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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皇后悠悠地喝了一口寒星呈上来的茶,缓声道“萧妹妹这茶,却是颇为好喝呢。”
萧贵人媚态万千地掩唇一笑,躬身福了一福,告谢道“多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妾惶恐。”
慕皇后悠悠抬眼,向那萧贵人淡然一扫“却不知,妹妹可能告知,这茶是怎生做得?”
萧贵人掩唇一笑,微微摇头,柔声道“单这一件事儿,臣妾却是不能答应的呢~~——若是将这烹茶的配方儿告诉了皇后娘娘,那么,陛下往后便不会来臣妾这里了。”
慕皇后目色一凝,直望着萧贵人,旋即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缓声说道“哦?……如此,陛下每日来你这里,竟只是为了喝茶?”
萧贵人嘻嘻一笑“若不然呢?”
慕皇后咬着后槽牙强作笑颜,缓声道“这茶的确是好喝极了,也不枉陛下心心念念着,每日下了早朝,便‘翻山越岭’地前来一品佳茗呢。”
慕皇后特意将“翻山越岭”四个字咬得更重了些。
萧贵人点了点头,柔柔一笑,婉声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不错,便是如此。”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萧贵人不避锋芒地直迎着慕皇后那杀人似的目光,促狭一笑,柔声道“皇后娘娘,似乎很讨厌臣妾呢。”
慕皇后强忍着指尖颤抖,面上的笑意,也似多了些冰冷“怎有此事,萧妹妹多心了。本宫今日来访,只为探病。”
萧贵人慌作恍然大悟状,抚掌道“原是这般!罪过、罪过……还望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原还以为皇后娘娘是来这里示威怪罪的,不想竟是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瞒皇后娘娘,这茶便是天方亮时,取了御花园中花草及叶子上的晨露,配以松针、薄荷、红枣、及新采绿茶烹煮而成的。
及出锅时,再点上一碗芹菜榨出来的汁水及一盅蜂蜜,是以涩而不苦、香而不腻,兼有甜味丝丝,回甘绵长。”
慕皇后微微一笑,点头道“原是这般,实教萧妹妹费心了呢。这御花园,确是距主要宫室较远。如此,便是知道了这配料,萧妹妹的茶,姐姐确也是做不来的。——往后,还请妹妹多多费心,烹调香茶,为陛下纾解疲劳呢。”
萧贵人垂眸敛目,诚挚说道“应该的。臣妾侍奉君王,自当倾尽所能。”
慕皇后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柔声道“只望你这‘倾尽所能’,最好用在正道之上,莫要去扯那些子旁门左道。”
萧贵人垂眸敛目,恭谨道“皇后娘娘说得是极。”
忽然,萧贵人指尖一颤,状似痛苦地扶上额头,微蹙着眉,哆哆嗦嗦地颤声说道“哎呀……这话一说多,臣妾便觉着这脑仁儿疼呢……还似是有点儿眼冒金星儿了……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身体孱弱、尚在病中,不能在此久伴——寒星,快送送皇后娘娘。新月,扶我回屋里躺着。……”
新月恭谨上前道“是。”
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将那萧贵人扶起,仔细照护着她往屋外走去。
慕皇后紧紧地凝着萧贵人的背影,眼中,寒光流动。
这些小情绪、自然是被寒星给尽收眼底了,而她却只作不觉,恭谨施礼,曼声说道“皇后娘娘,奴婢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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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萧玄芝的寝殿,萧玄芝便生龙活虎起来。
只见她大大咧咧地将两腿一叉,状似豪迈地坐在凳子上,直不见先前那般的矜持模样。
接着,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旋即一仰脖,咕嘟一口将之喝下。
然后,她又一把扯开她身上那锦绣宫装的衣领,扬起右手在那里呼哧呼哧地扇着风,喘息沉重地说道“他妈的……阔吓死我了……你说这皇后她怎么就打不瞧地来了呢?
