给弟子出游九州的那天,许花朝去拜了许汉源,薛氏和nai娘的墓地,又去许家看了一回已经步入中年的沈绿和厉娉婷,她们正在逗弄厉婀娜的双胞胎儿子,一家人看上去幸福极了。
那一夜,她歇在当年初遇霍轻瞳的那间房间,其实当年在没有被强行灌下孟婆汤之前,她是认得霍轻瞳的。孩童时期的许花朝每回看到霍轻瞳,都想让她抱抱自己,举着自己说些哄孩子的甜言蜜语,可她一次也没有。
她一直以为霍轻瞳是冷情冷血的,乃至后来都是用最残忍的一面面对她,哪怕是一个逼不得已的计策。可现在,再回想当初,其实霍轻瞳也好,睢鸾也好,她们都是内心温柔又脆弱的人。
许花朝躺着,摩挲着枕头旁边的绣花图案,不禁自言自语道“傻瓜,你说我是不是特别长情我遇到你便爱上你,等了你到十六岁你没有接受我;后来你又变成了阎罗王,我缠了你十六年,你还是没有接受我。霍轻瞳,算上今天,你已经离开我二十三年了。你说,我还能等多少个十六年呢”
她闻到帏帐上荷包里帝辛和瑶草的味道,觉得心里暖暖的。长夜漫漫,这漫漫里突然有月光洒落帐幔,有光影缓缓从她的后背悄然探出,而后月华缠绵里有人轻轻一笑,展开两侧光滑白皙的手臂,静静地从背后拥住了某人颤抖的身体。
“花花,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圆满的,檀妈很满意。
花花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瞳瞳乖,给你亲亲抱抱举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