真是的……要不是小芳芳她们派人风风火火的来知会我一声儿,我他妈现在早打扮成王爷的模样出去浪了!……
真是万幸……万幸啊!……唉!要不说嘛~~在这后宫里头儿呀,果真还是得有几个同心合力的眼线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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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芝说的这小芳芳,便是胡清芳了。
她依仗着萧玄芝的幕后策划,在不显山、不露水的情况下,如今又晋了位份,成了正四品的胡容华了。
之前早升为正六品贵人的张舞月,如今也成了从四品的张顺仪了。
此外,当初正七品的徐娘子、徐雍容,如今已成了正五品的徐嫔。
之前是从七品的孙选侍、孙纯香,如今也成了正六品的孙贵人。
之前是正八品的王采女、王月华,如今同样成了正六品的王贵人。
虽然她们的位份都与萧玄芝相当,甚至还比她高出去了许多,但这些孩子在她的面前,却还是将她敬为姐姐,惟以她马首是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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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芝之前为她们的谋划便是如此这般——
找其中一个最为得宠、最有心眼的去承恩,然后提携其他姊妹,顺便小心翼翼地升到一宫主位的“贵嫔”。
到时候,关起门来、堵起窗,自己在自己的宫里头围起一屋子叉麻雀儿,四个人叉、一个人看。就此再不过问后宫纷争。
皇上若是想起她们来了,那便去假模假式地应付一下;若是想不起她们来,那便正合适了,自己玩儿自己的去罢。
反正位份都那么高了,吃吃喝喝的、却是总也不愁。
再加上,当朝早已没了殉葬制度,是以,她们那一窝儿人,便可以就此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终了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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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叹息一声,摇头道“自从你与昊子摊牌以后,他便每日每日地下了早朝、都跑到你这儿来跟你相谈国事……
我和星儿是知道的,这才明白你二人是君子之交。他们不知道的,岂不就觉得你这是在巴望恩宠么?”
如今,萧玄芝、新月、寒星三人早已得到元昊皇帝的特许,在私底下可以不用对他口称敬辞了。
不仅如此,元昊皇帝还在私底下将她们三人尊奉为了“月女史”、“星女史”和“萧女史”,以师长礼仪,尊虔相待。
萧玄芝抿了抿唇,哼声道“可是……我这也没晋位份呀?规制上说,宫嫔侍寝以后便可以晋升位份。
但我到现在还都是个正六品的贵人呐……你说、她们稍微地动动脑子,应该就能想到我没侍过寝罢?”
新月摊了摊手“她们那是想防患于未然。~~你想啊,皇上天天儿地往你这儿跑,你承宠还不是早晚?——
教我说、昊子还是往你这儿跑得太过勤快了。我若是一般宫人啊,我也会觉得你这是得了他的专宠了。
这后宫之中,越是得蒙皇帝专宠的人,也便愈发地活得如履薄冰。何况,你的位份还低,才正六品。
莫说是皇后、妃子了,便是随随便便儿一个贵嫔、容华的,若想将你萧贵人给收拾了,岂还不是一扬手的事儿么?”
萧玄芝蹭了蹭鼻子,耷拉下来一张脸,满是痛苦地说道“新月姐姐……你……你不会是准备让我每天都去上朝的罢?……”
新月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若去上朝,同昊子当朝议事,或是去上书房议事,那么,他每日便不用翻山越岭地来了。
毕竟你明面儿上还是昊子的宫嫔,万一风头太盛……你难道就不怕其他宫嫔派人到你这见山殿的附近,在哪个暗处盯你的梢么?
我可跟你说啊,咱们家可就三只头、六只眼,万一到时候有人来盯你了,他们在暗、你在明,可是能防得住么?
——而且,这到时候呀,也保不齐你这‘逍遥王爷’的身份,也一并给暴露了呢?”
萧玄芝不禁吓得浑身一凛,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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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片刻过后,她又换作一副哭丧的脸“新月姐姐……我实在是受不了每天都被那裹胸布给缠成一块儿大肉粽子啊!……我小时候还好,没丁点儿的胸,缠一缠也便罢了。
而如今,再不几个月我就整二十岁了,便算是素日里极力地去避免碰那些子肥腻东西,而我这胸、却也还是愈发地鼓胀了起来……我实在是……扛、不、住、了、啊!……”
新月眉眼盈盈,挑眉打趣道“你那是丰挺~~”
萧玄芝俏脸一红,垂眸道“别拿我打趣……死讨厌!……”
新月微微一笑,柔声道“萧萧啊,我可记得呢,昊子他曾与你说过,若你哪日心有所属了,他便让这‘萧贵人’急病而终,然后,悄悄地将你放出宫去,与你那金玉良缘琴瑟相和,逍遥恣意地去当那闲云野鹤——如今,你可曾为人牵动过你女儿家的心思情念了么?”
萧玄芝双手掩面、娇羞顿足,旋即别过头去,哼声道“闭嘴!净拿我打趣!我……我便是要嫁,也要嫁那学富五车、温文尔雅的端方男子!
你瞅瞅这满大街粗鄙野蛮、出口成脏的混蛋大老粗,我光看着都觉得硌眼!还牵动个屁的心思情念!我恶心他们都来不及呢!呕!——”
说着,萧玄芝秀眉一拧,躬下身去,假装反胃。
新月不禁笑得打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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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新月方才端正神色,凝着萧玄芝,柔声道“萧萧,这世上温良端方的柔顺男子少见,可温良端方的柔顺女子却不少呢,你不妨?……”
她的眼神里,似乎还含了些许意义不明的脉脉温情。
直把萧玄芝给盯得浑身发麻,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妨!!当然妨!!——怎么不妨?!谁说不妨了?!——这阴阳相合,本是世间恒道、天理伦常!……若……若是让我与哪家女子裸裎相对,行那颠鸾倒凤之事……噫!你委实不如一刀杀了我痛快呢!
与其如此,我倒宁愿抓一个混蛋大老粗来上屋子里头颠鸾倒凤呢!……”萧玄芝一边说着,一边阵阵反胃,竟似真的要呕。
这下,她竟好像不是装的了。
新月在那里前仰后合地笑了许久,直笑得眼里含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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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新月才有些好笑地觑着萧玄芝,一边状似无奈地摇着头用指尖挑泪,一边似有不解地半嘶哑着嗓子缓声说道“萧萧,你不总是怜惜女子,愿意与女子亲近的么?怎生却还闹得如此模样?”
萧玄芝眉眼一横,正色道“怜惜是怜惜,亲近是亲近!谁说怜惜、亲近于人,便要与那人行颠鸾倒凤之事了?!——
你看,我发自内心地怜惜、亲近于你和寒星姐姐,但我却从未想过与你们有那些子鱼水之欢!”
新月婉转一笑,用眼梢勾她“我却倒不介意呢~~”
萧玄芝头皮一炸,瞪眼道“我介意!”
新月微笑“哦?你讨厌我?觉得我的身体使你恶心、反胃?”
萧玄芝微微垂眸,扶额道“唔……也不是啦……总之就是……噫!总之就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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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奇怪?屋子里莫非是进了甚奇怪的东西了么?”
这是寒星的声音。
萧玄芝惶然向门口一看,寒星正倚着门框含笑看她“萧萧,我竟是错过了甚有意思的事情么?~~”
萧玄芝头皮一麻,撑着鼻孔恨声道“没甚错过的!你方今来得正好!快快给我将新月姐姐绑缚下去,关到柴房里头闭门思过!——这该死行瘟的!尽在这里说些子浑话轻薄于我!——
好啦好啦!你们快给我出去罢!本王要换衣服了!男女授受不亲!”
咋咋呼呼地在那里说着,萧玄芝便起身将新月往门口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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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抿唇一笑,柔声道“你在旁人跟前儿是‘逍遥王爷’,但在我们跟前儿却是‘萧萧妹妹’呢。——
我的好萧萧呀,你说,你我都是女子,你身上长的肉我也有,怎生还怕教人看呢?~~——如此想来,我们好似是从未伺候过你沐浴更衣呢?~~”
新月点了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就刚入宫的那天罢,我还寻思着饱一番眼福呢~~